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口之战62
62秦楚古道 安康市在陕西东南,古称上庸,北依秦岭,南靠巴山,汉水横贯东西,河谷盆地居中,正值中国南北分界,传说中补天的女娲就出自这里。秦岭有羚牛、朱鹮、大熊猫、云豹、大鲵,林中又有茶叶、蚕茧、油桐和生漆,物产极为丰富。 郭鑫年莫名其妙和那蓝分开,再也打不通电话,发去短信,得到的回复都差不多:不要再联系了。郭鑫年去高摩,才知道她请假筹备婚礼。他正在烦恼的时候,温迪也不提前打招呼,出租车来到郭鑫年公寓楼下,带着他驶向机场。温迪得知那蓝结婚的消息,燃起复合的希望,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她很期待,或许这是心灵复活的一段旅程。 飞机在咸阳机场落地,温迪预订了一辆越野车,郭鑫年坐进副驾驶位置,她驱车一路向南,五十公里之后驶进秦岭。两人初时默默无语,温迪谨慎地挑选用词,小心说道:“我小的时候,从安康到西安大巴要走六七个小时的山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害怕极了,现在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 温迪挑选的话题很明智,自然而然地展开。郭鑫年打开手机查找附近的地图,这条高速公路沿着秦楚古道修建,汉高祖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项羽争霸天下,就发生在这里。“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王维这首诗正是描写秦楚古道的景色。温迪事先查过,随口念出,与四周景色吻合。 旅行是催化剂,促进情感的快速发展,又有疗伤的效果。天高云淡,情感的事情便是沧海横流,郭鑫年被崇山峻岭和历史往事打开心扉。越野车拐进柞水县城,他们吃了顿面条。郭鑫年本吃不惯北方面食,和温迪谈了半年恋爱,渐渐喜欢上各种面条。一碗油泼扯面下肚,浑身都是力气。当年秦兵横扫六国,肚子里装的肯定是硬爽爽的面条,而不是软塌塌的米饭。 温迪家在安康市郊,随着城市拓展,已被并入市区。狭窄的街道,灰尘飞扬,纸盒般的灰色楼房,路面横行的自行车,很难想象,天生丽质的温迪在这种地方成长。她亲生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之后,后爸对她不好,见面又是什么情形? 汽车驶进一个小门,楼下有几棵没有修剪的柳树,草坪像被狗啃过。一个六十岁左右驼背的男人,紧张地搓着双手,左边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伙子,想必是温迪同母异父的弟弟。右边是头发如同鸟窝般的妇人,搂抱着一个婴儿,这应该就是温迪后爸一家。 那老人使劲儿推着温迪的弟弟,让他过来拉开车门,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温迪的客气显出十足的距离,她给每个人带来了礼物,鼓囊囊的红包塞给孩子。那弟媳妇摸摸红包,脸上泛出兴奋,捅捅老公,从后备厢拖出行李,将郭鑫年和温迪迎进家门。 这是两居室,温迪的弟弟一家也挤在这里。她妈妈久病在床,占了一个房间,老老少少把这套房子挤得满满当当。他们认真地打扫了房间,却与郭鑫年在北京的公寓天差地别。温迪随便聊了几句,问问妈妈病情。郭鑫年隐约听到几个不好的医学名词,然后两人推门进了卧室。她妈妈枯卧病榻多年,身材瘦小在被子中难以看见,脸色因为女儿的归来,带上一抹红光。她挣扎几下无法从病床上坐起,在温迪的扶持下重新躺好,目光落在郭鑫年身上。温迪立即介绍:“他就是鑫年。” “您好,我是郭鑫年,香港人在北京。”郭鑫年担心老人听不见,放大嗓门儿。他仿佛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从没有这么贴近三线城市的底层生活。 “嗯,在北京做什么工作?”温迪妈妈很想了解郭鑫年,没和女儿说几句就开始询问。 “移动互联网,就是手机上的通信软件。”郭鑫年觉得她不一定能够听懂,详尽解释。 “我知道的,我用这个和小迪聊天。”温迪妈妈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部手机,轻轻触控,弹出魔盒的界面。 “好用吗?”郭鑫年十分欣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对讲机功能,魔盒的确改变了人们沟通的方式。 “好用的,都不用打长途电话了。哎,鑫年,温迪吃了不少苦,我想想就心窝子痛。”温迪妈妈不善言谈,思维又很跳跃,这些话并不太合时宜。 “妈妈,现在好了,要舍得吃舍得喝。给您寄的药都按时吃了吗?”温迪扯开话题,聊些日常吃喝,温迪的后爸一家都没有进来,似乎不想打扰。 温迪妈妈时不时看看鑫年,忍不住说道:“你们过几天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的话我还想说。”她拉着女儿的手轻声说:“我性子弱,有些事情知道不对,却不敢说,不能护着小迪。鑫年,你是男人,肩膀子比我硬。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温迪总得有个亲人,照顾她,帮助她,饿了给她煮碗面,病了带她去医院。小迪身边的朋友,我一个都没见过,这次你能来,我特别高兴,能答应我照顾她吗?” “妈妈,你的病我能治好。”温迪听出了妈妈的悲观,抢在郭鑫年前。 “阿姨,您应该为她骄傲。她在北京很好,不用担心。”郭鑫年看着老人恳求的目光,不忍拒绝。 “小迪有出息,可是一个人再坚强,也要有人不离不弃,病了扶一把,没意思了吵个架,老了说几句话,是不是这个道理?”老人很坚定,似乎认准了郭鑫年,一定要他答应。 “好的,我会照顾她,关心她。”郭鑫年不想和病重的人辩解,点头答应。 妈妈脸色红润起来,呼吸有些跟不上心跳,大声咳起来。温迪为她盖上被子,又聊一阵儿,与郭鑫年出来,无心和其他人多说,离开家门,开车去找酒店。郭鑫年犹豫许久,还是问道:“妈妈病得严重吗?” “肝癌。”温迪擦擦泪水,“妈妈的那些话,或许不该讲,请原谅。” 郭鑫年叹气,她妈妈重病,自知时日无多,向女儿的男朋友嘱托几句,没什么不对,自己虽然和温迪分开,毕竟有过一段感情,还能说什么?两人开车到达安康最好的酒店,温迪也没问,各自定了房间,安顿下来。天色已黑,温迪终于露出笑容:“大愚,去夜市吧,早想带你来的。” 喝酒,会不会出事?郭鑫年不好逆着温迪,步行来到灯火通明的夜市。她果然点了四瓶啤酒,举起一碰,喝了一大口:“小时候,我常看着夜市,咽口水回家,大学时候寒暑假回家也舍不得吃。所以啊,我是特别特别馋呢。” 郭鑫年品尝着安康的烧烤,孜然的味道更浓重一些,大口吃着:“你多吃些,反正没开车。” “妈妈今天特别开心,谢谢你。”温迪放下酒杯,目光晶晶闪亮,“我不放弃,一定要治好妈妈。” “治好?”郭鑫年看得出温迪妈妈极为虚弱,又是不治之症。 “有些医院可以给妈妈换肝,我正在联络。一定要治好妈妈,把她接来北京,让她享福。”温迪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郭鑫年并不相信,这病很难治。温迪把大半瓶啤酒灌进肚中,眼含泪水:“妈妈治病需要很多钱,这是我投资魔盒的原因。” 郭鑫年脑袋轰的一下,他和温迪分手有两个原因,一是冒充那蓝,二是利用恋情拿到魔盒的股份。如果为给妈妈治病,我有什么资格责备她?温迪放下啤酒杯说:“我做过错的事情,可是我看着妈妈的病历,抚摸着她的双手,难过极了。救妈妈要有足够的钱才行,为了妈妈,我可以牺牲很多,但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每晚都痛哭,因为妈妈,也因为你。”温迪回到故乡,触景伤怀,想起妈妈的病情,看着郭鑫年,各种惆怅涌上心田,又喝了啤酒,泪水像瀑布一样流淌。 郭鑫年体会着她的难处,治病肯定耗费了她大量的金钱,却仍然不能原谅她:“为什么假冒那蓝?” “你怎么能这么说?”温迪擦干泪水反问:“你初遇的不是我吗?那蓝那么瘦,怎么需要减肥茶?你不是把那个难看的塑料袋递给我了吗?是你搞错了人,还是我冒充那蓝?或者那蓝冒充了我?” 郭鑫年登时脑袋一大,此事纠缠不清,温迪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自己糊里糊涂也是一个原因,那蓝没有及时讲清楚,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温迪。如果这样说来,温迪错了一半,自己有四分责任,那蓝也有一分过错。郭鑫年是个逻辑性很强的人,连感情都用数学来分析。或许她只是为了妈妈,才不择手段,郭鑫年看到了她真实的内心,从小缺乏家庭温暖,不得不强大起来,其实她只是那个双手冻得通红、在除夕夜的冰天雪地中洗碗的小姑娘。她没有责怪当年伤害她的继父和弟弟,反而照顾他们,给他们的孩子厚厚的红包,因为她需要亲人。 手机猛地响起,屏幕上显示出那蓝的名字。郭鑫年接起电话,看着温迪说道:“那蓝。” “我想见你。”那蓝在电话那头,语气紧张。 “我不在北京。”郭鑫年没想到那蓝打来电话,她前几天刚和少爷领证,拒绝联系。 “金泰的资金到位了吗?”那蓝急匆匆追问。 “没有。”郭鑫年听出了异常。 “金泰出事了,投资可能变化。”那蓝联系不到少爷,从侧面打听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公司花钱如流水,如果资金不到位,研发和推广就要停止,在竞争正酣的节骨眼儿上哪能缺钱?“你在哪儿?”那蓝发现了异常,他为什么不在北京? “我,在安康。”郭鑫年是宁可死也不说谎的性格,实话实说。 “去那里做什么?”那蓝心脏突突直跳,两人刚分开,他就去找温迪,太出乎她的预料。 “她妈妈病了,我来看望,听我说……”郭鑫年脱口而出,他害怕那蓝再逃走,试图解释。 “哦,照顾好老人家,再见。”那蓝挂电话,伤心欲绝。我看错了人,他在感情方面这么随便。 郭鑫年举着电话,茫然若失。那蓝会不会生气?转向温迪说:“金泰投资的事情可能变卦。” “什么?”温迪站起来,此事不容有失,必须赶回北京处理。 郭鑫年愣了一会儿神,他不想卖出公司,不那么担心投资。他更害怕那蓝误解,他到一边拨回去:“那蓝,听我解释,温迪妈妈病了,我来看望,千万别多想。”那蓝在电话那边一声不吭,郭鑫年又问:“你什么时候领了证,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那蓝不作声,郭鑫年知道她还在线,“我们那么好,怎么能说分就分,至少要负责一些吧。” “自己一身毛儿,还说别人是妖怪。”那蓝忍住后半句没说,她认为郭鑫年和温迪复合,用从来没有的语气挖苦。 郭鑫年万分苦恼,再三解释:“温迪妈妈病重,很可能是老人家最后一个愿望,我不能不来。” 那蓝松口气,他们没有复合,想想说道:“立即回北京,我要见你。”郭鑫年又惊又喜,看来那蓝不生气了,可她领了结婚证,见面又能如何?他没有想到,在安康这几天,北京正在掀起巨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