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退为进 6、实力相当的两人联手后,究竟谁听谁的
天气逐渐转凉,地产界“金九银十”的销售大战如期上演。纬通再一次展现出“价格杀手”的本色,让业界为之震惊。企业在中部某城市的楼盘,开盘当日即销售2.3亿元,创下该市的楼市销售纪录。
袁凯献上的“负面新闻,正向操作”的主意也大获成功。消费者坚信中止上市的纬通,正在割肉甩卖,断臂求生。这种抄底的机会,任谁也不会放过。杜林祥坐在办公室,看着媒体上关于纬通资金链紧张的报道,非但不再恼怒,反而感觉简直就是免费广告。
放下报纸,杜林祥让秘书去把庄智奇请来:“智奇,下周陪我去趟云南。”
“云南?”庄智奇有些不明白,“公司在云南,暂时还没有开发楼盘啊。”
杜林祥笑着说:“我不是去看楼盘的,而是去云南买茶叶。你号称茶精,当然得请你去参谋一下。”
“杜总过奖了。”庄智奇客气了几句,接着又问道,“下周就是‘十一’黄金周了,‘金九银十’的销售季里,黄金周可是重中之重,杜总你不在河州坐镇指挥了?”
杜林祥语气轻松:“大局已定!纬通此番多盘齐开,特价促销,回笼大笔资金是铁板钉钉的事。河州有安总坐镇,媒体方面袁凯也会盯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秋茶采摘的时节到了,千万不能错过。”
“杜总如此雅兴,我自当作陪。”庄智奇说。
“除了我、你、高明勇,还叫了一个人。”杜林祥说。
庄智奇问:“谁呀?”
杜林祥说:“陈锦儿。人家也是茶中高手,多一个行家,咱们买茶时也放心一些。”
庄智奇耸耸肩,尴尬地笑起来。
一周后,四人飞赴云南西双版纳。在当地租了一台三菱越野后,便朝茶山进发。到茶山的路很差,越野车用十五迈的速度,行驶在波浪式的山路上。陈锦儿对于这种充满挑战性的路段倒是饶有兴趣,她坐在驾驶位上,右手不断地在一挡和二挡之间来回拨弄。
山路的确颠簸,两边车轮走过的路面的最高落差会有五十厘米左右,车子经过时,众人就像坐在一个充分摇起来的摆锤上,车钥匙撞击车体发出的金属声从未停过。杜林祥忍不住骂道:“这他妈是什么路?”
“是啊,就算咱们乡下老家,现在也没有这么烂的路。”高明勇也在一旁抱怨。庄智奇也被颠簸得难受,但他的眼睛却瞅见了路边的广告牌——广告牌上写着“遇山过山,遇水过水”,另外还配有悍马越野车的大幅图片。庄智奇心想,这或许是中国最烂的乡村公路,但沿路如此豪奢的广告牌,恐怕也是中国之最。
越过这条长度为三十二公里的山路,就到了也许是中国最富裕的村庄——老班章。从这个村庄出去的茶,也以老班章命名。曾有媒体报道过,农村信用社在老班章开了第一个村级银行。仅仅四个月时间,银行的存款额就达到了四千多万元。
杜林祥一开始说要来云南买茶时,庄智奇还有些疑惑——自己这位老板,一直以来对于茶道就没什么兴趣呀。后来,当庄智奇听说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双版纳的老班章时,终于明白过来,杜林祥是要精心准备一件礼物。如今的市委书记徐万里,不正是老班章的忠实拥趸吗?
杜林祥叫上陈锦儿,还真是有先见之明。陈锦儿不仅是茶精,更是地地道道的茶商,她也是四人中唯一之前就来过老班章的。得知陈锦儿要带朋友过来,当地茶农还热情地准备了午餐。
餐桌上,陈锦儿介绍道:“这几年老班章的茶价一路飙升,村里一百多户村民,几乎都已是百万富翁。有一次来老班章买茶,晚上就住在县城。县城里的居民,提起老班章满口抱怨,说就是这个小村子,把县城的物价都抬高了。村民们到县城买电器、家具,就跟去菜市场买白菜似的。”
庄智奇接过话茬:“就在2000年的时候,老班章还不流行,一公斤茶才卖几十块。没想到,仅仅几年之后,茶价就翻了几百倍。”
村民这时开口道:“多亏当年茶价便宜,要不也没有今天的好日子。”
杜林祥放下筷子问道:“这话怎么说?”
村民笑呵呵地回答道:“2000年的时候,县政府为了提高茶叶的产量,通过行政命令让茶农对茶树进行低改。就是把大茶树砍掉,让它重新长枝发芽,这样茶叶的产量就会多出很多。为了激发茶农的积极性,县茶叶办的人还承诺,只要参加低改,每家可得一袋化肥。茶叶办的人雇了十多辆摩托车,把化肥送到老班章。不过我们这里的村民,没一人愿意参加低改。当时大伙觉得,反正茶叶不值钱,再去付出劳动不值得。茶叶办的人气得连化肥都不要,转身就下山了。”
村民接着说:“谁晓得没过多久,市面上开始流行古树茶。越是年纪大,没经过修剪的茶树,就越是宝贝。县里有几个村寨,那里的茶树原本比老班章还好,只可惜进行了低改,不能再算古树,价格比我们也差了好大一截。”
听了这段故事,饭桌上的众人感慨不已。高明勇更是感叹:“人要发财,还真得看八字啊。就像人家,偷懒也成了致富手段。”
吃过饭后,陈锦儿问村民:“上回我给你说的茶叶,准备好了吧?”
村民连连点头:“准备好了。”
陈锦儿说:“是真货吧?可别忽悠我。”
村民说:“绝对正宗的单株古树茶。再说你可是见过大世面、跑过全国那么多茶山的人,谁还敢忽悠你?”
村民将茶叶端了上来:“是不是真货,你们自己瞧。”
陈锦儿仔细端详了一阵,又拿鼻子去闻了闻,之后她又对庄智奇说:“你再看一下。”
庄智奇闭上双眼,将茶叶放置在鼻尖处。隔了十多秒,才睁眼说道:“应该没问题。”
“是真货就好。”一旁的杜林祥拍手道,“老乡,你说这单株古树茶六万块一公斤,我今天就拿四公斤。”
村民却摇起头:“老板,我真没有四公斤的单株古树茶。最多只有两公斤。”
杜林祥说:“你就不能去想想办法?”
村民说:“没办法呀,单株古树茶每年产量就那么点,而且全被熟客买走了。说实话,如果不是陈锦儿老板提前打招呼预订,连两公斤都没有。挣钱的买卖谁不想做?但我也不能拿假货糊弄你,最后砸了自己的招牌。”
“两公斤就两公斤。”杜林祥说,“你把茶叶分成四份,包好了给我。明勇,去车上拿钱。”
高明勇转身从越野车上取来一个黑色皮包,里面装着现金。多年以来,老班章的村民只习惯用现金交易,什么信用卡之类,村民是不愿尝试的。曾经有位广东的茶商,上山时带了两千万元现金,装了几个蛇皮袋。
两公斤单株古树茶,一共十二万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完成后,杜林祥又特意请茶农带着自己到茶树下转了一圈,末了还邀请茶农合影留念。高明勇则从头至尾,不停地摁着相机快门。
庄智奇猜测,杜林祥一定会通过某种合适的方式,让徐万里看到这些照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况且,这老班章的茶叶还不是鹅毛!
将茶叶包好放在车上,杜林祥一行便踏上返程的道路。尽管山路颠簸,高明勇的疑问却始终萦绕心间,他最终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我也知道老班章是普洱中的极品,一般在市面上也就几千块一公斤。今天这茶,怎么一公斤就要六万?”
陈锦儿左手转着方向盘,右手不停拨动挡位,繁忙之余还不忘回答道:“今天咱们拿的,可不是一般的老班章,而是单株古树茶。如果说老班章是普洱中的极品,那么单株古树茶就是老班章中的极品。”
“什么是单株古树茶?”高明勇问。
见陈锦儿驾驶汽车有些忙不过来,庄智奇便代替她答道:“近年来茶叶市场可谓泥沙俱下,茶树改组和品质拼配之风盛行,许多茶叶的原味不断丢失,喝到一杯原味的茶汤甚至成为奢望。于是,很多发烧级的茶友或者是茶商喜欢自己去茶园找年龄最大的一棵茶树上出的一些茶青,单独做成茶,称之为单株古树茶。”
庄智奇接着说:“单株古树茶在所有茶叶中,绝对堪称金字塔的塔尖部分。一般都不会流落到市场上去,都是在一些茶友之间相互赠送、品饮。”
杜林祥说道:“之前我就向锦儿打听过,她说要买真正的单株古树茶,必须亲自来茶园,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陈锦儿说:“咱们这次运气挺好,一下就买到两公斤。起初我以为,能买到一公斤就不错了。”
听着众人高谈阔论,高明勇馋得直流口水。他真想尝一尝,这单株古树茶喝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可惜,喝茶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杜林祥在购买茶叶时,并没打算给高明勇留一份。
陈锦儿还要去云南另一座茶山买茶,不会跟着杜林祥回河州。分手时,杜林祥将一份茶叶交到陈锦儿手上,并请陈锦儿转交给徐浩成。回河州的飞机上,杜林祥又送给庄智奇一份。庄智奇再三推辞,杜林祥却说:“这些年来你辛苦了!再说宝剑赠英雄,这等好茶不交给智奇这样的茶精收藏,倒是可惜了。”
收下茶叶后,庄智奇说:“太谢谢杜总了。当时我还在纳闷,你干吗让他们把茶叶分成四份?敢情你早就把东西分配好了。”
杜林祥点点头:“是啊。你一份,徐总一份,就还剩两份。”
庄智奇笑着说:“还有徐书记一份,杜总自己留一份,不多不少刚刚好!”
杜林祥却摇起头:“徐书记那一份,自然少不了。不过我大老粗一个,真要我来品茶,实在是暴殄天物。所以,我就不留了。”
庄智奇问道:“最后这一份,杜总打算送给谁?”
杜林祥说:“赖敬东也是一位喜好茶道的雅士,就送给他吧。”
“赖敬东?”庄智奇有些吃惊。自打中止上市以来,杜林祥与赖敬东早就势同水火。
杜林祥笑了笑:“‘十一’黄金周之后,我打算去北京拜访这位老朋友。上好的单株古树茶,正好作为见面礼。当然,除了茶叶,我还为他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庄智奇问。
“邀请他继续与我们合作。”杜林祥说,“从徐浩成那里拿回五亿元投资,这次特价促销又回笼大笔资金,纬通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下一步,我们就会重启上市了。我答应过赖敬东,欠他的钱上市后会如数奉还。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想与他继续合作。赖敬东如果同意将债务转化成对纬通的投资,成为上市公司的股东,那么他的获益将更加丰厚。”
杜林祥的手指愉悦地敲击着飞机上的扶手:“你说赖敬东会收下这份礼物吗?”
庄智奇说:“尽管赖敬东对杜总有颇多不满,但他还是会收下礼物。因为,他原本就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当初投资到纬通,赖敬东图的就是股票上市后,自己的投资能获得丰厚回报。只不过双方后来闹僵,才约定上市后还钱。即便日后我们把钱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他也不过是不赔不赚,可要重新成为股东,获利会多得多。”
杜林祥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庄智奇问:“纬通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杜总为何还要给赖敬东送去这份大礼?”
杜林祥说:“当初决定中止上市,绝不仅仅是因为发行价太低,而是因为我担心赖敬东持股太多。哪怕我暂时保住了最大股东的地位,但以赖敬东的实力,日后一旦发难也是难以招架。现在赶跑了赖敬东,迎来了徐浩成,不过徐浩成真就值得我们信赖吗?”
“所以杜总要请回赖敬东。到时以徐制赖、以赖制徐!”庄智奇说。
“我正是这样想的。”杜林祥说,“论起商界实力,这二人都在我之上。要对付他们,真有些力不从心。索性前门进狼,后门迎虎,让他们虎狼相争,我倒轻松了。”
庄智奇沉思片刻后说:“互为制衡自然是好事。但怕的是,他们会不会联起手来?不管是以前对赖敬东,还是现在对徐浩成,杜总都是最大股东,掌握着控股权。但两人同时进来后,他们手上的股份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你了。当初赖敬东可以和宋金池勾结在一起,难道他就不会与徐浩成沆瀣一气?”
“这个担心大可不必!”杜林祥笑起来,“有一个难题困扰中国人几千年,到现在也没法解决,那就是实力相当的两人联手后,究竟谁听谁的?赖敬东太强,宋金池偏弱,两人勾结自然是宋听赖的。而赖敬东和徐浩成之间,谁也不甘受谁的指挥,所以注定无法联手。”
“杜总高明!”庄智奇说,“两人势均力敌,你反而能稳坐钓鱼台。”
杜林祥说:“隔几天我就飞去北京找赖敬东。重启上市的事也要抓紧了,万事俱备,东风已至,这一次决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庄智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知道,杜林祥等待这场迟来的加冕礼已经太久,而在经历一次次波折之后,纬通也该到登上巅峰的时刻了!
飞机降落在河州机场。走出机舱的杜林祥与庄智奇,尽管言笑晏晏,内心却有一股紧张与凝重——重启上市的时机已经成熟,真正的决战就要来了!
尽管已是十月,河州的天气却仿佛停留在夏季。飞机降落时,透过机窗就能看见天空中阴云密布。接机的轿车驶出机场时,外面已是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即使坐在车内,也感觉得到那种地动山摇的气势。路边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在耳边。闪电越来越亮,雷声越来越响,铜钱大的雨点,噼里啪啦降落大地,整个世界笼罩在茫茫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