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年》二十七

吴菲自从在新公寓里不小心看到杨小宁之后,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上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为了避免继续在院子里邂逅她的旧日恋人,她就把时间尽可能地留在公司里,经常对工作无事生非,让自己和周围同事都忙得团团转,以行动再次证明,“怨妇”是通往“女强人”境界的必由之路。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阵,波澜不惊的。

有天,老莫忽然去公司找吴菲,在那之前,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络都是因为家庭内务不得以的通个电话。

时间的距离让这夫妻俩骤然间都恢复了理智和教养,老莫先是在吴菲办公室耐性地等到她下班——这耐性在以前是不太可能的——然后,两个人又人模人样地一起去LIDO饭店的泰餐,吃了个很正式的晚饭。席间,老莫忽然向服务生要了个香槟,吴菲纳罕,抬头看了老莫一眼问:“吃泰国菜喝的哪门子香槟?莫非你怀孕啦?”

莫喜伦听了这话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完叹气说:“唉,你还是很吸引我,你最可爱的地方就是有幽默感!一个女人,又性感又幽默,这层次就出来了。”

“别废话了,说吧,出什么事了?”吴菲吮了一口香槟问。

莫喜伦又扭捏了一阵,才吭吭哧哧地跟吴菲说,他被那个帮她炒股的秘书骗了,因为他是外籍,所以要用个本地人的名字,就用了那秘书的,三弄两弄之后,有一天,秘书和老莫投的那些钱就忽然一起人间蒸发了。

“你当初投了多少?”吴菲在关键时刻不忘关键问题。

“也……不多不少,差不多……二十万美金。”老莫喝了一口鱼汤,不知道是被烫还是辣的,五官用力抽搐了一下。

“二十万美金?!你哪来那么多闲钱干这个!”

“嗨,当时,不是为了投资吗!”

“投资?哼!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

“原来是想投资啊!”

“哦是吗?!‘原来’?那‘后来’呢?你这回嫖的也还真是贵了那么一点儿啊!”吴菲恨道。

“小菲!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还说这些,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你现在应该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着想!”老莫压低声音恳求。

“你现在又想起我是你老婆了?哼哼,你不是很会防人的吗?你怎么不拿防我的那一手来防她呢?!”吴菲冷笑着问。

“话不能这么说,她怎么可能跟你比!”老莫叹道,一脸的大度,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哼,这我就更听不懂了,既然她不能跟我比,你怎么当时防我防得那么紧,到了这时候,反而就不用设防,你还真是‘只爱陌生人’啊!再说,你不是跟她有一腿吗?她怎么还会骗你!”

“咳,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真的了解女人——不说这个,”莫喜伦仍强撑着笑说:“哎,吴宪不是认识很多什么黑道白道的吗?让他帮我找找,我还有那个人的照片!”

“哼,我要是你我就不找,还不够丢人的呢!”吴菲狠狠地说。

“跟自己家弟弟说有什么丢人!”

“这时候你忽然想起来他是弟弟了?!”

“对呀,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哪能见死不救!”莫喜伦边往嘴里送吃的边故做亲切地说。

吴菲不说话,把筷子放下,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香槟,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喝完又倒,几个来回,一整瓶酒被她喝了大半。

老莫有点惊诧,也没阻拦,只是看着她。

吴菲等喝完了酒,颤声说:“你怎么从来都不想想,你自己,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这,这实在很糟糕你知道吗?你能改改吗?你就改改好吗?嗯?好不好啊?!”

吴菲说完面向楼下游泳池的方向抄起餐巾盖住脸,肩膀无声地抽动起来。

老莫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四周,赶忙结了帐搀着吴菲出来。两个人围着LIDO走了几圈,反而都沉默着没说话。等累了,两人便就地在饭店开了房间。吴菲先一再强调决不做爱,老莫觉得自己还处于理亏的劣势,就唯唯诺诺。谁知等都洗完澡躺下,吴菲又感到浑身燥热起来,许是香槟的作用,她越想越气,就伸手在老莫身上一寸一寸地掐,边掐边低声骂起来。老莫会意,握着吴菲的一只手慢慢往下滑,送到了他自己身上那个最掐不得的所在。

反正之于性活动老莫从来都充满奉献精神,那次当然也不例外。何况,好歹也算夫妻一场,怎能连这么点默契都没有。

吴菲那天自心底里又一次原谅了莫喜伦。她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或许是她不忍心看到他独自处于一个挫败的时候——这也是很奇怪的一种情形,只是患难才会产生一种锁链的力量,让对抗中的夫妻化干戈为玉帛,好像挫败是一丛背在背上的荆棘,反而能在危机中创造出谅解的标记和愈合创伤的功能。

虽然吴菲并没有因此立刻搬回她和老莫的家,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情。

日子过的倒也算安稳——除了每星期的周末他们都像休假一样换个不同的饭店吃饭然后开房间。

老莫有一次闪烁其词地想抱怨成本,试图劝吴菲回家。但被吴菲一句“二十万美金都住饭店能住多久?!”给噎回去,就也没敢再提。从此谁也没有想特别再走一步,不管是走到哪个方向。吴菲有时候会想到老莫之前的话,不得不承认,自那以后,她自己也会常想“人为什么活着”这个想了也白想的问题。

是啊,这的确是一个可以想很久的问题,因为总也想不出一个特别有说服力的答案。自以为想出答案的人都去当了哲学家,留下象莫喜伦吴菲这样的平凡人,过着他们平凡无奈没答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