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6章

  第53章

  韩张问:“钟越怎么来了?”见没事,等不及她回答,踮起脚尖跳回浴室,口里连声说:“好冷,好冷。”下身穿的整整齐齐,上身只包了个毯子,手里拿着衬衫说:“上面的油洗不洗的掉?”从何爸爸那里回来,他送她上来,进来略坐了会儿。哪知道一不小心碰倒了一瓶辣椒油,洒的满身都是。唯有脱下衣服,赶紧洗了个澡。

  她坐在沙发上,呆呆的,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韩张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皱眉说:“钟越这么晚来找你,什么事儿?”原来她跟钟越还有联系。见她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她懒懒说:“没什么事。”韩张喃喃重复了一遍:“没什么事?”刚才她满脸泪痕站在门口,钟越脸色铁青,整个人都变了,会没什么事?他在她旁边坐下,好半天问:“如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在想着他吗?心口涩涩的,有点难受。

  “恩,什么怎么想?”因为刚才钟越的行为太过失常,她反应变得迟钝起来。她还一心在想,他说的“我会对你跟孩子好”,到底什么意思。

  韩张叹气,“如初,不要再想着他了。跟我在一起吧,我们结婚。”俩人年纪都不小了,也到结婚的时候了。

  她吓一跳,下意识摇头:“结婚?不——”

  韩张眼神黯了黯,“为什么不?和我结婚有什么不好?我们在一起再好不过,什么问题都不用担心。”

  她咬着唇说:“不是这个原因,我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所以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

  韩张笑了,“我们结婚还有什么想不想的,登个记,搬在一块住就行了。你跟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没话了,半晌只得说:“可是结婚毕竟是大事。”

  韩张摇头苦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唧唧歪歪,婆婆妈妈。我们俩要是结了婚,多省事啊。两家父母是世交,不用担心家庭问题;再说了,回家也方便,不用为在谁家过年烦恼;还有,我要是敢对你不好,韩校长头一个拿我开刀……有这么多好处,你还在犹豫什么?”

  说的她无言以对,刁蛮起来:“我为什么非得嫁给你,又不是没人要了。再说了,这样就嫁给你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韩张忙笑说:“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你要怎么才肯嫁给我?难道还想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勇闯龙潭虎穴?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自己小心变成寡妇。”

  何如初骂:“嬉皮笑脸,油嘴滑舌,一看就没诚意。滚滚滚——”一手推着他回去。韩张笑嘻嘻时候说:“那怎么才算是有诚意?拿着钻戒下跪算不算?”

  何如初听他这话竟是来真的了,慌了手脚,忙笑说:“下跪?你这小子给我磕头也不配!快走快走,我要关门睡觉了。”

  韩张一手撑在门框上,不让她关门,“如初,我是说真的,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一声,我飞奔带你去登记。”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半晌说:“好,我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带上门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是不是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人到了年纪,总是要结婚的,她还没有和世俗抗衡的勇气。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韩张结婚算了?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只除了她自己。

  钟越当夜回去后,一个人开门敞户坐在阳台上喝酒。酒冷夜寒,加上心情郁结,竟为风霜所欺,第二天就病倒了,爬都爬不起来。

  孟十来公司见他头一次一声不响旷工,心想难道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宿醉没醒?下了班便去看他。门铃按得震天响,好半天他才出来开门。见了他,胡子拉渣,神情憔悴,简直有点形容枯槁的样儿。大吃一惊,忙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白的吓人,整个人跟幽灵似的。”

  他有气无力倒在沙发上,喘吁说:“病来如山倒。”孟十便说:“怎么会生病?昨天晚上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病成这样了。”他闭着眼说:“病了倒好,反正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孟十皱眉:“说的什么丧气话。”探手摸了摸他额头,吓一跳,“怎么这么烫?什么时候发的烧?”他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孟十连忙拖他起来,口里说:“烧成这样这么不去医院?找死啊!”

  又拉又扯扛着他去医院了。没想到从不生病的他,这一病迟迟不见好,闹得众人都知道了。

  夏原跟他有业务上来往,少不得也要去探望探望他。买了点鲜花水果,忽然想起去医院正好路过何如初那儿,于是又买了一大捧红玫瑰。何如初一直想找份工作先做着,何爸爸反而让她不要急,劝她来自己公司。她又不想去。所以一直拖着,心想等冬天过去再说,先适应适应国内的环境也好。这几年北京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她出门总是惴惴的,生怕走错了地方。

  何如初正好从超市回来,在小区门口碰到他,笑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夏原挑逗一笑:“当然是爱情的风。”说着递给她玫瑰。她惊喜地收下来,满脸笑容,谄媚说:“哎呀,夏原,你真是好人。”

  夏原抬眉:“知道我好了吧,要不,亲一个?”说着伸过脸去。她“呸”了一声,“老没正经的。上来吧,好东西没有,茶还是有的。”带头往前走。

  夏原摇头,叹气说:“不坐了,我这就得走了。”她回头,奇道:“你夏大公子还有什么忙的啊?人都来了,连上来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太不给人面子了。”她才不信。

  夏原只得解释:“顺路来的。姓钟的那小子在医院病的半死不活的,我虽然不待见他,怎么着也得去走个过场。回头再来找你喝茶聊天啊。”说着打开车门就要走。

  何如初怔怔站在那儿,问:“他病了?很严重吗?”夏原耸肩,“听说病的不轻,连日高烧都烧成肺炎了,闹得人仰马翻的。不然,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看他,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她又问:“什么时候病的?”夏原似笑非笑看着她,“你怎么就对他这么关心呢?他又没病死!”嘴巴还是那么毒。

  她骂:“去去去!一天到晚只会说风凉话,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夏原痞痞说:“我要没同情心,你这会儿早是我的人了。其他人还想染指呢!”意有所指。发动车子,慢慢倒退,开出去老远,见她还站在原地发呆。

  叹了口气,又开回来,甩头说:“真要担心,一起去吧。姓钟的那小子没病死,倒是艳福不浅啊。”何如初默默上车。他又贫嘴:“你看我,多富有同情心啊。你刚才还那样说,我简直比窦娥还冤。”

  何如初满腔的心事在他插科打诨下,不由得消散了些,没好气说:“开你的车吧,废话一箩筐,留着回家说去吧。”夏原一路还是东拉西扯的,语言诙谐幽默,什么话到他嘴里,必有一番啰嗦。搞得她又想气又想笑,连声骂他贫嘴。

  俩人到了医院,问清楚房间号码,敲门进去。钟越穿着病号服,一手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探出去拿水杯。听见动静,抬头见夏原进来,只皱了皱眉,待看见跟在后面的她,足足愣了有一分钟,才知道打招呼。

  夏原照例客套几句,问他病好了吗,什么时候能出院之类的,神情吊儿郎当的。何如初远远站着,低着头也不看他,一句话都没说,跟隐形人似的。他一一回答,说没什么大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心里却又气又怒,她跟着夏原来看他是什么意思?当真要想来看他,就一个人来!不清不楚,藏头遮尾,到底要拿他怎么样才甘心!他变得焦躁起来,大失镇定。实在忍不住,转头看着她,不轻不重说了句“你好”,只是语气明显带有嘲讽之意。

  她回过神来,知道这样傻站着让人笑话,于是轻声说:“听说你病了,要不要紧?”这样轻柔的询问,使得他心一紧,竟觉得承受不住。他为谁风露立中宵,你现在还会着紧吗?转头看一边,淡淡说:“好些了,多谢记挂。”脸上神情冰冷,眸中没有温度。

  太过疏离客气的对话,令她惆怅而无措起来。为什么他们非要“你好,谢谢”这样说话呢?转念一想,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唯有黯然点头,“那就好。给你带了些水果,放在这里。”实在无话可说,只得低头垂首站在那里。

  第54章

  夏原当然察觉到气氛的僵硬,忙接过话尾,转而跟钟越敷衍,“钟帅不是一向以身体强健,精力旺盛著称吗?怎么这次会病的这么重?”又开玩笑说:“难道竟是生理方面有失调养?”

  钟越并不领情他的调侃,一本正经淡淡说:“天气突变,一时不注意,着凉了而已。”夏原听他正色回答他一番玩笑话,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这么一个道貌岸然,不苟言笑,不解风情,不懂幽默的人,怎么就有人念念不忘呢!暗暗叹了口气,见她欲言还休的样儿,估计是有话想说,碍着自己又说不出来。正要找个借口避开,突然手机响,顺势站起来,点头说:“我出去接个电话。”走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自我嘲讽,自己明明就是个小人,为什么还要假充君子以成人之美呢!自做孽,不可活。

  夏原走了,空气立时变得沉默而僵硬,似乎冻结成了寒冰。何如初盯着自己手指,鼓足勇气说:“恩——我听夏原说,你病的很重,所以跟他一起顺路来看看你。希望你尽快好起来——”

  钟越冷哼一声,嘲讽道:“我病的重不重,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愣住了,不知道他对她为什么这么不客气。就算年轻时的那些事都过去了,作为旧时的老同学,她来探望病中的他,也没必要这么粗声粗气,冷嘲热讽啊!她觉得委屈,看来她是来错了。

  钟越见她无言以对,更加生气,一时失了理智,冷冷说:“你来干嘛?炫耀吗?炫耀你跟韩张的亲密还是以此证明夏原对你的多情?哦,又或者是其他男人为你着迷——”

  话还没说完,何如初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哽咽说:“钟越,你太过分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钟越见她哭了,心中怜惜不忍一闪而过,随即转开头,不再看她。半是恼恨半是自责,心里狠狠在骂自己,钟越,你他妈的混蛋,到底在干什么!可是他抑制不住——抑制不住满腔的嫉妒!为什么她可以和其他男人那么亲密?为什么在他伤心绝望之后又来招惹他?他觉得自己被她玩弄在手心里,有种怎么翻都翻不出来的悲哀。

  他的自尊在她面前已经所剩无几。

  夏原听见里面传来声响,顿了顿,忙把手上的烟掐灭了,推门进来,故意大声叫嚷:“怎么了,怎么了?”待看见何如初红红的眼眶,知道她哭过,不用说,自然是钟越的错,不屑说:“让女人哭的根本不算是男人。”

  若是平时,这类的话钟越是不予理会的,可是今天,夏原成功激怒了他。他扯掉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站起来,脸色铁青,指着夏原鼻子说:“从大学那会儿开始,我忍你很久了!我们俩的事,要你插什么手!你要是护花心切,相信有无数女人等着夏大公子软语抚慰呢!”

  俩人一时都怔住了。何如初捂着唇说不出话来,从没见过这么愤怒的他,说的话甚至称得上是刻薄,他一向客气有礼的,别人再怎么议论诽谤都是听而不闻,置之不理。可是今天跟变了个人似的,何况——何况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啊——

  夏原倒对他刮目相看了,竟然拍手点头,“姓钟的,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啊,我以前倒小看了你。”夏原这个人有时候极其自负,玩笑归玩笑,是不肯跟人认真动粗的,觉得没的脏了自己的手。既降低了自己身份,说不定还得负法律责任,多划不来。

  何如初吓坏了,见钟越似乎要动手的样子,忙拉着夏原说:“我们回去吧。”夏原临走前还不忘嘲笑,眼睛盯着他手背,“你这样自虐,以为真的有人会心疼么?”鲜血涌出来,顺着手背滴在地毯上。

  何如初自然也看见了,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惴惴地看着他,生怕他又突然发怒,忙大声呼叫护士。护士来了,重新把针头插上,叮嘱说别乱动,就走了。她站在门边,忐忑说:“我们走了——你好好养病。”轻轻带上门,跟等着门外的夏原一块离开。心有余悸,今天的钟越真是吓到她了。

  钟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去渐远,一点点没有了,走廊重归安静。烦躁地把针头又扯了,找了点棉花压住血管,出去办理出院手续。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路边的槐树叶基本凋零的差不多了,棕黑色的枝干空落落往外伸展,使人越发觉得萧瑟。有人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大衣,她因为在国外冷惯了,倒还好,只是觉得空气太干燥。因为整天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于是天天接送小意上学。何爸爸本来说给她新配一辆车子,她坚决不要,说北京交通实在太堵,再说她又不大认识路,以后再说吧。何爸爸只得作罢。

  这天从幼儿园接了小意,他说饿了。俩人于是转到附近一家大型商场,里面有家“肯德基”。小意边啃鸡腿边说:“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海洋馆?”她现在不大吃这些东西了,只要了杯饮料,想了想说:“要不,等周末有空就去?”小意欢呼一声,连连点头。

  吃完了,俩人在商场随处闲逛。她想起微波炉坏了,得买一个,于是转到家电这边。正听人介绍时,听见身后有人说:“你看这套厨具怎么样?一应俱全,样式也别致。”听着声音耳熟,不由得回头看。

  范里正月就要结婚了,正布置新房呢,和老公出来选购厨房用具和浴室设备,感觉有人注视她,偏头一看,见是她,吃惊不小,连忙笑说:“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她也赶紧笑着打招呼。

  范里转身对老公说:“碰见好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我们要说说话。你随便哪里逛逛再来,到时候来接我。”她老公对何如初微笑点头,然后去了。

  范里见她手边的小孩,先是愣住了,仔细打量她,凭女性的直觉,就是知道她肯定没生过孩子。于是笑说:“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年纪这么小已见轮廓,真是漂亮,长大了还了得!跟你是亲戚吧,长得这么像。”心想不是侄子就是外甥。

  何如初教小意叫她姐姐,小意乖乖叫了。范里高兴地笑起来:“我高中时已被人称作阿姨了,没想到活到这岁数,还有小孩子叫我姐姐,嘴真是甜。来来来,初次见面,也没准备见面礼,给你个红包,将来赚大钱——”本来这红包是准备送老公家亲戚的小孩的,现在给了小意。

  何如初忙推辞不用,不用。范里嗔道:“给孩子的见面礼,你见外什么。”她才讪讪地收下了。她们俩又转回“肯德基”说话,旁边有特意为儿童准备的游乐区。小意便说:“姐姐,我也要去玩。”何如初点头让他去,自己时不时注意他。

  范里听见小意叫她姐姐,随口问:“是你堂弟?”她有点尴尬,微微摇头,“不是,是弟弟。”范里愣了下,问:“是亲弟弟?”她有些不好意思,“恩”了一声。范里笑起来:“你居然有个这么小的弟弟?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你儿子呢!”她红了脸,解释说:“不同妈妈的。”

  范里点头表示理解,笑说:“跟你长得倒是像,我刚才看见了,还差点胡思乱想呢。”她微笑,“我们俩都长得像爸爸。”范里便说:“那你爸爸年轻时一定帅气。”她摇头叹气,“有个长得帅的爸爸其实也不好。”范里知道肯定跟家庭变故有关,忙岔开话题,说:“钟越大病一场,听夏原说,你也去看他了?”

  她微微“恩”了一声。范里自我嘲讽:“想当年,你跟他在一起那会儿,我也很喜欢他,嫉妒死你了。”何如初见她这么直率可爱,笑了,说:“过去的事,现在还提做什么。”真的过去了啊,再想起来简直恍然若梦。范里抬头问:“那你现在跟他——”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范里叹了口气,说:“虽然他嘴里从来没说过,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想着你。你刚走那会儿,他天天盼你回来。后来大学毕业了,他才什么都不提,像忘了这回事似的。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没忘。”不然为什么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呢!

  她眼睛看着某处,目光却没有焦点,心里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缓缓摇头:“大家都变了,我也是,他也是。”她见到他,仿佛是另外一个人,那么惶恐陌生,想必他见到她也是这种感觉。时间太久,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东西早已变得模糊不清,淡淡消逝了。

  范里听见她伤感的语调,情辞恳切,忽然想到自己也变了。年轻时候也曾一心一意认定他,现在不是也要和别人结婚了么?并且是自己心甘情愿发生这种改变的。也许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不完美,却将曾经让你感动的最柔软的一刹那误认为是爱情。有一天幡然醒悟,原来并不是这样。爱情是两个人的事,需要彼此回应。一个人的心事只能称作感情,痛苦的唯有自己。

  她长长叹了口气,“为什么世上的事不能十全十美?为什么大家的感情不能有始有终?”

  何如初想了想说:“总是有的,只是你我不知道而已。”你我都不曾遇见的感情,但是请不要否认它的存在。

  她微微叹息,“也许吧。”忽又笑说:“好不容易碰到了,说这些伤感的话做什么!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何如初笑说没什么打算,目前给人兼职做点翻译什么的,过段时间,可能要回家一趟,因此年后再说吧。她性子最懒散不过,得过且过,所以注定做不成大事。

  范里便说:“那你不在北京过年了?我还想着请你喝喜酒呢。”说自己年后要结婚了,日子都定下来了。她听了,真心诚意说恭喜恭喜。范里打趣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呢!”她讪讪地笑,忽然想起韩张说的话。心里叹了口气,她不能想象和韩张结婚的情景。因为从来没想过,于是赶紧打住了。

  何爸爸因为住在郊区,小意的幼儿园又在市中心,所以有时候小意也在她那里过夜。所幸小意有五六岁了,健健康康、不吵不闹的,很好哄,而且也愿意跟她一块住,所以姐弟俩的感情越来越好。何爸爸自然高兴,就连白宛如,因为这段时间感冒了,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乐得将小意交给她,好静心调养。

  韩张也常常往她这儿跑,加上小意,邻居都以为是一家三口,害得她百口莫辩,红着脸解释不是,不是。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时,时不时还是会想起钟越来。而且因为他跟她就在同一天空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碰面呢,所以想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现在病应该好了吧?叹了口气,俩人也只能这样了,像普通分了手的情侣一样,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见了面,彼此点头打个招呼,各自离开。想起就令她黯然神伤。

  第55章

  钟越硬逼着自己不再想她,于是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来,夜夜加班,不将自己搞得筋疲力尽绝不回去。弄得孟十揉着眼睛说:“钟越,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也不用这么拼命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再倒下去,可就不划算了。再说了,公司一时半会儿没你,还倒不了。瞧你这满脸晦气,苦大深仇的样儿,人家不说你是工作累的,还以为你戴绿帽子了呢。”

  说得钟越拿眼瞪他。他自知一时嘴快,可能戳到他痛心事了,连忙拖他起来,“好了,好了,我放你半天假,赶紧去泡泡桑拿,按按摩什么的,调剂调剂身心。你再这样下去,别人又该说我剥削压榨你了。真是冤枉啊,其他人哪知道我心里的苦啊——”

  钟越无奈地投降,叹气说:“难道结了婚的男人都像你这么婆婆妈妈,啰哩啰嗦?”孟十推他走,口里说:“你自己也去找个人结婚不就得了,就知道是不是了!”有了老婆孩子,不啰嗦不行啊。

  半下午的,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哪里好。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应酬,这会儿也找不到消遣的地方,又不想回去,偌大的房间孤零零的一个人,更显冷清。于是开车在街头闲逛。转着转着就来到清华附近,忽然想起毕业后再也没来过,一则因为忙,二则也怕自己触景生情。凡有同学聚会,一律避开。

  老远就停了车,一步一步往前走。太阳一点一点往西偏,热度渐渐消散,起风了,身上有了凉意。他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从西门进来。学校还是老样子,一草一木都没变,只是长得更旺盛了。因为是周五,园前还是有许多商贩收购或是贩卖旧书,许多学生蹲在地上挑挑拣拣。

  他只觉得亲切,像又回到学生时代,什么都没有,拼了命的苦读,可是却是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现在他算得上功成名就,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总是感觉到无边的寂寥和失落。到底是丢失了什么呢?他总想着把它找回来。

  抬头看时,迎面一栋簇新的大楼特别引人注目,深色玻璃反着夕阳的光,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这些建筑应该都是他走后新建的。其实没有什么真的一成不变,包括学校,包括身边的人和事,包括他和她。变动是绝对的,不变总是相对的。想到她,他心口一窒,不知道该怎么了断目前这种局面。太怨恨,太不甘心,太嫉妒了——可是同时又太无力。

  漫无目的乱走,回过神来,竟站在“菊苑”门口。尽管拼了命的抗拒,可是脚还是顺从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带着他来到这里。不知不觉八年过去了,不不不,认真算起来,不止是八年。她在这里只念了一个学期,这样算的话,从她走到她回来,一共是八年半。记忆再往前倒流,回到高中时代。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的公告栏前,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唇角弯着笑——十年了!

  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竟然有十年了么?本来以为十年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是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也已经有十年了,就这么过去了,悄无声息!他忽然极其伤感。为什么他们认识了有十年,还是不能在一起呢!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灯光渐次亮起,风吹得横条旗帜猎猎作响。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本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如潮水一般一幕又一幕涌现在眼前。其实他跟她真正在一起只有一个冬天而已。那样寒冷的天气,滴水成冰,俩人抱在一起,竟不觉得冷,胸口是那样的温暖。她头蹭在他怀里,呼出的白雾冲到他脸上,满是她的气息。他总想亲她,可是不敢,老老实实抱着她。

  那时候他老怕她着凉感冒,总是催着她回宿舍。她却不肯,手伸到他大衣口袋里,到处摸啊摸的。记得那会儿他有一件浅灰色呢子帽衫,很大的扣子,一左一右两个大大的口袋,她特别喜欢。一些零碎小物件总往里塞,链子啦,发卡啦,校园卡,钥匙之类,常常还有零钱。他说过她好几回,她笑嘻嘻地就是不改。下了雪就往他帽子里塞雪,害得他脖子那块儿浸了雪水,冷的直打颤。

  他抬眼看了下天气,应该快要下雪了吧。过去的八年里,也曾下过很多场雪,可是天地白茫茫的,他只觉得空旷寥落,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种心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站起来时,手脚都冻僵了。往回走时,看见“水木阁”的招牌,只是以前门口的南瓜灯换成了复古式的宫灯,照的满地莹白。心里不由得一动,竟然还在啊!果然是物是人非。

  进去准备喝杯酒暖暖身子。抬眼望去,一色的学生,高谈阔论,说说笑笑,满室温暖。本来他想坐以前习惯坐的座位,可是已经有别的学生先坐了,一对情侣,甜甜蜜蜜共吃一份土豆牛腩套餐,看了真让人羡慕。

  他来到楼上的包厢,这样的夜里,一个人静静伤感往事,虽说孤单寂寞了点,但是未尝不可。他脱下长外套,挽起袖子,饭菜端上来时,已不是记忆中的味道,过于甜淡。他皱了皱眉,叹息一声。所有的东西,总不可能一模一样。他推开窗,北风呼呼灌进来,不由得紧了紧衣衫。虽然寒冷,可是心里却觉得痛快。那天晚上,他酒喝的很多,饭菜几乎没动。

  回去后,做了个梦。梦到她跟韩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梦到她跟夏原站在一起,身后是如云的蛋糕;梦到在宾馆时见到她时,还有手边的那个酷似她的男孩……梦到许多许多,惟独没有梦到她和他。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是这么嫉妒且不安吗?

  第二天中午他赶着去见合作的港商,哪知道对方公司派来的代表竟是以前零班的老同学刘涛。他本科出国,后来在香港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俩人多年不通音讯,乍然相见,惊喜交加,尤其是钟越,事先全不知情。合同等事自然是没问题,丢下众人,携手并肩叙旧去了。

  刘涛笑说:“久闻钟帅的大名,如雷贯耳啊。因此这次特意向总部请缨,前来洽谈合作一事。钟帅近来风头一时无两啊,咱们可羡慕的很呢!”

  钟越忙说:“多少年的老同学了,你还来跟我说这些话!罚酒罚酒!”刘涛被他逼着连喝了三杯,摇头叹气:“钟越啊钟越,你还是这么厉害。我这么远道而来,本想跟你比试比试,没想到席还没开呢,就处于下风了。”

  钟越问他什么时候到的北京,准备待多久,说要好好招待招待他。他笑:“来了有几天了,昨天刚去见了韩张。那小子,怎么还在念书!”又说:“他见了我很高兴,吃饭的时候还把何如初也叫来了。原来她已经回国了。”钟越听了默然不语。刘涛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言笑无忌,说:“他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那么亲密。更搞笑的是带了个才五六岁的孩子前来,吓了我一跳。”

  钟越仰头喝了一杯酒,口里说:“刘涛,你喝多了。”刘涛大力拍了一下他肩,哈哈大笑说:“我一开始以为那男孩是何如初的儿子,心想她怎么就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你猜怎么着?哪知道是她弟弟,还是亲弟弟!被我一顿好笑,也太荒唐了点!”连连感叹:“当年她父亲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儿子!怪不得闹那么大动静。”

  钟越听了,却犹如一个焦雷炸在头上,惊愕不已,呆呆望着他,半天才知道说:“你是说跟她长得很像的那个小男孩,是她的亲弟弟?”刘涛奇怪地看着他,点头说:“对啊。不过我当时听了也很吃惊。”虽说事情有一点离谱啦,可是也不用脸色都变了啊。

  钟越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完全弄错了!这么大一个误会,当时为什么不问清楚!恨不得一拳揍死自己。这么多天来的怨恨和嫉妒,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伤人又伤己。若是因为这样而错过,他一生不会原谅自己。惊愕埋怨之余,喜悦像涨潮时的水,铺天盖地涌来。

  他开始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见到她,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焦虑之色。刘涛喝的有点高了,哪能发现他的异常,一个劲儿的举杯劝酒。他也不管了,扶起他就往外走,“今天先喝到这里,改天咱们再继续喝。”也不送他了,招手叫了辆出租车,报了酒店名字,让他自己回去,又给他同来的同事打了电话。自己一路往何如初那里飞奔而去。

  可是她人却不在。抬手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四点,这个时候,不在也很正常。此刻他心乱成一团麻,哪里有心思做其他事。靠在门边,一支接一支抽烟,心情一点一点沉淀下来,情绪逐渐恢复平静。开始正视他们之间的问题。

  就算孩子是她的弟弟,可是事隔八年之后,俩人还能回到过去吗?且不说他对她八年所经历的一切一概不知,单只是心结已不容易解开。自己愤怒失控下,还那样口不择言伤害过她,她又能原谅自己么?何况还有一个韩张——

  他知道韩张一直喜欢她,那种喜欢令他感到惊慌害怕。因为他们彼此太过熟悉,根本不需要语言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时间很残酷也很神奇,可以让最亲密的恋人渐渐陌生;也能让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如醇酒一样历久弥香。

  为什么年少时的爱恋可以那么简单,而如今却是这样难堪复杂?为什么以前可以恣情拥抱,而如今见个面都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呢?为什么明知道很渺茫,会受伤,会嫉妒,还是不能放手呢?

  只不过因为,心中有个人,始终无法替代。

  他等到一包烟都抽完了,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还是没回来。他为了避开她,也为了约束不争气的自己,一直没敢要她的电话号码。就是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拨通她的电话。

  也许有些事情,不能急在一时。他要仔细想想,这一次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长达八年的遗憾。不论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是忐忑不安的碰触,都不再是以前了。他想起公司还有急件等着他处理,于是掉头先走了。他一直都是一个认真努力的人。

  第56章

  何如初下午出门交了兼职的翻译稿,就去接小意。碰巧韩张也来找她,俩人约了地方吃饭。吃了饭没事,路过一家电影院,正在上演动画《千与千寻》。小意正是对像《西游记》、《名侦探柯南》、《奥特曼》等动画感兴趣的年龄,吵着要看。几人于是进去看了场电影。

  小意还没看完就累的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已经过了他平常睡觉的时间。倒是她看的很感慨。孩子的世界是那样纯真美好,有惊慌,有害怕,有哭泣;但是勤劳,勇敢,不懂得贪婪,却知道爱。年轻的时候,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可是现在,丢了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看完了电影,夜色已经很深了,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天气虽冷,好在没什么风,不怎么觉得难受。韩张扛着睡熟了的小意出来,她一个人慢慢在后面走,眼角似乎有泪。心里默默问自己,丢了什么呢?是爱吗?

  站在门前,她对韩张说:“你也早点回去吧,很晚了,我就不请你进来了。”俩人之间也没这么多客套。韩张将小意给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笑吟吟说:“如初,我们明天约会吧。”他们好像还没有像情人一样真正约过会。韩张虽然觉得也许没那个必要,可是既然要做情人,就该有情人的样子。何如初毕竟是女孩子,心里应该会有浪漫旖旎的想法吧。说实话,他自己也有些期待。

  何如初连忙抽回手,瞪了他一眼,忿忿说:“跟你约会还不是左手摸右手。”能有什么感觉!韩张叫起来:“不试怎么知道没感觉?”他又想起来,说:“哦,对了,我们还没接过吻。”提到这个,他还真的有点心动了,心头小鹿砰砰砰乱撞呢。

  何如初使劲踩了他一脚,“你倒会占我便宜。”韩张抱着脚哀叫连连,口里说:“你这女人,整个就一泼妇,亏我要娶你,不然还不知道祸害多少人呢!”他就是被祸害的最深的那一个。

  她抱着小意在门口说话手有点酸,连声赶他:“快走吧,我想睡觉了,没功夫跟你瞎扯。”韩张喊住她,正色说:“如初,我是说真的。”她上身僵在那里,回头笑说:“明天周六,早说了要带小意出去玩的。”

  韩张忙涎着脸问他能不能也去。她没好气说:“我们家的人出去玩儿,你来凑什么热闹。”他以为何爸爸白宛如和她都去,也就没再说什么,苦着脸说:“第一次约会就被拒,太不给面子了。”她开了门,挥手道:“我没拿扫把赶你就不错了,知足吧你。”韩张抱头鼠窜去了。

  因为答应小意带他去海洋馆,一大早就起来了。随便打扫了一下房间,出去倒垃圾时看见门口一大堆的烟头,昨天晚上因为灯光有点暗,一时也没注意。不禁觉得奇怪,谁在她门口抽烟啊,还这么多,像是等人等的不耐烦似的。摇了摇头扫起来,倒进垃圾袋里。

  回来时碰到下楼买早点的邻居阿姨,她客气地打招呼。阿姨含笑点头,要走时又说:“小何啊,昨天有人找你,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你还没回来,他就走了。我怕有什么急事,跟你说一声。”

  何如初愣住了,问:“大概长什么样?”阿姨笑起来,“哎呀,挺俊的一小伙子,高高大大,端端正正的一个人。我还请他进来坐呢,他摇头说谢谢。一开始见他急成那样,别是有什么事吧?”她胡乱说谢谢,魂不守舍回去了。

  显然是钟越——,等她那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终究是按捺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号码是见到夏原车上有他的名片,趁夏原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是秘书接起来的,客气地问她找谁,有没有预约。她支支唔唔半天,拜托她说找钟越,又报上自己的名字。秘书也许是见她态度诚恳,倒没难为她,请她等一等。过了会儿,接起来的是钟越。

  她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见他不说话,急忙解释:“我听隔壁阿姨说,你昨天来找我,似乎等了蛮久,有事是吗?”

  钟越乍听是她的电话,很是意外,越是惊讶惊喜惊奇越是要镇定,淡淡“喂”了一声,接起来见她问的是这事,默然了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不知他是何意思,以为有什么急事,愣愣说:“今天。”

  钟越也不废话,果断说:“好,你等着,我去找你。”通知秘书,若是有要事,先不要给他打电话,问孟总的意思便可。

  何如初也没有呆呆等他到来,因为小意醒了,要给他穿衣服,还要喂他吃早点,完了还要哄他说:“现在海洋馆还没开门,姐姐等会儿再带你去啊。”小意虽然点头了,神情还是有点闷闷的。他一大早爬起来,就记挂着去海洋馆呢,听见说晚点再去,当然是不高兴了。

  就在小意耐性告罄时,钟越总算来了。她忙哄他:“好了好了,姐姐这就带你去。”转头对钟越说:“小孩子闹的慌,请不要介意。有什么事吗?”钟越见他们姐弟俩穿戴整齐,似乎要出门的样子,便说:“怎么,要走了吗?”他一来,他们就要走,不由得他不多心,就这么不待见他?

  她忙解释:“老早就说好带小意去海洋馆的,他都等不及了。你看,脸黑成这样。”自从她回国后,俩人还是头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钟越便说:“走吧,我有车,送你们去。”也不看他们,转头就往外走。

  她本待拒绝,见他那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锁了门,牵着小意出来。他在前面放慢脚步,配合他们。她教小意:“快对哥哥说谢谢。”小意说了谢谢,不过不肯叫他哥哥。她只好抱歉地笑了笑。

  她带着小意,本来想坐后面。钟越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淡淡说:“你抱着孩子坐前面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站在他面前,气势就矮了一截。缩回握住后车门的手,乖乖坐进来,将小意抱在怀里。

  路上钟越问:“多大了?”她愣了愣才知道是问小意,忙说:“乖,告诉哥哥,小意多大了。”

  小意转头看窗外,不睬钟越。她很尴尬,“现在足足五岁了。”钟越转头看了她一眼,确认似的问:“真是你亲弟弟?”觉得问过头了,又说:“我想大概是你堂弟表弟什么的——”他以前见过何爸爸,直到亲眼目睹,还是不能相信会有一个这么小的儿子。五岁的话,那么那时候她还在国外,是在念本科吧?心里突然一动,隐隐察觉到什么似的,却又一闪而过,没有抓住。

  她说不出的尴尬,人人见到她跟小意都要问这个问题,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尽管解释了,别人还是将信将疑,暗中都疑惑是不是其实是儿子,因为早婚或是不婚而孕,所以故意说成是弟弟?

  大家想象力太丰富,于是她也跟着心虚起来,无比汗颜。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点,难怪别人不相信。就是一开始,她自己也不能接受,觉得父亲怎么能这么荒唐!可是小意实在是一个很招人疼爱的孩子。心想爸爸年纪大了,就是白阿姨也不小了,自己这个姐姐理所当然应该多照顾照顾小意。

  海洋馆在动物园里面,小意又缠着说要看老虎,狮子,于是三人先到狮虎山看了虎豹之类的动物,奄奄一息的,没什么看头。倒是小意很兴奋,拉着她手摇晃:“姐姐,姐姐,老虎打喷嚏了。”又吵着要去看大熊猫和企鹅。

  因为到处是台阶假山石块,她抱着小意走非常吃力,钟越便接在手里。不知道为何,小意挺抗拒他的,挣扎着下来,非要自己走。从头到尾,对钟越都没好脸色。她讪讪说:“小意平时很乖的,今天大概是来晚了,所以心里生气了。”不知是想起什么,钟越低头笑了笑,跟在俩人后面晃悠悠走。

  过了会儿,他弯腰说:“这里的动物被关着,不好玩儿。下次我带你去野生动物园好不好?”他问什么是野生动物园。钟越便说:“猴子在树上爬,有兔子在你脚边跑。”小意听了,默不作声,显然是心动了。钟越抱他也没再挣扎。

  几人买票进海洋馆。室内顿时变得昏暗,迎头就是一池各色各样的金鱼,就在脚底下游来游去。小意很兴奋,伸手探进水里要去抓鱼。何如初忙拉住他,“小意乖,当心掉进去。”钟越见小孩子兴奋,到处乱跑,于是拉他在手边,说:“姐姐累了,哥哥抱你看玻璃里的大鲨鱼好不好?”一路抱着他走。

  小意感叹:“鱼好大啊!”几条大白鱼游来游去,躲入桥底下,不肯出来。小意于是不肯走,说要等鱼出来。俩人任由他在附近钻来钻去。何如初不知道他为什么也跟着来海洋馆,想起才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钟越本来想解释,解释他前些时候为什么一见到她会脾气不好,为什么会胡言乱语说了那些混话。可是临到嘴边,却又算了。转头看玻璃里晃悠悠游动的红宝石金鱼,缓缓说:“这些年在国外,你是怎么过的?”

  她沉吟了下,一语带过:“念书就花去大半的时间,平时也打打工,做做兼职什么的,后来在一家公司工作了两年。”八年一晃就过去了。

  他没想到她念书时还打工,何爸爸应该不至于让她如此,便问:“都做什么兼职?”她想了想,说:“导游,翻译,教华侨的小孩学中文,很多。”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又问:“那么夏原呢?”目光灼灼。

  她虽有点心慌,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他跟我差不多。不过他很有头脑,认识的人又多,随便搞点什么小生意,收入就很可观,很有经商的天分,跟着他是稳赚不赔的。其实,他在国外比我收获要多,认识了一堆的国际朋友。”

  他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来,陪在她身边的是夏原,而不是他。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慢慢地将俩人拉远。其中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呢?他是不是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