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第一节

内容简介

带您到中国的最基层,新闻报道的背面,体制改革的现场,去看一个公务员摸爬滚打的命运。九二年春,邓小平南巡,“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讲话,横扫大江南北,像雷霆一样,贯进岭西省茂东市巴山县师专学生侯海洋的耳朵里,让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心生无限遐想。

九三年,刚当了几天乡村教师的侯海洋,转身投入波澜壮阔的“全民下海”洪流,蹲在路边当起了鱼贩子。

九四年,侯海洋南下投奔姐夫,适逢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没赶上好时代,只赶上破产自杀的姐夫的葬礼。

九五年,身心疲惫的侯海洋回到茂东市巴山县柳河镇,感到时代变革的狂飙,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减弱,但仍如微风一样,吹动着一草一木,起伏不已。

侯海洋意识到,宏大的社会变革,不只是电视新闻里传来的精神或掌声,当它抵达基层的时候,就会立刻主宰自己的命运;他开始在“新闻联播”里,寻找自己下一步的方向。翻开《侯海洋基层风云第七部》,深入基层,发现个人命运与体制改革相纠缠的中国逻辑。

编辑推荐

《侯海洋基层风云第七部》讲述侯海洋在新领导岗位上的感情起伏与官路升沉;当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暗流却来得更加汹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局。《侯海洋基层风云第七部》是《侯卫东官场笔记》作者小桥老树最新力作,是《侯卫东官场笔记》的兄弟篇。

翻开本书,深入基层,层层深入,读懂中国。它将带您到中国的最基层,新闻报道的背面,体制改革的现场,去看一个公务员摸爬滚打的命运。

翻开本书,深入基层,发现个人命运与体制改革相纠缠的中国逻辑。

作者简介

小桥老树,原名张祖建,男,四十岁,重庆永川人,一九九二年七月参加工作,在职大学硕士,现任重庆市永川区来苏镇党委书记。

小桥老树坦言,一开始他也没有想到,他就是写自己的真实生活,“原汁原味的生活,不夸张,不扭曲”。

小桥老树透露,《侯卫东官场笔记》里面有他的经历,小说主人翁侯卫东的所作所为,甚至有很多是他想做却没有做,或者说是没有做成功的,同时也寄托了他的一些理想,“但是,这毕竟是一本小说,更多的是我的所闻、所思、所感。”已出版的《巴国侯氏》大系第一部作品《侯卫东官场笔记》系列长篇小说,畅销至今。《侯海洋基层风云》为《巴国侯氏》大系第二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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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体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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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彬听到了这个信息,第一时间找到了宫县长,报告道:“宫县长,目前垃圾场闹得正凶,县里怎么在这个时候把侯海洋调走。”

宫县长道:“才开书记办公会,你就知道消息,蛮灵通嘛。侯海洋是才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生,担任城管委副主任是否适合,我一直心有怀疑。”

乐彬道:“侯海洋在城管委工作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受到上上下下同志的支持,他工作能力很强,还敢于承担责任,敬业精神更不用说,很适合在城管委工作。”

宫县长道:“你对他评价这么高。”

乐彬道:“我只是讲了客观事实。城管委的工作刚刚搞顺,就把大将调走,对工作真的不利。”

宫县长道:“书记办公会都开了,我没有办法推翻书记办公会的决定。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吉书记最近要出差,到国外去考察,县委常委会召开还有一段时间,趁这段时间,你在全县找一找合适的副主任人选,我去给刘部长沟通。”

乐彬闷闷不乐地回到城管委,到了上班时间,将侯海洋叫到了自己办公室。他扔了一枝烟给侯海洋,道:“那事你知道了吗?”

侯海洋没有料到乐彬消息会如此灵通,道:“中午知道的。”

乐彬道:“说实在话,我是不希望你调走的。但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调到县府办肯定比在城管委有前途,所以我还是支持你去的。”

侯海洋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就是中午才知道的,我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

乐彬从心里不相信这个说法,也没有说破,道:“吉书记出差了,常委会估计暂时开不了。这一段时间,你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垃圾场给盯住了。”

侯海洋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解除曹致远的合同,招收附近村民当工人,这两个办法效果都不错,但是要彻底解决问题,还得实行卫生填埋,修一条道路到垃圾场,然后分区填埋。”

“那你就和工程科商量一下,争取早日把修路的事提上议事日程。”乐彬又道“你调走的事情只是过了书记会,没有宣布,所以你也别提,就要和没有这事一样。”

这其实也是侯海洋本人的想法,侯海洋道:“这是自然,在调走之前,我肯定会认真把工作做好,请乐主任放心。”

从乐彬办公室出来,侯海洋就把工程科赵连杰和环卫所乔勇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赵连杰听说要修路,就不停地摇头,道:“那个场地坡度很陡,不好修。如果硬要修,造价不低,县里不一定同意。”

乔勇也是学工程出身,道:“赵科,不修这条路,始终解决不了垃圾场的问题,经费问题是领导们考虑的事情。而且。这条路修得越早越好,免得惹出大麻烦。海洋主任,你们两个商量,我还得到现场去。早点拉完,免得把安置房的人惹毛了。”此时他还要考虑抢运北城垃圾之事,屁股上如有一团火,根本坐不住。

侯海洋道:“稍等几分钟,我讲两句你再走。修路是乐主任积极推动的事。城管委是下定决心,现在我们要提一个基本方案,报个县政府,只要县政府同意,我们就开工。”

赵连杰道:“既然领导叫修,那就修嘛。”

侯海洋道:“如果县政府同意,最短什么时间开工。”

赵连杰道:“工程上的事情肯定急不得,是老婆婆纺线一手一手地来。第一个要地质勘查,有了地勘报告以后,才能找设计单位设计。设计单位设计出来以后,才能做工程预算,有了工程预算,才能给县政府做报告,县政府同意以后,还要把工程预算拿到财政局去审,一般情况下,财政局都会审减,我们只能按照财政局审核的数据作为了工程费用,如果用超了。必须要有特别理由,比如地下工程部分无法预料等。然后还要工程招标,招标后,还要到建委和规划局办相关手续。”

侯海洋听了这一串复杂的程序。立刻就头大如牛,道:“赵科,这一套流程走下来,要多少时间?”

赵连杰道:“一般都要跑半年时间。”

乔勇坐不住了,道:“手续跑半年,还要修半年。这不要环卫所的命。以我的判断,那六家村民没有达到搬迁的目的,肯定要找各种理由来闹。海洋主任,我先走了,临时堆放场还有一摊子事情。”

“走吧,抓紧时间多运一点垃圾上去。”侯海洋甩了一枝烟给赵连杰,道:“赵科,你是老建委的人,肯定能想到捷径。”

赵连杰抽着烟,慢条斯理地道:“办法倒是有,就不晓得是否行得通。我们能不能把修这条路当成抢险工程,如果是抢险工程,手续就简便多了,甚至可以先进场,一边施工一边完善手续。”

侯海洋拍了拍桌子,道:“赵科长的办法好,虽然修这条路不算抢险,但是涉及群体性事件,县里肯定会同意按照抢险工程来对待。那我马上给县里写报告,赵科去找人搞地堪,做设计,越快越好。”

他是一个行动派,征得乐彬同意以后,一个小时后就将关于建设阳和镇垃圾处理场入场道路的报告送到了县政府办公室。

果然不出所料,阳和镇垃圾场三天两头闹群体性事件,弄到县政府也很心烦,见到报告以后,宫县长和彭克县长都在文件上签了字,不仅同意开工,而且同意按抢险工程来对待。彭克县长签道:“同意。城管委要尽快组织施工,及时完善手续。”

拿到报告之后,地堪人员就进场。

侯海洋急于想将入场道路修好,不等地堪正式报告出来,就要求设计人员开始设计。

乐彬知道侯海洋即将离开城管委,原本以为调动之事多多少少会影响侯海洋的工作积极性,孰料侯海洋依然如往常一样,积极主动地推动着垃圾场的建设,更是对其调走感到很是可惜。他按照侯海洋的标准在全县范围内寻找着助手,可是找来找去,总是有各种毛病,没有一人比得上侯海洋。

五天后,工程设计和预算拿了出来。在按要求送财政审预算以及送建委审图之时,乐彬找了三个平时就熟悉的建筑公司进垃圾场查看。

一般情况下,建筑公司都比较喜欢做这种抢险性质的政府工程,工程量不大,做完工程容易拿到工程款。但是,三家建筑公司分别来到阳和垃圾场以后,站在陡坡上,闻到刺鼻的臭味,看到满天飞舞的苍蝇,基本上是落荒而逃,宁愿不做这个抢险工程。

在挑选施工队时,侯海洋还是很聪明地闭了嘴,没有染指这个属于一把手的权力。

等到三个施工队都推掉以后,乐彬站在垃圾场边,道:“他娘的,这些家伙一个个都贪生怕臭,平时牛皮哄哄,到关键时刻就下软蛋。海洋主任,你有没有相熟的施工队,如果有,可以让他们来看一看。”

侯海洋力主修入场道路,原本没有任何私心,此时乐彬主动提起让侯海洋推荐施工队,不禁心中一动。

姐姐侯正丽和肖强组建了一个道桥公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过工,垃圾场入场道路是一个小工程,施工条件差一些,利润还是有的。

侯海洋并没有马上答应,又问道:“乐主任,还有没有其他队伍,让他们再来看一看。”

乐彬道:“大公司看不起这种小业务。我又担心请到不负责任的施工队,工程质量得不到保证。你有没有相熟的队伍,可以介绍过来。”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有示好侯海洋的心思。侯海洋本身能力强,又搭上了邱家这条粗腿,以后绝对会发达,早点做人情,以后肯定会有回报。

侯海洋在心里评估了一番,觉得乐彬说的是真心话,道:“我倒是认识一家公司,水平还是很可以的,我让他们尽快过来看。公司老总的女婿是我的同学,在岭西日报当记者。”

乐彬痛快地道:“那你让他赶紧过来看,如果愿意做,等到财政局核了价以后,就签协议。”

肖强接到电话后,道:“蚊子虽然小也是肉,目前公司架子搭起来了,人员也有了,就是没有具体做过事,把这个小公路修好,算是练兵了。”

胖墩杜建国道:“爸,我也跟着你去一趟。好久都没有看见蛮子,还真有些想他。蛮子女朋友是以前县委书记的女儿,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在大学时一直不谈恋爱,工作以后动作这么快,这一点我还真没有想到。”

由于是巴山县的工程,侯正丽有意避嫌同,便没有出面,由肖强带着临时搭建的小团队前往巴山。

来到巴山,肖强先到办公室与乐彬见了一面。

在会面之前,乐彬听过侯海洋对这家来自于省里的建筑公司的介绍。他有点怀疑“技术力量很强”的说法,原因很简单,省里建筑公司如果力量真的很强,完全没有必要来做垃圾场的几百米入场道路。

等到见面时,肖强说了几句话便让乐彬觉得此人学识渊博,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是由于肖强在交通厅工作了二十来年,尽管后来受到了挫折,脱离了体制,可是行为举止仍然带着体制内的习惯,而这种习惯正是乐彬觉得熟悉之处。

“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侯主任的面子无论如何得给,这个工程没有想到赚钱,是为了帮助侯主任。”肖强知道垃圾场入场道路的背景,与乐彬见面之时没有一点表现出来真心想做这个工程的意思,只是风轻云谈地谈帮忙。

乐彬也是老江湖,从肖强年龄和侯海洋年龄对比上,实在没有觉得侯海洋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听到肖强对来人的介绍,他马上释然了。

肖强道:“这是我的女婿,和侯主任是同班同寝室同学。”

杜建国进入办公室以后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此时见岳父提到自己,取过一张名片,送到了乐彬手上。

乐彬见到名片上工作单位的名称,顿时起敬。对于基层单位来说,岭西日报社是真正的无冕之王,等闲一个小记者也不要轻易得罪。从另外一面来说,利用记者的关系发点文章或者消掉一些负面新闻倒是值得一做的事情。

乐彬拿着名片道:“海洋主任,你以前没有说过有同学在岭西日报社当记者,城管委是一个负面新闻最多的地方,以后还得依靠杜记者多做些正面报道。”

侯海洋道:“乐主任估计对我天天跑垃圾场印象很深。忘记了我大学专业就是中文,我的同学在各个报社当记者的很多。而且,这些记者都归杜建国管。我们学校有个新闻社,杜建国是创始人和第一任社长。他的社员们大多进了新闻单位。”

杜建国毕业后进入报社,经常在省里各大厅局跑新闻,眼界提得颇高,从内心深处还真没有把乐彬放在眼里,只是如今有求于人。且此人是侯海洋的领导,便将这个小心思深深地埋了起来。他挺着肥厚的胸膛道:“读大学之时,侯海洋在学生会工作,我主要就搞新闻社,新闻社出来的学生遍及全省各个报社,如果乐主任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招呼。”

得知了相互间深厚关系,乐彬对于肖强所言纯粹帮忙倒是有了三分信任,交流一些看法后,乐彬道:“肖总。实在不好意思,我等会要到县里开会,就不陪你到现场了,由海洋主任陪你上去看,他最熟悉垃圾场的情况。”

从乐彬办公室出来以后,侯海洋带着环卫所乔勇和工程科赵连杰前往垃圾场。

四人站在垃圾场边上,向下望着山沟里的垃圾,冲天臭味以及漫天飞舞的苍蝇让杜建国在内心深处很有些感叹:“当年侯海洋在岭西大学叱咤风云,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谁曾想到阴差阳错来到了巴山。成为一个管垃圾的副主任,命运太他妈的拽了。”

肖强拿着图纸和没有盖章的地堪报告后就进入工作模式,站在带着臭风的山崖上,对照着图纸查看实际地形。他担任交通厅总工时主持修过无数大工程。这一段只有几百米的入场道路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很快就看完图纸,对侯海洋道:“可以做。”

侯海洋道:“什么时候能进场。”

肖强道:“你这里有电有水,随时都可以进场。只是这个图纸设计者应该是才从学校毕业的,非常机械。公路设计成之字形,这是对的,但是他在工艺上没有处理好。这条公路的难点在于之字形的下面部分如何生根。设计者采用的在坡上强挖公路。费力不讨好。我们可以将上面部分修通以后,再运来渣土回填,压实后形成下面路段的基础。另外,对坡度的要求过高了。”

内行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赵连杰频频点头,道:“进场道路本来就只是为了垃圾车使用,入场时是重车,出场时是空车,所以坡度比标准略为提高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减少很多工作量。这个设计者我见过,确实是才毕业的,照搬条款。”

讨论了一会现场情况,肖强又拍了一些现场相片。他对赵连杰道:“建委修了垃圾场,应该有地形图吧。”赵连杰道:“应该有,可以查得到。建委那几个人有点讨厌,不一定给我们,实在不给,我就让做地勘的人再做了一个地形图。”

中午城管委请肖强和杜建国吃了午饭,基本上敲定了大体上的入场时间。杜建国的好酒量此时显现得淋漓尽致,喝了一瓶酒后,桌上气氛活跃起来,他反客为主,主动敬酒。午餐结束后,乐彬、乔勇和赵连杰全部被灌翻。

三个没有喝醉的人找了一个茶楼喝茶。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侯海洋就想听真话:“肖总,这个工程有没有利润?”

脸色略红的肖强道:“公司现在这种情况,这种小工程也得做。你别小看了这种小工程,利润往往还很高。到时我还有些手段,尽量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同时,节约成本。”

侯海洋知道这正是肖强的长处,也不追问技术问题,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肖强道:“暂时不需要。你在这里当分管领导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外行领导来乱插手。我给你说实话,到时修到下半段公路时,我可以利用垃圾和渣土进行混合,压实后效果很好。”

侯海洋有些惊讶:“用垃圾做路基?”

肖强道:“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垃圾会很软,其实垃圾里有各种材料,相互牵连着,和渣土混合后强度并不低。你这里本身就是垃圾场,不存在材料污染周边环境的问题,这是最省钱的做法。我估计比原设计至少节约五六十万,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工程质量你就放心,绝对不会差,涉及手续以及肯定要出现的设计更改的事交给你。”

侯海洋道:“最好不要突破财政局的工程预算。”

肖强道:“绝对不会。我会刚好达到工程预算。”

听肖强如此讲,侯海洋心里有底了。

喝茶到五点,李宁咏从单位赶了过来,与肖强和杜建国见了面。李宁咏一眼就认出了传说中的胖墩,道:“你是杜建国?”

杜建国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李宁咏道:“我经常听到侯海洋谈起大学的三兄弟。你这个体形明显符合胖墩这个绰号。”她与杜建国聊了几句,又很有礼貌地道:“肖叔,你好,我是李宁咏,侯海洋的女朋友。”

肖强已经知道了李宁咏的背景,客气地道:“小李,你好。”说了这句话,他觉得与李宁咏无话可说。其实他以前是见过李宁咏的父亲邱大海的,至少喝过三次酒。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说起以前的往事。

李宁咏倒是落落大方。道:“侯海洋请您过来帮忙,完全是私谊公用。我去采访过那个垃圾场,臭得很,又没有多少工程量。肖叔如果不是看到侯海洋面子上,肯定不会来。今天晚上我要敬肖叔一杯酒,这个垃圾场把侯海洋弄惨了,您来施工,帮了大忙。”

道桥公司成立以后,肖强发现最大的问题还是能否拿到工程的问题,而是资金和队伍的问题。后一个问题甚至更加严重。目前状况下,一些稍大的工程根本不敢去争,除非转非包出去。而转手包出去并不符合他和侯正丽成立公司的理念。两人各自有痛苦经历,对于快钱有天然警惕。肖强当前最需要一些小一点的工程。积累资金同时锻炼队伍。

这一个小工程就非常适合公司的情况。

对侯海洋来说,找到一个可靠的施工队伍,对于肖强来说,有一个赚钱和练兵的机会,对于城管委来说,彻底解决臭味和苍蝇。这是对诸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经过李宁咏口中说出来的话,很能入肖强的耳朵,让他觉得舒服,他得出一个结论:“这真是一个玲珑的女孩,深得其父真传。”

李宁咏热心地道:“胖墩,晚上你想吃什么?”

杜建国道:“以前老是听蛮哥讲酸菜尖头鱼,那我们去吃正宗的酸菜尖头鱼。”

李宁咏马上翻出了霸道鱼庄的电话号码,订了一个包间。

杜建国对于俏丽又大方的李宁咏颇有好感,道:“我现在知道蛮哥为什么不在大学谈恋爱,原来是为了等小李,缘分天注定。”

李宁咏笑得非常甜蜜,道:“侯海洋的绰号叫蛮哥,这个绰号很好,以后我也叫蛮哥。”又道:“蛮哥长得还算不丑,当年为什么不谈恋爱,胖墩不准打埋伏。”

杜建国笑道:“我哪里是打埋伏,是讲的事实,蛮哥确实没有谈恋爱,害得我们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他的性心理和性取向有问题,现在看来他还是正常的。”

李宁咏又道:“还有一个绰号青皮的同学,我还没有见过,什么时候叫青皮到巴山来玩。”

杜建国道:“青皮又失恋了。他的女朋友下定决心要出国,青皮就成了阻碍。青皮是很有才华的人,唯一麻烦的就是谈恋爱总是不顺。我们三人之中,我是最胖的,却是最先谈恋爱的。”

李宁咏对侯海洋的过去很有兴趣,就逮着杜建国说东说西,两人聊得甚欢。

侯海洋则向肖强请教工程方向的各种问题,从技术问题、程序问题以及可能遇到的潜规则。参加工作以来,他越发觉得在学校学到的知识远远不够用,有太多知识需要学习和补充,特别是对于主政一方的领导,更需要成为万金油式的人物,需要对各行各业的基本了解,否则很容易被下属牵着鼻子走。

聊到五点半,四人前往霸道鱼庄。刚到门前,李宁咏见到组织部办公室谷丽和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谷丽与李宁咏互相打过招呼后,谷丽将年轻女孩子介绍给李宁咏:“这是刘明皓,是刘部的女儿,你们应该见过。”

李宁咏笑道:“我以前和小皓见过面的,那时她还在读初中,后来就没有接触过了。”

刘明皓道:“我还以为宁咏姐忘了我。”她对站在李宁咏身后的大个子很感兴趣,不停地打量,得知此人是侯海洋时,脱口而道:“侯海洋是我幺爸的仇敌,我幺爸每次提起你就牙痒。我幺爸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经常闯祸,现在有了点钱,脾气和能量都见涨,能让我幺爸恨得牙痒又没有办法,侯海洋是个人物。”

巴山县委领导之间也有小圈子,其子女们也受到小圈子影响,往往形成小圈子下面的小圈子,李宁咏虽然生长在茂东,也认识颇多官家子弟。

听到刘明皓与李宁咏的对话,谷丽大脑如被按了开关键的电脑以后,突然间就活了过来,往日的一幕幕就串连在一起。

刘部长对侯海洋有陈见,这几乎是组织部内部没有公开的秘密。谷丽作为与刘部长官职相差太远的组织部工作人员,只此其事,并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听到刘明皓提起此事,方知此事与刘家老三有极大关联。

以前沙军在侯海洋来报到前的种种异常行为,也得到了完全合理的解释。

当前侯海洋成为邱家乘龙快婿,邱大海与刘清扬关系不错,这种对立状况应该能有所改变。

谷丽禁不住哼了一声:“侯海洋手段不错,短时间就攀了高枝,沙军天天舔领导马屁,这些男人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背后都是一肚子鬼主意,哼。”她随即想起自己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那位,又觉得侯海洋和沙军这样的男人比自家那位强不少,至少知道在社会上奋斗。

而在侯海洋心目中,刘家人要么阴险,要么粗野,有一股子强烈的山野味道。今天无意中与刘明皓见面之后,他敏锐地发现,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刘家第二代已经成功地由田坎走向了城市。俗语说,三代人才能培养出贵族,在刘家第三代或许还真能培养出具有现代眼光的贵族式人物。

李宁咏挽着侯海洋胳膊进屋,见侯海洋在想事,问道:“老公,你在想什么?”

侯海洋没有谈及自己脑中闪现出来的奇怪念头,道:“你见过刘家老三刘清德吗?”

李宁咏摇头道:“我以前一直在茂东读书,逢年过节时见过刘清扬。后来我爸离开了巴山,他又做了组织部长,到家里来的次数就少了,但是偶尔也来。他家老三刘清德是矿山老板,仗着有钱有势,吃喝嫖赌全部占全了。”她又道:“你就别想着在新乡的那些事,在政治面前。这些事都是小得不得了的事情。”

“你不用来做我的思想工作,我知道分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必要硬凑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侯海洋认为自己闯过江湖,进过看守所,打过黑社会,又在学校混得人模狗样。与这个社会融合度很好。等到成为城管委领导以后,他渐渐发现自己思想中居然存在着曾经被自己嘲笑过多次的父亲的思维,原本以为忘记了他时常在耳边说的话,谁知这些话是以一种安静的方式沉睡在脑海中,然后又缓慢地释放出来。

“你的思想还是不够开放,大丈夫就要提得起放得下。”

“我一直在思考着以后的行事方式,是屈从于世俗,还是自己建立一种规则,让大家都适合我的规则行事。我更希望是后者。”侯海洋讲了一句真心话。

“如果你是大人物,自然可以建立规则。如果你是小人物。只能跟随别人的规则,这是很简单的事,难道还需要思考。”李宁咏从小最崇拜的人是父亲,父亲的行为方式和理念深深地影响着她,成为其人生准则。

两人正说着,杜建国乐哈哈地从卫生间出来,甩掉手中纸团,道:“你们两人这么深沉又恩爱地站在门口聊什么?”

侯海洋道:“我们在探讨人生。”

侯海洋说的是真话,在飘着酒香和肉香的餐馆更像是一种假话。杜建国嘘了一声,道:“人生没有必要探讨。努力不被时代甩下来就行了。这不是我说的话,是采访木山集团老总时,张木山的人生总结。”

侯海洋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句话高明。我很认同。”

肖强在监狱最大的副产品是前列腺出了问题,在卫生间滴了好大一阵子,将裤子和鞋子弄湿了才完成了排水动作。他关上卫生间房门,用纸将水迹仔细擦掉,这才走出房门。他听到女婿嘴里的人生语录,笑道:“杜建国是不是又在讲人生哲理。你从采访中得到的东西都是二道贩子,没有什么营养。”

杜建国嘿嘿笑道:“爸,我觉得这些都是真知灼见,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经过,学一学前辈的思想是很划算的事情。”

侯海洋道:“刚才胖墩讲的不被时代甩下来,我非常认同,回想这些年做的事情,实际上真是为了防止被时代甩下。”

李宁咏进屋放了手袋,招呼道:“大家进来,要思考人生就进屋,别站在屋门口,这里的人除你们几个都是酒囊饭袋。”

进屋以后,凉盘陆续上了进来。李宁咏殷勤地肖强倒了酒,道:“肖总,我觉得你气质很特别,在做公司之前,当过领导吧?”

侯海洋打断李宁咏的问话,道:“宁咏,你去吧台问问,今天有没有尖头鱼。你不要太相信前台的话,她们经常把尖头鱼藏私。”

侯海洋打断李宁咏是为了怕自己尴尬,肖强对此心知肚明,道:“蛮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以前是省交通厅的总工程师,后来出了些事,便出来做工程“

李宁咏掩饰着自己的惊讶,道:“对不起啊,肖总。”

侯海洋一直不太愿意谈自己的往事,如今李宁咏越来越深地介入了自己的生活,有些事情便不再瞒着她。他讲了讲当年发生在姐夫、姐姐和自己身上的事情,又道:“我和肖总是在岭西第一看守所所认识的,后来又很有缘分地与肖秀雅成为同班同学。今天准备到来的公司就是肖总和我姐一起做的。”

在讲述公司情况时,侯海洋有意无意地做了小小的掩饰,没有把自己实际上是出资人的事情讲出来。

肖强注意到这个细节,几次打断杜建国提起的话头,很默契地配合侯海洋。

喝了几杯酒,当李宁咏外出接电话时,侯海洋看见她苗条的背影想道:“我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是出资人的事情,我和李宁咏这种关系了,不应该隐瞒。”随即又想道:“我并没有伤害李宁咏,只是拥有自己的秘密,等到我们正式结婚之时,我就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诉他。”

李宁咏站在走道外面接妈妈的电话,正说着话,从隔壁房间走出一个醉熏熏的年轻人,他望了李宁咏一眼,到卫生间去方便。从卫生间出来以后,他见到李宁咏还在打电话,笑嬉嬉地道:“美女,给谁打电话,打这么久。”

李宁咏见这人酒意甚浓,没有理睬他,挪了挪步子,与醉汉拉开了距离。

醉汉子来到巴山有六七天了,还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又时尚的年轻女子,颇有兴致地又朝前凑了凑,道:“别躲啊,我又不是坏人。”他取出一张名片,朝李宁咏手上塞过去,道:“我是茂东矿业集团的涂成功,你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啊。”

李宁咏这时打完了电话,冷冷地看了一眼涂成功。听到来者的自我介绍,她已经知道此人是谁,眼前这个模样有几分英俊的男子是茂东矿业公司副总经理,其父亲涂三旺是公司董事长,在茂东算得上鼎鼎有名。她看不起这种具有暴发户嘴脸的人,随手将名片丢在垃圾桶,转身走回包间。

涂成功自从晋身为富二代以来,向来在女人面前得心应手,见到李宁咏冷艳模样,顿起了强奸之心。他也不是鲁莽之人,回到自己房间,对喝得红光满面的刘清德道:“刚才看见一个妞,很漂亮。刘总,你是在巴山横着走的人,能不能帮我介绍介绍。这个妞应该在哪个机关上班,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穿制服的女子,平时端庄,床上放得开。”

刘清德与茂东矿业公司颇有合作。在巴山,刘清德在矿山上是首屈一指的大腕,由于崛起的时间短,不管是资金、人脉还有渠道上都比不上茂东矿业。这一次是有求于涂三旺,因些对涂成功颇为客气,领着这位少爷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玩得很爽。

刘清德道:“涂总,你这个口味很叼啊。那些女子呆板得很,不好玩。”

涂成功笑嬉嬉地道:“这说明刘总还是不解其中味啊,衣服越是难脱,才越有成就感。刘总是地头蛇,一定帮着牵牵线,否则到巴山白跑一趟。”

刘清德喝了酒以后行为就很粗野,加上有求于茂东矿业,于是豪爽地道:“走,我们去敬杯酒,认认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美人,把涂总都迷住了。”

刘清德在巴山确实有横着走的资本,走出包间,见平常熟悉的大堂牛经理在不远处站着,向她招了招手。

大堂牛经理赶紧过来,道:“家门老总,有什么事。”大堂经理姓牛,与刘原本不是一个姓,为了拉近与这位大客户的关系,有意将牛和刘混为一谈,亲热地称刘清德为“家门”。

刘清德朝着包间指了指,道:“那个房间是些什么人?”

牛经理刚从房间里出来,还向侯海洋等人发过名片,道:“有四个人,两个是从外地过来的,一个是电视台的,另一个面熟,叫不出名字。”

刘清德得知女子是电视台记者,在脑中搜索一会,也没有想到是李宁咏,回头对涂成功道:“那女的是电视台的,去不去?”

涂成功兴奋地道:“原来是电视台的,难怪这么漂亮。我可以给电视台投广告,找这个女的谈谈。”

刘清德道:“牛经理,你去帮着介绍介绍,就说涂总要见电视台那女的,谈一谈广告业务。”

牛经理道:“好的,没有问题。”

刘清德和涂成功在大堂牛经理带领下来到了包间。刘清德满脸笑容地进入包间,脸上表情瞬间就僵住。他和侯海洋对视着,进退两难。

涂成功朝前面挤了挤,伸头去看那个打电话的貌美女子。

牛经理暂时还没有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来到李宁咏面前,职业性地微笑道:“美女记者,涂总想找你说几句话,有关电视台广告业务的。”

李宁咏见醉汉又追了进来,有些恼怒地道:“我不是广告部的,要谈广告,到电视台去。”

涂成功笑嬉嬉地道:“我和你们台长吃过好几次饭,他说电视台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拉赞助谈广告,难道你们台长在说谎。”他和台长吃过饭。但是一直没有想到台长的姓名,便张口胡说。

侯海洋打断了涂成功的话,道:“包间是私人空间,出去。”按照以前的脾气。刘清德带人贸然闯进来,说不得就要当场发作。现在作为城管委领导,确实需要克制。

侯海洋已非昔日的侯海洋,既是城管委领导,更是邱大海女婿。刘清德被大哥警告多次。暂时熄灭了找侯海洋算账的想法。他拉了拉涂成功,道:“涂总,走,有话给你说。”

涂成功觉得被侯海洋扫了面子,挣脱刘清德的手,指着侯海洋道:“我和美女说话,关你屁事,你是谁,算老几。”

刘清德也烦此人仗着势趾高气扬,退了两步。站在包房门外。

侯海洋很无奈地对对桌上三人道:“这应该是暴发户的典型嘴脸。想吃个清静饭都不行,真他马的烦。”他又对李宁咏道:“后面那人是刘清德,现在明白为什么我是那种态度。”

李宁咏隐约猜到面前之人是谁,抿嘴笑道:“男人都是这个得性。”

肖强和杜建国都知道侯海洋战斗力爆棚,而且现在身份大相同,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牛皮哄哄的涂成功。

涂成功见一桌人都很轻视地看着自己,顿时火冒三丈高,纠缠道:“刚才给你名片,你当面就给丢在垃圾桶里,太不给面子吧。”他又指着桌上另外三人。道:“我和美女说话,你们少几巴插嘴。”

这完全就是讨打的节奏,侯海洋站起来,伸手抓住了涂成功的衣领。猛地发力,将涂成功朝外面推去。他用“推”而非胃锤,也非鞭腿,主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伤人。就算是有人纠缠这事,这个动作也只能算是推搡。而不算斗殴。

李宁咏正想出言拦着,没有料到侯海洋出手这样快,一下就将涂成功弄倒在地上,就和床上凶猛劲一样,不觉充满了女性的柔情。

涂成功喝酒多了,双腿发上虚,被推得向后倒去,恰好倒在刘清德身上。刘清德也喝了不少酒,被涂成功撞在身上,连退了几步,靠在墙上,这才没有摔倒。他朝里面骂了一句:“我操你马。”

侯海洋说了一句:“你再骂一句。”李宁咏赶紧抓住男友,道:“别冒火,喝了酒耍酒疯,你不要认真。”

涂成功坐在地上,拿着手机就拨号,拨通以后就喊道:“老袁,赶紧过来,我在你的店被人打了。”

公安局办公室袁主任正在陪客人喝酒,接到电话,不敢怠慢,赶紧过来。涂成功坐在地上不起来,耍着死狗,道:“我头被打了,头昏,肯定是脑震荡,拘留,一定要拘留,这事老袁要是不管,那事就黄了。”

袁主任做了许久餐馆,颇有一些积蓄。他想进一步扩大生意,就想搭茂东矿业的路子搞个矿山。矿山各种手续繁杂,资金投入大,关系错踪复杂,如果不靠着茂东矿业,凭着巴山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的面子难度大如天。

袁主任伸头朝屋里看去,见到侯海洋坐在里面吃饭,旁边是邱局长的妹妹。

耍死狗的是涂总,打人的邱老虎女婿,袁主任满脸黑线地对刘清德道:“刘总,怎么回事,和海洋主任弄起来了。”

刘清德知道侯海洋和邱大海的女儿谈恋爱,却一直没有见过邱大海女儿,问道:“那个就是邱老虎的女儿吗?”

“嗯,正是,经常在电视里出现。”袁主任伸手将涂成功拉起来,道:“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涂总不认识邱家千金吗,你爸和邱主任关系很好啊。”

涂成功指着李宁咏道:“那是邱主任的女儿李宁咏?”

袁主任道:“是啊,她身边是男朋友侯海洋,城管委副主任。”

涂成功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我怎么这么蠢。”

在李宁咏刚刚大学毕业时,涂三旺有意把儿子和李宁咏掇合成一对。那时涂成功正和岭西京剧院一位女演员打得火热,不愿意去侍候“长得不怎么样脾气还不小”的官家小姐,便找了许多理由拒绝了。涂三旺想着邱大海几年后就要退休,也没有太殷切,见儿子不愿意,也就算了。

涂成功没有想到邱老虎的女儿居然长得如花似玉,让自己一见倾心,因此骂自己蠢。他翻身站起来,又进了屋,陪笑道:“你是李宁咏吧,我是涂三旺家的,我爸和邱主任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吃饭。”

李宁咏听到涂三旺的名字,终于想起眼前之人是谁,当初大学刚毕业,母亲提到过把一个姓涂的年轻人介绍给自己,看来就是此人。她看了一眼涂成功,又看了一眼侯海洋,从女人的视角来评价,涂成功就是一只吃狗屎的土狗,侯海洋就是勇猛大黑背。

李宁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涂成功,这名字也忒土吧。你爸是多稳重一个人,你怎么在外面逗猫惹草,给他丢脸。”

涂成功尴尬地道:“喝了点酒,脑袋不清醒。刘总,我给你介绍,哎,刘总到哪里去了。”

刘清德快步朝外面走,不理这帮人了。

袁主任见事情平息了,笑道:“都是一家人,不打不相识。我和侯海洋主任也是多年老朋友了,认识六七年了。”

李宁咏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夫侯海洋。涂成功,你刚才行为很讨厌。”

涂成功看了一眼牛高马大的侯海洋,对李宁咏道:“今天得罪了,改天请你和侯海洋喝酒。”

李宁咏又介绍道:“这位是肖总。这是杜记者,岭西日报的大记者。今天你是真不开眼,大记者写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调戏年轻女人被打的新闻,你就臭大街了。”

涂成功团团作揖,笑着脸与几人都打了招呼,拉了几句交情,然后与袁主任一起离开了包房。

杜建国笑着评价道:“这人脸皮厚,心理素质好,是个有素质的流氓。”

侯海洋回想着涂成功无意间做出的动作,道:“他和袁主任有着猫腻,如果仅仅是食客,不会与袁主任关系这么密切。”

李宁咏快言快语地道:”这事简单,肯定是袁主任想抱涂三旺的粗腿。大家别小看了涂三旺,道行深得很,与省里、市里头头都能直接说上话。”

原本一场可以闹大风波便无声无息地消掉了。

第二章 来日方长

杜建国开着车行驶在高速路上,道:“爸,今天谈到公司的时候,你一直在提示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想明白。”

肖强道:“我们两人无话不谈,我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杜建国道:“这是自然。”

肖强回想着往事,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蛮哥不希望李宁咏知道我们这个公司的底细?在看守所呆过几个月的人心里都有一道墙,不管对谁。李宁咏和他父亲一个样,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杜建国道:“我和侯海洋是室友,在一起四年,我没有发现他整过人。”

肖强道:“他有心防,这是保护自己,并不意味着害人,防人之人不可无,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你在报社的环境也很复杂,还涉及到敏感的政治,从这一点你要向蛮哥学习,别太轻信,留有余地。”

在县委书记吉之洲外出考察这一段时间,侯海洋继续勤恳地坚守着岗位,其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垃圾场。

“老公,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再睡一会。”李宁咏趁着父亲和母亲到省里去检查身体之机,留宿于电力家属院。

侯海洋穿上衣服,俯身亲了亲李宁咏,道:“我要去垃圾场,乔勇等会开车在楼下等我。我没有弄早餐,等会你自己出去吃。”

李宁咏咕哝道:“我就是搞不懂,你知道自己在城管委呆不长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积极地跑垃圾场。做好了,是后一任的成绩,做得不好,就是你的责任,我的老公是个小傻瓜。”

侯海洋开玩笑道:“再敢说我是小傻瓜,我要就地正法。”

李宁咏神情坚强地道:“我不怕就地正法,要来就来。”她又忍不住笑道:“我喜欢被你就地正法,很享受的事情被你用来当惩罚,还真是小傻瓜。”

侯海洋顺手将薄薄的被单拉了起来,俯身而上,道:“那我就真要就地正法了。”

“我欢迎。中午我们去吃烤牛排,为你补充蛋白质。”李宁咏一边说着话,一边找手机,道:“手机在哪里,赶紧弄成静音。现在我都怕手机了,好几次正舒服的时候,手机响个不停,当时恨不得把它扔进卫生间。”

放在桌上的手机仿佛懂得人语,在桌上开始振动不停。侯海洋伸长脑袋去看了手机,道:“我要走了,乔勇应该到了。”

李宁咏道:“我觉得你就别老往垃圾场跑,如果出了事,就真划不来。”

侯海洋道:“我这人做事讲究有始有终,既然没有拿到正式调令,还得履行职责。这不是为了给别人看,是我对自己严格要求。”

“我不准你走,小傻瓜。”李宁咏如八瓜鱼一般,粘在侯海洋身上撒娇。

侯海洋很喜欢李宁咏撤娇的样子。抓紧时间缠绵了一会,还是翻身而起,下楼到垃圾场。坐上乔勇的车,侯海洋道:“我们喝羊肉汤去。喝了肉汤再上山。”

乔勇用一种探究式的眼光瞧着侯海洋,道:“海洋主任,我听到一种说法,你要调到其他单位?”

侯海洋道:“谁说的?”

乔勇道:“早上我遇到姜大战,他说的。姜大战的舅舅在县委。是消息灵通人士。”

侯海洋道:“你觉得我是不是真要走?”

乔勇道:“我觉得不太象,如果真要调走,这个时候何必天天跑垃圾场。我真不希望海洋主任调走,好不容易把工作理顺了,换个人来,又得适应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换个人来,哪里有海洋主任能力强。”

侯海洋即不好否认自己要调走,又不能轻易承认要调走,打个马虎眼道:“现在别说其他的。赶紧去找碗碗羊肉,今天得多加一份羊肉。”

乔勇已经知道了侯海洋和李宁咏的事情,开玩笑道:“海洋主任人年轻身体好,晚上也得悠着点。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来——日——方长,你不要图新鲜,几个月就把子弹打光了。”

两人糙男人说点带色的话,气氛就更加好了,也暂时将工作调动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吃过羊肉汽,再前往垃圾场。

两人刚下车,支部书记杨宗奎就走了过来。道:“侯主任,施工队什么时候进来?”

侯海洋道:“这两天就要进场,施工队正要做准备工作,杨书记有何指示?”

杨宗奎笑道:“指示不敢。想找侯主任汇报工作。垃圾场要修入场道路,村里是支持的。我昨天听到村里有个说法,从截洪沟以上有两块地是垃圾场没有征的。”

侯海洋和乔勇都被垃圾场弄怕了,闻听此语,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麻烦事来了。乔勇道:“不可能。我听建委的人说,垃圾场周边的地全部都征了。”

杨宗奎道:“不信,我带你们去看。

在截洪沟和垃圾场管理房之间有一块杂草丛生的乱石坡,是一块长条形不规则的地块,约有一亩左右。杨宗奎指着这块乱石坡道:“这是社里面的地,建委当时没有征,当时村里想让建委一起征了,建委几爷子觉得这块地在截洪沟以上,没有用处,就不想征。村民为了这事骂了几回。”

见到这块地的位置,侯海洋心里信了几分,暗骂建委的人做事不彻底,留下了手脚。但是他仍然不松口,道:“这事口说无凭,我得去查垃圾场的红线图,以及当时征地的协议。”

杨宗奎道:“当然得查。村里不少人,特别是杨少兵他们几人都在说,这是村里的地,他们要用来放羊,每年有不少产出。”

乔勇听到此言就气得发笑,道:“周围全部都是山坡,莫非还指着这块地放羊。我跑垃圾场时间不短,从来没有见过这块地有羊。”

杨宗奎道:“土地都搞了确权的,三十年不变,村民不愿意拿出来,这事就不好操作。”

这块岩石坡是修入场道路的必经之地,如果不征用此地,入场道路就缺少出来的通道。原本没有任何作用的岩石坡摇身一变,成为卡住命脉的七寸。

侯海洋对杨宗奎的来意是洞若观火,入场道路即将开工,杨宗奎应该是打入场道路工程上的主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岩石坡肯定能拿下,只是代价多大而已。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块地没有征用,杨书记,你给我们出个主意,看怎么处理这事?”侯海洋撕开一包烟,给杨宗奎发了一枝。

杨宗奎抽着烟道:“我一直在给他们做工作,修入场道路才能用土把垃圾埋了,这样我们才闻不到臭味,是好事。但是你知道农村人眼窝子浅,特别是有些婆娘都掉进钱眼里,他们只考虑自己眼前的事,才不管政府想做什么。我觉得你们可以把这块岩石块租下来,每年付租金就行了。”

这是搞工程常用的办法,并不稀奇,侯海洋没有反对。

乔勇道:“老杨,我们都是明白人,这块地以前一直都没有用处,现在是白得一年土地收入。”

杨宗奎道:“那怕以前一分钱不值,现在要用,就得算收入。”

“这个都好说,我们回去查资料。”侯海洋见杨宗奎还稳稳地坐着,更加确定他肯定还有其他事情,道:“我们到场镇找个地方喝酒,边喝边聊。”

杨宗奎摆摆手,道:“用不着到场镇去,我家杀了个鸡,今天到我家去喝土鸡汤,安逸得很。”

侯海洋爽快地道:“好吧,到杨书记家喝酒。”

三人沿着小道,穿过一片密集树林,又走过两条土田坎,来到杨宗奎的家。杨宗奎家的风水不错,屋前有一块水塘,背后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许多竹子。山风一来,竹子不停地摇晃,颇有些田园的韵味。

杨宗奎从屋里拿了鱼杆出来,道:“我这塘里有鱼,都是喂草的,我们钓起来中午喝鸡汤,吃红烧鱼。”

杨宗奎的老婆三十来岁,模样甚为周正,穿得就和城里人一样。她抓了些花生,摆在院子外,又用大缸子泡了茶水,殷勤地请侯海洋和乔勇喝水吃花生。

三人站在塘边钓鱼,不一会就钓了好几条鲫鱼起来。

侯海洋见到杨宗奎和他的婆娘的态度,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杨宗奎不说,他也就不问,专心钓鱼,享受农家风情。

杨宗奎是农村里成长起来的能人,文化不高,却是人情练达,脑瓜子极为够用。等到大家喝上鸡汤,吃上鱼肉,都有点酒意时,这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我那个小舅子买了一个挖机,在县城里帮工地干活,找点修房子的钱,修了房子好结婚。施工队修公路肯定要用挖机,侯主任给施工队说一说,就用我舅子那个,反正都要用,用谁的不是用。”

侯海洋心里明白,如果不同意此事,那么在岩石坡这事上肯定要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他豪爽地道:“杨书记,我们碰一个。你的事情我肯定要帮忙,但是我现在还没有了解施工队的情况,如果他们要租挖机,我就给他们说,首先租你们的。”

他虽然明白最后肯定要用杨宗奎的挖机,可是并没有急于答应,若是答应得太轻松,说不定又会遇到其他事情。

杨宗奎见侯海洋没有一口回绝,便知有戏。

杨宗奎的舅子贷款买了一个挖机,这些年赚了不少钱,看得他颇为眼红。杨宗奎早就有心弄一个挖机来赚钱,只是没有合适机会。这一次得知城管委要修垃圾场入场道路的消息后,立即开始动起了脑筋。他当了多年基层支部书记,深知与各部门打交道的规则,求着办事经常遇到冷屁股,卡着办事倒十有八九会遇到滚烫的屁股。

年轻城管委副主任侯海洋是个玲珑人。这种人即好对付又不好对付,所以杨宗奎就先抛诱饵,等着侯海洋上钩。

送走侯海洋,杨宗奎对婆娘道:“你学会开挖机没有?”

婆娘道:“你把我想得太笨了,我弟的挖机我都开了无数回,我们是不是要弄一台旧挖机。”

杨宗奎道:“以前你是帮着弟弟开,有弟弟在旁边指挥。这次你要自己开,没人指挥了,而且还是山路,搞得定吗?”

婆娘自信满满地道:“没得问题,我以前开弟弟挖机也到过山坡上。你成天在外面转,根本没有关心过家里事情。”

杨宗奎道:“你这人笨死了,我不在外面转,不和政府各部门搞好关系,哪里能够拿得到工程。你以为好事能从天上掉下来,都是我费心费力争取来的。等到正式开修时,你要把眼睛睁大的,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材料,是不是需要人手,大家乡里乡亲,能帮还得帮。有些人是死脑筋,不晓得退一步,岩石坡那家把没有任何用的石头地当成了金包卵,要一万块钱一年的租金,这就是没有头脑。绝对谈不成的。每亩租金比一年粮食产量高一点就可以了,反正是白捡的钱。”

岩石坡那家是婆娘的亲戚,杨宗奎苦口婆心地说这一番话,就是让婆娘去劝劝岩石坡那户娘家亲戚。搞定了那家亲戚,挖机就百分之一百能为自家赚钱,而且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大钱。

侯海洋在车上和乔勇仔细分析了杨宗奎这一套组合拳,基本猜中了其真实目的。对于城管委来说,遇到这种事。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必须借助基层的力量才能解决老百姓的事情。离开了杨宗奎这种地头蛇,很多时间寸步难行。

回到办公室,侯海洋屁股没有坐热,接到了沙军的电话,“蛮子,祝贺你啊。”

听到组织部办公室主任的祝贺声,侯海洋知道该来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道:“我有什么祝贺的?”

沙军呵呵笑道:“你就装吧,马上要开常委会。你调到县政府的事要上会讨论。书记办公会都通过的事,还能有什么变故。蛮子现在不耿直啊,与李宁咏耍了朋友也不能我们说一声,害得我费头脑想着给你介绍对象。”

侯海洋道:“我认识李宁咏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爸是谁,后来知道了,难道我要满世界说,我女朋友的爸是邱书记。”

沙军热情地道:“这倒也是啊,你得低调,回家抱着小李偷着乐吧。我找时间请你喝酒。我办公室谷丽和李宁咏关系很不错,到时一起出来耍。”

侯海洋想起了在阳和镇工作的选调生邱洪,道:“好吧,到时约在一起吃饭。我有一个朋友也参加。阳和党政办的邱洪,我在处理垃圾场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

作为了选调生,侯海洋对于在巴山的其他六位选调生有着天然好感。在春节吃过一次饭以后,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再接触。侯海洋觉得自己在有可能的条件下应该拉一把目前还没有进展的其他选调生。他和邱洪联系得最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邱洪。

阳和镇蒋大兵曾经多次请刘清扬、彭家振吃饭,邱洪是随行的跑腿人员。沙军对他还有些印象,爽快地道:“好,没有问题。”他又问道:“请不请朱柄勇。”

侯海洋想起朱柄勇就是一阵牙疼。从本心来说,他不想与喝酒就闹事的人喝酒,随即又想到朱柄勇位置挺关键,说不定那天还用得着,道:“好吧,叫上他。我们先说定,一定不要拼酒,每次拼到最后他都要出问题。”

沙军道:“那一次主要是朱永清不了解情况,和朱柄勇斗起酒来。如果不斗酒,屁事没有。”

商谈好以后,侯海洋坐在办公室思考着调到县政府以后的工作。想着想着,他思路就飘到了康琏身上。这几年,每逢自己到了比较重要的关口,总能从康琏那里得到帮助,或者是精神上的帮助,或者是实质的帮助。他拨通了康琏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电话便接通了。一个平和的声音沿着电话线顺顺溜溜地传了过来,道:“你好,我是康琏。”

侯海洋道:“康叔,我是侯海洋。没事,这一段时间都被缠在垃圾场,没有时间过来看你。”

康琏手里还有墨汁,就将电话夹在脸颊,扯了张纸巾擦手,道:“垃圾场是麻烦事,放在任何国家都是。我们国家技术条件差,环保意识也不够,估计垃圾处理问题是一个困扰当地的一个长期问题。”

“还是康老师眼光高,我天天陷在垃圾场的具体问题,没有想得更远。”

“你少拍马屁,我是随口胡说,没有任何价值。”康琏道:“看来你手里的事情应该处理好了,或者工作有变动了,所以才有心情打电话,是不是?“

康琏的眼光是敏锐的,侯海洋对此多有领教,被猜中的真相也不觉得太奇怪,道:“我要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去当副主任,等会我到茂东来一趟,给康老师弄酸菜鱼。今天没有尖头鱼,是一条水库花鲢,肉质挺好。”

康琏高兴地道:“我才出去走了一趟,弄了些品质极佳的手工宣纸,你过来写几笔,过一把瘾。”

在春节时期,侯海洋到彭克等领导家去拜访。这种拜访有着明显功利性,交往过程中有说有笑、有吃有喝,貌似宾主都挺开心。实质在外交性交往过程中,侯海洋整个人都是紧绷绷的,比工作还累。而侯海洋与康琏交往总觉得心情平和,很有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清雅之感,康琏的风雅不是生意式文化人的风雅,而是一种深入精神的生活方式。

侯海洋随即又给李宁咏打电话,道:“我要到茂东去一趟,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去见康琏老师,他弄来一批手工宣传,老方法做的,我想去写写字。”

李宁咏对侯海洋身上这种“风雅”很不感兴趣,道:“你真是精力旺盛,跑到茂东去写字,我没有兴趣。”正要放电话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道:“春节你到丁原那里坐了五分钟,我觉得还不够。这一次干脆趁机拜访一下,感情就是需要走动,走得勤了,人家才记得你。”

侯海洋是满怀着兴趣到茂东去写字,压根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见丁原,道:“这一次不见丁原,下个月赵处长要到茂东,要单独请丁原吃饭。”

李宁咏道:“我爸虽然是人大副主任,副厅级干部,其实现在在茂东说话还不如丁原管用。你和赵处长与丁原见面后,我爸再请丁原吃饭,继续加深联络,有丁原这个棋子,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侯海洋道:“知道了,夫人,我下次安排,这次就让我安安静静见见老朋友。”

下班时,侯海洋回到电力家属院,见桌上放了一串车钥匙,上面还有一张纸条:“不要骑摩托车了,二哥借给我的车,喝了酒别开车。”

装上水库花鲢鱼,下楼开了车,风驰电掣地朝茂东开去。开车比摩托车还是舒服多了,到达康琏家里时浑身清清爽爽,没有灰尘。

“来,把鱼放厨房,先来写两笔。”康琏在书房辅开了新买来的手工宣纸,兴致勃勃地等着侯海洋。

侯海洋洗手进书房,看到桌上辅着宣纸,用手摸了摸,再拿到鼻前闻了闻,道:“好纸,我很久没有用到这种高质量的生宣了。”

侯海洋在岭西大学书法协会时,除了练习书法以外,还对书法理论以及与书法有关各种辅助材料都有研究。生宣可以用来写毛笔字、画写意画。如果将生宣在矾水里过一遍,就变成不太吸水的熟宣,适合做工笔画纸,也可以估水印、染色等,成为工艺纸。

“这种檀纸的原材料是檀皮和稻草,只有檀城的山里面才能生产这种造宣纸用的檀树。这种檀纸比杨桃藤纸质量还好。”康琏摸着纸,感慨地道:”扶桑以前造不出好宣纸的,改革开放以后,扶桑派了不少商业间谍到我们国家来,将杨桃藤纸的药水配方不费吹灰之力拿走了。当地还在报纸上吹嘘,说是引进了扶桑企业,把此当成了政绩。每次想到这事我就哭笑不得。扶桑现在也造不出杨桃藤纸,两个原因,水质不符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传统宣纸都是手工的,扶桑抄纸工的工资太高,造出来的宣纸成本比国内高得多。”

聊了一会宣纸,侯海洋就在纸上写了一首唐代诗人杜甫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写完以后,康琏竖起大拇指,道:“功力见涨啊,这幅字我收了,装裱好,要挂起来。”这倒让侯海洋惶恐起来,连说不敢。

两人笔谈了一个多小时,康琏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话:“邓建国最近要到茂东,出任茂东市委副书记,以后估计要接市长。”

这个消息对于侯海洋来说绝对是利好消息。他与邓建国并不熟悉,只见过一面。但是康琏分别与邓建国和自己都有不错的交情,从这一点来说,通过康琏,自己和邓建国能比较容易地建立起关系。

侯海洋没有矫情,笑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利好消息啊,邓书记什么时候到位?”

康琏将毛笔放下,道:“具体时间没有说,只是讲最近。你现在调到县政府工作,以后会碰到他。他是一个很有水平的领导人,到地方上就是想做一番事业,这也是岭西文人的传统思想吧。”

侯海洋很直接地道:“邓书记来到茂东,我有没有可能到他身边去工作,市级平台起点比县级平台要高得多,眼界、见识和接触的人和事都不一样。”对于康琏这种聪明人,遮遮掩掩反而不美,因此,侯海洋有什么心想法,往往都会直言。

康琏道:“邓建国上任以后,应该要到我这里来,到时我问问他的想法。你现在身份有点麻烦,如果没有邱大海这层关系,他应该会用你,现在你是邱大海的女婿,用起来就要有所考虑。”

侯海洋道:“邱主任以前一直在巴山工作,调到市里就到人大,并非主要领导干部,这也有忌讳。”

康琏道:“邱大海以前在巴山是邱老虎,我和他打交道的次数还算不少。他和市委市府主要领导都有瓜葛,至于具体有没有恩怨,我后来退隐于山水之中,就没有太关注。你也别着急,就算不能在他身边工作,等到他站稳脚跟后,也可以把你调到茂东相对重要的部门。你这个人的性格强硬,其实并不适合作秘书,而是适合当封疆大吏。”

侯海洋道:“封疆大吏也得一步一步走,能到茂东核心机关来工作。是成长为封疆大吏的捷径。以前我认识一位朋友,叫侯卫东,为人非常优秀,他比我大不了几岁。由于在领导身边工作,让自己的才能充分展示在领导身边,所以现在成为成津县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我现在想学的就是这一条路。”

“奇了怪,以前我听到有人谈论如何快速晋升,总是很为不齿。为什么今天听到你谈起这个话题,反而觉得很正常。”康琏自嘲着又道:“看来特殊材料制成的圣人总是少数,多数人都是平凡人,这样说还不准确,应该是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人,从本性来说,他们总会受到感情、亲情、利益等影响,很难完全超脱。

侯海洋道:“以前你说过,与其让小人占据了要津,还不如让我这种自认为品行还端正的人能够掌握更好的位置。这样做是对一个地方有益的。当我这种人多了起来,小人自然就没有了市场。为什么往往小人会占据要害位置,就是因为小人做事无所顾忌,而好人总是矫情,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大声说出来,在采取行动时也瞻前顾后。”

康琏回想着自己的人生经历,道:“世界需要你这种肯挑头做事的人,也需要我们这种寄情山水和书画的人,你们做的是物质世界的事,我们做的是精神世界的事。”

侯海洋道:“我现在脑袋里经常出现父亲教给我一些古老的有些不合适且的东西。所以我最终的归宿还是传统式的田园和山水,这是绝大多数国人的心灵寄托吧。”

两人笔谈以后,又聊了一阵形而上的话题,然后侯海洋走进厨房里。利索地开始煮鱼。厨房里很快就飘出了酸菜鱼奇异的香味,这个香味总是让康琏口舌生津。

“你的手机在响。”康琏拿着侯海洋放在桌上的手机,拿到厨房,他站在锅边闻着香味,道:“我自己也做过几次酸菜鱼,就是没有你的味道好。”

“我的酸菜鱼手艺是可以开馆子的。有独门绝技。”侯海洋接过电话,见是李宁咏的号码,道:“喂,什么事?”

李宁咏兴高彩烈地道:“我大哥到茂东来,我坐他的车一起来了,你在这里,我过来找你,晚上我们到一家新开的ktv去唱歌。”

“稍等一会,我给你打回来。”侯海洋挂断手机,征求康琏的意见道:“李宁咏想来,可不可以?”

康琏拿起筷子,在锅子里夹鱼片,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吃着,道:“有什么不可以,我这人没有门户之见,心态很健康的。刚才谈到邓建国有可能因为李宁咏的事情不会让你到身边去,这是就事论事,并非对小李有陈见。”

“我当然明白。如果不明白,也就没有资格过来给康叔做饭了。”

“你让小李动作快点,酸菜鱼要趁热吃,冷了就没有味道了,回锅加热会把鱼片弄烂,也不好吃。”

侯海洋解了围腰,来到小区门口等李宁咏,几分钟之后,一辆有检察字样的小车开了过来。侯海洋上前与邱宁刚打个招呼,聊了几句,便与李宁咏一起进小区。邱宁刚和邱宁勇两兄弟性格截然不同,邱宁刚是比较同向的人,平时话很少,其观察力和判断力都强,谈论某事总有一针见血的感觉,这让侯海洋颇为欣赏。邱宁勇恰恰相反,性格外向,在家里聚会时经常看到到他在高谈阔论,但是在重大问题上总会听从大哥的意见。

李宁咏挽着侯海洋的胳膊,亲热地道:“我的一个发小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晚上一起唱歌,所以我就过来了。你这个人虽然蛮点,带出去应该还能见客。”

侯海洋道:“好吧。我先申明,唱歌是我的弱项,只能当看客啊。”

李宁咏道:“你如果什么都擅长,那就是妖孽了。幸好你有各种不会,才是我的正常男人。”

侯海洋见她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道:“你提的是什么?”

李宁咏道:“我第一次到康老师家里来,总不能空手吧。康老师以前在《茂东日报》上开过专栏,我爸都经常看他的文章,还夸他观察敏锐,缺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侯海洋警告道:“康老师对我有恩,你别在他家里乱说话,换个说法,要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与李宁咏交往了很久,知道李宁咏是一个崇拜强者的人,在她心目中的强者有两个标准,财富和权力,除些之外都不会被她当成强者。为了免得她轻慢自己敬重的人,就提前打起招呼。

李宁咏道:“这是盐水鸭,你说康老师喜欢美食,我特意在茂东最好吃的吴氏盐水鸭买来的。这个鸭子味道真不错,明天回家的时候,我们也带一只回去。”

康琏果然对吴氏盐水鸭很感兴趣,夹了一块丢进嘴巴,笑道:“我这个吃货名头,被侯海洋传播到小李耳朵里了,吴氏盐水鸭也是我喜受的美食,每月一只,百吃不厌,与侯海洋的酸菜鱼都是好东西。”

李宁咏又去见了侯海洋写的那幅字。作为电视台的记者,平时也经常接触到书家和画家,但是对于这类作品并不感兴趣,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看到侯海洋的字,就问道:“康老师,我欣赏不来书法,侯海洋写的字到底怎么样?”

康琏沉吟了一下,道:“我就用最直白的话来说吧,国家书法家协会入会条件挺严,比如要中书协主办的全国展参展一次或全国兰亭奖书法展以及全国中青展参展一次,以及全国专项展参展二次,侯海洋的作品完全够格,比市内的中书协会员大部分的水平都高。他如果要专心当书家,肯定还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李宁咏竖起了大拇指,道:“原来我们家管垃圾的副主任还是一个书法家,以后你到垃圾场去,社员就会说,欢迎我们的书法家来到山沟沟。”

康琏就道:“你们两个快入席,边吃边聊。”

三个喝了一点红酒,离开康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李宁咏开着车,来到了茂东最大的歌城。她带着侯海洋轻车熟路地在歌城里转悠,来到了一个帝王小豪包。

“郑娅和我在一个院子长大,她爸后来当过副县长,然后在九二年就下海了,副县长辞官下海,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她和新介绍的男朋友一起过来的,男朋友是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你马上要调到县政府办,肯定要和郑娅的男朋友打交道。”

在进门前,李宁咏又讲了讲郑娅的情况。

推开门,一阵仿若老狼的歌声响了起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上,?凄厉的北风吹过,漫漫的黄沙掠过.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让侯海洋禁不住停下脚步。

李宁咏拉了一下侯海洋,道:“进去啊,你怎么站在门口。”

侯海洋走进屋,适应了一下环境,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真高调到茂东以后,无数次设想过见到侯海洋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秦真高在茂东市政府办公室,侯海洋在巴山县城管委工作,两人都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由于在读大学时存在的芥蒂,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秦真高对侯海洋怨念颇大,两位同寝室同学一直没有来往。

秦真高多次到省城请室友杜建国吃过饭,也找过原主席雷成,与混得好的同学都保持着联系。他还随着市委常委、副市长康正平到过巴山,与巴山县委书记吉之洲、县长彭克都吃过饭,但是到巴山之时,他没有给在巴山当城管委副主任的同学侯海洋打过电话。

侯海洋来到城管委便陷入了与垃圾场周边村民的拉锯战之中,也没有主动与秦真高联系过。在他内心深处,秦真高并不能成为自己人生中的朋友和竞争对手。

今天,两位同学在这种诡异的场面下不期而遇。

侯海洋主动道:“秦真高,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你的声音。”

秦真高放下话筒,指着侯海洋道:“侯海洋,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来玩,当了官,太骄傲了吧。”

侯海洋道:“不是我骄傲,是你市领导不肯视察基层。”

秦真高道:“我是什么市领导,不过是领导身连跑腿的。”

郑娅正在和李宁咏亲热地拉着手,还没有开聊,两人就都被侯海洋和秦真高打招呼的方式吸引住了。

郑娅长得颇为丰腴,模样也不错,惊讶地道:“你们两人认识?”

李宁咏从来没有听侯海洋说起过还认识市政府的人,也觉得挺奇怪。

秦真高道:“侯海洋是大学同学,而且是同寝室的同学。”

郑娅道:“你、杜建国、侯海洋,都是同寝室的同学?”

秦真高道:“我们在一起住了四年。”

郑娅道:“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我和李宁咏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没有想到我们两个的男朋友还是同学,真是缘份啊。”郑娅爸爸离开官场去做生意,目前生意做得挺大。她从小过着千金小姐的生活,更关注皮包、化妆品等东西,在四人之中显得最为幼稚。

李宁咏与郑娅不一样,敏锐地意识到侯海洋肯定和秦真高肯定不对付。她用眼光扫了扫包间。道:“哎呀,怎么弄了这么多酒,我们是喝了酒出来的。郑娅,好久没有听到你唱歌了。郑娅从小就是院子里的歌星。七八岁就唱草原之夜,好听得很。”

侯海洋为了营造气氛,拍手道:“刚才秦真高唱了北方的狼,再听郑娅唱草原之夜,你们选的歌倒很配啊。”

在学校毕业分配时。侯海洋最初是要分到省委办公厅的,这让秦真高很是羡慕嫉妒恨,后来侯海洋没有去成省委办公厅,走了选调生的路,分到了巴山县。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秦真高如冬天吃了刷羊肉,夏天吃了老冰棍,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幸福。他来到茂东市政府以后,给常委、副市长康正平当秘书,渐渐找到了茂东政坛后起之秀的感觉。

从杜建国口中听到侯海洋一直在跟垃圾场较劲。更觉得出了一口被压制了四年的恶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侯海洋居然成为人大副主任邱大海的女婿,邱大海虽然说是即将过气的人物,可是毕竟曾经是邱老虎,关系网宽得很,说不定就能让侯海洋翻身。

郑娅不知两个年轻男人肚子里的官司,兴致勃勃拿起话筒,深情地唱: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

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

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等到千里冰雪消融

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

可克达拉改变了模样

…………

郑娅的歌声在包间里响起,非常接近原唱,让侯海洋发自内心地鼓掌。

侯海洋倒了两杯啤酒,道:“秦真高。毕业以后还没有喝过酒,来,碰一杯。”秦真高碰了酒,又回敬了一杯。直道:“毕业了还能在一起工作,难得,难得。”

李宁咏见气氛始终有点尴尬,拿了话筒唱歌,主动唱歌。她唱的是《女人花》,歌曲婉转忧伤。又是另一番味道。

秦真高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望着唱歌的李宁咏,李宁咏明艳如花,气质优雅,比起郑娅来说明显高出一个档次。他暗道:“侯海洋这人心机深,找了邱老虎当靠山,可惜这个靠山不稳当了。”

喝了几瓶啤酒,又轮番唱歌,气氛这才慢慢热闹起来。侯海洋和秦真高轮番讲着学校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讲到青皮喝醉后被毒虫伤了下身,女生们在医院探望,关心地问是什么病时,两个女人都笑得直不起腰。

到了十点钟时,进来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道:“秦秘书,我来敬杯酒。”秦真高与来者碰了酒后,指着侯海洋道:“这是侯海洋,我的大学同学,在巴山当城管头头。”来者很敷衍地和侯海洋碰了一杯酒,又换了一幅笑脸地对秦真高道:“秦秘书,我们换个地方再喝酒。”

侯海洋看了李宁咏一眼,道:“你们去玩,我和李宁咏先告辞。”

秦真高不由分说地道:“谁都不能走,让欧阳老板安排。我们两同学好久都没有见面,今天要喝个痛快。”

欧阳老板道:“我的车在下面,商务车,我们几个人没有问题。”

李宁咏拉着侯海洋道:“那就去吧。”

一行人就离开了ktv,侯海洋注意到一个细节,跟随欧阳老板的一个叫张经理的女子到吧台站了一会,估计是结账。

商务车在城里穿行了一会,然后上坡,来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平台上,平台上有烧烤,散发出烧烤特有的烟雾和香味。在平台上有一些露天的桌子,几人选了一个视线比较好的桌子,围坐在一起。

侯海洋坐在此处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茂东烟厂几个很大的字体,在黑暗中沉默地发着亮光。多年前,为了与秋云相会,侯海洋无数次住在茂东烟厂的宾馆,无数次站在公安局家属院仰望着“茂东烟厂”几个大字。李宁咏注意到侯海洋神情中出现少有的落寞,还以为是和秦真高有关系,靠在身边,道:“你在想什么?”

侯海洋瞬间就将思绪从往事中拉了回来,笑了笑,道:”喝得有点多,犯困。”

郑娅被张经理一起点菜。

欧阳老板拉着秦真高站在远处的黑暗角落,抽着烟,小声地聊着。

烧羊肉串、烤鱼陆续上桌,秦真高和欧阳老板这才回到桌前。欧阳老板是久混江湖的人,在桌上不停地讲荤素搭配的笑话,张经理又很识趣地“捧哏”,让大家不觉得时间难过。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候,欧阳老板、张经理、秦真高和郑娅坐着商务车离开了。侯海洋不愿意在这个时间段去住在邱家,没有随车走,就住在烟厂宾馆。

烟厂宾馆是老宾馆,在七八年前算是相当豪华。时间荏苒,往日豪华还残留在房间的装饰里,却清晰地显示着往日最美好年华逝去。进了房间,李宁咏迫不及待就问道:“你和秦真高不对付吧?“

侯海洋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宁咏道:“太简单了,你和秦真高是一个寝室的同学,按理说关系比较密切,而且又都在茂东,我从来没有听见你提起过他,肯定不对付。”

侯海洋竖了竖大拇指,道:“你猜得完全正确,值得表扬。我和他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他是学生会副主席,我是主席。”

李宁咏道:“这就是一山难容二虎。”

侯海洋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虎。你今天和他接触了,是什么印象?”

李宁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康正平分管规划、建设、国土、新城,是市级领导中的实权派,很多老板都会求到康正平门下。如果是你来当康正平的秘书,按照你的处事方法和性格,估计会很低调,不会在私下和老板们关系搞得这么密切。秦真高现在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侯海洋再次竖起大拇指,道:“你的直觉非常敏锐,还有一般女子没有洞察力,这一点,你和你大哥很象,如果不从政,有点可惜啊。”

李宁咏嫣然一笑,道:“你凭什么说我就不能从政了,从电视台、报社出来的领导很多,凭什么我就不行,说不定那一天我就当领导了,你可别小瞧我。”

侯海洋将李宁咏拉到怀里,道:“虽然我一定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真没有必要踏进这个圈子,我更希望你能成为靠专业吃饭的人。”

李宁咏用手摸了摸侯海洋长着胡茬子的下巴,道:“那我们换个说法,我如果从政以后,你就可以自豪地宣称,xx长都陪我睡了觉,这多牛啊。”说完,她白净的脸上腾起一朵红晕,娇艳如出水芙蓉。

侯海洋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啊,现在我们先体验一下。”

“老规矩,先洗澡,再上床。”

“鸳鸯浴。”

“好吧。”

等到两人平静下来以后,侯海洋道:“城管委是建设系统的部门,我多少知道一些康正平的事情,他是实权派,为人又严肃,各县领导都有些怵他。我到了政府办以后,绝对要和市政府打交道,没有秦真高,事情倒好办些。”

第三章 真相

两人激情之后,心情平和地躺在床上聊天。

李宁咏道:“来了茂东,明天就别回巴山了,就在这边渡一个周末。”

侯海洋手抚着如缎子一般光滑的肌肤,道:“明天还要上班,改个时间在茂东过周末。”他不愿意在茂东过周末,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不想在整个周末都在邱家。

“你即将调到县政府办,还天天泡在垃圾场没有任何意义,二哥说垃圾场随时会再次发生冲突,躲得越远越好,唯独你是个傻瓜,明明有了好位置,偏偏要往垃圾场去凑。”李宁咏最不能理解侯海洋为什么要继续在垃圾场努力工作,这不符合她从小受到的教育。

侯海洋道:“陈总的公司要修路,我这个分管领导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个理由可以吗?”

李宁咏做了一个轻视的表情,道:“等你到了县政府办,只要得到彭克充分信任,完全可以帮助陈总拿到更好的工程,你介绍的入场公路完全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侯海洋翻身将李宁咏压在身下,道:“你这个小脑袋瓜子成天想些什么,你应该思考如何风花雪月,思考哪里有漂亮衣服、怎么弄美食,别想政治。”

李宁咏道:“那是幼稚女生的喜好。我觉得老公各方面条件如此优越,以后一定要执掌一方,否则就是巨大的浪费。我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辅佐你,论起对茂东官场套路的熟悉程度,我应该比你强。原因很简单,我从小在身边来往的都是各级领导。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印在我脑子里。明天先睡个懒觉,中午回我家吃个饭。见见我妈,晚上与丁原联系,看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拜访丁原,自然是有意义的。只是,侯海洋是个独立意识很强的人,并不喜欢李宁咏这种自作主张的方式。凭着他对李宁咏的了解,用手臂撑在床上,道:“你提前与丁原联系了?”

李宁咏眼睛眨了眨,道:“我爸一直想抽时间和丁原吃个家宴。我爸、大哥、你和我都参加,就约在明天晚上。我爸说了,如果你有空就来参加,如果有事,也可以不来,反正是家宴。”

明天晚上的会面其实是李宁咏提出来的,然后邱大海才出面给丁原打了电话。李宁咏知道侯海洋自尊心很强,便设了一道选择题,把球踢给了侯海洋。

侯海洋与李宁咏相处时间不短。从其眨眼睛的方式就猜到此事真相,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不要试图把我改造成你心目中的模样,真要变成了那个样子。你肯定不会喜欢。”

听到侯海洋这样说,李宁咏急道:“你明天不去?已经约好了。”

侯海洋道:“我没有说不去,只是说不要试图把我改造成你心目中的模板。这样是不对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方式,不能成为一个模子。对了。刚才你不说随便我去不去,怎么又急了。”

听到侯海洋答应去赴宴。李宁咏笑道:“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一心一意为你好,还要受埋怨。”

侯海洋原本想要和李宁咏聊一聊邓建国到茂东任职的事,想到李宁咏非常喜欢自作主张,而且邱大海背景颇为复杂,因此就暂时没有说出邓建国和自己有关系。

侯海洋并非是一个照搬书本行为机械的人,也明白找好上层关系的重要性,但是他想建立的上层关系是可靠的、具有相同价值观的关系,而非谁的官大就找谁。他认为有相似价值观的关系才真正可靠,在关键时刻才能发挥作用。

比如付红兵、孟辉、雷成、杜建国、康琏和宁玥等人,都是他用自己真诚方式建立起来的较为稳定的人际关系,到了需要发挥作用的时候,只要开口,他们都会全力以赴。这是侯海洋的为人之道。

两人在床上聊了聊,又激情万丈地纠缠在一起。这一次之后疲惫袭来,然后他们两人陷入了深睡眠。梦中醒来时,侯海洋转头看着身边沉睡的漂亮女人,暗道:“这就是和我要结婚、要过一辈子的女人吗?”

太阳射进房间很久,李宁咏才醒来。她见侯海洋没有在床上,还以为他在卫生间,喊了几声都没有听到答应。

她没有立刻起床,慵懒地躺在床上回味着昨夜两度激情。她爱死了自己身边的男人,不仅仅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且在床上表现也极佳,每次都能带着自己走上云端。

侯海洋起得很早,在茂东烟厂宾馆附近如公园般的半山上慢跑。天天锻炼,这是至少保持了二十年的习惯。长期坚持也给他带来了丰厚回报,在看守所时凭着原始体力占据过上风,在复读班与刘建厂打斗时也占据上风,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拳头作用越来越少,但是强健体魄会增强人的自信心,会让思维快捷,会让另一半幸福,这些优势对人生非常重要。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说得对极了。

李宁咏喜欢睡懒觉,每周至少有一次。当侯海洋回屋后,不仅不起床,还撒娇地将侯海洋拉到床上。

“哎,等会,我慢身是汗水。你其实应该和我一起跑步,这样才能保持身材。再这样睡下去,小腹就要长赘肉了。我纠正一下,现在已经有了。”

听到这话,李宁咏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道:“你这是对我的极大污蔑,我小腹根本没有赘肉。”她站在床上,把衬衣脱下来,扭着腰身,向侯海洋展示没有赘肉的腹部。

侯海洋故意道:“看起来没有,实际上有了,只是你没有感觉到,说不定有一天就长出肥胖的游泳圈。”

李宁咏从床上跳下来,拿着枕头就在房间里追打侯海洋。嬉闹一会,李宁咏被侯海洋压在了床上。侯海洋道:“你认不认输?”李宁咏道:“打死我都不认输,我白天打不过你。晚上等你睡着了,在你肚子上画个乌龟。”她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不一会,嬉闹声变成了呻吟声。

等到两人真正出门时,接近十一点钟。李宁咏脸色红润地道:“老公,我肚子饿得很。”侯海洋道:”中午想吃什么。”李宁咏道:“走到哪家算那家,肚子都已经造反了。”

顺着茂东宾馆往下走,下了山,走过了茂东公安局家属院,李宁咏指着家属院道:“这是公安局家属院。”

侯海洋顺口道:“我知道。”

李宁咏道:“你怎么知道?这边离茂东一中有点远。”

侯海洋朝小卖部看了一眼,道:“付红兵住在里面。”

“二哥在这里有一套房子。他以前在茂东公安局工作,后来才到巴山当副局长。我二哥认识付红兵,对付红兵印象还比较好。”李宁咏道:“这边的房子窄得很,我二哥早就搬了,房子空着,没有人住,也没有租出去,嫌麻烦。”

侯海洋再一次感觉世界真的很巧,世界也真的很小。

邱宁勇在茂东公安局工作过。秋忠勇曾经是茂东公安局刑警支队支队长,也就是说邱宁勇和秋忠勇百分之百是认识的,秋云的年龄比李宁咏略大,又都是茂东一中毕业。说不定还认识。

沿着公路走了一会,经过好几个馆子,都没有什么特点。

茂东有一半城区在山坡上。城市道路起起伏伏,高高低低。颇有特点。望见茂东河时,地势平缓了下来。侯海洋以为能看到茂东烟厂总裁办周姐的馆子。经过之时,周姐餐馆早就改换了门庭,变成了一个小超市。

“以前这里有一家做鱼的馆子,味道还不错,老板是烟厂总裁办的。”侯海洋说起这事,心里开始嘀咕:“周姐的老公是茂东的检察官,李宁咏大哥是巴山检察院副检察长,两人十有八九认识。”

李宁咏拉着侯海洋的胳膊,撒娇道:“快点找个馆子,肚子饿得不行,都怪你,折腾我。”

“蛮子,蛮子。”在一个修理店传来两声激动的声音,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跑了出来。

侯海洋看到来了,大声地道:“钳工、田鼠。”

从修理店出来的正是复读班同学,323厂的蔡钳工和田峰。自从考入大学以后,由于齐燕玲的原因,侯海洋从来没有再去过323厂,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人。侯海洋分别擂了两人各一拳,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们都在岭西新厂。”

“323厂将一些机械项目摆在了老厂,我们两人都回到老厂。”田峰望了一眼李宁咏,微微点头道:“你是李宁咏。”

李宁咏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认识我?”

田峰道:“我是茂东一中的,比你高一级。读书时我们都喜欢坐在教学楼旁边的黄桷树下面,看进进出出的美女,你是我们当年打望的重点对象之一。”

一群无聊的装酷的小男生坐在黄桷树下面打望美女,这是当年茂东一中很有特色的景致。李宁咏笑了起来,道:“原来是师兄啊,但是我没有印象。”

侯海洋介绍道:“李宁咏,我女朋友。田鼠、蔡钳工,复读班的好朋友。”

“蛮子,我操,你的女朋友都是美女。”蔡钳工看到李宁咏就想起了齐燕玲,脱口而出。

李宁咏娇嗔地道:“蛮子,你到有几个女朋友?”

侯海洋霸气地道:“不管以前有几个,现在只有你一个。你们两个赶紧换衣服,我们一起吃饭。”

蔡钳工道:“这是我们两个的副业,手里还有点活。”

侯海洋道:“什么活都停下,跟我去喝酒。”

田峰一边脱工,一边道:“蛮子,我好几年没有见你了,今天不醉不归。生意不做了,关门。”

四人在修理店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点了寻常几味家常菜,要了一瓶酒。李宁咏肚子饿得急了,居然觉得苍蝇馆子里面的菜十分爽口。

侯海洋道:“听赵海讲起过,岭西阳州的红旗新厂建得挺好,为什么你们都回来了。”

田峰长得白白净净,喝了两杯酒后脸上皮肤变得绯红一片,道:“阳州新厂是在各级领导眼皮之底下,管得严,不好做生意。所以我们两个商量调回老厂,一边上班,一边开自己的修理店,凭劳动吃饭,不受人拘束。”

蔡钳工补充了一句:“齐燕玲他爸当了厂长,变成一个铁腕人物。以前我没有觉得齐燕玲爸爸厉害,到了车间工作以后,才发现齐燕玲爸爸如今在工厂里威信极高,说一不二。”

见面以后,田峰很小心地没有提及齐燕玲,此时蔡钳工贸然提及齐燕玲,他便注意观察侯海洋脸色,判断侯海洋应该从往日情感纠葛中走了出来,才道:“齐厂长不错的,这两年工厂都出现了盈利,蛮子没有在工厂实际工作过,可能很难理解一个长期亏损的大厂要实现盈利是多么困难。”

李宁咏具有女性天生的第六感,放下筷子,道:“齐燕玲是谁?”

侯海洋道:“是我们的同学,她爸爸是323厂的厂长。”

李宁咏又道:“齐燕玲在哪里工作?”

侯海洋迟疑了一下,道:“省委办公厅。”

“这个位置很关键啊,什么时候把你这个同学约出来,大家见见面。”323厂按行政级别来说是正厅级,一把手与省里领导应该有交集。在李宁咏的逻辑里,齐燕玲能到省委办公厅工作很正常。

田峰在脑中设想着齐燕玲与李宁咏见面的情景,觉得有些好玩。

“你们两人见过洪平没有,我在巴山遇到他,他现在牛啊,成为大哥级人物了。”侯海洋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巧妙地把话题转到了洪平身上。

田峰和蔡钳工都与洪平并肩战斗过。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午饭之后,侯海洋和李宁咏又跟着田峰和蔡钳工到两人开的修理厂,四人坐在一起继续聊天。修理厂有一个大大的招牌——前锋修理厂,专业修理矿山机械。这里只是一个卖配件兼修理小型机械的门市部。更主要业务是到矿山作大型机械的维护修理。

侯海洋抽着田峰扔过来的软中华,拿到手里看了看,道:“业务怎么样?”

田峰指了指门前停着的一辆皮卡,道:“这是我和钳工赚钱买的车,生意还不错。323厂是老牌国营厂。技术力量还是乡镇企业没有办法比的,我和钳工从小就在车间里混,车、铣、刨、钳从小就看熟的,后来又都是读的工科,如今专门修矿山类机械,在茂东业界还是小有名气。”

侯海洋道:“读复读班的时候,象刘建厂这种人挺多,你们开这个店遇到过没有?

田峰道:“还是有人来骚扰,但是与四五年前相比,少多了。黑恶势力开始进化了。他们已经看不上街边的小打小闹弄小钱,更关注于某个行业,比如以前挺出名的胡哥就在做矿山,我们去帮他修机械,胡哥还亲自过来发烟,说说笑笑,完全不象个大哥。”

侯海洋道:“这是他有求于你,真的翻脸,你们就瞧得见厉害之处。”

田峰道:“我们就是小修理工,没有利益之争。没有机会和他翻脸。”

李宁咏不喜欢类似修理厂这种满是机器、机油和废旧物品的地方,陪着侯海洋坐了一会,就回茂东烟厂宾馆退房,留着侯海洋在修理店与老友们叙旧。

等到李宁咏离开。蔡钳工在店里与一台小型磨粉机搏斗,侯海洋和田峰则端着大茶杯在外面继续聊天。

田峰道:“你和齐燕玲还有机会吗?我总觉得你们两人很般配,莫名其妙就分手了,让我们都觉得可惜。”

侯海洋道:“我有些事情从来没有对人讲过。其实拿到高考成绩以后我到过323厂,准备找齐燕玲再谈一谈。我到了白楼下面,恰好遇到齐厂长搬家。齐燕玲当时和我分手的原因是我以前谈过恋爱。她在无意中看到了前女友写来的信。我本想和她畅开了谈,她没有给我机会。由于这事,我后来一直没有到过323厂。”

“原来如此,我就是在想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分手了。齐燕玲这事矫情了,谁没有点过去。蛮哥若是幼稚得没有那么点事,说不定她又瞧不上你。”田峰抽着烟,白净的手指有了些灰黄印迹,在工厂工作,长期与机器打交道,慢慢地铸造着他的气质。

时间最终改变人的面貌以及情感,四年多时间以后,侯海洋能够正常面前与齐燕玲的往事,道:“你们现在与齐燕玲接触多吗?”

田峰道:“前两年还见过两回,后来就越来越少。齐燕玲的爸爸是一把手厂长,齐燕玲又在省委办公厅上班,他们一家人与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凭着从小的交情,现在见面还能聊几句,等到过了几年,说不定见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面后,我说今天修了两台机械,赚了五百块。她说与省委头头一起到哪里视察,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不至于,毕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话虽然如此说,侯海洋实际上从心里认同了田峰的说法,以前和新乡朋友们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牌,友谊仿佛深得很。自己到城管委任了副主任,半年时间了,一次都没有和新乡老友们联系过。自己在城管委任职,赵良勇在学校当副校长,实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却都是如此状况,更别说省委办公厅干部与小机修厂的老板了。

田峰回到里屋,拿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旧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道:“这是齐燕玲在新厂家里的电话号码,你拿着吧,你要到县政府工作,她在省里,说不一定那天就有用。”

侯海洋接受了田峰的好意,接过了这张纸条。小心地折起来,放进钱包里面。

李宁咏开着车来到了修理厂,下车后,笑吟吟地道:“鼠师兄。我和侯海洋要走了。”田峰道:“咦,为什么叫我鼠师兄?”李宁咏道:“我听到侯海洋叫你田鼠,你又是我的师兄,所以叫你鼠师兄。”田峰笑了起来:“这还真有道理。”

李宁咏又给蔡钳工打了招呼,和侯海洋一起离开。

看着远去的车影。蔡钳工咽了咽口水,道:“我操,蛮子太有艳福,我还以为齐燕玲就是最漂亮的,没有想到这个李宁咏也不差。齐燕玲在我们那一级是系花,李宁咏在下一级也是系花级别,怎么好花都被蛮子摘了。”

田峰道:“好花被蛮子摘了,总比鲜花插在牛粪上更能让人接受。蛮子有男人魅力,这点比我们强,不管是齐燕玲还是李宁咏。我们两个屌丝都弄不住,还是老老实实赚点小钱,喝点小酒,快快乐乐做个小生意人。”

蔡钳工道:“这个社会太几巴现实了,当年我们一个锅里吃饭,一起打架,现在他马的分出高低贵贱了。”

田峰道:“路都是自己选的,别怨别人。”

蔡钳工道:“齐燕玲如果不是有个好爸爸,估计现在得回厂里,按她当时学的专业。有可能在车间当一个统计员。然后嫁给厂里的大学生,和我们现在差不多。由于有个好爸爸就完全不同,省委办公厅,听起来就亮瞎双眼。”

田峰道:“我不是完全赞同你的观点。侯海洋和我们一样都是屌丝出身。这些年我一直在总结,为什么他和我们不一样。现在想明白了,人和人就是不同的,他当初进复读班的绰号号是九分,这是开始,复读班文科第一名。这是结局。如果我们能有他的那个心劲,命运肯定又不一样。所以,我们没有这个心劲,就得安心认自己的命,老老实实当个小奸商,一辈子过得也很舒服。”

蔡钳工对自己当有的生活状况很是满意,道:“孔宪彬与刘沪分了手,如今在一线大城市当白领,过得真是苦逼,这都是理想害人啊。”

田峰道:“大城市毕竟机会多一些,说不定那一天就发达起来。”

蔡钳工戴上手套,走回自己的工作阵地,道:“说不定有一天他过得比我们还要苦逼。不聊了,先把这家伙弄好。”

田峰翻着工单,道:“后天到刘清德那个场去,他那里有一台rg5694型粉碎机不好用,让我们去瞧瞧。”

蔡钳工又停下手中的活,道:“你说蛮子会不会再和齐燕玲联系。”

田峰道:“这说不准。如果没有李宁咏,两人还能旧情复燃,有了李宁咏,难了。”

李宁咏此时也正在与侯海洋聊起齐燕玲,“你们聊到的那个齐燕玲在省委办公厅,这条线很重要啊,什么时候请她出来吃顿饭,我们要和她建立起友谊。”

侯海洋推脱道:“复读班的同学,一直没有联系,贸然叫出来吃饭不太妥当。”

李宁咏兴致勃勃地道:“就是吃顿饭,不存在妥不妥当的问题。她比我高一级,我应该找得到她的闰蜜,在茂东不管要找什么人,最多通过两个中间人就能完成。”

侯海洋认真地道:“你别乱去找关系。”

李宁咏歪着头瞧着侯海洋,道:“你和田峰见面挺亲切,关系不一般,提出齐燕玲也是神神秘秘的,这不对劲。老实交待,是不是和那个齐燕玲有点暧昧。你如果不承认,我找关系亲自去问齐燕玲。”

侯海洋知道李宁咏为人精明,办事能力很强,真要去找齐燕玲,十有八九搭得上线。为了免得李宁咏胡乱拉关系,想了想,道:“我和齐燕玲确实有点暧昧,你别去碰。”

齐燕玲父亲是323厂厂长,本人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这个条件太优越了。李宁咏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劲敌,有点紧张了,道:“你们现在还来往吗?”

她光顾着这事,忽略了路面情况,一辆小车迎面开了过来。

李宁咏猛打方向盘,总算躲开了来车。

来车不仅占了三分之一的道,而且速度很快,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尽管李宁咏努力想避开来车,还是没有躲开,咣地一声响,两车擦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高速开来的大奔这才停了下来。

李宁咏吓得脸色发白,侯海洋安慰道:“这次不怪你,是对面来车占道,速度太快,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宁咏不好意思地道:“怎么这么倒霉,开车三年多了,两次出事都是和你在一起。都怪你,让我不能集中精力。”

两人正准备下车,迎面而来的车如发疯一样,不停后退,朝李宁咏的车撞了过来。虽然速度不快,仍然让李宁咏差一点就撞到方向盘上。

“你们太过分了。”李宁咏冲下车门,对着来车吼道。

侯海洋紧跟在身后,一边就将李宁咏拉到来车撞不到的地方,道:“这人有点疯,你别在他前进的方向站着。”

李宁咏左顾右看,见地上有一个矿泉水瓶子,捡起来就朝开来的那辆大奔砸车。矿泉水瓶子砸在车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从大奔下出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道:“马的,你这个臭婆娘,敢砸我车。”

从两人体态和神情来看,总觉得有些象吸粉的人。

侯海洋往后退了两步,探进车去,抓出李宁咏随身带的微型摄像机和外套。这一段时间,他在垃圾场时经常借用这台微型摄像机,玩得十分熟悉。迅速打开摄像机后,他抓起丢在车上的一件外套把摄像机盖上,放在车头位置,镜头对准了来人方向。他的社会经验非常丰富,做事非常冷静,见来车撞上来的方式违背寻常擦挂的处理方向,知道今天有可能要动手,就提前做了些准备。

李宁咏挺着胸。毫不畏惧地迎着来人,道:“你是怎么开车的,占了道,还撞车。”

“还是个漂亮妞。今天这事怎么算。”黄头发年青人将还有火星的烟头朝着李宁咏弹了过来。烟头弹在李宁咏衣服上,又掉落在地下。

李宁咏不停拍打衣服,骂道:“太猖狂了,太过分了。”

侯海洋放好摄像机后,来到李宁咏身后。道:“你报警吧,这两人怕是有点问题。”

李宁咏探进车窗,拿出手机,开始拨打。

另一个脸颊削瘦的年轻人骂道:“你他马的还要报警,活得不耐烦了。”他跑过去想要抓手机,被侯海洋拦住。

侯海洋非常平静地道:“这是交通事故,我们打电话报警,要交警出现场。你们冷静点,等交警过来。”

“出你马的现场。”黄发青年用力推侯海洋,骂道。

侯海洋道:“不要骂人。有话好好说。”

另一个脸色苍白的削瘦青年走过来,扬起拳头就打。侯海洋用眼睛余光看着摄像机,身体躲了躲,尽量让镜头对准着削瘦青年。

在侯海洋眼里,削瘦青年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他用手臂格住打来的拳头,往后退了一步,道:“请你不要打人,好不好,我们有话好好说。”削瘦青年打了好几拳,都被轻松格开。侯海洋还手时。有意用后背挡住了摄像机,随后又朝旁边闪开,把摄像机闪了出来,以便录下来者打人的景头。

两个青年人见对方虽然牛高马大却不敢还手。就围了上来,对着侯海洋疯狂地拳打脚踢。

侯海洋从小练习长拳,十来年坚持不懈,又有丰富实战经验,身手极好,对付两个体力不佳的年青人。实在是游刃有余。他没有立刻还手,而是作好了两手准备。如果两个年青人拿出匕首、砍刀之类,就痛下重手。如果两个年青人不把事态升级,此事就等到交警来了再解决。

李宁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见侯海洋只是推挡,在旁边干着急,道:“侯海洋,还手啊,还手啊。”她正要进去帮忙时,侯海洋回过头,摆了摆手,意思让李宁咏不要过来,然后又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并朝家的方向指了指。

李宁咏见到侯海洋这个动作,停了下来,站在外圈给家里打电话。

侯海洋招架了一会,火气也被激了出来。他利用后背遮住录相机之机,出手扇了黄头发年青人的一个耳光,又踢了另一个青年一脚。

黄头发年青人没有占到便宜,摸出匕首,恶狠狠地朝着侯海洋刺了过去。

侯海洋见对方拿了刀,甚至暗自有些欣赏。他往旁边一闪,让持刀的黄头发青年彻底地暴露在摄像机前。

当持刀青年叫嚣着刺了两三下后,侯海洋猛地出了一记极为凶狠的鞭腿,干脆利落地将持刀青年打倒在地。另一个削瘦青年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重重一拳打在了腹部,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于虾米一样弯腰倒在地上。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围观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喝采,打斗便结束了。

侯海洋走到李宁咏身前,指了指车头,道:“刚才打架的情景应该录了下来,如果有啥事,你要把视频给你大哥,让他处理。”李宁咏有些不解,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侯海洋道:“这两人开大奔,在街上横冲直撞,恐怕有些背景。”李宁咏道:“他们有背景,难道我们就没有关系?我才不怕他。”侯海洋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回家看一看视频,如果对我们有利就拿出来。”

李宁咏在车头拿了摄像机,提在手里。

两个小年青坐在地上,开始打电话。

过了一会,接到报警的交警赶了过来,见到现场后就皱起眉毛,对侯海洋道:“怎么回事?”侯海洋道:“他们占道,速度快。擦挂后,还倒车来撞我们的车。”

侯海洋描述很简单明确,结合现场车辆摆放的位置以及痕迹来说,交警清楚这是实话。交警有些为难,因为他们都认识这辆车。这辆车经常在市内飙车,惹了不少麻烦。一个警察道:“怎么办,这车是鼎盛的车?”另一个警察道:“就是鼎盛的车又怎么样,我们按规矩先把现场勘查了。有什么事,让当官的去处理。”

两个交警正在查看现场时,又有警车闪着警灯开了过来,下来两个警察。交警见到这两个警察。点了点头,继续做现场勘查。

一个警官走了过来,明知故问道:“谁报警?”

削瘦年青人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水,道:“他打人。”黄头发青年人抱着腿越叫越大声,还带着哭声。削瘦青年人道:“桑勇。别他妈的嚎了。”黄头发桑勇声音中透着哭音:“我的腿断了。”

后来的警官蹲下来,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桑勇道:“我爸是桑铁汉,我的腿被那人踢断了。”他拉开裤管,小腿部位出现明显的拱形,应该是骨折。

“好了,别说了。”接警的民警没有让桑勇多说,站起来对侯海洋道:“你打的人?”侯海洋点头道:“是我打的。”民警就用手去摸手铐,道:“跟我到派出所去。”

桑勇喊叫道:“还有一个女的。”

侯海洋最初时打开摄像机,就是为了给自己留点有利的证据,毕竟自己是城管委干部。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在舆论上是不利的。留下点视频证据,如果事情闹大了,在组织上也说得清楚。他没有想到持刀动手的年青人如此不抗打,一个鞭脚就把小腿骨踢折了。在这种情况下,这盘录相带就要发挥关键作用。

民警又问:“女的,还有一个女的在哪里?”

侯海洋平静地道:“我被人持刀袭击,没有注意到她到哪里去了。”他这时很有些欣赏李宁咏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见情况不对,赶紧走人。免得当场吃亏。

民警道:“你把人的腿踢断了,事情不小,赶紧通知那个女的到派出所来接受调查。”

在今天这事上,侯海洋绝对占着理。唯一担心的是怕摄像机录得不太清楚。他对民警道:“那个黄头发拿刀来捅我,这事也不小,你们可以询问现场目击者。”

另一位年龄更大的民警不耐烦地道:“你啰嗦啥?把人带回去。”

李宁咏躲在远处一个楼道上,拿着摄像机继续录相。她见到侯海洋上了警车,又见到来了一辆救护车,赶紧给爸爸打了电话。又给大哥和二哥打了电话,便悄悄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回家不久,邱大海和邱宁刚相继赶了回来。李宁咏看见爸爸回家,眼泪就一串一串地往下掉,道:“爸,我被人欺负了。我开车回家时,就是借大哥的那部车,正在正常行驶,对面来了一辆车,把我的道占了大半,速度快得很,我猛打了方向盘,还是被撞了。那个车不仅仅不道歉,还倒车来撞我,以为是大奔就了不起。”

邱宁刚道:“你是和侯海洋在一起,侯海洋现在在哪里?”

李宁咏道:“大奔车上有两个人,出来就打侯海洋,有一人还拿刀捅人。侯海洋还了手,现在被派出所带走了,我是溜回来的。大奔撞了我们的车以后,侯海洋怕事情闹大,还悄悄录了相,不知道录清楚没有?”

打开摄相机,画面质量很好,能清晰看到两个年青人不停围攻侯海洋。侯海洋只是在招架,或者是一个背影。随后黄头发年青人拿出匕首,被侯海洋踢倒,再然后,另一个青年也被侯海洋一拳打倒。

这一段录相结束,另一段录相就是侯海洋被戴上了手铐,上了警车,而另一方的削瘦青年开着大奔跟在了警车后面。

看完了整个事情经过,邱大海猛地拍桌子,道:“欺人太甚,不管是谁家的人,这事都搁不平。”

邱宁刚道:“有了这盘录相带,侯海洋没事。他身手利索,但是在对方拿出刀子前,没有还手。他是见到刀子才真正动手,一招致敌。”

李宁咏道:“哥,你出个面,找找公安方面的朋友,否则侯海洋在里面要吃亏。”

邱宁刚道:“没事,侯海洋聪明得很,不会吃亏。而且他们一查车牌就知道是我的车。”他随即打了电话,交待道:“帮我查一查,zzzzzz这个车牌是什么人的?”

这是第二次戴着手铐进入专政机关,前一次是在姐夫跳楼死后不久,当时侯海洋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有些世界末日的感觉。这一次来到明显不是派出所的地方,侯海洋心里并不惊慌。他如今并非在社会上流浪的无业青年,被人揍一顿根本无处说理。他现在是巴山县城管委副主任,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这个职位在茂东算不得什么,可是是一种身份。

一位高个子警察站在桌前,仔细看了侯海洋带的工作证,然后把工作证扔在了桌上,道:“你还是副科级干部,怎么能在街上斗殴,还造成了严重后果,你这个工作是泡汤了。”

侯海洋确实没有想到一个鞭腿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后果,这绝对是意外情况,道:“我是正当防卫,刚才作笔录时我讲得很清楚,我建议你们去问一问当时围观的群众,他们最了解事情的经过,还有交警去看过现场,他们也应该出结论,还可以找一找周边的摄像头,有可能录下我们当时的情况。”

瘦高个警察脸色一黑,道:“你建议,你建议个锤子。出了交通事故,等着交警来处理就行了,没有必要仗着牛高马大就可以欺负人,是不是当城管久了,习惯了用拳头说话。”

这是一番夹枪带棒的诛心之论,是用来定性之语。侯海洋对这话听得明白,正言道:“这事其中的是非曲直,不是能轻易掩盖的,如果某些人为了个人私利,做出明显违法乱纪的事情,会后悔的。”

瘦高个警察盯着侯海洋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在办公室,高个子警察喝了杯水,一个警察忽匆匆走了过来,道:“支队长,那车是巴山检察院的车,用的是地方牌照。平时是副检察长邱宁刚在用,他爸是邱大海。”

“侯海洋和邱家是什么关系?”

“不清楚。”

“不清楚就要搞清楚。”

来者赶紧又去讯问侯海洋。

“刚才你承认开车的是李宁咏,她为什么逃跑?”

“她没有逃跑,是对方在发生擦挂后。又倒车来撞我们,下车后还持刀行凶,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了保护自己,选择离开。”

“李宁咏和邱宁刚是什么关系。”

“这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

“邱宁刚是李宁咏的大哥。”

后一次询问没有作笔录。

李支队是接替秋忠勇的班成为支队长。没有局党委书记、政委桑铁汉大力支持,他估计还得继续在禁毒支队当副支队长。在禁毒岗位当了十一年副支队长,一直没有转正,让他颇多怨言。正因为此,他对桑铁汉还是有感恩之心。今天这事桑勇被打断了腿,而打人者同样有背景,这就让他很是为难。坐在办公室静静地想了一会,李支队打通了桑铁汉的电话。

桑铁汉正在医院,老婆在旁边哭得昏天黑地,儿子可怜兮兮、脸色苍白地躺要床上。他接到电话后。不耐烦地打断了李支队的报告:“不管是谁,现在是法制社会,都要依法办事,不能因为对方是官,就枉法。”挂断电话,骂道:“巴山城管委的,算个屌。”

李支队又道:“他是邱……”

桑铁汉着实心痛断腿的儿子,断然道:“别说了,依法办事。”

李支队虽然对桑铁汉有感激之情,可是夹在领导中间。搞不好就里外不是人。他把办案的警察叫了进来,道:“今天这事比较复杂,你去补充点材料,调查周边群众。寻找目击者;找交警要一份勘查报告;查看周边有没有监控设备。”

两个多小时以后,调查人员回来了,报告道:“事发时,围观人挺多,但是都是行人,现在找不到了。事情发生在公路上。人行道有两米宽的绿化带,周边商铺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事发经过。我们去调查走访附近机关和商铺,没有人安装监控设备。”

李支队左想右算之后,驱车在医院找到了桑铁汉,报告了刚才被打断没有来得及说的话,以及后来补充调查的结果。

桑铁汉道:“原来是邱大海的未来女婿,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了城管委副主任,还在街上行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关键是材料要搞扎实,不能让我们被动。”

李支队道:“材料是没有问题的。他说桑勇使用了匕首,没有人证和物证。桑勇腿断了,这是铁证。”

桑铁汉沉呤片刻,决定道:“那就按程序搞刑事拘留。”

最初听说打人者是巴山城管委副主任,桑铁汉确实没有把这人看在眼里,现在得知打人者与邱大海的关系,他仍然做出这个决定就并非意气之急,而是有着充分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李支队所不能了解的,也是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最主要原因。

侯海洋被迅速地带到了看守所,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按照他的估计,李宁咏手里有视频,应该很快就能送到公安局,自己也就出去了。但是现在被送进看守所,他有些担心:“莫非视频不清楚,看不出事情真相。”

当时是将镜头对准了现场,毕竟只是将机器放在哪里,没有跟随人的移动进行调整,有可能录不清楚。他在脑中将所有事情回放了一遍,当时唯一能避免冲突的情况就只能是离开,而离开以后,依着对方开大奔的背景,就有可能被定性为肇事逃逸,也很麻烦。

其次他认真分析了开大奔之人的背景。邱大海已经是市级领导干部,要比他级别更高的人在全市也不过数人而已,凭着开车时如此嚣张的劲头,肯定就不会是几位主要领导的直系亲属。真正掌权者的子女就算比较高调,也不会表现在街头,而是在更高档一些的场合里。

侯海洋在进入看守所时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这些事情,但是并不心慌。与数年前相比,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经历,他只是有些疑惑邱大海为何对此事一直隐忍不发。

刑警大队来人与看守所办交接的时候,驻看守所检察室三个人全部出现在交接现场,而且三人全部着装,一脸严肃。看守所办接待的老欧有些疑惑地看着平时熟悉的检察官们,道:“王科,你们有事吗?”王科道:“按照要求,我们要了解新进人员的案情和思想状态,还有体表检查。”

看到检察官出现,侯海洋明白这肯定是邱永刚出面了,于是不再多说,只是平静地按照规矩办理入所手续。

就在侯海洋进入看守所几个小时以后,茂东市公安局长房植任来到了人大,找到了邱大海。房植任进门就道:“老领导,有什么指示?”邱大海半白的头发向后梳着,神情凛然,道:“请房局长来看一段视频。”

在旁边的小会议室里,人大法制委员会和内务司法委员会的全体同志都已经来到。房植任看到这个架式,有些疑惑地道:“老领导,到底什么事,有什么事情,你老说一句就行了。”邱大海停下脚步,低声道:“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先看视频,等会我还要把视频给梁书记送过去。”

视频不是太长,很快就看完了。

当会议室灯光重新亮起来以后,邱大海道:“我们一直在讲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说了这么多年,现在看起来还差得远。这个视频是发生在我市的事情,发生在昨天,现在的结果是持刀者安然无事,被迫自卫者被关进了看守所。我看了这个视频很多遍,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如果没有这个视频,你们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大声道:“人大是法律监督机关,我跟韦主任商量了此事,人大必须要负起监督职责,你们去依法履职吧。”

回到办公室,邱大海才向房植任交了底,道:“开车的人是李宁咏,那个被围攻的人是我女婿侯海洋,现在侯海洋已经被刑事拘留,送进看守所。”

房植任拍案而起,道:“确实太不象话了,谁做出这个决定,一定要负责到底。”他此时算是明白了邱大海的心思,这事不仅是为了侯海洋,更是一颗打向桑铁汉的炮弹。这一炮打过去以后,桑铁汉能否在公安局任职就很难说了。自己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也就太无能了。

邱家,李宁咏听说侯海洋被送进了看守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抓住大哥的胳膊,道:“大哥,你还是说句话,我们家的人怎么能被这样欺负,还送到派出所了。”说到这里,眼泪水就开始往下滚落。

邱宁刚道:“听王科打回来的电话,侯海洋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虽然进了看守所,说话做事还是滴水不漏。以后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肯定是侯海洋。”

李宁咏脸上还挂着泪珠,道:“想到侯海洋要进看守所,我就心里难受。”

邱宁刚道:“持刀的那人黄毛是公安局政委桑铁汉的儿子,你二哥一直不能当局长,与桑铁汉有点关系。侯海洋不进看守所,爸怎么能借力打力。”

“万一他们不把侯海洋送进看守所,又怎么办?”

“不把侯海洋送进看守所,说明他们办事还算公道,我们也没有损失。”

“这事对侯海洋前途有没有影响?”

“你是关心则乱。侯海洋被持刀人围攻,无意中踢了一脚,恰好把腿踢断了,这是完完全全的正当防卫。这事能对侯海洋有什么影响?”邱宁刚道:“我要夸侯海洋的地方就在于做事滴水不漏,特别是录相这一招,直接把桑勇钉死了。爸是顺势而为,利用此事把桑铁汉弄走。你知道桑铁汉是谁的人,是谭王八的人。”

谭王八真名为谭星海,现任茂东市委副书记。曾经与邱大海是搭挡,两人矛盾很深。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传递到子女这一代。在他们当年,谭星海空降到巴山任县委书记,风华正茂,雄心勃勃。邱大海是本土成长起来的县长,年龄比谭星海要稍长一些。两人经过短暂的配合以后便发生了矛盾,这种事在八十年代曾经相当普遍。

后来的结果是谭星海调回市里到部门任职,邱大海成为县委书记,邱老虎的威名正是从那以后树立起来。

进入九十年代,再进入新千年,为政者吸取了一个年代的教训,加之社会多元化等大背景,这类事普遍变得克制起来,一般不会闹到明面上。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这是很难完全改变的事。

李宁咏道:“大哥,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如果侯海洋没有用摄像机,这事可能就要吃亏,但是我们明明就是正当防卫。”

邱宁刚道:“这不应该是我家三妹说出来的话,证据,证据,这是第一位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讲证据。证据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证据要成为法律意义上的证据,必须要有一个采集的过程,采集就是可以人为干涉的。你说对方持刀,可是证据在哪里?而对方腿断了,这是一个很容易成为证据的客观事实。如果没有视频,是你的自我陈述重要,还是对方自我陈述加上一条断腿更重要。”

李宁咏吐了吐舌头,道:“所以,大哥才夸侯海洋用摄像机做得好。”

邱宁刚道:“你也要学着点,他能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上,想着固定证据。毕竟是岭西大学的高材生,脑筋就是不一般。”

李宁咏颇为自得地道:“我认识好几个岭西大学的,都很一般。我觉得不是岭西大学厉害,是侯海洋素质高。”

邱宁刚点了点头。道:“你没有注意到我的说法,我说的是岭西大学的高材生,后面三个字才是重点。”

在看守所里,侯海洋提着裤子走进了监舍。

看守所是对罪犯和重大犯罪嫌疑分子临时羁押的场所。主要羁押依法被逮捕。刑事拘留的犯罪嫌疑人,以及被判处有期徒刑的罪犯,在被交付执行刑罚前,剩余刑期在三个月以下的。侯海洋对这一切相当熟悉,走进看守所居然有一种恍若隔世、昨日降临的感觉。

来到警戒线。侯海洋不等警察交待,就停了下来,抬头道:“报告,犯罪嫌疑人进去一个。”上面传来一声:“大声点。”他又说了一遍,上面传来一声:“走。”

后面的警察有点惊讶地道:“你不是第一次进看守所。不对啊,看你的登记表是城管委的干部。”侯海洋回头笑道:“我在梦里来过。”

警察脸色一整,道:“马的,给你脸,你还拽起来了。”他虽然骂了一句,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从驻所检察官的态度就明白此人不是一般人。

侯海洋道:“我现在只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罪犯,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与检察官见了面,虽然不知道邱大海将如何动作,但是他已经知道视频非常清晰,因此也就明白不久以后就要出去,心情非常轻松,甚至对进入监舍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进入第三道铁门以后,出现一个院子,这和岭西第一看守所颇为接近。岭西第一看守所是“凹”字形院子。这里的看守所是回字形院子。岭西看守所绿化得非常好,茂东的绿化则要差了许多,并不规整,还有不少杂草。围墙对角线上修着岗楼。持枪武警监视着所有的一举一动。

侯海洋被带进了101监舍,居然与多年前的监舍一模一样。

管教甚至懒得多交待,关掉铁门以后,在四方小孔上看到一只手伸出来,然后就将手铐取走。侯海洋松了松手腕,环顾着狭窄的监舍。上一次进监舍是惶恐不安。这一次却总觉得是一场并不真实的闹剧,让人产生一种荒谬感。

房间二十来平方米,有一个由水泥砌成的通床,头顶上五六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透气窗,这个房间与上一次的房间高度相似,如双生子一般让人分不清楚。

侯海洋与十来双眼睛对视,望着盘在通辅上的汉子们,道:“我要不要蹲下。”

一个汉子道:“蹲个几巴,你的位置在这里。”

侯海洋看着说话汉子的位置便知道他是头板,留给自己的位置就在他的身边,这就说明自己刚进入监舍就成为监舍里的上层人物。

侯海洋笑道:“老大,说不说案子。”

管板的有些纳闷地看着侯海洋,道:“挺熟悉的嘛,以前进来过。”

侯海洋道:“五年前吧,岭西第一看守所。”

管板的道:“那次犯的啥事?”

侯海洋道:“他们说我杀人,后来没事,出去了。”说话间,他跨上通铺,坐在管板的旁边。

管板的用仰视的目光看着侯海洋,拍着腿,道:“马的,什么是本事,这就叫本事,你们他妈的谁有本事杀了人还能出去。”他拿了一枝烟,道:“抽一支。”

侯海洋从身上变魔术一般取出一包软中华,扔给管板的。管板的早就被人打过招呼,知道来者是不能得罪的人,见到这包软中华,大声对监舍里其他人道:“马的,什么是本事,这就叫本事,你们他妈的谁有本事进来就弄一包软中华。”

管板有道:“这一次进来是啥事?”

侯海洋道:“把一个开大奔的腿打折了。”

管板的猛拍大腿,道:“马的,什么是本事,这就叫本事,你们他妈的谁有本事把开大奔的打折腿?”

如果说五年前的看守所是生死之旅,那么在五年后的看守所则是捧哏之旅,这反而让侯海洋略有些失望。侯海洋和管板的嘀咕了一阵,然后两人并排坐在通铺上,让监舍其他人蹲在面前依次来汇报案情。当得知其中一人是强奸罪时,侯海洋下床,踢了一脚,骂道:“他马的二三六,现在什么年代了,小姐遍地走,还他妈的强奸。”刑法第二百三六条是针对强奸的法条,因此,在监管场所,常把强奸犯称之为二三六。

在中午吃饭时,管板的很仗义地朝侯海洋饭菜中倒了些豆食,很有些结纳之义。

机关小食堂里,市委梁强书记吃过饭,刚走出食堂,就遇到提着包的邱大海。邱大海道:“梁书记,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梁强对人大的老同志们还是颇为礼遇,道:“邱主任,昨天在省里开会,今天上午也没空,很对不起啊。”

邱大海道:“梁书记这么忙,原本不应该用私事来打扰您。可是这事既是私事,也是公事,所以还得来耽误你宝贵的时间。”

梁强道:“你不是说有一个视频吗,我让小王在办公室准备好了。”

在梁强办公室外间,秘书小王早就作好了准备,找到视频后,很快就播放出来。视频放完一遍后,邱大海道:“小王,麻烦你重新放了一遍。”在重放时,邱大海指着被围攻的侯海洋道:“这是我的女婿侯海洋,目前在巴山城管委工作。我女儿是巴山电视台记者,她有习惯随时带着摄像机,见情况不对,便把摄像机打开。”

梁强脸色沉静,没有表态。

邱大海又道:“这个拿刀捅人的黄毛叫桑勇,是桑铁汉的儿子。视频非常清楚了,桑勇占道、撞车、伤人,据周边群众说,他当时吸了粉。侯海洋一直没有还手,当桑勇动刀子以后,才开始被迫自卫。”

梁强道:“怎么处理的?”

邱大海悲愤地道:“桑勇和另一个年轻人没有被处理,侯海洋被关进了看守所,听说还要报请检察逮捕。梁书记,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梁强沉思了一会,道:“邱主任,这事市委会公正处理的。”

由于此事的影响,市委常委会提前一天召开。

在所有常规议题结束之后,梁强道:“下面再给大家放一个视频。我早就听说在茂东城内有一群公子哥们,其中有党政领导的小孩,还有一些老板的孩子,吸粉、飙车,为害一方,现在大家看一看这个视频,真是触目惊心。”

这是一个突然袭击,所有常委对此事都没有准备。

视频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原始视频,另一部分是对视频画面的解释,包括前面交通事故的追述、侯海洋、桑勇和另一个青年的身份。

看罢视频,在外面等候的公安局长房植任被叫到会场,汇报了市交警支队对事故的责任认定,以及市公安局对此案的处理结果。

常委们原原本本看过视频,又听到房植任汇报的如此处理结果,都觉得桑铁汉恐怕会受到牵连。

谭星海脸色最为难看,在心里大骂桑铁汉混蛋。

梁强脸色铁青地道:“如果没有这个视频,事情黑白便被颠倒了。我要问公安局办案的同志,为什么当事人再三申明有视频,你们都置之不理。”

房植任诚恳地检讨道:“我作为局长,把关不严,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梁强没有理睬房植任,道:“同志们,我们要深刻地反思,如果没有这个视频,如果邱大海没有渠道将视频交到市委,如果是一个普通青年遇到这事,其人生将受到多么大影响,这个影响往往是无法挽回的。这件事情是小事,透露出问题是大事,我建议由组织部门和纪检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认真查一查此事,提出处理意见。”

调查还有一个过程,侯海洋已经走出了看守所。

从看守所走出来分为很多种,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一百二十七条规定,公安机关对被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审查后,根据案件情况报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分别作出处理。

一是对需要逮捕的,在拘留期限内依法办理提请批准逮捕手续;二是对应当追究刑事责任,但不需要逮捕的,依法直接向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或者依法办理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手续后,向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三)拘留期限届满,案件尚未办结,需要继续侦查的,依法办理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手续;(四)具有本规定第一百八十三条规定情形之一的,释放被拘留人,发给释放证明书;需要行政处理的,依法予以处理或者移送有关部门。

侯海洋就属于第四类。

第四类又分为几种情况,根据第一百八十三条规定,经过侦查,发现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撤销案件:(一)没有犯罪事实的;(二)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不认为是犯罪的;(三)犯罪已过追诉时效期限的;(四)经特赦令免除刑罚的;(五)犯罪嫌疑人死亡的;(六)其他依法不追究刑事责任的。

侯海洋拿到了《释放证明书》,看了一眼里面的说明,对前来接自己的大哥邱宁刚道:“我这算无罪释放?”邱宁刚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道:“这是撤销案件,根据规定,不能以放代撤,也就是说你不会因为此事受到任何影响。”

李宁咏在旁边问道:“大哥,这会不会进入档案?”

邱宁刚道:“不会,案件都撤销了,为什么会进入档案。”

星期六从巴山到茂东,再从看守所走出来,现在已经是星期一了。侯海洋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城管委乐彬打电话。李宁咏道:“我给乐主任打过电话,就说你拉肚子拉得稀里哗啦,请了两天假,今天休整一天。明天再去上班。乐主任都知道你要离开城管委,现在何必急着回去工作。”

侯海洋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还是法定的城管委副主任,不能撤离职守。”

李宁咏凑在侯海洋身上闻了闻,道:“在看守所关了一天。你身上真是太臭了,说不定还有跳蚤,赶紧回家洗洗。把现在穿的全部扔掉。”

从内心深处,侯海洋更想直接回巴山县电力家属院。那是属于自己的世界,自由自在,洗的过程或者说洗完之后,就可以和李宁咏滚床单,共同快乐地消耗这一段时间积累的精力。可是这个想法有点猥琐,根本无法给邱家人提起。

来到了并不是太喜欢的茂东邱家,进了家门。李珍英就开始唠叨:“侯海洋啊,你下手也太重了,听说一脚就将桑勇的腿踢断了,打他两下就行了,用不着这么狠。如果不是宁咏爸爸和哥哥,你说不定就要被关进去。”

李珍英说的是实话,进入耳朵却让人不那么舒服。侯海洋还没有开口,李宁咏就嚷开了:“妈,你是什么观点。桑勇撞了我们的车,还用刀子了。难道你还要跪着求他们。再说,侯海洋赤手空拳还击,你还要他掌握力道,这是纵容犯罪。让自家人吃亏。”

侯海洋道:“阿姨是好意,以后我们处理这种事情还可以更冷静一些。”

邱宁刚没有搭话,坐在客厅里,又开始沉默寡言。这是他一贯的状态,遇到事情时话就比较多,没有事时基本上没有话说。

李宁咏将新的内衣裤放到浴室。见左右无人,道:“你要洗干净啊,晚上回去犒劳你。”又问:“在看守所被人欺负没有,听说里面有很多恶人。”

侯海洋实话实话道:“大哥找人打了招呼,我在里面过得还不错,监舍里所有人都蹲在我和另一个管板的面前,交待犯的什么事。在监舍里有个规矩,能够欺骗管教,不能欺骗管板的。所以听了不少恶心事,你看,我的踝关节都肿了。”

李宁咏惊讶地道:“为什么踝关节会肿?”

侯海洋道:“听案情时,觉得可恶就跳下板铺去踢两脚,踢得多了,踝关节就肿了。”

李宁咏道:“我怎么觉得你在看守所里如鱼得水?”

侯海洋道:“苦中作乐而已。”

李宁咏又道:“你在看守所里苦中作乐,我们在外面替你着急。你知道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情,大哥去找了市检察院的朋友,二哥后来又找了市局的关系,我爸把公安局房局长请到办公室去了,后来我爸还专门找了梁书记,在市委常委会上放了视频,现在组织部和纪委成立了一个联合调查组,公安局桑铁汉恐怕要被挪位置了。大哥对你录相这一招很赞的,还说你是一个人才。”

侯海洋道:“你说的信息量很大,我捡重点来梳理,围攻我的两个人,一个是桑勇,另一个是谁?”

李宁咏道:“另一个是鼎盛集团董事长的儿子,鼎盛集团是全市最大的民营企业,营业额据说有三百个亿,他没有动刀子,被叫到公安局作了询问笔录,就出去了。这一次吃亏的是桑家,桑铁汉要承担部分责任,肯定要调出公安系统。”

侯海洋并不清楚邱大海、桑铁汉等人的关系,但是从几句话已经探知一些“点”,道:“桑铁汉和你爸不对付?”

李宁咏依在门口,道:“我爸是退到二线的人物了,没有什么好争的。对于他来说,安安稳稳过渡就是最完美的结果。这一次直接将视频拿到梁强书记面前去,还是为了我们。和我爸以前有矛盾的市委副书记谭星海,在我们家都叫他谭王八。桑铁汉就是谭王八的爪牙,我二哥一直当副职也与桑铁汉有关系。换句话说,如果桑铁汉一直在当公安局党委书记、政委,二哥估计很难由副转正。谭王八比我爸年轻,我爸退休后,谭王八还在位置上,等到谭王八退居二线时,二哥就会在副职岗位上被压制很多年,再翻身就很难了。”

侯海洋这才明白,邱大海其实是作退休前最后的安排,利用难得的桑勇动刀事件,既解决了女婿侯海洋进入看守所之事,又努力为自己二儿子进步打开空间。

等到女婿成长起来,二儿子当上公安局长,再加上长子在检察系统的地位,邱大海就算退下去了,邱家在茂东的社会地位也不会下降。

李宁咏又道:“谭王八在茂东经营多年,很有些能量。梁书记是外来户,他是乐于削减谭系人马的实力的。我爸将视频送给梁强书记,就是给他送上一颗子弹。”

侯海洋并不是太喜欢纯粹阴谋的做法,道:“难怪茂东这些年发展不算很好,领导们都是去动这些脑筋,谁来办实事。”

李宁咏道:“办实事也需要位置,没有位置屁都不是。当然,我爸确实看不惯茂东这一批公子哥们,他们依仗着父辈的势力拿地皮、搞矿山,弄得鸡飞狗跳,天怨人怒。那天你就亲眼见识到他们的霸道,如果不是遇到我们,普通人真的就会吃大亏。我爸为人正直,他的三个子女不能说是很优秀,至少都不是纨绔子弟,都是凭自己努力工作在社会上立足。借着这个事情,让梁书记注意到这帮子公子哥们,控制他们,这也是我爸出于公心的目的。有时我爸在人大开会时,经常批评现在头头们,弄得别人都下不了台,这让我们当子女都有点为难。”

邱家的家教还算很严的,三个子女都没有什么恶习,在单位上还算得上骨干,与桑勇等类似的公子哥们相比,确实是很优秀的。

但是侯海洋对李宁咏所说的最后一点还是有另外的看法,因为邱大海是极具政治头脑的人,绝不会乱放大炮,弄得头头们下不了台,自然有其用意。

李珍英见女儿钻进卫生间就不出来,在客厅转了几圈以后,就叫道:“宁咏,我给你说件事。”当李宁咏出来以后,她就道:“侯海洋从看守所出来,很累了,你让他洗澡,然后休息一会,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

李宁咏道:“侯海洋被关进看守所,我陪他说说话,有什么不可以。”

李珍英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们两人还没有结婚,男人在洗澡,你钻去算什么事。”

李宁咏早就享受了夫妻生活,听到母亲这样说,还是飞起一片红晕,道:“妈,你是个老封建。当年二哥谈恋爱的时候,没有结婚就睡在一起,你怎么不说。”

李珍英道:“二哥是男的,你是女的,这不一样。女人没有结婚就跟男的睡觉,很多都吃了亏,妈这是关心你。”

邱宁刚看着妹妹与侯海洋在一起的亲密神态,判断他们早就有过夫妻生活,在一旁道:“妈,现在年轻人的事情你管不了,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李珍英愤愤道:“邱大娃,你生的是女儿,到时女儿谈恋爱的时候,我看你管不管。”

在卫生间里,侯海洋仰头迎接着热水。在热水冲刷下,他的思维特别灵敏,在脑中,一条条社会关系在脑中穿梭,形成一个复杂的网。这个网无所不在,穿进了社会每个角落,将所有人都网在了里面。

这一次不大不小的撞车打架事情对侯海洋也颇有震动,最后的处理结果让他再一次感到个人力量在体制面前的渺小,就算你拳头再硬,在体制面前也不堪一击。

一方面,邱家以邱大海为主,在茂东成长经营了很多年,根深叶茂,一般事情还真难不住他们。另一方面,不管一个家庭如何经营,没有占据体制内高位,很多事情也难办。这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

这一次茂东之行,原本是一次想走就走的旅行,结果由一次小车祸导致演变成大人物之间的一场博弈。结果显现得很快,在侯海洋正式到县政府上班之时,公安局党委书记、政委桑铁汉被调至市司法局担任局长。

与这一次人事调整相对应的还有一次机构的微调,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微调,而是与全省其他市的公安机关相一致。

按照规定,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公安机关派出机构、内设执法勤务机构和不设区的市、县、自治县公安局根据工作需要,可以设置主管政治工作的政治委员、教导员、指导员等警官职务。地级市以上公安机关设有常务副局,副厅,副部协助正职主持全面工作,在正职不在时代理。

茂东市公安局设置政委一职,且还担任党委书记,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各方博弈妥协的结果(注:某省现在还有市公安局政委设置)。这一次由小车祸引起新一轮博弈,彻底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任植房新的职务全称就是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

侯海洋看到文件后,联想起在邱家听到的议论,才知道自己这个小人物曾经充当了一次蝴蝶的翅膀。

在县政府办公室里,侯海洋是排名第三的副主任,负责联系协调处理城乡建设、城市规划、民防、市政、园林、安全监督管理、食品药品监督管理、质监、煤炭、电煤保障工作;分管办公室后勤工作,协助办公室主任联系县政府县长。

最后一个职责意味深长,仿佛是为侯海洋特意定制的职责。侯海洋拿到这个责任表后,玩味了半天。思考自己的角色定位。

初到办公室,诸事都待理顺。侯海洋经历过在城管委副主任的开局,县政府办公室繁杂事情就变得不再可怕,毕竟这里更多的是有规则的事务性质工作。没有涉及群体事件的尖锐矛盾和冲突。

办公室主任杨春走进办公室,看了看陈设,道:“侯主任,有什么缺的东西,安排后勤科添置就行了。反正是你分管后勤工作。你在城管委当过副主任,见识过群体性事件,又是岭西大学的高材生,在办公室工作是最适合不过。”

侯海洋站了起来,道:“城管委是一线,县府办是中枢,两者真不能比。杨主任,我对于县政府办的工作完全是外行,还请你多指教。”杨春笑道:“侯主任是虾子过河——谦虚(牵须),在府办工作没有秘诀。就是讲规矩和心细。刚才乐主任打电话,城管委要请县府办吃饭,大家联欢。”

班子成员调动工作时,迎来送往是巴山县惯例,一般来说是调出单位吃一顿,调进单位再吃一顿,这样就显示调出单位对调出者的认同,调进单位对调入者的欢迎。如果没有这一套程序,就说明调动工作者是不受欢迎的。

另外,班子成员关系比较好的、曾经分管过的部门。往往都要请客吃饭。没有办完这些程序,就说明调动者混得孬。

侯海洋就经历了这一套程序,接连吃了六七顿酒。各类酒席基本结束之时,喝得肝脏发颤。闻到酒味就想吐,听到酒字就害怕。除了县府办和城管委联欢的那顿酒以外,李宁咏都参加了其他饭局,在她在场,替侯海洋挡了不少酒,否则侯海洋醉得更惨。

侯海洋在一场又一场的酒席中。慢慢开始了解办公室的工作,与办公室工作人员熟悉了。

转眼间到六月,侯海洋对于县政府的工作已经有了基本了解,也对县政府比较敏感的人事关系有了初步把握。

在城管委工作之时,班子成员的主要精力就是对付层出不穷的冲突,没有多少时间来琢磨人,而且城管委班子成员的任职之权都在县里面,就算琢磨透了其他班子成员,对于自己的晋升也没有什么好处。比如乐彬,他是一只手抓工作,另一只手抓与能决定自己命运的领导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城管委的人事关系就相对单纯。

县政府办是为县领导服务,与县领导接触紧密。县领导往往能决定县政府办工作人员的命运,利益就如放在驴子前面的红萝卜,驱使着大家不停地寻找着向前的路,正因为此,人际关系相对要敏感许多。对于侯海洋来说,他最注意处理的是办公室主任杨春、彭克秘书章同国之间的三角关系。

作为副主任,在其职责中有协助办公室主任杨春联系县长彭克这一条。当前状况是上有办公室主任,下有专职秘书,他悬在空中不着地,为了不引起上下的反感,在接触彭克时他采取的一动不如一静的方式。

这种做法让大家都相安无事。

七月三日,开过办公会。杨春将侯海洋叫到了办公室,道:“彭县长在市里开会,与康市长说好了,在这两天要吃顿饭,具体时间未定。听说你和秦真高是同学,那太好了,你就联系这件事,把吃饭时间和地点定下来。”

侯海洋道:“好,那就马上就与秦真高联系。”

侯海洋调到县政府办以后,他就知道自己必定要和秦真高联系。如今他的职务级别比秦真高要高,可是秦真高是在市政府工作,他是在县政府工作,秦真高又在市领导身边工作,处于上位。从这个角度来说,两人的发展基本相当。

侯海洋就当着杨春的面拨通了秦真高的电话,电话打通了,却很快被挂断。侯海洋道:“杨主任,我估计秦真高手里有事,我等会给他联系。”杨春点了点头,道:“七月六日,彭县长要出差,他想出差前与康市长见一面,新区开发的重大事项必须要康市长点头,否则市级各部门都不会支持。”

得到这个任务后,侯海洋隔了半个多小时,又给秦真高打去电话。

秦真高正在办公室看文件,没有其他事情。见到手机里显示的侯海洋号码,有意没有接,要晾一晾侯海洋。秦真高参加工作以来,常常回顾大学四年的生活。他总结自己在大学四年很憋曲的原因是由于侯海洋,由于侯海洋处处都占了上风,让他大学四年都是生活在恶梦之中。他无数次在梦里与侯海洋争执斗气,最后嗓子哑掉,根本骂不出来。

现在自己处于上位,能够轻易压制住侯海洋,这是让人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更愉快的是侯海洋原本是应该到省委办公室,现在却断崖式降落到了县政府办公室,这也是让人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秦真高知道康市长已经答应过彭克县长,这顿饭在两天之类肯定要安排,而且根据康市长的日程安排,晚餐就定在明天,这是康市长首肯的。但是,他就是不接侯海洋的电话,让侯海洋多打几次电话,方才能够显示市政府办公室在面对县政府办公室的优越感。

到了接近下班的时候,杨春问:“侯主任,饭局定下来没有?”

这一句甚为普通的问话让侯海洋感到颇为尴尬,道:“杨主任放心,我一直在与秦秘书联系,他还没有正式回话。”侯海洋这一句话回答得也很含糊,他没有明说秦真高没有接自己的电话,而是说秦真高没有正式回话,用一句含糊的问话掩饰自己面临的尴尬局面。

即将下班时,秦真高回了电话:“侯大主任,今天一直在开会,不好回电话。你是不是问彭县长和康市长吃饭的事,时间大约定在明天,地点还没有定下来。我有个建议,麻烦你跑一趟,我们一起在市里面找个好位置。把小李叫上,我和郑娅参加,先亲口实践一下味道。”

一般情况下,市政府都有比较可靠的定点餐馆,根本用不着由县府办的人去共同确定餐馆,这明显就是秦真高在有意制造些多余的程序。

在那一个山头就得唱那一个山歌,侯海洋在这种情况下也得将骄傲放回到内心,道:“好,我马上就出发,得稍微晚一些。”

秦真高特别叮嘱道:“把小李叫上啊。”

挂断电话,侯海洋马上跟杨春作了报告。杨春高兴地道:“你先去侦察环境,那当然是最好的。费用简单,反正明天要吃饭,一起结了。侯主任,我说过多次了,你就是分管后勤的,吃吃喝喝的小事情就别请示了,自己处理就行了。”

乘坐着县府办的车来到了电视台,等了一会,李宁咏背着包就出现在门口。侯海洋站在门口,简单说了晚餐的事。李宁咏不高兴地道:“秦真高果然是小人。我老公是把桑铁汉都拉下马的人,还要受他的气。”

侯海洋道:“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李宁咏挽着侯海洋的胳膊,亲热地道:“你不用给我做思想工作,我知道轻重缓急,该下小时得下小,该低头是得低头,否则农奴永远翻身做不了主人。”她又哼了一声:“等老公翻了身,给他好看。”

坐着县府办的车前往茂东。

上一次在茂东开车差一点惹出麻烦,这一次公事就直接叫了县府办的小车。县府办的司机的水平总体不错,很少出差错。另外,侯海洋和李宁咏不开车,就都可以喝点酒。

李宁咏道:“秦真高喝酒一般吧?”

侯海洋脑里就想起“我要日蒋玲”以及嘴巴里包着一块肥肉的经典笑话和镜头,独自笑个不停。李宁咏娇声道:“你不能一个人笑,要分享?”由于有县府办的师傅在场,侯海洋给秦真高留了面子,笑而不语,结果挨了李宁咏不少拳头。

到了预定地点下了车,侯海洋道:“阳师傅,一起上去吃饭。”阳师傅道:“我就不去了,我哥就在旁边,好久都没有到他家坐一坐了。你们要回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在前往茂东饭店之时,侯海洋在李宁咏耳边讲了“我要日蒋玲”的典故,将李宁咏笑得直不起腰。站在金壁辉煌的大厅前,李宁咏道:“这明明就是成熟的定点酒店,哪里用得着我来确定,就是折腾人。老公,记着这事,以后要报复回来。”

侯海洋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天就吃点美食,假装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如强奸,无法反抗时就好好享受。”

李宁咏道:“我同意你的看法,晚上我们俩人就好好享受,干脆就在这里开个房,让阳师傅明天来接我们。”

侯海洋道:“我同意,今天就享受生活。”他随即给阳师傅打去电话,让阳师傅明天早一点来茂东接人。

侯海洋虽然是新来的副主任,但是分管后勤,还协助联系县长,更是邱老虎的女婿,因此阳师傅对侯海洋很是客气,连声答应。爽快得紧。

预定房间是一个大包间,有休息室,有电视机,还有一台电脑。沙发是真皮。用具都颇为豪华和高档。房间没有人,秦真高和郑娅据说还在路上。侯海洋也不着急,要了茶水,看着电视,与李宁咏有说有笑。

等了二十来分钟。秦真高来了,又等了一会,郑娅才来。除了郑娅以外,还有郑娅的一位朋友,也是茂东一中毕业生,与李宁咏也认识。五人坐了一会,涂成功也来到席间。六个人坐在一起刚准备动筷子,又来了两个侯海洋不认识的老板模样的人。

原定是提前探路,看一看吃饭的地点,结果变成了八个人的饕餮大餐。喝完第一瓶剑南春时。秦真高道:“今天我的同学侯海洋来了,大家多敬几杯酒啊。”

第二瓶剑南春打开,涂成功就端着酒杯走过来,道:“侯主任,我要敬你一杯,上次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以前有朋友还想将我和李宁咏之间牵线,哪里想到侯主任下手好快,让我悔之莫及。”

李宁咏道:“涂总这是没影的说法。”

涂成功一本正经地道:“那只是一个预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被侯主任占了先,让我是后悔莫及。不应该等人来牵线,应该是直接来找你。让我最追悔莫及的事情是什么,是未战就先败。”作为富二代,他是久历花丛中。漂亮话是张开就来,根本不考虑真实性,也不会为了这些漂亮负责。

李宁咏歪着脑袋看着相貌还算英俊的涂成功,快言快语道:“如果用那句老话什么什么想吃什么,似乎有点不友好,不过你和我家侯海洋相比。确实没有什么机会。”

涂成功就道:“侯主任,那就为了共同的追求,我们喝上一杯。”

侯海洋道:“共同追求这一点我是不承认的,但是为了友谊,我们还是应该干一杯。”自从那天发生冲突以后,侯海洋便一直注意查找茂东矿业集团的资料。越是查找资料,越是觉得茂东矿业集团崛起得太为迅猛。从茂东看守所出来以后,他和邱宁刚还谈起过茂东矿业集团的事情。因此,他对涂三旺算是有三分了解。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改天我到巴山来拜访你。”涂成功想起刘清德说起侯海洋咬牙切齿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刘清德是被你欺负惨了。刘总是很强悍的人,居然被你弄得没有脾气,只能在背后发火。”

侯海洋道:“喝酒,喝酒。”

碰了酒,涂成功又低声道:“改天我爸请彭县长吃饭,到时再一起喝酒。”

秦真高道:“涂总,你们别光顾着讲悄悄话,这两位新朋友还要向侯主任敬酒。”

侯海洋是从心底瞧不起秦真高,见他神气活现地坐在主宾位置,招呼着在场的人围攻自己,暗自叹息一声:“秦真高这人到底是缺少城府,有了点小权就把尾巴翘上了天,迟早就吃亏的。”

经过了城管委的酒精考验,这点酒还暂时不能难为侯海洋,与诸人都喝过酒后,侯海洋主动出击了,倒了两杯酒,端给了秦真高,道:“真高啊,我们两同学在一个寝室睡了四年,缘分啊,现在都到茂东工作,也是缘分,如今你在市政府,我在县政府,更是缘分,多重缘分在一起,得喝掉这个大杯。”

郑娅知道秦真高酒量不行,急忙阻止道:“侯海洋,秦真高不能这样喝,这杯酒下去,绝对要放倒。”

李宁咏知道侯海洋是存了射人先射马的心思,跟着站起来,道:“郑娅,我还得补充一点,我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发小,谁知道找的男朋友是两同学,而且是同寝室的同学,我们也得喝一杯助兴,他们喝大杯,我们喝小杯。”

在酒场上,大家都是唯恐其他人喝得不够多,见秦真高和侯海洋架了起来,顿时集体喝采,推波助澜。秦真高从进入学校那一天起,就将侯海洋看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刚才喝了几杯酒,已经略有些酒意,在大家起哄之下,脑袋发热,端起酒杯就将一大杯酒喝了进去。

这一杯酒是今天的高潮,此杯酒下去,秦真高就不敢再喝。

酒席结束,侯海洋在签字时,心里还是抖了一下,今天晚上这一桌饭,连酒带菜,花了三千多块。虽然这笔钱由县政府办公室来支付,他还是觉得太浪费了。

在酒店走道上,秦真高无语地用手撑着墙壁,突然,快速地走到了卫生间。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再也控制不住,在走道口就吐了一摊。年轻的女服员看到地上的一摊,觉得特别难闻,她还是忍着逼人的气味,将这一摊子收拾干净。秦真高刚往回走几步,又有一阵恶心从腹部涌了上来,他急忙往回走,走到门口再也控制不住,又在门口吐了一摊。年轻服务员刚刚把那一摊子清理干净,转眼见又见到那人在此大吐,气得眼泪在眼框里乱转。

这与以前在老味道餐馆如出一辙。侯海洋没有亲眼看见秦真高在老味道卫生间门口不停地呕吐,但是听吕一帆描述过此事。昨日重现,让侯海洋暗觉好笑。

吐了两次,又喝了一枝口服液,秦真高肠胃舒服多了。他觉得脸上挂不住,道:“到楼上唱歌。”

涂成功瞧了郑娅一眼,道:“我有这里的金卡,享受贵宾服务。”他有意识叫几个小姐过来加深与两位领导身边人的友谊,眼珠子一转,就对郑娅道:“楼上有个美容院,服务非常不错,你们几个去不去尝试一下。我的金卡是通用卡,都记在我头上。”

郑娅是美容院的常客,早就想来这里试一试,道:“好啊,涂总请客,却之不恭。真高,你不能再喝酒了。”

李宁咏也不想跟着些陌生人唱歌,道:“都是自己人,别傻傻地喝酒。”

涂成功笑容满面地道:“遵命,我们最多喝点啤酒,一点都不劝,上当受骗,自觉自愿。”

三个女人就去美容院,几个男人就去唱歌。

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的不长时间里,侯海洋隐约探知彭克与涂三旺关系不错。由于涂成功与刘清德联系密切,出于对刘清德深刻的了解,他对和涂成功和涂三旺都持警惕态度。今天这个机会也是近距离了解涂成功的一个机会。

到了九楼,走出电梯就看见一阵着盛装的美女排成两队,鞠躬欢迎。涂成功显然是常客,立刻就有大堂服务人员将一行人带到了最偏颇的大房间。进屋以后,又进来一个衣着颇为撩人的性感女子,与涂成功在角落里私语。

不一会,进来一群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站成一排等待着来宾挑选。

涂成功对坐在一起的秦真高和侯海洋道:“这是最高等级的vip,绝对安全,就算有警察来了,都会有提示。”

这是秦真高的主场,侯海洋就用目光示意。秦真高没有什么反应,就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涂成功见两人没有明确反对,就带了两个最漂亮的小妹来到秦真高和侯海洋身边,再直接塞到两人的怀里。

侯海洋头脑相当清醒,稍稍侧了侧身,让性感小妹坐在沙发上。而在旁边,那个女子直接坐在了秦真高怀里。

第四章 杞人忧天

“帅哥,吃块西瓜。”性感小妹用牙签叉了一块西瓜,递给侯海洋。侯海洋打量了性感小妹一眼,接过西瓜,慢慢吃掉。

歌声响起,涂成功搂着一位高挑女子,站在大屏前,一边摇摆,一边开始唱歌。秦真高则开始跳舞,在闪烁灯光下与女子贴得很紧。

等到歌声稍停,侯海洋对涂成功道:“涂总,我人不舒服,先走了。等会你给秦真高说一声,我现在就不打扰他了。”

涂成功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只见秦真高的手伸进了女子衣服里,确实不方便打扰,笑道:“改天,我到巴山请侯主任吃饭。你是彭县长的人,大家就不是外人,别客气啊。”

走出歌舞升平的房间,仿佛离开了妖怪的洞穴。侯海洋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开始给李宁咏打电话。对于侯海洋来说,他和青皮一起到东城之东跳砂舞,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和障碍。涂成功是个有着利害关系的生意人,秦真高又面和心不和,在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不会摸性感小妹那怕一个指头,更何况李宁咏还在楼下做美容。

在当前情况下,侯海洋可以为了工作低头陪着秦真高吃个饭,应酬一二,但是要一起搂抱小姐就越过了底线。

“喂,还在美容吗?他们在唱歌,我不想唱了。”

“我刚刚开始做,还得等一会。”

“那我去开房间,等会把房号发给你。”

侯海洋没有离开宾馆,直接开了房间。在房间等李宁咏时,他打开电视,漫无目地换着台,颇有些心绪不宁。从最近了解的情况来看,侯海洋发现彭克县长与涂三旺、刘清德等矿山老板接触得很频繁,不仅仅是工作关系,还有相当密切的私人联系。侯海洋虽然是初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可是见识过社会最阴暗的东西。有着寻常同龄人没有的警觉,不太愿意与矿山老板们搅在一起。

晚上十一点钟,李宁咏从美容院上楼,进门就道:“你看我的脸。怎么样,是不是比平时更光滑。”

侯海洋将烟头在烟灰缸按灭,道:“你平时就很光滑,实在没有必要美容,青春少女素颜是最好的。”

李宁咏凑在镜前仔细观察着刚刚做过美容的脸。通过镜子这才看见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头,惊讶地道:“你怎么抽这么多烟,受了秦真高的气?”

侯海洋摇头道:“秦真高是疥癣之疾,我想是另外一件事情。”

李宁咏将外套脱下来,将姣好的身材展示在侯海洋面前,还有意转了几圈,道:“你等会,我去冲洗一下,我们在床上来讨论严肃的问题。”

两人都很有兴趣研究对方的身体,认识以来一直乐此不疲。等到激情过后。侯海洋仰面躺在床上,道:“你爸和彭克关系怎么样?”

李宁咏软绵绵地娇声道:“关系还不错,我爸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还是部门的头头。”侯海洋道:“那时彭克是在哪个部门工作?”李宁咏想了一会,道:“在我的记忆中,彭克当过中小企业局局长,后来是安监局和国土局。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侯海洋道:“难怪如此。我在府办工作时间不长,总觉得彭县长和矿山这一块的老板接触比较密切,我有些担心。”

李宁咏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彭克能当上县长。在上面是有臂膀的,没有臂膀的人能当上县长?吉书记如果调走,他肯定就要接书记的班。”

侯海洋道:“难道你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与老板接触太多有可能出事?”

李宁咏道:“你的思维好奇怪,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

侯海洋总觉得有阴影。道:“彭克是本地人吧,应该不会在本地任书记。”

李宁咏道:“彭克一直在巴山工作,但是他不是本地人,只是中专毕业后分到巴山。彭克现在算起来应该是梁强书记的嫡系,是茂东最早纳入梁强队伍的处级干部,这是我爸说的。梁强书记的人在巴山还能有什么问题。我爸为什么会支持你跟着彭克。也是有原因的,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婿跟着一个走下坡路的领导。”

这倒是说的真话,邱大海是个精于谋划之人,不会让准女婿列入危险之中。

聊了一会,李宁咏渐渐地沉入了梦乡,侯海洋做了一个决定:“尽管从理论上来说紧跟彭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从直觉来说还是稍稍距离彭克远一点好。”

早上回到县府办,侯海洋随即找到杨春,报告道:“昨天与秦真高吃了饭,酒喝得多了些,开销不少,用了三千多。”

杨春笑道:“只要和市领导关系处得好,这点钱算个卵,以后会成百倍给巴山县赚回来。”他原来担心这个邱老虎的女婿不好打交道,谁知侯海洋这个年轻人极具眼色,颇懂进退,这让他有点意外,又增加些提防心。

他又道:“今天你重点关注晚上的宴会,不能出差错。”

侯海洋道:“没有问题,地点确定,房间确定,菜品确定,酒水确定。”

杨春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四确定总结得好,以后要在办公室推广。”

晚上的宴会果然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了一点纰漏。市委常委、副市长康正平与县长彭克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面,在酒场上,两人一句工作都没有谈,反而抖了些黄段子出来,宾主都很高兴。

侯海洋在县长彭克身前礼貌、恭敬,尽到了一位县府办副主任的本身,但是并没有表现得过分谦卑,也没有刻意去拍彭克的马屁。

让侯海洋很瞧不起的是秦真高的表现,秦真高在外人面前总是将市长秘书的架子摆得很足,和一些老板接触频繁,指手划脚。但是在康正平面前表现得非常紧张,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让侯海洋看得都有些为他着急。

宴会之后,彭克将康市长送走以后,由章同国秘书陪着坐车离开。

杨春喝了不少酒,喷着酒气,高兴地道:“侯主任,你是走那里?”侯海洋笑道:“既然来到了茂东,我还得回邱叔家里去一趟,否则不礼貌。”杨春道:“我喝得有点多,就不去看望老领导了。我明天让阳师傅来接你。”侯海洋也没有拒绝,爽快地道:“等会我直接和阳师傅联系,约定明天来接我的时间。”

侯海洋在市人大家属院下了车,等到杨春的小车远去以后,他没有进小区,而是在转角处打了出租车,直奔康琏家里。

康琏早就将茶水准备好,等到侯海洋喝了茶以后,道:“今天怎么想到晚上到我这里来?”侯海洋道:“心中有难题,没有人说,准备和杨叔夜聊。”

康琏眼睛闪亮了一下,笑道:“你虽然年轻,也算是久历江湖了,能有什么难题。”侯海洋道:“说难题之前,先打听一个事,我怎么一直没有看到邓书记上任的消息。”

康琏道:“他遇到一点小麻烦,还要过教育部这一个程序。”

侯海洋实话实说道:“我对高校这一块干部任命方式不太了解。”

康琏耐心地解释道:“高校的行政级别其实也与各级党政机关相类似,行政级别的高低直接反应了学校的行政地位和国家的重视程度,副部级高校的校长均由中央和国务院来任免,副部级高校的党委书记需要中组部来任命,除以上32所副部级高校外,大部分普通本科以上高校都是厅局级,这些高校的校长和党委书记的任免不由中央和国务院以及中组部决定。其中有一个特殊点是教育部有75所直属的非副部级(厅局级)高校,其校长由教育部相关领导直接任免。邓建国所在学校是教育部直属院校,因此他的任命要走相关流程,比较麻烦。在茂东市估计只有数人知道邓建国的事。”

讲了一大通,他又道:“现在能说说你遇到的麻烦了。”

侯海洋道:“这事有可能是我自找的烦恼,也可能是杞人忧天,更可能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觉得有些领导和老板关系太密切,我觉得这不正常。”

康琏道:“这有什么不正常,自古就是如此。红顶商人胡雪岩,关于他的书多得很。”

侯海洋道:“关键我是处于县政府办副主任这个敏感位置,如果走得太近,不符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如果走得太远,我的工作不好开展。”

康琏思考了一会,道:“你确实比一般的年轻干部想得远,我觉得此事很难也很简单,其一,你必须在法律法规和政策允许范围内做事,超出原则的事情不要去做,这样你行得正站得稳,弊端就是遇到素质不高的领导时就有可能失去领导喜爱,少了些提拔机会; 第二,你要记住你是国家的公务员,而不是私人的人。我虽然希望你记住这两条,但是很多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得靠自己的悟性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侯海洋道:“我也正是这各种想法,只是有点把握不准。”

康琏道:“你产生了这种想法,不可避免会影响你的行动,这有可能会让自己走得困难,青云之上的人往往是反其道而行之。”

侯海洋道:“有所得有所失,得失总是互相依存。看见那些老板,我脑子里总是回想起姐夫跳楼时的场景,我希望生存得更长一些。”

每一代人由于集体经历不同,会出现一些类似的行为模式。

每个人的经历必然会反映在思想和行为之中,没有人能够逃脱。

在夜间,侯海洋听康琏讲了一些老故事。这些故事是其他人的故事,是二三十年前的老事,但是这些人和事其实还在影响着这个时代。同理,这个时代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影响下一个时代。这是路径依赖,或者叫传承。

写过字、聊了天,这一夜在书香中过得很是宁静。

早上起床,侯海洋独自离开了康家,在七点半准时来到了人大家属院。阳师傅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口。阳师傅看着侯海洋过来的方向,道:“侯主任,这么早就起来了。”侯海洋道:“走了一圈,找吃的。你吃了吗?”阳师傅道:“我没有吃,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米粉店,味道不错的。”

侯海洋平常早上多半是吃面,道:“米粉比较没有嚼劲,还是吃面。”阳师傅笑道:“侯主任这是傲慢和偏见,我带你去吃回米粉。”侯海洋道:“没有想到阳师傅还是个文学青年,就冲着傲慢和偏见,我们就去吃粉。”

在茂东往往把米粉简称为粉,吃米粉就叫做吃粉,不明真相的人们听到满街明目张胆“吃粉”声,往往会惊讶得很。

两人步行,没走几步就来到了一家“正宗水城羊肉米粉店”,阳师傅轻车熟路地点了粉,特意吩咐道:“多加一份羊肉和羊杂,还有羊腿,那太好了,加一份羊腿。”

一碗米粉堆积着大片大片薄薄的羊肉,以及煮得粑软的羊腿,还有适口的酸菜,色香味俱全,惹得侯海洋胃口大开,几乎连汤都喝完。他出了身透汗。浑身舒服极了,道:“还真是傲慢和偏见,如果不是阳师傅,我就要和一款美味失之交臂。”

吃完饭。阳师傅主动付了款。侯海洋道:“改天开张票,把钱报了。”阳师傅道:“杨主任有过交待,我们几个驾驶员都借了几百块钱,到时统一处理。”

回到巴山政府办公室,泡了茶。然后陪着领导参加了两场会,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他拿着笔记本,刚走到办公室就见到赵良勇在办公室等自己。

“老赵,好久没有见你了。”侯海洋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叫“老赵”,没有称呼赵校长。

赵良勇道:“侯主任,中午有空没有?”

中午时间很短,一般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否则下午有可能精力不行。侯海洋原本也想休息。可是来者是新乡的老友,于是道:“走吧,我请你吃饭,但是中午不能喝酒。”赵良勇道:“赵海在下面,他不好意思到楼上来。”

侯海洋道:“赵海都出来了,那我们下去见一见他。”

赵海是因为强奸罪被判刑,是当年新乡诸人中结局最为悲惨的。侯海洋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现在赵海从监狱服刑出来,所犯罪行也就受到应有的惩罚。

在下电梯的时候。恰好宫方平副县长也在电梯里。侯海洋在处理垃圾场之时,与宫方平接触十分频繁。最初宫方平对于侯海洋这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十分不感冒,屡次批评他,对其提议基本上不予考虑。实践证明侯海洋绝大多数建议都是对的。宫方平这才慢慢转变了对侯海洋的看法。如今侯海洋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几乎天天见面,宫方平更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侯海洋介绍道:“这是新乡中学的赵校长。”

赵良勇拘谨地打招呼:“宫县长好。”

宫方平只是点了点头,偏着脑袋对侯海洋道:“你虽然离开了城管委,但是还是要关注垃圾场,有空去看一看。你现在身份变了。是代表我去查看公路的进展。”这一段时间,垃圾场屡屡闹事,作为分管领导也觉得十分麻烦,让侯海洋盯着这一块的事情,自己就能放心一些。

侯海洋道:“我这两天就抽时间去看一看。”

电梯到底后,宫方平大踏步向外走,回头道:“等彭县长回来,记得提醒去看一看今天的重点工程。”

望着宫方平远去的背影,赵良勇整个人这才放轻松,道:“俗话说扮君如扮虎,你天天跟这些领导们在一起,会不会很紧张。”

侯海洋道:“初来时还觉得紧张,久了也就习惯了。领导也是人,一个鼻子两个鼻孔,没有什么不同。”

赵良勇道:“对于我们来说就不同了,见到教育局长都得毕恭毕敬,小命被人捏着,让我们站着就站着,让我们躺下就躺下。象我们这种新乡的老师,要调到城里来是比登天还难。我在新乡工作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挪一挪位置了。”

听到这话,侯海洋便明白了赵良勇的心思,道:“你有调动的想法?”

赵良勇道:“在侯主任面前就不说假话,巴山往往都是在暑假期间调整各个校长。教育局正在做方案,准备将各个学校的校长进行轮换,进重点校我就不奢望了,但是在新乡这个最偏僻的地方搞了近二十年,也应该换个位置了。侯海洋是领导身边的人,应该在教育局说得起话,能不能给我打个招呼,在这次调整时换一个位置。”

侯海洋道:“我都叫你老赵,你就别太客气,不要叫我侯主任,就直呼名字,或者叫蛮子,和以前一样。”

赵良勇嘿嘿笑道:“现在还叫你蛮子,被别人听见会说我不懂事的。”

侯海洋道:“没有外人的时候,总可以叫我蛮子吧。”

赵良勇道:“还是侯主任好,不忘本。好、好,我不称呼侯主任,就叫蛮子。”

侯海洋想起有一段时间赵良勇和刘清德走得很近,直言道:“你怎么不去找刘清德,他说话也很管用,至少比我要管用,我是新到县政府办,与教育局关系还没有建立起。”

赵良勇脸色略有些尴尬,道:“你和刘清德不一样。如今刘清德不是以前新乡的刘清德,我们这些老朋友进不了他的圈子,找他办了事,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出个难题。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校长,实在不敢去接刘清德刘老总的招。”

赵良勇的话还没有完全说透,为了由副转正,他去找过刘清德,当时刘清德没有收钱,而是直接去找了组织部彭家振副部长,彭家振副部长出了面,校长的帽子就戴在了头上。没有花钱就把事情办成了,当时他还感到刘清德很仗义。前一段时间,刘清德回新乡时喝得醉醺醺地,突然打电话给自己,让他带两个新分来的年轻女老师一起唱歌。

这是赵良勇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只是想着自己帽子的由来,还是厚着脸皮带了两个新分来的师专生去唱歌。新乡如今也有一家唱歌的地方,就在刘清德原来开的馆子旁边。喝得醉醺醺的刘清德与新老师跳舞的时候手脚不太干净,害得两个新老师在事后大哭了一场。

此事后,赵良勇坐在主席台上,眼光总是回避着那两个年轻女老师。他想换个学校,也与这件事情有些关系。

侯海洋倒是很痛快,道:“你想调哪个学校,除了两个重点学校,其他的都可以争取。”

赵良勇大喜,道:“能调到巴山四中,那最好不过。”

巴山四中是除了城区重点中学之外条件比较好的学校,由于条件好,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就比较多,赵良勇最初并没有想到四中,只是听侯海洋口气,便大着胆子提了四中。

侯海洋道:“那我就试一试,不能保证成功,也不能保证能到四中。”

两人说着话,走出了县政府大院,沿着主街步行了十来分钟,来到一个鱼馆。赵良勇道:“侯主任喜欢吃鱼,所以我找了这家小鱼馆。鱼馆小是小,味道不错,关键是有侯主任最喜欢吃的尖头鱼。”

上了楼上的包间,侯海洋推门而入,见到了留着光头的赵海。在新乡之时,赵海总是留着一头长发,还有点忧郁的文艺愤青范。现在留着光头,将鹰沟鼻子衬托得更加显眼,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不再忧郁,也不再文青,而是一种阴冷。

“赵海,什么时候出来的。”侯海洋见到沉沦到监狱的新乡老友,很有些感慨。

赵海盯着侯海洋看了一阵,道:“我一辈子都没有想到,蛮子居然成为县府办主任。”

侯海洋道:“我是副主任。”

赵海道:“对我来说正和副都差不多,你们是统治阶级,我们是被统治阶级。”

侯海洋在看守所生活过一百多天,知道强奸犯在看守所日子很不好过,他原本不想喝酒,见到赵海以后主动道:“还是拿一瓶茂东特曲,我们三个喝一杯。”

香喷喷的尖头鱼端上来以后,一瓶酒倒成了三杯。侯海洋道:“什么话都不说,先喝一大口。”酒入身体,大家似乎渐渐找到往日的感觉。赵海猛地喝了一口,这一口足有二两,他的眼睛变得红红的,道:“蛮子,秋云在哪里,我在监狱的时候还经常想起她,她可是新乡最漂亮的。”

侯海洋也长喝一口,道:“她考了研究生,以后和我没有联系了。”

秋云就如一道闪电,总会刺伤侯海洋。他不想多谈秋云,道:“你有什么打算?”

赵海摸了摸锃亮的光头,道:“一个朋友介绍,到一个建筑公司打工,茂东的建筑公司。我早就离婚了,老婆和娃儿这几年都没有来过,我也不管他们,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赵良勇道:“赵海也不要灰心,如果需要我们新乡兄弟伙帮忙,随时说一声,我们几个虽然都不富裕,但是混口饭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三人之中,赵良勇一直在学校工作,经历最为简单。侯海洋年轻最小,经历却一点不比赵海单纯,侯海洋看着赵海削瘦而阴沉的脸,道:“如果要找工作,我们都可以给你介绍,但是最好不要去你朋友介绍的工作。你最好是脱离以前的生活,与以前的生活彻底割开。”

侯海洋猜测得不错,确实是监狱里一起劳改的茂东籍贯犯人介绍的这个工作。赵海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道:“我除了当老师,什么都不会做。现在能有一个不歧视我这种身份的公司,我还能有什么追求。”他望了望侯海洋,又看了看赵良勇,道:“我和你们不同了,从我走进监狱那一天起,我和你们就不同了,现在你们都是统治阶级,我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的被统治阶级。”

赵良勇道:“不要这样说,我们都是朋友。”

赵海突然间就愤怒起来了,道:“我一直不承认我是强奸,和那个女孩子搞了四次,除了第一次,后面三次她都给我留了门的,我们搞得很快乐。这不是强奸,这最多算是通奸。”

已经从监狱走了出来,现在再来讨论是不是强奸完全没有意义。侯海洋道:“别想以前的事情,你年龄也不大,完全可以从头再来。工作、老婆、孩子。都可以有。”

赵海拿起酒瓶,给大家都满上了酒,道:“忘记过去谈何容易,我经常人做梦就想的是在新乡的生活。反而很少梦到家中的生活,看来我就是一个不应该有家的人。”

一瓶酒喝完,赵海又陷入深深的伤感之中。这种情绪并非是在走进监狱才有,而是深深地存在于内心,平时压抑着。喝完酒便容易显露出来。

酒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一个坏东西。酒喝到一定量以后,交感神经兴奋起来,人就容易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再加上酒精麻痹作用,使大脑的抑制作用明显减弱。因此,有些人喝酒便出现异常,比如朱柄勇喝酒以后就要闹事,赵海喝酒以后便严重忧郁。

侯海洋见到赵海的模样,知道几年监狱生活并没有将其本性改变。仍然是那个性格偏激的赵海。侯海洋甚至预感到监狱还给赵海增添了更多杂质。

吃过饭,见过老友,侯海洋以不容置疑的态度结了帐,然后与两位新乡老友告辞,回办公室。他现在远不如在城管委时自由,在城管委时,作为领导班子成员受约束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在自我安排。到了府办,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很少了,必须围绕着县政府领导的指挥棒转。日子过得并不快活。

很多在县委办和县府办工作的人都有装几年孙子再当大爷的想法,当然也有装惯了孙子就不想当大爷的人,这种人依靠在大爷身边将大爷的光环套在自己身上,也就以为自己就是大爷了。

赵良勇在车站附近与赵海分了手。他在街道上走了一阵。想着侯海洋所说的话,渐渐兴奋起来,没有走刘清德的路子依然有极大可能解决自己的调动问题,这就是东边不亮西边亮,此路不通走彼路。

想到即将有可能要调到城区附近,那么在城里买房子就是一个理性的选择。他强忍着住新乡宿舍的痛苦没有在新乡买房子。就是从内心深处想离开偏僻的小乡镇,现在终于有了离开的机会,而且不是以普通教师的身份,是以校长身份离开。在新乡吃的这十几年苦,总算是没有白吃。

赵良勇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新建楼房最多的北城。以前巴山县多是建设独幢楼房,没有小区,这几年小区房的概念渐渐也来到了巴山,在北城就有许多小区房。他到了售房处,立刻就有穿着整齐漂亮大方的小妹妹过来接待,态度诚恳,服务周到。

小女孩用职业眼光打量着眼前中年男子,评估着眼前人买房的可能性。很快就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个潜在的顾客,于是就主动去端了一杯水,递给中年人。

赵良勇下意识地想起了很多楼房骗局,在脑中想着破解之策,道:“你们楼房什么时候交房?”

售楼小妹妹甜甜一笑,道:“我们办得有全套的预售手续,绝对没有问题。你需要多大的面积,我可以带你去看。”她没有征求意见,转身就从房间里拿出安全帽,道:“我们有一条看房通道,可以看一看房子的真实布局。”

赵良勇无法拒绝售楼小姐的热情,拿着安全帽就跟在了其身后,朝着楼房走去。他心里很在意楼房的价格,出于面子需要,有意不提及价格。

参观的楼盘有两室一厅、三室两厅、四室两厅,这些楼房功能完善,方方正正,与新乡的老师宿舍完全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赵良勇能够想象出一家人住在里面无比欢乐和温馨的场景。

“房屋的质量怎么样?”

“我们是大公司,技术力量好,最近还拿到省里颁发的建筑质量奖,回到售房部可以去看牌子。”

赵良勇终于将不值钱的面子抹了下来,道:“房子是多少钱一平米?”

售楼小妹道:“我们房子现在正在搞促销活动,促销力度很大,那我们回售房处,我具体算给你。”

从售楼处出来以后,赵良勇回望着还在建设中的小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如果用按揭的方式,自己和妻子两个人的工资绝对能够承受这个楼盘的价格。想着自己居住在花园一般的高档小区房里,每天可以坐公共汽车上班,赵良勇就觉得这一辈子没有白活。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找刘清德帮忙,这一次突然不找他了,他会不会在里面装怪。现任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彭家振是曾经的教育局长,如果刘清德不高兴了,就有可能破坏我的调动。侯海洋虽然是府办副主任,可是毕竟资历还浅,也不如刘家有势力。”

这个念头产生以后,就如一条剧毒蛇盘踞在赵良勇心中,让他的五脏都受到毒液的腐蚀。他的新家、他的新学校都在腐蚀中化为了泡影。

走了街上,焦灼的赵良勇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得去见一见刘清德,不求刘清德帮忙,只求他不要捣乱。当然,很多话不能明说,只能意会。

赵良勇走进第一百货,在柜台里选了两条“茂东”牌好烟。这是茂东烟厂出的极品烟,价格昂贵。如果不是当了校长,可以公款报销这个费用,赵良勇绝对不敢去买这么贵的烟。

打通了刘清德的电话,道:“刘总,我是赵良勇,今天进城,晚上想讨一杯酒水喝。”刘清德正在打牌,身前押了厚厚一叠钱,道:“喝酒好说啊,晚上给你打电话。”赵良勇道:“刘总定个地方。”刘清德正在兴头上,颇不耐烦,道:“你定了就行,五点半钟给我打电话。”

赵良勇看了手表,此时刚到三点钟。他漫无目的地走到街道,脑里涌出一个念头:“我去找侯海洋办调动,还让侯海洋中午结账。刘清德屁事不做,我又是送烟,又是请客,我这人是不是很贱。”随即又想道:“现实社会就是这样的,我不犯贱,事情就办不成。侯海洋是好人,好人不会计较我的难处的。”

到了四点钟,赵良勇接到了侯海洋的电话。

侯海洋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恰好见到教育局费局,给他讲了你的事情。他对你印象挺好,同意在调动盘子里考虑你,但是四中不行,六中或是七中行不行。”

赵良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反馈,道:“六中和七中都在城郊,如果能到七中更好,实在不行,六中也不错。”

侯海洋道:“好吧,就这样。我再给你联系。”

赵良勇手里还提着两条极品烟,道:“侯主任,是不是需要到费局家里去走一走。”

侯海洋道:“暂时不必。这次是涨大水,调整了不少校长,这是一个好时机,顺便就把你的事情解决了。你在新乡工作这么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教育局应该考虑你们这批人的利益,否则谁都不会安心在乡下教书。”

赵良勇发自真心地道:“谢谢你。”

侯海洋道:“都是新乡爬出来的人,谢谢就见外了。”

赵良勇道:“那改天请你喝酒。”

侯海洋道:“要得,随时都可以。我还有个想法,县里有两个私立学校,不知老赵认不认识里面的人,可以把赵海介绍进去。”

赵良勇满口答应:“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都是教育系统,总可以找到熟人。就是不知道赵海愿不愿意再当老师。”

此时,赵海抄着手,独自行走在茂东的街道上。太阳光从天而降,在地面留下一小团影子。

赵海的光头被太阳光晒得滚烫,似乎冒起了白烟,头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喜欢肉体被折磨的感受,肉体越是痛,越觉得有一种解脱感。

茂东对于赵海来说应该是一座熟悉的城市,为什么说应该,因为赵海从出生到现在都是生活在茂东,至今三十来年,从这个角度来说应该很熟悉茂东。但是,从读书到工作都在茂东下属的巴山县,特别是工作以来一直窝在偏僻的新乡,让他这个户口在茂东的人对于茂东这个城市有着强烈的陌生感。再加上进入监狱后失去自由这几年,更是觉得茂东是远在天边的城市。

在阳光照射下,赵海脑中浮现出幻觉。

“你老实交待,到底强奸没有?”

“没有,我们是情人,做了四次,每次都给我留了门的,有这种强奸吗?”

……

“你不老实,对管教可以不老实,对我们必须讲真话,你到底强奸没有?”

“没有,我们是情人,四次,每次都给我留了门的,有这种强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