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江若童至此再也没见过黄凯一面,这个人从她的世界忽然消失了。她打电话、发短信,托人问讯,再也没消息。过了一周周末,隔壁班一个人来帮黄凯收拾东西时,他告诉若童:黄凯说我们已经过去了,自己很对不起你,那就算了吧。将来等他发了财,他会补偿你的。
这就是一桩爱情的全部了。若童大哭了一场,伤心了四五天,也就过去了。她似乎变得比从前还开心,但眉目间时时透出凄楚的神情。世上有些事,你不去想,就不会痛。背过人独处时,她难免想到过去。一瞬间会难过、流泪,但事情都过去了,想它做什么呢。这时,她就编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将自己逗笑。不时还会有人发一些短信给她,她不看也不理,只是随手删去 …… 。
林嘉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班里忽然流传起一种八卦,竟然说刘大悲和某班某女生拍拖,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弄到去医院流产。大家都将信将疑。可是很快,这种传闻弥漫开来,似乎全校皆知了。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她听见有别班的女生在饭桌上绘声绘色地谈论这件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个女主角是三班的谁谁谁。
“你们不知道,我跟你们说,那位三班‘风流老师’除了他们班主任,还能是谁?你扳指头算一算,除了那个刘大悲,剩下的哪个不是三四十的中年男女,或者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太太?”
“刘大悲?是不是去年刚上高中时,给我们讲演的那个?”
“是啦、是啦,就是他 …… ”
“他不会吧?看上去是那么好一个人啊!记得演讲时,他多逗!”
“就是、就是,我觉得他还蛮靓仔的嘛!怎么会呢?”
“就是靓仔才惹事,丑八怪才不会惹事呢!”
“他们班人崇拜他若狂!哼、哼、哼,这下偶像要倒塌了!”
“可不是!你看三班考试、运动会、打篮球,哪项活动不是第一?哪次不横扫其他的15个班?太优秀了!这就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看吧,大祸临头了吧!”
“听说他讲课很好啊。我都想去听一听呢!”
“痴线啊!你不如说你想当刘大悲的‘绯闻女友’得了!”
“就当了又如何?哼!”
“当了后果很严重,你的肚子就要肿起来,提前养育下一代了!”
“去你的吧!你们说,他的那位‘绯闻女友’会是谁呢?”
“肯定是他们班上的女生了!最漂亮那一个!难不成找你啊?”
“痴线啊!反正也不会找你!哼!”
“三班最漂亮的女生,会是谁呢?”
“三班有漂亮女生吗?我觉得没一个漂亮的!我要是刘大悲,谁都看不上!”
“咦——算了吧!回家自己照照镜子先再说吧!”
“对了!他们班有个女生还不错哦!听说是外省的,云南来的吧。个子挺高的,白白嫩嫩的 …… ”
“你说那一个啊,我认识,叫江若童。她不会吧,追她的人很多哦。听说她和上周被开除的那个男生很暧昧哦!那男生也是他们班的。说到那男生,呵呵,我们在座某人可一定认识哦!还给人家送过巧克力呢!可惜啊,‘妾有意,郎无情’,哈哈哈哈 …… ”
一桌的人都笑起来,一个女生很尴尬地埋头吃饭。
“那云南女孩真是很可爱。我要是刘大悲,和她发生一点什么事的机率就蛮高!其他人就免了吧。”
“有道理,我赞成!才子配佳人嘛!说真的,我们广东女孩真是不如外省的好看,首先这皮肤这么黒!第二,个子又这么矮!第三,又这么瘦 …… 。我是男人我都不会喜欢广东的!”
“嗯。就是,有次我去一个叔叔家做客。一堆大老板在那聊天,你知道他们聊什么?有个叔叔说:就是‘包二奶’,二奶的标准是起码要在韶关以北 …… ”
“行了行了,别在这妄自菲薄,自己糟践自己了!外省姑娘长得再漂亮,也不就是当‘二奶’,你们羡慕啊!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痴线!”
“不过,你们说网上传的会不会是真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看七七八八吧!”
“刘老师不会是那样一个人吧?”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
……
林嘉妮闷闷不乐地回到宿舍。没想到宿舍里的人也在谈论刘大悲的事。更可气的是,她隐隐听到有人说她的名字,自己也成了刘大悲的“绯闻女友”之一了。真是无聊透顶!看来现在高一(3)班的每个女生都有备选资格,大家私下里只在那叽叽咕咕的瞎猜。整个午睡她都睡不着,热风吹动窗帘,外面强烈的阳光一时一时透进来,弄得她眼睛很难受。宿舍里相当安静,女孩子们轻微的呼吸声和鼾声让嘉妮心情烦躁。她翻来覆去,铁架床嘎嘎作响。眼泪无端端流下来,连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后来勉强闭上眼睛,睡着了还没过几分钟,起床的音乐大作,从操场那边飞速弥漫扩散涌上五楼爬进窗户,像一个人狠狠地拧她的耳朵。她头疼得厉害,起来坐在床上木然地看着其他女生出出进进端着盆子去洗脸。欧阳菲菲看见嘉妮头发蓬乱、脸蛋又红又肿、面无表情,便过来问她是不是病了发烧。嘉妮这才有点清醒,拖动疲惫的身躯,机械地移动着去洗脸、穿鞋、下楼,行尸走肉般一步步走进教室。下午的课和自习她不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切忽而变得那么陌生,同学也好、教室也好、老师也好,她好像失忆了,全都不认识他们。放学了,所有人都走了,她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不想动,不说话,脑袋里一片空白混沌,如同大洋深处的低级生物,意识的波动像自身闪烁的磷光一样微弱。那双特别的大眼睛此刻火焰全熄,黯淡的只剩下连余烬都难寻的冷灰。映照在这模糊铜镜内是黑板上方国旗以下刘大悲手书的一排标语:“自由”、“宽容”、“理性”、“民主”、“平等”。外面天阴了,又是灰白阴霾浓重的日子。教室的光线越来越稀少,站在门口都已看不清她的面目。她端坐在座位上,被四周一圈朦胧晦暗的桌椅书本包围,像一截青黑色的木桩埋进一滩昏暗的沼泽里,逐渐腐烂,颜色越来越深 ……
下午去四班上课,一连两节。第一节下了,课间休息时,他像往常一样和学生开玩笑聊天。四班一个他的忠实“粉丝”,笑着对他说:“老师,最近网上流传着一条关于你的绯闻哦!”刘大悲霍然一惊,口里却笑道:“是吗?什么时候我这么有幸,让狗仔队给盯上了?”
上完课回到办公室,五点下班时,坐他隔壁的黄老师忽然幽幽地对他说:“小刘,最近有关你的传闻很多啊!你要小心一点。”说完还没等刘大悲反应过来,就匆匆走了。晚上回到宿舍,他本来是想坚决不去看那些胡说八道的。但好奇心折磨着他,最后他妥协了。他还是想看一看造谣者的水准如何,编故事的手腕到达哪个境界。他按照学生的指示找到那家网站,翻到那条“绯闻”。文章不长,讲嘉树中学高一(3)班某年青男性老师如何勾引本年级某某女生,将其肚子搞大,并于五月一号到Q市人民医院去做流产手术云云。由于纯用粤语写成,他只看能读个大概。文章还描述了这位老师的长相,处处暗示这个人除了刘大悲不会是别人。
刘大悲看完这则荒谬的“绯闻”,始而愤怒,继而可笑,最后不禁忧虑起来,甚至有点恐惧。是谁?他(她)怎么知道自己带江若童去Q市医院的?这件事除了自己、黄凯和若童本人之外,应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啊。世间最可怕的谣言就是这类真假参半的消息,它虚假的如此真实。你不能否认它的真实性,它的确提供了事实依据,但像得了热病服用驱寒的药,药是货真价实的,吃下去却要人命。事实铁证如山,结论谬以千里。一只精确度极高的军用指南针,可惜南北极标反了。他明白对付谣言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它。时间稍久,它们自然烟消云散。谣言的本质起源于生活的空虚。没有新鲜的传闻做日常生活的调味品,没有飞短流长和庸人自扰,群氓如何能忍受寂寞呢?人类经常会流露其恶棍本质,热衷传播识与不识之人的小道消息就是表现之一。越是匪夷所思,越是恶毒下流,越是灾难不幸,群氓就越是兴高采烈,津津乐道,咀嚼的越开心。我们从许多人看报纸最喜欢看娱乐版甚至只看娱乐版就明白,明星们如果不经常出卖一些隐私的话,某些人就完全缺乏精神生活。
刘大悲担心的却是江若童。大家要知道那“女主角”是谁就麻烦了。他自己倒“心底无私天地宽”,只是希望若童不要暴露。避过这阵风头,一切都平安了。好在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他看见那则“绯闻”后面跟帖全是对他破口大骂的,倒没有人想起来去追问“女主角”的下落。他为这个暗暗窃喜,王八蛋终是王八蛋,连骂人都显出了弱智。当晚他就发短信给江若童,若童还是嘻嘻哈哈的,觉得很好玩。他嘱咐她任何时候都且勿暴露,最要紧就是即便当面听到人家骂刘大悲,也不要去为他辩护。若童若无其事地答应了。她倒觉得老师有些迂腐,谨慎过分。她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因为班上人人都知道她是黄凯的女朋友。谁会想到自己和刘大悲会发生什么瓜葛呢?
刘大悲虽然对谣言不放在心上,不当一回事。但却不表明别人也是这么做的。现实一点也不会放过他。接下来,一天又一天过去,他感觉谣言正在逐步升级,自己班上的学生也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了。从前亲密无间、毫无嫌猜的甜蜜空气消失了。他一到班上就感到某种压抑和鬼鬼祟祟的气氛。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没想到谣言的力量如此之大。但为了江若童,又只能像冬眠的乌龟,紧紧缩进自己的壳里,任何反抗的迹向都意味着轻举妄动。他唯一保护自己的办法,就是任由别人误解和愚蠢的污泥浊水倾倒在他头上。
刘大悲被周校长“召见”了。回来的路上怒不可遏。周校长虽然叫他去,但本人却临时因为有事出去了。接见他的是黄副校长,就是曾和他在食堂饭桌上辩论过“世界是物质”问题的那一位。一进校长室,他就满脸堆笑道:
“小刘啊,周校长找你吗?”
“嗯。周校长人呢?”
“刚刚教育局有急事出去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就不知道了。”
“好的。那你在,黄校长,再见了!”
“哎,小刘、小刘你等一下 …… ”
“什么事?”
刘大悲看着他那张黑糊糊油光光的脸,只见他嘿嘿笑了两声,半低了头看着地面,用深沉关切的口吻说道:
“小刘啊,做人嘛,要检点!对于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尤其是如此啊 …… ”
说到这里,他的一只手搭上了刘大悲的肩膀,正准备长篇大论下去。刘大悲耸耸肩,走开一步,甩掉他的手,冷冷地道:
“谢谢黄校长的高论!我还有事,再见!”
过了两天,周校长又传刘大悲。听到传讯刘大悲觉得很棘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周校长解释。当初他来嘉树中学应聘,大大咧咧闯进了会议室(人家叫他在那等待面试),左等右等不见负责招聘老师来。他跑去问,人家说负责老师现在有课听。他就在会议室的真皮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下,倒杯水给自己喝,先享受一番空调再说。他才不学和他同去的一帮家伙傻傻地在广东五月的阳光下暴晒呢。怕什么?我们是来应聘的,又不是来晒太阳的。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问他是谁。他就说自己是谁谁谁。他又问老头是谁。老头说我是这学校的退休老师。刘大悲随口就道:
“周老师,你们这个学校也太无礼了吧!这么热的天,让我们这些应聘的人在40度的高温下活受罪 …… ”
“年青人,你可要知道你是来应聘的,而且还是来嘉树中学应聘!难道你不知道嘉树中学不但是F市最好的中学,而且还是广东省最好的中学之一吗?”
“周老师,这个我当然了解。但名校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名校就可以用这种极不礼貌、极不人道的方式对待求职者了吗?何况它今天招聘的是老师,不是清洁工!就算是清洁工,也应该保持起码的尊重。嘉树中学之所以著名,除了学生好,最重要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它有一支高素质的教师队伍。如果没有教师们卖命的干活,恐怕也没有嘉树中学的今天!那么招聘教师是做什么?是在招聘人才!一个连对人才起码的尊重和照顾都做不到的学校,我看它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就算今天架子摆的这么大,垮台衰败也是早晚的事!”
“年青人,你火气倒挺大嘛!”周老师微笑道。
“不是我火气大,周老师,是现在出来找工作,人家根本不把大学生当人看!尤其像我们应届毕业的,人家更不把我们当人!别人管不了,我自己先要把自己当人!”
“有志气!你来应聘哪科老师的?”
“语文。”
“语文啊?语文老师只要一个人。但听说有400多个人来应聘,绝大多数都是教书多年有丰富经验的教师,剩下应届的光研究生就有60来个。年青人,你的希望很渺茫哦!”
“那倒不怕!我正想见识见识同一个专业的高人呢!只要这学校不当势利眼,肯给我一个公平搏击的环境,让我走上讲台,跟那些老教师研究生们拼一拼又何妨?‘难酬沧海亦英雄’嘛!输,我也输个口服心服!”
“好小子!口气大的很嘛!大学里得过什么奖没有?”
“没有。”
“成绩好不好?”
“一个上了大学的人,难道你还要去看他的分数名次?!”
“有没有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什么的?”
“经验告诉我们:一个人三十岁以前对世界讲出的都是蠢话——我把出丑卖乖的机会留给别人了。”
“那你就是‘一穷而白了?”
“的确如此。”
“你有什么特长吗?”
“好像没有。如果读书多也能算是特长的话。”
“那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我很无知。”
“有意思 …… 。大学里你做过什么最令自己自豪的事?”
“几乎没上过几节课,上过的课屈指可数。”
“这也行啊?为什么不去上课?”
“我觉得与其跟凡间活着的渺小教授学习,不如亲自向历代的伟人天才们请教。”
“你很狂妄啊,小子!”
“不,你只是没看见过我向神灵们下跪,膝盖磨破的时候。”
“你觉得你最大的资本是什么?”
“年青。”
“你有崇拜过谁吗?”
“毛泽东。”
“哦?是吗?现在年青人倒是少见。你崇拜毛主席哪一点呢?”
“我欣赏他雄健的力和强大的意志。”
“你有什么喜欢的格言和座右铭之类?”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
“这是邓小平理论啊!现在的年青人还有喜欢这个的?”
“为什么不呢?这八个字非常伟大!你也许不太了解现在的年青人。”
“如果现在你是嘉树中学的校长,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把外面那些应聘的人请进来,一人倒一杯水给他们。”
“你觉得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精神自由。”
“作为老师呢?”
“爱自己的学生。”
“作为语文老师呢?”
“精通汉语。”
“你觉得你精通了吗?”
“一个人要么是神仙,要么是疯子,他才敢说自己精通汉语。显然,这两样人我都不是。”
“那你认为自己程度如何?”
“哄哄高中生还是完全够格。”
“我以前也是教语文的。考考你?”
“可以。”
“‘落霞与孤鹜齐飞’的下句是什么?”
“‘秋水共长天一色’。”
“‘岭树重遮千里目’的下句?”
“‘江流曲似九回肠’。”
“好小子,还有点料!‘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
“‘遥望齐州九点烟’——”
“‘一泓海水杯中泻’!”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短发潇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男儿西北有神州’——”
“‘莫滴水西桥畔泪。”
“‘万国江山入画屏’——”
刘大悲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原诗是什么,作者是谁,但隐隐约约的似乎在哪里见过,像杜甫又像岑参,但又好像都不是。是不是属于王维《 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同时的作品呢?当时安史之乱刚刚结束,贾至写了一首《早朝大明宫》的作品,和的人很多,盛唐的重要诗人差不多都参与了 …… 。最后,想了几分钟还是想不出,他只好有点懊丧地说:
“不知道。”
周老师哈哈大笑,然后道:“怎么样,年青人,还是嫩了点吧?记不得了吧?你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那句是我刚才随口编的啊!呵呵 …… 。”
正当这时,负责招聘的李副校长和几位老师进来了。一进门,看见这老头就毕恭毕敬地笑着招呼:“周校长,原来你在这啊,找了你半天 …… ”
老头摆摆手,众人都打住了。原来这位貌不惊人的“周老师”竟是大名鼎鼎的周校长。刘大悲傻了。周校长站起来笑着对李副校长他们说道:
“刚才我和这年青人聊天呢!这小伙子可把我们学校猛攻了一通!说我们不把来应聘的老师当人!张老师你赶快去补救一下这个疏忽,把应聘的老师们请到大阶梯教室去!搬两台饮水机过去!”
接着,他一边往出走,一边对李副校长说:“明奇,你给这小伙子安排一下试讲!”走到门口,回头朝刘大悲笑了一下,那是一位老人慈祥的微笑。李副校长问了他的情况,连连祝贺他,说是你太幸运了,没有“面试”就直接获得了“试讲”的机会,还是周校长“钦定”的。多少研究生都被扫地出局,连嘉树中学的教室门都进不了呢!就这样,刘大悲不但走进了嘉树中学教室门,而且还成为语文科400多位应聘者中唯一的一位录取者,十年来第一个迈入嘉树中学的应届毕业生,永久地取得了在这所校园里的位置。
记得他当时试讲抽到的课文是孙犁的《荷花淀》。随便选了一个班去上,一节课吹下来,学生就在下面哇哇大叫:“老师,下节课再来!”当然是没机会再来了。等他接手高一时,这班学生已经高三了。就为那一节课的缘分,路上这班的学生经常招呼他。他们的名字他是连一个也叫不上,他们却为他起了一个花名,叫他“荷花淀老师”,简称“荷花淀”。后来,他还听说当时台下评课的一位即将调走的语文老师。一下课,她就飞快地直奔教学处,对教学主任说:“所有的应聘者都可以不要,但这个人一定要留下!”
刘大悲回想起这些事,时间过得多快啊,转眼一年就过去了!他忐忑不安地走向校长室。快到门口了,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周校长解释他的“绯闻”。周校长对他有古人所谓的“知遇之恩”。一直以来,他也念兹在兹,努力试图把工作搞好,以期不负所托。往日事历历分明,“言犹在耳,忠岂忘心?”。现在出了这等说不清倒不明的事,让他有如何面目去面见自己尊敬的长者?他硬着头皮进去,出来时他几乎要笑话自己“杯弓蛇影”了!原来,周校长是要他看一篇准备在全广东省什么校长论坛上宣读的文章,让他带回去“不要客气”地替自己改一改,称这个论坛规格很高云云。一场虚惊,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