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送你一颗创可贴

“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是好了,还是恶化了。它属于绝症范畴,自生自灭,没有医生肯管。是不是你的创可贴也解决不了了啊?”

无论钟可可与钟一凡乐不乐意,唐少磊还是抱紧钟母古幼慈的大腿留在了观浪渔村。就连钟可可也不得不承认,月光哥肯耐心哄人的时候,果然是手到擒来。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钟母已经待唐少磊像家人一样亲热了。

“小伙子快来呀!”菜一上桌,古幼慈就慈爱地招呼起唐少磊,一双儿女反倒丢在一边。钟一凡与钟可可兄妹对视一眼,只好认命地自己找位子坐下。

唐少磊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他们兄妹气闷心下暗爽之余嘴巴也更甜:“阿姨你叫我少……叫我月光哥好了。”

差点说出自己的真名,唐少磊哀叹一声大意失荆州,只能拿钟可可给他取的外号顶上。

古幼慈听得一笑:“月光哥……你真有意思!”

唐少磊看出古幼慈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心下稍安,仍旧忍不住踩钟可可一回:“是么?我也觉得给我起名这人,这儿有点搭错了!”

唐少磊边说边指了指脑袋,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一旁钟可可那足以杀他千百回的视线。

钟父钟母没有发现异常,只有钟一凡注意到了妹妹的不高兴,忙在桌子下面拍了拍钟可可的手背以示安抚。钟可可却是气愤难平,偏偏不能发作,只好对钟一凡扮了个鬼脸。

这一幕落在唐少磊眼中,便成了他们亲昵的表现,即使从钟母口中辗转得知他们其实是兄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泛酸,连忙低头看向饭桌,结果立刻就被面前盛着各式丰富家常小菜的大大小小的碟子镇住了。

“真是太丰盛了!”

这是唐少磊的肺腑之言。唐家虽然豪富,但是家里一直十分冷清,一家人几乎从来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更不要提菜色如此丰盛亲情如此浓郁的家宴了。

可惜唐少磊心里嘴上都是赞叹有加,却一直不敢动筷子,下意识地就想找块餐巾纸出来擦筷子,看得钟可可冷笑一声。

“小心啊,说不定菜也是拿地沟油做的黑暗料理!”故意把话说得阴阳怪气,钟可可看着唐少磊挑衅的抬抬下巴。

唐少磊咬牙,要不是上回这个钟可可带他吃什么路边摊,害他腹泻一整夜,他至于这么畏首畏尾吗?罪魁祸首还敢说话!

正准备顶钟可可一句,钟母先看不过去了,说了钟可可一句:“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钟可可才不怕“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妈,撇了撇嘴继续损唐少磊:“妈,你不懂。人家月光哥平日里可是吃惯牛排大餐的人,你做的这些个小菜怎么可能入得了人家的眼呢。”

还是钟父钟天佑看唐少磊憋得脸都有些变色了,瞪了钟可可一眼,钟可可才不甘不愿地低头扒饭。

唐少磊被钟可可刺激了一番,心里又装着关于观浪村的计划,到底还是鼓足勇气端起饭开吃,至于钟母做的饭菜竟是出人意料的好吃,则是意外之喜了。

有了不得不吃的理由,饭菜又是难得的美味,唐少磊算是跟钟可可杠上了,吃得有滋有味、狼吞虎咽,甚至故意到她跟前的碟子里夹菜,完全拿钟可可的怒目而视当了佐料。

看年轻人都吃得开心,钟母十分开怀,忙前忙后地张罗大家吃饭。钟父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看一双儿女都吃得差不多了,也就说起了正事:“你俩这次突然跑回来,都跟公司请好假了?”

原本闷头不响吃饭的钟一凡闻言不禁呛了一下,正忙着跟唐少磊眼神拼杀的钟可可也情不自禁地垂下头,最后还是钟可可鼓足勇气开了口:“爸,妈,我请了年假。”

钟父愣了一下,慢慢把碗放在了桌上,显得心事重重。在钟父心里,是不希望因为他们老两口的问题耽误了女儿的工作的。

唐少磊就跟看热闹一般,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等着看钟可可的笑话。

谁知钟可可萎靡了一下,竟然又亢奋了起来,抬起头义正词严地拍了拍桌子:“我们公司竟然在跟鼎亨集团合作,想到我之前竟然还给他们设计什么度假村我就窝火得不得了!”

险些摔了手里的饭碗,唐少磊心虚地来回看这一家人的眼色,却意外地发现钟母古幼慈脸色变得惨白,来不及细想,就又被钟可可的慷慨陈词拉回了注意力。

“万恶的资本家!别让我见到那个什么唐少磊,否则我就……”

说到气极处,钟可可把筷子使劲儿往碗里一插,吓得唐少磊情不自禁地一闪身,赶紧放下筷子。

古幼慈的反应却比唐少磊还大,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握在桌面下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刚刚说的那个……唐少磊是谁?”

姓唐,偏偏姓唐。

钟可可却没有觉出母亲的异样,气哼哼回道:“就是鼎亨现在的负责人,他们的太子爷!这种二世祖,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一个肥头大耳、眼斜嘴歪、智商为零、情商为负数的低能人士!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种强取豪夺、缺德冒烟的勾当!瞧瞧那天堵在咱家门口那些人的嘴脸,全那个形象!这就是标准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总而言之,我俩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保护我们的家园。这一次,我们坚决要跟他们抗争到底!”

钟可可越说越激动,直接站起了身,似乎想要鼓动大家同仇敌忾,结果所有人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发一言。细瞧过去,倒是能看出唐少磊的脸色都有些青了。

钟可可见大家对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没什么反应,颇觉失望,只能乖乖坐下继续吃饭,只是这一会几个人都是满腹心思,一顿饭很快就在沉默中结束了。

饭后钟父钟母各自回屋,钟家兄妹则是皮笑肉不笑地把唐少磊挟持到了钟一凡的房间。唐少磊佯装顺从,却在进门的一分钟内把房间内的装饰扫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钟一凡贴的花花绿绿一墙的照片里,唐少磊一眼就看见了钟可可耍宝的照片。

嘴角轻轻一弯,唐少磊不禁仔细端详起那张照片,无意间激怒了护妹心切的钟一凡。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后怎么称呼你?”没好气地大力拍了下唐少磊的肩膀,看他收起了那副贼兮兮的笑容,钟一凡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少磊一惊,赶紧搜刮肚肠编名字,最后还是用了母亲的姓氏,又将自己的名字稍作变化:“我姓曹……我叫曹三石,以后你们就叫我三石好了。”

钟家兄妹一时都面无表情地愣在那里,呆呆看了唐少磊三秒钟,突然同时爆笑起来,笑得唐少磊一头雾水。

“哈哈哈哈哈!曹三石……三石!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可可笑得尤为夸张,抹抹眼角的泪,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个月光哥同处一室了,连忙捂着笑痛的肚子逃离现场,将审讯月光哥曹三石的光荣任务留给了钟一凡。

钟可可离门最近,她跑得又快,钟一凡跟唐少磊拦也拦不住,只好由她去了,留下两个大男人大眼对小眼,听着钟可可在走廊里跑动的脚步声半天找不出话说。

钟可可跑得再欢快,经过钟父书房时也不由放轻了步子,蹑手蹑脚地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趴在门上透过缝隙偷看。

可惜钟父却不再像钟可可儿时那样年富力强。

灯光下,只见钟天佑戴着老花镜坐在写字台跟前一笔一笔地记账,紧锁的眉头、花白的头发无一不昭示着他的老去,与近况的艰难。

看着父亲频频叹息,钟可可鼻子一酸,默默为父亲合上门,一个人走到了渔村外的沙滩上。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她如此迫切地希望帮助自己的家,帮助老去的父母。

DH游艇俱乐部的开幕酒会,就是他们最大的机会,她要与一凡一起,戳穿唐家的真面目。

静静坐了许久,背后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钟可可侧身看去,发现是一向与自己不对盘的月光哥。正想如同以往那样与他呛声,却发现自己突然对此失去了兴趣,索性便任他走到身边,打算平心静气地说一次话。

毕竟钟母古幼慈常说,相逢即是缘分。

唐少磊没想到钟可可竟然一丝掐架的意思也没有,不免有些受宠若惊,沉默片刻,就把那些虚言抛开,直入正题:“我刚刚劝一凡,可以考虑把渔村卖给鼎亨,结果他就跟我急了。”

钟可可一点都不意外,她伸开手指让沙子从指缝间倾泻而下,微微偏头看向唐少磊:“我哥怎么说?”

“事关梦想。”唐少磊笑笑,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钟可可也笑,只是含义明显与唐少磊不同:“到底是我哥。”

说完,钟可可起身向不远处的礁石群走去,唐少磊自然紧紧跟上。

“那我若是问你呢?”在唐少磊心目中,整个事情的关键点就在钟家人身上,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不肯配合,这件事基本就解决了。

钟可可不知道唐少磊心中这些弯弯绕绕,集中精力纵身跳上一块最大的礁石后才一边享受海风拂过脸颊的感觉,一边回答:“也是一样。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尽力守护的梦想。”

目光紧紧胶着在钟可可身上,唐少磊觉得心中有什么开始松动,语气也慢慢软和起来:“你爸妈最想守护的就是这片海滩和观浪渔村吧?”

钟可可却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是最珍贵的东西!你知道嘛,我爸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讲,人生当中最珍贵的东西都是免费的:阳光、空气、爱情、亲情、友情、信念、信仰、健康……这些都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所以最为珍贵。”

发现唐少磊果然如预料的那般目露疑惑,钟可可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她一瞬间成了传道授业的能人:“我们全家最珍贵的东西都在这里,所以怎么可能随便转手他人呢?如果我们卖了渔村,也出让了这块海滩,那我们观浪村整条海岸线就都被鼎亨集团霸占了……到那时,我们还有这里生活的居民不就再也没有免费的海滩可以玩耍了么?到那时,我们的快乐该去哪里分享?我们的烦恼又该去哪里倾诉?”

唐少磊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理论,难免有些惊讶,本能地想要反驳,却找不到钟可可话中的漏洞,甚至,他的心底,似乎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想要赞同。

钟可可乐不可支地看着唐少磊一脸纠结,只觉得心底的声音希望与这个三石分享秘密,便不再犹豫。

“带你去看个东西,不过你要答应我保密!”钟可可笑着比划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弯弯的眼眸中好似倒映着漫天星辉,照亮了人的心底。

或许是被这样的瞳眸迷惑,唐少磊二话不说就举起手表示发誓。钟可可吐吐舌头,就拉着唐少磊向堤坝走去。

在堤坝的石头间隔里,藏着钟可可的秘密宝藏。

见钟可可珍而重之地抱出一个放满了创可贴的玻璃瓶子,唐少磊不禁嘴角微抽,只是这里的夜色太美好,让他不忍心出言讽刺,只是低声询问:“你的急救包么?”放着静谧的海岸不看,跑来围观一瓶子花花绿绿的创可贴,他真是疯了。

懒得搭理俗不可耐的唐少磊,钟可可闭上眼静静地把脸颊贴在玻璃瓶上,似乎能够从中得到一种力量。

“我真的搞不懂你,这么多创可贴?”不知怎么回事,唐少磊觉得这样闭目沉思的钟可可太过脆弱,碍眼得很,也就顾不上管自己有多么煞风景,急忙出声打断。

如果是往常的钟可可,一定会对唐少磊怒目而视。可这时,她只是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唐少磊,就拉着他一起席地而坐,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子,翻看里面的创可贴,一边小声解释:“这是我的心灵鸡汤。都是曾经留下的伤痕,历历在目。”

看着钟可可轻声叹息,唐少磊不解地皱眉,伸手掏出一个创可贴,发现上面竟然有字:“希望一凡的腿伤赶快好!”

“一凡受过伤?”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些创可贴的效用,唐少磊将创可贴还给钟可可,迟疑着问。

钟可可接过创可贴,嘟嘟嘴回忆起来:“哦,那是十岁的时候,他的腿粉碎性骨折。”

说着,钟可可眼睛一转,瞥见唐少磊心惊的样子,暗道曹三石心肠倒不坏,就不再逗他,扬了扬手中的创可贴:“没看到么?这里,痊愈!”

顺着可可手指的方向,可以看清楚创可贴上盖了个章:“愈”。

唐少磊心中稍安,不由十分好奇:“难道这满满一罐子都是这种东西?”

“喂,什么叫东西?是伤痕,再说一遍!”一手抱着瓶子,一手戳戳唐少磊的硬脑壳,钟可可得意地仰起脸:“这里面收集的都是我的伤痕。当然了,全都已经痊愈了,所以我觉得很骄傲!”

说着,钟可可从兜里掏出带来的创可贴开始在上面写字,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察觉到唐少磊的靠近,立即抬头喝止:“不许看!”

唐少磊本能停住,却更加好奇,隐隐的,他就是不想被钟可可排除在“秘密”之外:“为什么不许我看?”

钟可可正一心一意记录着伤痕,写完了,才护着手中的创可贴答道:“因为还没有痊愈呀。”

“可是痊愈了以后再看有什么意义?”唐少磊挑挑眉,猛地扑向钟可可:“我一定要知道你觉得哪里受伤了!”

钟可可大吃一惊,仗着从小与钟一凡打闹的底子险险护住了创可贴,唐少磊却不肯放弃,两个人瞬间闹成一团。

突然之间,唐少磊一把抓住钟可可的手,两人面对面靠得极近。一阵海风吹来,堤坝上的灯逐一熄灭,黑暗中,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彼此的轮廓,眼眸中蕴含的情感如水波一般泛起涟漪,在心中荡漾。

情不自禁缓缓靠近钟可可,唐少磊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又轻又快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鼻尖。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骤然亮起的灯光让他失了神。

再一睁眼,钟可可已经向后退了一大步,垂首搂着玻璃瓶根本不敢看他。

心中的尴尬比钟可可只多不少,唐少磊似乎要将刚才的诡异想法从脑海中彻底去除,刻意站起身扭头就走,临走还不忘讽刺钟可可:“幼稚!你的这个治愈系真是集天下幼稚之大成!”

说完,唐少磊连钟可可的回答都不敢听,迈开大步向着堤坝狂奔,直到确定钟可可没有跟上来,才长舒一口气,只有心头一点莫名的焦躁挥之不去,想静静看会儿海浪,却失去了最初的心情。

困兽一般转了半天圈,唐少磊终于认命一般拿出手机给冯世良发短信:马上派人去Ferragamo买一双黑色晚宴鞋,俱乐部开幕前送到观浪村钟家。也只有这条信息,还是一如既往的鼎亨CEO风范。

自信的一笑,唐少磊正准备点开冯世良的回信,猛然瞥见钟可可正在向这边跑来,急忙按下关机键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不信你没有过伤痕哎!”

唐少磊刚刚就那么丢下她一个人跑了,钟可可越想越不对劲,憋着气一定要扳回一程,誓要挖出月光哥的惨痛历史。

“我?看我这么帅就知道我不是刀疤男喽!”唐少磊岂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当然是死不承认。

一个坚决不肯放弃,一个咬牙抵抗到底,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嘴上有来有往,虽说没什么营养,倒是十分热闹。

“好好说!”

“我的记性很差!”

“骗人!”

“耐痛性还不错!”

说来说去,就是没一句实话,钟可可扁扁嘴,有些泄气:“那伤了总归会疼啊……”

偷偷瞧一眼钟可可的神情,唐少磊蓦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想让钟可可永远笑颜明媚而已:“真的有点模糊了,很多年前的伤疤了。喂,你要干嘛?你是要把我的旧伤都扒拉开看个仔细么?”

佯装气恼,唐少磊瞪了瞪眼,只是一点气势都没有,倒像是在哄钟可可开心。

钟可可一怔,急忙仔细看向唐少磊的眼睛,生怕自己伤到了他,慌乱地解释:“我没有啊,我只是想看看哪些已经痊愈,哪些还在旧伤复发而已。”

唐少磊心中微动,生出了一分说不清楚的欢喜,压抑再三才令声音低沉下去:“知道又怎样?”

钟可可行事大大咧咧,不代表她这时候听不出唐少磊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受伤,气势瞬间高涨:“你想怎样,大不了送你个创可贴呗!”

“我才不要呢!”微微不爽,唐少磊一口回绝后又有丁点儿后悔,在钟可可发怒前就清清喉咙说起了往事:“让我想想!嗯……我妹离家出走算一个吧……”

“这个是算的。”钟可可点点头,没想到他竟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底涩涩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结果还没等钟可可把创可贴拿出来,唐少磊又没了正形,嬉笑起来:“那不会跳格子算么?”

“不许跑题!”钟可可一腔柔软愁绪瞬间被唐少磊打成了渣渣,气得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不顾唐少磊大呼小叫说什么伤自尊也是伤,把手放在了唐少磊的胸口,严肃地说:“要伤这里的那种!”

唐少磊呆呆的,看着钟可可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天地之间好似只有轻轻覆在他胸前的一只手掌,一下一下,仿若拨动着他的心尖。

钟可可在手指接触到唐少磊胸前沾染着体温的衣物时就有一丝后悔,这一会儿更是被唐少磊看得连耳尖都有些泛红,慌忙躲开,懊恼不已。

唐少磊却追了过来。

“曾经,有过一次伤,伤到了这里面!”边说边用手捂着胸口,唐少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是为了压抑适才那陌生又熟悉的悸动,还是为了发泄?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钟可可,只有钟可可能够陪着他,听他胡言乱语。

“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是好了,还是恶化了。它属于绝症范畴,自生自灭,没有医生肯管。是不是你的创可贴也解决不了了啊?”

说到最后,唐少磊逗弄钟可可的老毛病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

钟可可撇撇嘴,心说好女不与绝症病人斗,到底不肯服输,梗着脖子跟唐少磊顶:“你连伤口到底多大多深都没跟我说清楚。”

唐少磊咧咧嘴,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划:“这么长,这么深。”

钟可可歪头注视着唐少磊与平常迥异的举止,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咬咬唇扔下一句“回去找找看有没有这种大小的”就想溜走。

钟可可眼波一转,唐少磊就猜出她要逃,一面赞叹这双眼睛怎么可以如此清澈,一面伸手把人往回拽,一个重心不稳,两人双双摔倒在地,钟可可更是手忙脚乱间跌在了唐少磊怀里。

赶忙爬起来,钟可可小心翼翼地挑了个足够远又不会刺激到唐少磊让他再次做出惊人之举的位置正襟危坐,才想起该心虚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这才瞪起了眼睛:“你要干嘛?”

唐少磊的脸皮可比钟可可厚多了,没事人一样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现在开始,咱俩把这里都关掉,今晚这里太美太美太美了,不舍得回去。”

钟可可直接无言以对,干脆用沉默作为回答,唐少磊却以为她不肯答应,再接再厉:“城里很少看到如此皎洁的月光,还有这海涛声,像是在合……”

唐少磊这句话还没说完,钟可可直接用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强行关掉,两人就这么在沙滩上肩并肩坐着,宁静又美好。

当唐少磊再次醒来,硕大的一片海滩上只有他一人躺在这里,耳边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声回响,连钟可可的一丝影子都没有留下。

回忆起昨晚两人的种种甜蜜,唐少磊不禁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挚的笑容,即使无法辨别那是梦还是真实,那种快乐都将是温暖人生的记忆。

活动了手脚,唐少磊试图起身,这才看到沙滩上有一副手绘画用石头压在自己身旁,石头下,还有一封信。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再痛的过往也会烟消云散;终有一天你会看到,暴风雨后的天空总是挂起彩虹;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失去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拥有;终有一天,幸福会向你飞奔而来。记得,到时把治愈爱的创可贴带回这片海滩,让它为你永远守护着幸福。看,太阳每天都在那里陪伴着你,温暖着你。”

逐字读着手中的信笺,唐少磊似乎能看到钟可可那洋溢着快乐的灿烂笑容。

低下头,啼笑皆非地看着以自己为原型的漫画版花样男子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笑,胸口上还画着一颗又宽又大的创可贴,唐少磊只觉得胸中有一种陌生的情感在膨胀,压得他说不出话,只能反复摸索着那颗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