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崇高却是兴奋异常,今日赏灯受了父皇夸奖,走起路来脚底都会生风。他不急着回家,又叫人抬着轿到热闹处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家。才进门口,平日跟他的四奥厮上来轻语:“舅老爷刚刚赶到,叫爷一到就去见他,说有要事。”

崇高一笑,心想,什么要事,肯定是舅舅听见传闻了,他来得正好,他不来的话,明天自己上朝后也要找他说话去,把今天的好消息告诉他,给他点信心。

才进花厅,便发现气氛不对,里面除了舅舅包广宁,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他甫一进门,就听包广宁轻喝了一句:“把门关上。”

崇高虽然贵为皇子,但是自小事事都得与舅舅商量,原是习惯了的,所以在包广宁面前也没有什么身份之说,听言立刻转身把门关上,只是奇怪,舅舅口气中怎么似乎有火气。

包广宁见他一脸未褪去的开心,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对崇高道:“你还高兴,你闯祸了知道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聪明去算原诚亲王府那笔帐?那笔帐崇孝比你知道多了,人家为什么不说?林先生为什么投靠我们你还记得吗?两年前的事,也是在这儿,你还记得吗?他就是为了保住诚亲王和他的儿女们才投靠过来的,我也是凭此才抓得住他的。你倒好,把诚亲王府占那么多银子的事捅到皇上那里去,这不是事情出来了吗?要是林先生知道是你一句话迫使他们一家搬到小地方受苦的,你搞不好脑袋也会掉。我告诉你,这事就此打住,你尽量给诚亲王一家找个好点的院子住下,千万不能亏待他们,以后有人问起你,你一推全不知,就只说是皇上的决定,千万封住口。”

崇高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听完愣了好久才道:“那万一有人泄露出去呢?就像舅舅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一样,会不会有人告诉林先生。”

包广宁道:“亏你还想得到这一点,我也最担心这件事。不过现在大致上林先生不大插手官府方面的事,主要是通过我知道官场的。你就求老天保佑别出乱子吧。好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弥补,给诚亲王安排个好退路,我立刻召林先生到府里说话,先入为主给他个概念,叫他恨不到我们头上。”

崇高忙说了声:“是,我明天就开始安排。”

包广宁想了想又不放心,道:“你也不要安排得太大张旗鼓,要是有人报到皇上那里去,你也知道皇上是最恨诚亲王的,你要沾上诚亲王,你今天得的褒奖就算全完了。有什么大事不要自己决定,还是抽空来问问我。”

崇高脸上一红,心里颇为不服,但是又没办法,谁叫自己总是出错。

包广宁急着回去召见林先生,但是临到门口又说了一句:“记住,百事不如一默,没把握的事就少说话,不说话别人就抓不着你把柄,也摸不清你的态度,对你才会敬畏。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做事以前先要学学做人才是,我走了,你看点书再睡。”

崇高唯唯诺诺把包广宁送走,皱着眉头回自己屋里。一众丫鬟看见他回来争着上来给他宽衣,逗他说话,引他开心,崇高又是个最随和的人,三下两下早把烦恼丢到脑后,还看什么书写什么字的,眼前有那么多好玩的,做那么枯燥的事干吗。

可怜包广宁顶风冒雪急赶回家,几乎是冲进自己的书斋点亮林先生为他安装的信号灯,他很担心今晚全城花灯如昼,会不会障迷林先生的耳目而误过今晚。他忐忑不安地在书斋里来回踱步,直到看见林先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才暗暗喘上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元宵过出,玉石先生便得与夫人红线告别上路了。虽然玉石居里面花木葱茏,到得外面还是一派萧条的。玉石先生走到白玉兰林边上便再也不让夫人送出去,道:

“红线,你们就送到这儿,出了这儿没有我的阵法保护,我不放心你们,最后还是会送你们回这儿了才走的。你们放心,我去去就会,一路不会耽误什么。”

红线夫人不响,只是拉着丈夫的袖子落眼泪。玉石也不愿意离开她,但是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何况是比银子还贵重的金子,总得要生活,有银子了才可以风花雪月。他又说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红线啊,你那么美,那么有才气,我走后你说什么都不能离开这个林子一步,外面得坏男人多的是,一看见你还不使坏心眼缠上你?所以你说什么都不能出去乱走,等我回来陪你去。有什么要买的叫佣人去做,他们不知道的叫白鸢去,你自己千万不能出去。”

白鸢一听火大了,叫道:“那你意思我很丑,我很白痴,出去看都没人看一眼,很没危险?什么话。”

红线知道丈夫在家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忙笑道:“叫妹妹当心才是,妹妹还是嫩生生的黄花大闺女呢。你放心走,我们没事不会出去的。”

玉石先生这才想起光顾了夫人这一头,忘了妹妹那一头了,忙对白鸢道:“好好,是我不对,你说我回来带什么给你。”

白鸢黯然咬咬唇,低头轻道:“你知道带什么来我最喜欢,但是你又不肯的,说什么呢。”

玉石先生与夫人对视一眼,见红线眼里全是对他的不以为然,一半是对妹妹,一半是对夫人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伊不二,但是我替你们算过,你们真的是八字不合,你也该相信哥哥的本事,否则也没人抬着金子来找我的。你是我妹妹,伊不二是我好朋友,要不是为这个,你们在一起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哥这次出去给你找哥好的回来,你也不要死心眼地只想着伊不二,也是你出门太少,见到的人少,以为只有伊不二是好的,以后我会多带人来家里。”

白鸢一听,又羞又急又失望,抛下句:“说什么呢。”一跺脚,满脸通红跑回里面去。

这边玉石先生与红线无奈地看着她,也不是滋味,最后玉石先生怏怏上路。

玉石先生只想着早去早回,因此赶路赶得很急,要不是跨下的马吃不消,他连日连夜赶路的心思都有。这一天错过了宿头,黑天黑地的看不大清路,马又犯了倔脾气走得慢吞吞的,玉石先生心里焦急,连在家哄夫人红线的话都对马说了出来,只求它走快一点,随便找个有灯火的地方住下。

好不容易磨蹭到半夜,来到一个粉墙大院前。玉石先生想都没想,也不管半夜敲人家门会不会恼着人家,径直上去拍响铜环。第一次敲下来,没人应声,玉石先生不甘心,继续敲,他不怕里面的主人生气,他刚才过来时候把这房子的朝向什么的看了一遍,心里早对这房子有了评语,只要有人来开门,他准保不会叫主人难看掉,而是视若拱璧地对待他。不开门,继续敲,敲得里面睡不着觉也不管,他相信人家最后不会怨他。

终于终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玉石先生这才不敲,退后一步,背着手挤出一张笑脸看着门。门打开,不是普通的开出一条缝,而是开了整个半扇。里面一个男子拿着一盏纸灯静静站在里面,也不问话。灯从下照着他的脸,看上去很是狰狞。玉石先生这么大胆的人看着也心里寒了一寒,随即认出此人是谁,笑骂:“他妈的柯郅奇老怪,冲着老子装神弄鬼的,快让开让老子进门。”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想着怎么那么晦气,投宿到老毒物家里,今天真的要事事小心了。

柯郅奇想了一想:“是白木白先生?”

玉石先生笑道:“不是老子是谁?你敢说不认识老子,老子等下大大坏了你这房子的风水。”

柯郅奇这才勉强地笑了笑,道:“你请进。”一边让开给玉石先生进去,“你不是说娶上媳妇就隐退江湖了吗?怎么又出来跑?”

玉石先生不敢说真话,随意编了个谎:“那怎么可能,娶媳妇时候自然得说好听点,否则老婆怎么骗得到手。娶到了嘛,热情劲儿过去,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不想继续被动下去,知道这个百药门主古怪得很,便自己转了个话题来说,“你怎么住在这里?这个地方整个环境就不适合你,这儿遇见你倒是我一点都没有想到。”

柯郅奇心想,自己遭刘仁素兄弟暗害而失踪的事可能还没传到这人耳朵里去,这人隐退江湖了确是不大出来走动,看那样子倒不像是假装。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起了兴致,问道:“玉石先生你是奇人,你看出有什么不对了吗?”

玉石先生道:“你还记得你以前叫我算过八字吧?当时你只叫我算寿命什么的,因为我看你住的地方夹在两山之间,也没跟你说别的。你的命是山中高士的命,一刻都离不开山水。偶尔出来一下无妨,出来个俩月仨月的,除非临时住的房子造在假山上,假山架在绿水上,否则你一定没命。不过那也不是办法,毕竟假山太小了点,阴气不足,时间久了你还是会受其害。”玉石先生想住下来,自然说得璧事实要严峻一点,免得打动不了柯郅奇,心里却暗骂自己:不就是一顿热饭嘛,不就是一张软床嘛,值得如此为五升米折腰吗?但是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说:值得的,今晚就是自己不吃饭,马也得有个吃饭的地方。所以只有一口气忍下来,继续取悦柯郅奇。心里却吧柯郅奇骂成老怪物骂上好几遍。

柯郅奇一听玉石先生说得那么准,心里一震,他就是因为那时太相信刘仁素兄弟而在他们军营住了两三个月,也就是那次会搞得那么惨,以前他也知道自己比较狷介,不喜交往,离家很少,即使离开也早早做完事早早溜回家,没有在外面超过一个月的时候。正想说什么时,忽有想到,不对,白木会不会是陈四请过来对付他的,否则哪有说得那么准的,简直把陈四现在给他住的地方也说得一丝不差,竟象是看见过的一样。心里便生了警惕,带玉石先生拴好马,便领他到后院去,看他什么反应。

玉石先生心里一直奇怪柯郅奇怎么不阴不阳的,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那可不是好事,得罪谁都可以,唯独得罪他最要不得,搞不好什么时候叫他吃点药进去,要死不得要生不得,那就麻烦了。但是他一看见一汪池水上的房子,立刻自以为明白了,笑道:“我说呢,怪不得以前你请我去时候那么客气,现在看见我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你另外找到高手了,你千万要告诉我,是谁告诉你要这么造房子的,这人不是普通人,段数比我一点不差,有他在你确实不要对我客气了。不过我说句多余的话,你把这条青石桥拆了改成竹吊桥还要好,不用时候收起来,用时候放下去,对你更好一点,一定要用竹,竹才有灵气。”

柯郅奇看见他这么说反而一颗提着的心放下,这才相信了玉石先生,相信他如果是陈四派来的人的话,一定不会就这么退缩的,看他样子好象就是准备不说了的。但是他这回经历过变故,对人的防心增加不少,虽然已经相信了一半,但还是放心不下来,想着后面再考验考验他。便道:“我正是请你来看看这儿,既然你那么一说,那就是了,我也感觉住在这个屋子里最舒坦。不过这院子原来不是我造的,也不知是谁想出要这么弄个房子的,我在这儿住了那么多日子,还一直摸不透这儿的道道,要么你帮我看看。”

玉石先生心里是很想骂一句的,但是却也怎么都不敢得罪柯郅奇,他只觉得这人现在怎么这么阴,连说话也是一断一断的,却不知柯郅奇那是中毒甚重,虽然现在治好,还是有点后遗症留下的。只得跟着柯郅奇又道前院。柯郅奇开启中门,点亮房间里的蜡烛,道:“你帮我看看这儿有什么蹊跷?”

玉石先生说了句:“不是叫我捉鬼吧?那我可不会。”才说完,却发现不少行中人做下的痕迹,不由得笑道:“这屋子是前面谁留下来的,机关恁多。好,好,我喜欢。老怪你最好只看别动,否则闯祸我可不敢救你,你这人浑身衣服据说都是毒的。”

他越是这么不客气,柯郅奇反而越是相信他,脸色也变好了不少,打开门叫人做热饭热菜上来。玉石先生心里琢磨着柯郅奇不知道会不会在他饭里下药,但是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叫了一下,心里生气,道:“老怪,别人请老子去都是三顾茅庐的,我今天送上门来你还这么不客气。叫他们菜做得好一点,酒不要酸。”

没想到柯郅奇反而照做了,两人试探来试探去,这时候才对对方有点放心。柯郅奇道:“玉石先生请看这个后间,不知怎么老是有响动,我不信有鬼,一定是什么机关在里面,所以不敢住人。”

玉石先生笑道:“现在不给你看,等我吃完饭察觉没有中你的毒才给你看。今天你这老怪特别古怪,我不得不防。”

这一说柯郅奇也不由得笑了,道:“我要毒你还用得着叫你吃饭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吗?多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也别拿乔,反正饭还没煮出来,你等着也是等着,我亏不了你。”

玉石先生见他一笑,这才放心下来,立刻打蛇随杆子上,道:“我会把这间房子的所有机关都告诉你,但是你给我什么?我要你的皮皮粉。经常有人闯进我的白玉兰林子,叫我好找,还要领他们出去。要是有你的皮皮粉,叫他们一接近白玉兰林就皮痒,我就可以省好多心事。不行,你要把配方也教我。”

柯郅奇越发放心,笑道:“一句话,一句话。我现在就把房子抄给你,回头你走时候我再大大包一包给你。”说完就找纸笔砚的。

玉石先生止住他,道:“你不忙,你这么客气,那我也对你客气,赖,我告诉你这儿的机关。”于是拿着烛台一一指点。到后间时候,他看了“咦”了一下,道:

“你的前人真请了高人了,这个秘道装的位置好,风水好,做得也精巧,你走开一点,我试试可不可以打开。”说完便把烛台交给柯郅奇,对着一堵雪白的粉墙左看右看,东摸西摸,忽然也退开两步,飞起一脚踢在一个位置上,然后猛地闪开。只听一声轻响,那堵墙竟然裂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但随即飞快合上,看上去又是一堵完整的白粉墙。玉石先生大赞:“好机关,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位置可以踢一脚,做得又那么巧,开合那么迅速,住在这儿只要听见风吹草动,立刻可以躲起来,回头我也去弄一个备着。”说完连连出脚踢在同一个位置,仔细目测机关的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