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企鹅起舞54

   54化敌为友   一旦企鹅技术发布产品,金泰肯定改变主意,必须尽快达成协议。温迪迅速让步,先把微讯发布的消息传递给杨洋阳和苏菂。这是关键时刻,如果此时不出手,可能就永远不能出手了,他们毫不犹豫,签字画押。然后,温迪答应金泰的收购条件,在高摩内部走流程。   老钱似乎看出了什么,提出了新条件:郭鑫年、杨洋阳和卢卡只出让少部分股份,没有丧失控制权,创业团队不能散伙,必须保留核心人员,而且有了大家族撑腰,钱途无量,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杨洋阳想结束创业,开始另一段人生旅程,旅行和游学。这是她多年的憧憬,如果再干几年,她就会错过婚前的一切设想。卢卡喜欢生态系统的设想,兴致勃勃,说给杨洋阳的时候,遇到冷脸。很明显,必须在创业和杨洋阳之间做个选择,这是他这辈子最难的选择。当杨洋阳连续三天不理他之后,他只好选择了投降。   郭鑫年看完协议,放下签字笔:“我退出,放弃期权。”   金泰最终用一半现金和一半股票并购,股票在五年之内慢慢释放。如果郭鑫年不留下来,就要损失一半收益,这是一个极难的决定,也是鱼死网破的做法。温迪看着他:“你确定?”   郭鑫年点头:“确定。”温迪沮丧不已,三个创始人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只好再找金泰协商。老钱在电话里笑了:“我和他们谈谈,或许有办法。”   老钱猜出了原因,小模特菲菲的车祸吓住了杨洋阳。在旁人看来,少爷家族是高枝,攀上便一辈子呼风唤雨。这却不是杨洋阳的想法,她想离这个家族越远越好。老钱不和郭鑫年和卢卡谈,只找了杨洋阳和温迪,约在苏州街的星巴克,充满威胁的味道。杨洋阳第一次被拦截就在这里,小模特菲菲也在这里车祸身亡。老钱早早到达,让司机在门外候着,选择一个安静的角落,没人可以听到他的谈话,然后点了杯红茶,直到杨洋阳和温迪进入咖啡厅。   老钱看出杨洋阳的紧张,露出笑容:“不打不相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是吧?”   杨洋阳点头,温迪摸不着头脑,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老钱抿了一口茶水:“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感慨万分啊,时代完全不同了。你们喝着星巴克,左手平板电脑,右手智能手机,我小时候哪有这些?我们是江南世家,我依稀记得,爷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带我去上海,周围是绅士小姐,洋楼和租界,咖啡馆和LV(路易威登),和你们差不多。可是好景不长,天翻地覆,换了人间。我大概七八岁的一个晚上,全家十几口被赶到茅草房,土地和房子被分得一干二净。我养了一只大狗,名叫白狼,成天跟我在村子里转悠,威风凛凛。他们说,白狼是地主家的狗腿子,一定要扑杀。白狼跑得快又聪明,冲进茅草房,缩在墙角看着我,以为我能保护他。一伙长工冲进来,在干部的指引下,要拉走白狼打死。我冲出去问为什么,他们说,白狼是地主家的狗腿子,欺负老百姓,必须斩草除根。我抱着白狼,不让他们打,他们就冲我来,打得我的腿上胳膊上全是血。我爸爸拼了命,扑在我身上挡着。最后,白狼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我爸爸皮开肉绽,算给干部一个交代。我们家一个没死,算幸运的了。后来我想通了,自古打天下都是这样,打仗要军饷吧?穷人哪有,只能打土豪分田地了,既能充作军饷又给你田地,穷人就得当兵打仗。比起那些被炸断胳膊断腿的呼天唤地的穷人,我们地主还算有福气的了。”   在互联网时代,老钱对这两个并不算熟悉的年轻女孩突然说起这些六十年前的亲身经历。杨洋阳听得真切,问道:“后来呢?”   老钱回忆着苦笑:“‘出身’这个词,你不熟悉吧?上了年纪的都知道。我是地主出身,去学校被骂作狗崽子,见人就堆笑,不敢露出半点儿不服气。我爸爸被打之后,不能干活儿,我就退学和兄弟们担下了养家糊口的担子。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幸亏那老长工,我们家过不下去的时候,他让儿子给端几碗稀粥,我们一家人才能挺过去。老长工在北方也是大户人家,耕读传家,家学源远,因战乱逃到南方,反而变成了贫农。他儿子比我大几岁,我叫他大长兄。他知道我喜欢读书,我退学后偷偷趴在教室门口偷听,不敢让别人发现。他放学之后,把书给我看,手把手地教我读书写字。江南学风极盛,我是地主出身,不甘心,偷偷把身份改成富农,混到县城去读书。我毕业的时候,又把身份改了,改成中农,才能进厂当工人。我心里怕啊,被发现就是现行反革命,就是反攻倒算,没有改造好的黑五类!你们可能没听说过这些词,这是要命的罪过!我每次填写资料的时候都胆战心惊,害怕被别人发现。我不敢入党,不敢提干。后来,我喜欢上了干部家庭的女人,恋得死去活来,可我不敢向她提亲,也不敢告诉她原因,我害怕政审!只好躲着她。”   老钱目光空幽,他难得说出多年前的往事,记忆清晰。他看杨洋阳和温迪在认真听,又说下去:“后来,好像是一九八三年,我听广播,三中全会取消家庭成分,再也不用填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格。我乐坏了,乐疯了,提着彩礼去提亲,却晚了一步。她伤心欲绝,嫁与他人!到现在我都是一个人过,我就是这种性格,认准了就不变心,哪怕明知道错了。”   杨洋阳是八〇后,吃麦当劳长大,哪有这种经历?听得呆了,那是一个并不遥远的悲惨年代。老钱笑了说:“其实,有钱人也不都是坏人,很多人辛辛苦苦,勤俭节约,外加一些运气和聪明,赚到了钱,怎么可能都是坏人?”   老钱的往事十分真切,杨洋阳听得入迷,对他印象大变:“后来呢?”老钱还在怀念深爱的女人,深深叹气说:“我为女人想不通,自怨自艾,一个人跑到上海在街上摆摊儿钉鞋。几年过去,爸爸去世,我想妈妈,回家找不到,听说她被大长兄接到省城,平平安安,情形好极了。大长兄有出息,进了官场,官儿越做越大。我想不通,大长兄家也是地主,因为战乱逃到南方,就变成了贫农。   “大长兄没有兄弟只有姐妹,我跟着他也是造化。他以前是我家长工,我家救过他们。解放后,我给他管家,主仆颠倒,我没怨言。这就是时代,谁都不能对抗。我妈去世前,把我拉在床头,嘱托我忠心耿耿,我做到了。大长兄的事情,我一定办到,他不好说出口的事情,我能猜到做好,还是那句话,认准了就不变了。在我们那个时代,没有对错,说你是对的,就是对的,不对也是对的。现在世道变了吗?没有,还一样,对错根本不重要,关键是你跟着谁,为谁干活儿,你得认。”   老钱说到这里,终于绕到正题上,含糊其词地暗示说:“比如,你男人答应送你生日礼物,结果人家变卦了,你可以继续要,不能报复。对吧?认准了跟着他,哪怕他错了,你也得认,不能反咬一口,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老钱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说到小模特,果然要解释这件事情。杨洋阳静静等着,老钱很机警,笑着说:“温小姐,麻烦帮我添些水。”   温迪知道他们有些不希望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乖巧地拿着老钱的杯子去加水,然后坐在窗边,看着人来人往的苏州街。老钱支开温迪,向杨洋阳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   这都是死无对证的事情,本来可以不用去说。杨洋阳摇头,老钱自有动机,渐渐引出话题:“一旦金泰入股魔盒,我们就是合作伙伴。我希望化敌为友,开诚布公,我们本来就不是敌人嘛。所以,对你们创始人提出了优厚的补偿条款,看看。”   老钱不谈小模特,却拿出补偿条款,这是胡萝卜加大棒,一旦杨洋阳接受条件,拿人家好处替人消灾,至少不能添乱,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杨洋阳不想和老钱对着干,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拿回去和他们商量。”   老钱点头,挑明来意:“我相信,你能够说服他们。”   高摩拥有优先转让权,创始人的股权很难套现退出。老钱的条款十分有利,杨洋阳缓和口气:“我不想当女强人,也不想再没日没夜地加班。”   老钱指向一个条款,一部分资金用于收购创始人的股票,这些钱用来堵杨洋阳的嘴巴。老钱把文件放在她面前:“签字吧,两清了。”   魔盒经过几轮投资,创始人的股份不断稀释,没有绝对控制权,渐渐转变为职业经理人。他们本来是造反者,如今被收编,就该解甲归田,不该再打打杀杀。与飞讯合并,魔盒成为中通电信的内置软件,更不是他们的创业初衷。而且,少爷和老钱不是普通的商人,绝对不是一路人,少惹为好。杨洋阳实在没有不签的理由,再看看协议中的数字,提笔签字退出。其实,当高摩不追加投资的时候,魔盒就注定了卖出的命运。   老钱用手一点保密条款,杨洋阳明白,自己和老钱两清了,小模特菲菲,愿你在天之灵原谅我的选择。   在温迪的强力推动下,签约仪式很快在高摩的会议室中举行,彭祖武、杨洋阳、卢卡和林佳玲都没有来,那蓝也没有收到邀请。苏菂和郭鑫年代表创业团队,温迪代表高摩,参加了签约仪式。老钱皱眉头,颇为不满:“人这么少?”   “是啊人少,少爷怎么没来?”温迪不管人数,只要投资能兑现就行。她的钱本来投给了罗维,这导致两人分手,她又用这笔钱投资了魔盒,如今两段感情都丢失了,唯有金钱才能带来安全感。这笔钱将要翻个几十倍,从此财务自由了,哼,那蓝没有体会过贫穷,所以很多事情她根本不懂。   少爷不能在公开场合露面,这是大家族的铁则,不能破例。这女孩子不简单,老钱反问过去:“为什么共赢基金的代表也没来?”   这是温迪控制的基金,也是见不得光的秘密。温迪瞬间明白,老钱查过自己的底细,立即让步:“没来就没来吧,有什么吩咐我就行,我一定办好。”   还算识相,老钱点头:“我想去魔盒的办公室看看,每个人都要在。”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就像购买之前的验货一样,温迪答应。签约仪式只有十五分钟,郭鑫年和温迪懒得发表激动人心的宣言,老钱本来就沉默寡言。众人一起落座,郭鑫年代表魔盒,老钱代表金泰正式签约,寥寥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