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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陈言背着妈妈偷偷申请了加入文科班,没有和妈妈商量,只是告诉了爸爸。陈言的妈妈知道后反应很大,开始质问她。

在陈言的小房间里,陈言的妈妈开始了:“你知不知道文科班都是成绩不好的人去的?”

陈言像只小老鼠,窝在角落里,细声细语地说:“还有理科实验班的人去了文科班!”

“那是成绩不好的才去,理科实验班里的渣滓!”

“不是的,我们班也有成绩好的人去了,文科班不是不好的班!”

“你懂什么?不好就是不好,整个年级就一个文科班,哪里搞得好?”

“今年不一样,学校准备搞好文科班!”

“搞好?好个鬼?”

“你胆子还满大的啊!不跟我说一声就报名了!”

“我跟爸爸说了的!”

“爸爸算什么?这个家的事情该谁管?不都是我管!”

这样强势和弱势之间的争吵持续了很久,最后陈言用软弱的方式取胜,总之文科班已经收录她了,事实没有办法改变。妈妈想去找关系,但是所有的关系都在爸爸手里,爸爸站在陈言一边,一切也就不了了之……陈言的妈妈一直认为陈言这样做是故意针对她的,几个月都没有给个好脸色看。

刚开学的那些日子里,陈言总是在神游。教室里的空调开着,两个都开着,每个空调都有不同的频率,每个人也有不同的频率。每个冰箱也有自己的频率,每个苹果也有自己的频率,每个电视都有自己的频率,它们都有生命吗?没完没了的生命,充斥着这个星球……

陈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对面小学校园里面的那排树,那些树的年级已经不小了,树比人好,它们繁殖的方式不野蛮,也比较对自己的存在负责,没有复杂的社会也没有商品经济。陈言看着树发呆,它们绿得让人心里痒痒的。风吹动树叶,绿色便随风飘动,看上去很凉爽。

重新编排了座位,陈言和一个叫做方容容的女孩坐在一起,程克和王锋坐在她俩后面。方容容从第一节课就开始做数学题,陈言有点怕她,认为她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一定是在理科班不得志,跑到文科班来利用数学的优势,准备考一个好大学的那种人。一天下来,两人就说了两句话,然后陈言看她的小说,方容做她的习题。

陈言是在正式开学2个月后才知道,方容容也喜欢nirvana。顿时,陈言觉得方容容很可爱,她每天把自己埋在数学题、英语单词、历史事件等等之中,却把自己最精华的部分留给某种不可能。

在说道nirvana的时候,方容容眼睛发亮,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方容容是个做习题上瘾的人,在疯狂地习题中,她得到一种升华的感觉,毕竟做题是一种很单纯的事情,目的明确,没有太多杂念。每本她看过的书上都有密不透风的批注,她要让纸张提早呈现出岁月的陈旧感。她钟爱皱起的纸张,喜欢看见一个个铅字扭曲变形,为书中自己留下的痕迹的气息感到兴奋。

第四上午节课,正是午睡的绝好时机,程克用手枕着头睡得很甜,一根粉笔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头上。语文老师站了讲台上,眼中全是愤慨,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还蛮放肆咧,刚进文科班就上课这样明目张胆地睡觉!跟我滚出去!”

程克坐了起来,打着哈欠,就是不起身出去。老师更加生气,走下了讲台,直奔程克的座位。“外面没有空调,太热了!”程克成了文科班第一起和老师正面冲突的主角,赢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

睡觉成了程克招牌抵抗方式,如今,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程克又酣然入睡,老师早已经学会不费精力去理睬他。最后一排的课桌是一道界限,老师根本就不管坐在后面的几个借读生。他们的生活倒也自在,程克每天睡个不停。人们都问他白天睡那么多,晚上回去还能睡觉吗?程克说他晚上躲在被子里打game boy,白天睡觉。

高二下学期,陈言搬家了,爸爸终于攒足了钱买了一套比较中意的房子。程克家也如影随形,搬到了他们家楼下。三室一厅的结构加一个大阳台,还算宽敞,社区也是智能型的,24小时都有保安。小区的车库里不是只有富康和桑塔纳,几辆洋车说明了这个社区居民的经济实力不一般。一个有模有样的小花园被安置在社区中心,花园中心的喷泉每到夜晚就会喷射,几个彩灯在水池底部发亮、发热,居民聚在周围,好不热闹。

陈言占据了三个房间总比较大的一间,爸爸妈妈住最小的,中间大小的那一间就留做书房。书房里摆着妈妈30多岁时的艺术照,镜头涂过凡士林,带着过时的朦胧感。那个时候的妈妈脸比现在要圆润一些,摆出了一些小女孩的姿势,穿着蹩脚的裙子,身后是假得流油的布景。陈言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喜欢自己那个样子,现在的妈妈脸瘦了,肚子和臀部却开始堆积脂肪,皱纹多了一些,头发不再冒油。

新房子有新的地板,刚刚打过腊,亮亮的。家具也大都是新的,陈言坚持要留下原来的床。一张新床价格不菲,父母没有发对,但总是觉得留张旧床不合适,于是买了一套进口的床上用品。

卧室里的是有朦胧光的,客吸顶灯厅里是金壁辉煌的大吊灯,厨房里是白得发惨的节能灯,厕所里是暗黄的壁灯,各种光都有自己的居所,各不干扰。让陈言头疼的是,新房子里面的一切都给人亮得出油的感觉,本来应该清爽的东西也变得油腻,这使得她在初入新居的一个月里有一点厌食。程克一家搬到了陈言家楼下,他们家的装修和陈言家大同小异,很乏味。

小的时候陈言曾经多次从床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落地之前的过程不错,但是落地的那一刻感觉很不好,就在那一刻,从一个世界落到另外一个世界……

也就是因为这个,陈言惧怕高高在上的床,觉得那床明摆着就是想把她摔得更惨一些。陈言的床只比床垫高一点点,她还会在床下放一张地毯,即使摔下来也会好受一点,如果不从梦中醒来,就还可以落入一个柔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