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鲤鱼龙门62
“要罚你每天请我吃饭,每天陪我聊天。”温迪达到目的,含蓄起来,更深地投入郭鑫年怀抱之中,用行动做了明确的回答。温迪失去了罗维和投资机会,现在她抓住了郭鑫年,绕开了前进的障碍和险滩,朝着目标疾驰。但是,此时此刻,她在郭鑫年的怀抱中想起了罗维,她曾经的未婚夫。三年前,如果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应该已经把妈妈接到身边,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我把他拉上创业的轨道,他却把我在最后一刻推出火坑,自己忍受一切。罗维,知道吗?我有多思念你,放不下你?可是,你为什么追求那蓝? 挫折是人生旅程中最美妙的事情之一深夜,罗维没有回家。 在IBM的成功冲昏了他的头脑,没有得到高摩的投资,是巨大的挫败。投资人不只高摩一家,还有其他途径,根本的问题是,自己的产品和想法正确吗?是否错了,在错误的方向上奔驰?他打开手机,魔盒的界面简洁,极为易用,他录了一段话:你好,罗维,你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了,感觉好吗?他打开扬声器,让声音放出来,他再点击魔盒的评论,看看使用者的留言,大多数是夸奖。他仔细浏览,一条也不放过,魔盒替代短信,免费又方便,尤其在开车的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杀手级应用。他再打开自己的龙邮,乱七八糟的功能堆积在一起,好像没有灵魂,他恍然惊觉,自己都不爱用龙邮,反而每天使用魔盒。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头,如果拿不到投资,照眼前的烧钱速度,支持不了多久。问题的根源在于,龙邮仍然模仿传统的产品,这本身就是错误的创意。郭鑫年要终结个人电脑时代,我却亦步亦趋跟随,怎么可能超过他?罗维走到烟摊前,买了一包中南海,找个半高的台阶,提裤子坐上去,解开领口,放松领带,点燃一支烟,向空中喷出。 数米之前,街边烧烤灯火阑珊,几名刚下班的农民工笑闹着冲过来,排队去买烤串。小贩左手拎起康师傅冰红茶的瓶子,里面装着黄乎乎的液体,向铁板上一浇,冒起青烟,将几串羊肉向上一放,吱吱啦啦地腾起烟雾,香味向空中激射。 罗维摸出电话,拨通温迪的号码,响铃几声,她温暖的声音传来:“罗维?” “嗯,你在哪儿?”罗维曾经抽过烟,戒掉了。 “我在外面,什么事?”温迪看一眼郭鑫年,他今天喝了不少。 罗维听见音乐声音,问道:“我们之间算结束了吗?” “你去追那蓝,又算怎么回事?”温迪下定决心,摆脱罗维。 “我解释过,你不是不知道。”在人生的低俗中,罗维心里全是温迪,而不是那蓝,他残存一线希望,指望温迪来到身边,陪伴他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 “没什么好解释的。”温迪走到更安静的角落,捂着另一只耳朵。 “我挺难受的,能过来说说话吗?”罗维用恳求的语气,远处的小贩和农民工们向这里频频看来。 “明天上午可以吗?”温迪看看远处的郭鑫年,对罗维,她狠不下心来。 “好的,玩得开心。”罗维保持风度地挂了电话,看看手表,此时是凌晨一点,温迪还在外面。他扔掉烟头,又忍不住拨出号码:“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 “和谁?” “罗维,我们回不去了。”温迪抑制不住泪水,冲入卫生间,放声痛哭。 “能回得去吗?”罗维喃喃,他自己也迷惑了。他眼下骑虎难下,现金流正在燃烧,他必须尽快找到投资人。 “我好后悔,不该鼓动你创业,现在又让你独自承担一切。”温迪的心碎成两半,她想冲到罗维身边,陪他一起痛哭,可是那又怎样?两个失败者互舔伤口吗?她将资金又投给了魔盒,投资绑架了感情。 “我是男人,这是应该的。”罗维豁然清醒,挂了电话,将烟头狠狠扔在地上。他一向自视甚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罗维,你就是一团烂泥,扶不上墙,充什么门面?” “兄弟,你怎么了?”一个农民工走上前来,手里拎着几个羊肉串。 “没事,小事。”罗维彻底被打倒,还不如这几个农民工快乐。 农民工走到一边,各自拎了一瓶啤酒,吃喝起来。罗维指指那羊肉串,“那是地沟油,这是猫肉,那啤酒是六毛钱批来的假酒。” 小贩用小铲一拍烧烤架:“哥们儿,你什么意思?” 罗维掏出钱包,拿出一百块钱来:“来,哥们儿,把你那脏串和假酒都给我拿来。” “不行,肉串都给你了,我们吃啥?”一名农民工抗议道。 “我吃不完,一起来。”罗维挽起袖子,挤到农民工之间,抓起烤好的肉串,向嘴里送去。 烧烤小贩笑起来,一串肉串递过去:“看你这人也有意思,开着这么好的车,吃这个,给。” “你们自由自在,我每个月背着几十万的开支,这个月卖了房子,或许下个月就得把这车卖了。”罗维坐在台阶上,西服搭在胳膊上,啤酒和烤肉的油汁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一名农民工好心帮他移开西服:“伙计,你这西服挺贵吧?好几百块吧,别弄脏了。” 罗维袖口往嘴上一抹,他名校毕业进入IBM,一路顺风,就像在天上走,脚步根本不落地,今天彻底跌落尘埃,这西服和汽车就是撑着他在天上行走的道具,才飘飘然不知所以。他哈哈笑起来:“都是身外之物,我什么都想抓,就什么都得不到。从今往后,我罗维再也不人五人六地装了。” 罗维将羊肉串和啤酒分给农民工,西服垫在屁股底下,挫折并非都是坏事。罗维家境不错,有八旗遗风,方方面面都有涉猎,处处分散精力,主业反而荒废了。不像外地来的年轻人,什么都没有,憋足劲儿,一心一意,常常能够有所成就。罗维遇到挫折,痛定思痛,反而沉下心来。有人遇到挫折就退了,而对另外一些人,挫折就是磨炼,千锤百炼才有锋芒。 罗维放下啤酒,心中透亮。创业者的归宿有三条路,第一条路靠自身发展,用盈利研发新产品,不断积累发展壮大,这是传统的方式,以战养战,扎实却缓慢,在新兴的移动互联网行业不适合,这个行业变化太快,必须不停开发新的产品,推向市场,不等赚钱就开始下一个,必须有足够的资金支持。第二条路便是上市融资,这难于上青天,尤其A股停止扩容,去海外上市遥不可及。所以,大多数创新型企业的结局都是第三条路,被收购,这是罗维面前唯一的道路。 公司每天都在烧钱,如果没有投资,就必须卖出去。 技术突飞猛进,移动互联网时代突然间来临,传统互联网的巨头措手不及,它们甚至连一张移动互联网的船票都没有。这种恐惧感令它们饥渴求生,继续抓住救生圈,汲取创新能力,收购成为必然选择。罗维在接触高摩的同时,也和这些互联网公司的投资部门接触。可是,这种并购意味着更低的估值,创业者很难拿到现金,只能获得数年才能解套的股票,被并购之后重新打工,朝九晚五。创业就为时间和财务自由,再成为打工者有什么意义?温迪也坚决反对,罗维简单接洽,只为与高摩讨价还价的筹码,内心骄傲地拒绝了它们的并购可能。 如今,失去高摩的投资机会,罗维在最艰难的时候,又用现金购买了温迪的全部股份,资金更缺,就必须将公司尽快卖出去。奔狼、电猫国际和企鹅技术这三家互联网巨头统治着中国互联网行业。奔狼靠搜索起家,电猫国际的核心业务是电商,企鹅技术凭借即时聊天软件,业务包罗万象。它们各自都有投资基金,对创业公司展开轰炸式投资,卖给它们是不错的出路,只是,罗维已经失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必须尽快出手,罗维坐在路边,无尽的烦恼和痛苦涌上心头,心事可与谁来说?他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说道:“马连道。” 深夜一路畅通,罗维跳下出租车,在昏暗的路灯下,坐在一家小吃店内,对面就是那蓝所住的小区。他点了卤鸡翅,又要了一盘炒扁食和啤酒,总共十八元钱,这是他通常一顿晚餐的十分之一,吃完却觉得说不出的舒坦。他打开手机,给那蓝发了一条短信:休息了吗? 那蓝的消息很快回来:没,正在找睡觉的姿势。 罗维模仿着那蓝的口气回过去:我在你楼下,你家对面的小吃店很不错的。 那蓝惊讶地坐起来:我家楼下? 罗维敲出一个笑脸:没关系,别出来,外面挺凉的,我就是想待在一个地方,找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那蓝问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