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哀愿

自从那一天后,安佳怡就变了,变的好安静,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每一天,她都静静的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飘零的雪花,一连几个小时,动也不动,仿佛沉浸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避开值班护士,一个人来到楚俊昊的病房外,透过厚厚的玻璃,望着里面昏迷的他,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她不再说话,并且拒绝治疗。

好几次,她趁着护士和于瑾不在的时候,悄悄把输血管拔掉。

火红的液体一路从她的手臂蔓延开来,如血色蔷薇般迅速绽放在雪白的床单,她靠在床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它们,眼里如同一堆死灰。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帝冥冥之中安排的,每一次,于瑾都会及时的发现,但事后无论他怎么求她开导她,安佳怡都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第二次,依然会重复相同的动作。

时间悄悄的流逝,命运的沙漏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一个星期后,

楚俊昊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因为脑部遭受的剧烈撞击,他仍然处在昏迷之中,根据医生的诊断,他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都无法再醒来。

安佳怡发病的间隙越来越短,每次发作都会大口地吐着献血,直至休克,医生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已经越来越吃力了。

就在一切沉入绝望谷底的时候。

一个奇迹悄然降临了——

那是整个寒冬最冷的下午,鹅毛大雪从阴霾的天空大瓣大瓣地飘落下来,世界都宛若掉到了冰窟中,一片银装素裹。

于瑾是从护士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佳怡。”他欣喜地推开门,眼前的她仍然同从前一样,静静的望着窗外发呆。他握住她的手:“你猜我知道什么好消息了,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她仍然没有反应。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对她说:“楚俊昊醒了。”

安佳怡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原本迷离空洞的眼眸突然有了一点反应,她转过头,

望着他。“他是昨天晚上醒来的,医生说他没事了,等身上伤口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她静静的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半晌,她又将目光转向窗外。

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于瑾愣住,他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她打开心结,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难道……她不相信他?

想到这里,他带她去了楚俊昊的病房。

他们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看着,病房里的人很多,有医生,有护士,还有毕怜蕾刘阿姨和一个他们并不认识的男人。

楚俊昊醒着,他靠在床头,脸色虽然仍很苍白,但有了少许红润。

门外,安佳怡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般,很用力地看着他。半晌,嘴角荡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弧线,她笑了。

于瑾的胸口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安佳怡笑了。

她痴痴地望着他,于瑾痴痴望着她。

一直感觉有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楚俊昊,将视线移向门口,他看见他们,看见了那个已在不知觉流泪的女孩:“门口……他们……”

他沙哑虚弱地声音引起了病房里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于瑾和安佳怡。

火气一下子从毕怜蕾的心底窜起,俊昊昨天刚刚醒来,难道她又想来破坏了吗?想着,她准备冲出去将他们轰走。

一个人影挡在她的面前,楚天麟拦下了她,自己走了出去。

“你是来看俊昊的吧?”他打量着安佳怡,问。

她望着地面,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就进来吧。”

说着,他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雪花静静地在窗外飘落,清透的阳光照在床头,她屏息地望着床上的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了。

楚俊昊目光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移开过。他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奇怪,接着,他轻轻的一句话就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安佳怡动弹不得!

“你是谁?”

世界上最残忍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不是天各一方;不是明明无法抵挡爱你的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把你放在心里,而是……

明明你就眼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是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你那双陌生的眼睛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时间在血液里静静地流淌。

安佳怡望着他,呆住了,他迷茫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内回响,一遍又一遍,鼓噪在她的耳膜边。

病房内,毕怜蕾震惊的用手捂住嘴巴,楚天麟和于瑾也惊诧地瞧着他。他靠在床头,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一句话,怎么会让气氛翻天覆地改变。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他又问。

安佳怡的身体晃了晃,她痛苦地闭起眼,有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痛,几乎痛到她无法站立,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你不认得我。我只是……走错了房间,听医生说你醒来是一个奇迹,你要加油,祝福你早点康复。”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然后便快步离去。

“等等……”他叫住她,望着她身上和他相同的病服,“你也是这里的病人吗?”

布满苦涩的泪水划过脸颊,她背对着他,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回答:“不是,我是来照顾朋友的,她现在躺在无菌病房……”

他的眼睛暗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合时宜。

“……希望你的朋友也能早日康复。”

“谢谢。”

凌厉的风卷起雪花漫天飞舞,

她跌跌撞撞的从病房里退出来,用力地擦去脸颊的泪,她告诉自己不要伤心,但是滚烫的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俊昊,如果忘记我,这样可以让你幸福,

那么……

就让我记得你吧,我会连同你的那份记忆,一起刻在内心的最深处……

这一天,漫天飞舞的雪天,

楚俊昊用最残忍、最决裂的方式,埋葬了他们曾经所有的回忆……


两个星期以后,楚俊昊出院了。

“俊昊,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一回到家,毕怜蕾就忙里忙外的,她端来一盆亲手做的糕点,“这个苹果派很好吃哦,是我和五星级师傅特地学的,你尝尝。”

楚俊昊揉了揉眉间,礼貌地回绝她:“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吧,苹果派我晚点在吃。”说着,他就一个人上楼了。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闪烁。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无法入睡。

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脑海就会情不自禁浮现出安佳怡的脸庞,那苍白绝望的眼神,就像一个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自己就会很难受,仿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万物复苏,春天踏着蹒跚的脚步终于降临了。

安佳怡并没有如同春的生机好转起来,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仿佛随着楚俊昊的离去,生命里最后的一点光芒也消失了。

于瑾望着她越渐消瘦的身体,万分担忧,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意外地带来一个人。

“佳怡,你看谁来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安佳怡顿时睁大了双眼。

初夏捧着大束的香水百合花站在门外,她黑黝的眸子里浸满了泪水,嘴角牵强挂着微笑。“初夏,你怎么……”安佳怡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但是身体一虚,险些摔倒在地。

“佳怡,你别起来,你现在不能激动……”初夏急忙慌张地跑过去,扶住她。

“你怎么会来这……?”

话语还没有落下,安佳怡就被初夏狠狠抱住,瘦弱的臂膀像紧箍咒般抱着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佳怡,你这个可恶的大笨蛋,你居然连结婚都没有请我去,病了也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你这个大笨蛋!!……”

她抱紧她,哭得浑身颤抖。

安佳怡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僵硬地拍着初夏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哭……我没事……”

初夏抬起通红通红的眼睛:“你骗人,前段时间你还拒绝治疗,佳怡……我不该和你吵架的,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一点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原谅我好吗……对不起……”

“我怎么会怪你了……”她轻颤地擦去她的泪,“瑾……都告诉你了?”

初夏吸了吸鼻子:“恩。前段时间,我父母为了让我散心,就托巴黎的亲戚带我过去住一段时间,我三天前才刚刚回来……”

安佳怡望着门外的于瑾,苦涩从心底阵阵泛起,他是为了让她找回求生的意志,才带初夏过来的吧。

“对了,佳怡,这封信是我今天去你家……在信箱里发现的,好像已经放了好久了……”

安佳怡接过信,当展开信纸时,她的心顿时一颤。

妈妈:

您好吗?小诺到美国已经一个星期了,本来老头子都答应我,临走时让我和你道别的,但是他居然那么不守信,欺骗我。妈妈,小诺好想您,美国一点都不好玩,全部都是黄毛怪,还讲着奇奇怪怪的话,小诺在这里觉得好孤单。

妈妈,您为什么都不让人带东西给小诺呢?是不是又在很辛苦地打工?

您送给小诺的围巾,小诺每天都带着,美国这几天都变成北极,冷呼呼的,您也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小诺暑假就能回来了,可以像上次那样悄悄溜出来了。

妈妈您千万不可以忘了小诺,不要小诺。等我长大了,有很强很强的能力时,小诺一定会回来和您团聚,到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妈妈,您一定要等小诺哦。

爱你的小诺

阳光透过嫩绿色的叶间缝隙,在窗台投下班驳的影子。

安佳怡轻颤地握住信纸,眼泪一滴滴从她脸颊滑落,晕湿了上面的字迹。

“佳怡,你不可以放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你都不能退缩啊。我们以前说过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要一起去瑞典看雪……你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放弃,怎么可以忘记我们曾经的约定……”

她听着初夏哭泣的声音,心痛如绞。

泪一滴滴地落在淡黄色的信纸上。

“你一直那么爱小诺,从小把他捧着手心里,舍不得让他受一点点的委屈,你真得愿意离他而去吗?还有你不知情的妈妈,她每天都等着你去看她,佳怡,奇迹一定会出现的,为了我们所有人,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放弃啊……”

滚烫的液体从安佳怡的脸颊一路蔓延到初夏的颈脖。

病房里,于瑾站在远处望着她们。

刺眼的阳光扎得他双眸生疼,他痛苦地闭上眼,神,到底怎样才能拯救她,如果可以,无论让我放弃什么的东西……我都愿意。


午后,天却已经灰蒙蒙地暗下来了,浓重的乌云,空气里弥漫着袅袅雾气,仿佛一场大雨会在不久以后倾泻而下。

“俊昊,我可以进来吗?”毕怜蕾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吧。”楚俊昊正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他抬起头:“有什么事情吗?”

毕怜蕾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极其温柔地说:“俊昊,明天我朋友生日要开一个舞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楚俊昊顿了一下,悄悄地将手抽出来:“抱歉,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你约其他的朋友吧。”

“你好久没陪我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我最近很忙,住院那段时间拉下好多事情,真地抽不出时间。”

“你骗人!”他的拒绝让毕怜蕾有些生气,“你总是推脱,推脱,以前也是,现在也是。让你陪我参加舞会就这么困难吗?!”

他皱眉:“你如果喜欢耍性子,那就回去吧。”说着,他便继续看财务报表,不再理睬她。

望着他冰冷孤高的侧脸,毕怜蕾全身的血液瞬时凝结了起来。

自从语心去世以后,他对她就一直是这个态度,无论她怎么示好怎么暗示,他永远都距她于千里之外,他失忆以后,她更加温柔地对他,本以为他会转变态度,但没有想到他却依然如此!

嫩绿色的枝叶随风轻摆。

袅袅的白烟从咖啡杯里升起。

“俊昊。”她蹲下身,拿去他手里的财务报表,全身紧张得有些颤抖:“我喜欢你,从七岁那年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接受我,才会爱上我。”那是她第一次感到走投无路,她不懂,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依然得不到他的心。

听到她突然地表白,楚俊昊微楞了一下,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了。”

她骤然拍掉他的手:“你没听见吗?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楚俊昊!!”她的声音很响,音色却在颤抖:“从小到大,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放弃了多少追求我的人,但是你没有一次正眼瞧过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居然不爱我,你说啊,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爱情不是好与坏,他是一种感觉,而我对你的感觉,永远只可能是兄妹。”他没有感情地回答,在硕大的房间里,荡开荡开。

毕怜蕾愣在原地,半晌,她故作轻快地笑了起来:“兄妹?真的是这样吗?”话音落下,她解开身上的衣服,天蓝色的长袖外套被缓缓地褪下,白皙光滑带着少女独特的柔美的肌肤展现在他的面前。

“你对我的感觉,真的只是兄妹吗?”

阴沉沉的天,乌云密布。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内心的羞耻感,赤裸地站在他的面前,指尖深深地陷阱手掌里,但是嘴角还是强撤出一抹笑。

楚俊昊望着他,黑黝的双眸看不出任何表情。

半晌,他站起来,将蓝色长袖从地上缓缓捡起来,轻柔地重新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那一刻,眼泪从她眼睛里夺眶而出。

蜻蜓点水般的吻,震断了她内心所有的希望,他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她缓缓蹲在地上,内心的羞愧和绝望像是烈火般煎熬着她的灵魂,她用力地抱紧自己的身体,痛声大哭。

从那天起,毕怜蕾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楚家过,楚俊昊同很久以前一样,每日都为了公司而忙碌奔波着。

姹紫嫣红的花儿伴随春之女神的到来,纷纷绽放,日子仿佛回归了平静,

直到在一个星期以后,楚家楼下的信箱里,多出了一份包裹。

包裹里是一封信和一个盒子,楚俊昊将信拆开。

信纸是水蓝色,爱琴海般纯净的蓝色,纸上秀气的笔迹仿佛被泪水晕湿过,有些微微地皱起——

俊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去往纽约的飞机上。很抱歉没有和你道别,我想你也应该不愿意见到我了吧。

这一个星期,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也许爱情真的是不能够勉强。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是在语心七岁的生日会上。那天你穿着白色的西服,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暗暗对自己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你的新娘。但或许就是这种固执的个性,却把我渐渐引向一个无法走出的死胡同里。

如棉絮般洁白的云朵漂浮在蓝天。

机舱内,美丽的空姐推着餐桌,轻声地问:“小姐,你想要什么饮料吗?”毕怜蕾微笑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碧蓝的天际。

小时候,我一直很讨厌语心,因为她总是能得到你所有的宠爱,但我又无法离开她,因为你是她的哥哥。语心的去世让你伤心欲绝,但是在悲痛之后,我的内心又有一丝丝的欣喜,因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再也没人会和我分享你的爱。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语心在时,还是后来安佳怡的出现,自始自终,你和我的距离都没有近过,对我,你永远都是一种态度,漫不关心。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注意到了上面的那个名字?

安佳怡。

是的,这个你曾经深爱过,但现在却遗忘的女孩的名字。

握在信纸上的手顿时收紧,

楚俊昊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曾经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又浮现了。

其实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最快乐但却又最痛苦的日子。我还记得那天你突然来找我,让我做你的女朋友,我兴奋得一个晚都没有睡着,但是当我得知,你这样做是为了安佳怡后,嫉妒和憎恨让我一下疯狂了。

为了打击她,让她远离你,我用尽了所有卑劣的手段。我动用校董的关系,将她从保送名单里剔除,找小混混警告她,让人去印刷和发放那些诽谤传单,但是一切却没有往我预计的方向发展,你为了她,居然和我反目,从那天起,我更加憎恨安佳怡了,我找人天天跟踪她,终于在一天,拍到了她和于瑾接吻的照片。

但也就是这张照片,导致了你和她最终的决裂。

“嘀————!”心跳监视器骤然发出刺耳的声音,屏幕上出现一条恐怖的直线!

“佳怡!!”加护病房里于瑾和初夏惊惧尖叫起来。

他们脸色苍白,恐惧的大力摇着安佳怡,但是床上的她闭着的双眸,手臂无力地从病床上垂下,面容宁静,仿佛睡着了般。

医生和护士焦虑的飞奔进去,迅速地将两人从安佳怡的床边拉开!急救医生掀起她的眼皮望了望,然后急声吼道:“电击板!!”

护士转身递给他,电击板放在她的胸口,

“碰———!”

一瞬间安佳怡被重重地击起!!

因为这场误会,你狠狠伤害了安佳怡,而我又一次天真得以为只要除掉了安佳怡,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但这次我错了,和她分手后,你非常得痛苦和绝望,甚至为了赶到他们结婚礼堂,发生了车祸。

你的失忆让我觉得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但是当我不顾一切地褪下全身的自尊时,那个冰冷的吻让我彻底清醒了。

原来,自始自终,

你真地完全无法爱上我。

俊昊,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奢求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想对自己过去有个交代,我想如果不是楚天麟前几天找到我,对我说的那一番话,或许今天我仍然无法走出来。就像他说的,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还指望谁来爱我,幸福就像自尊一样,不是别人给的,一切全都源于自己。

信封里的盒子,是我之前偷藏起来心锁项链,我怕你会因为这项链而回忆起过去的一切。现在我把她还给你,安佳怡的血友病已经非常严重了,而现在的我能为她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俊昊,无论将来怎么样,都请你记得,我,毕怜蕾曾经爱过你整整十七年。

最后。

祝你幸福。

楚俊昊放下信,大脑混乱如麻,他颤抖地将身边的盒子打开,心锁项链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那一刻,记忆之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一时间,似乎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在他脑海响起!

他捂着几乎要爆炸的头颅,跌坐在沙发上。从相知到相爱,从误会到别离,从四年前到四年后,原本零星的片段在都被连成了一线。

最后——

画面突然定格在一间的病房里,她穿着病服,僵硬地站在原地,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地熄灭完尽,她扬起嘴角对他苍凉的微笑。

“你不认得我。我只是……走错了房间,听医生说你醒来是一个奇迹,你要加油,祝福你早点康复。”

从来如此没有的惶恐和心痛过,那些曾经遗忘的记忆全都涌了出来,突然,楚俊昊像是发疯一样地冲出了客厅!

持续地尖锐的鸣叫声!

电击板一次一次地放在安佳怡的胸口,一次一次地将她电起,但是那条冰冷的直线,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佳怡,你不可以这么残忍,你醒过来,醒过来啊!!”

初夏嘶哑地低喊,泪水淌满了这个脸颊。于瑾僵在远处,两眼紧紧地,死死地盯着那心跳监视器,苍白的嘴唇紧抿着,他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深深扎入手心指甲已经溢出了血丝。

安佳怡就像是一个布偶,一下下被电起,一下下无力地落下……

夕阳染红了整个天际。

但那条象征生命的线条,依然是一条死寂的直线。

空气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加大电流!”

“碰————!!”

“再一次!”

“碰————————!!!”

血染的晚霞慢慢地在扩散,仿佛要把安佳怡一点一点地吞噬掉。

楚俊昊狂跑着进入医院,穿过门诊室的大厅,穿过通往住院部的走廊,穿过一个个面容苍白的病人和家属。

“请问安佳怡在哪间病房?”

护士翻开记录本:“在705病房。”

“请让开!!”楚俊昊疯狂地将电梯门口的人推开,电梯缓缓的上升,一楼、两楼、三楼……到了七楼,门还没有完全开启,他便冲了出去。

他终于到了安佳怡的病房前,但随即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彻底惊呆了!!

尖锐的鸣声,可怕的直线,电机板被机械地按下再按下,被晚霞染红的病房,她紧闭着眼睛,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

“不……”

刹那间天崩地裂!

楚俊昊像发了疯般冲进病房。

“拦住他!”不知谁叫了一声,几个医务人员立刻将楚俊昊控制住,

望着床上毫无生机的她,他嘶哑地吼:“佳怡!你不可以死,你听见没有,我是俊昊,我全部都记起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你活过来,我求你!”他嘶声竭力地喊着,眼睛通红通红。

整个世界仿佛全被凝固起来,灯光将一切打得通白通白,他跪瘫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向她,但是被人控制住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动不了。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她说,她不可以这么残忍。

就在那个时候,仪器上,突然发出细小的声音。

原本死寂的直线,终于缓慢地,一上一下的、开始微弱的跳动。

嘀……嘀……嘀……

楚俊昊惶恐的抬起双眼,他看见绿色的小亮点,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短短的几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医生放下手里的电机板,在仔细地检查后,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急救成功,她没事了。

那一句话,让三个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