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庆油田发现真相 第十三章
1954年,黄汲清奉命北调,赴中央人民政府地质部工作,从而开始了他为新中国石油事业建树卓越功勋的光辉篇章。
黄汲清不曾想到,凭他的性格与为人也不会想到,松辽普杳这样—个已经大会补充研究、部委会集体同意的重要项目,竟然被人不当那么回事地搁在一边晾起来。
第一次石油普查工作会议是1955年2月11日闭幕的,形成文件式的会议报告是3月份才印制出来。可至今令人感到是个谜的是:在这份正式报告中所开列的普査项目中依然没有松辽平原。黄汲清当时不知道这些,他是在这年4月底5月初与谢家荣、刘毅等普委成员准备对所下达布置任务的地方去检查时,才发觉东北地质局的胡科处长一直不见回音,不由着急起来。电话一问,东北局根本没有行动。黄汲清火了,他找到普委地质科技术员苏云山,说立即以普委的名义,草拟一份松辽平原石油普査设计任务书,然后直接给东北局送去。后来苏云山在黄的授意下,很快将任务书拟出,再经黄汲清修改后正式打印出来。黄在此份任务上特别指出:普査队应沿松花江进行路线调査,以便发现基岩露头……5月13日,普委办公室负责人李奔将任务书呈刘毅阅示。5月22日,黄汲清等普委人马离开北京,到西北检查工作。6月11日,在家处理日常事务的李奔正式向东北局签发了这份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松辽平原石油普查设计任务书。
几十年后,我们回头再看这一历史事件时,有些细节确实令人费解。当时黄汲清向东北局发火、生气,其实是冤枉了东北局,原因是东北局在接到部里发的那份关于第一次石油普査工作会议的报告文件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们的石油普査任务。上级没有下达松辽找油的任务,东北局怎么可以随便拉上队伍出去呢!五十年代时期,地质队实行的是半军事化,不接到上面命令,擅自行动是要受纪律处分的。再说,计划经济时,上面不给项目,下面也没有钱去干呀!
黄汲清是在大庆油田已经发现了二十多年后才在档案室査到当年的那份报告。这份报告是谁起草的?为什么又把松辽平原的石油普査项目给抹掉了?其目的是什么?报告在正式形成之前是否向部长们报告了?或者是向更高一层的领导人报告了?据档案室的当事人说,黄汲清在翻阅这份沉睡了几十年的报告时,连说了几个怎么搞的,因为上面的一连串疑问,他始终弄不明白。
我想,倘若李四光、何长工、许杰还有刘毅这些领导还在世的话,黄汲清肯定要拄着拐杖去问个究竟。可惜,这些人都已一一仙逝了。虽然大庆油田后来还是被发现了,但作为科学家,黄汲清对这份报告以及在报告上决定删去松辽平原石油普查项目的那一位领导,他绝不原谅!
要是大庆晚发现五年、十年,国家建设会放慢多少?!黄汲清在临终时,还忿忿不平地对前来探望的弟子这样念叨。
我和我们今天的共和国感到庆幸的是,经黄汲清大师亲自授意并制定的那份向东北地质局发出的关于松辽平原石油普査设计任务书,给历史弥补了一个几乎铸成大错特错的机会。
1955年8月底,东北地质局在接到任务书后的两个月,终于开始向松辽平原行动了。并且成立了一个由5名年轻人组成的踏勘小分队,小分队的队长叫韩景行,28岁,他的队友比他还小一截。对东北局迟迟不动和让一个二十几岁的小青年带队,黄汲清当初听说后很是有气。大师对工作从来不含糊,这是他一生的作风。自然他不会原谅东北局的这种拖拉和不慎重行为。不过关于后一点,大师倒是错了。因为那个资历浅显的技术负责人韩景行虽年轻,但后来却干出了惊天动地的事。
1955年9月8日,吉林市第二松花江哈达湾码头。
“你们谁搞过石油?”一位身材高大足有一米八三、满脸胡茬儿的青年汉子,在临上船时,向前来报到的四位络腮处没长毛的小伙子问道。
小伙子们你瞅我,我瞅你,然后一起笑道:“嘿嘿,可能只有你队长老人家喽!”
“扯淡!”被叫做队长的青年汉子,脸一虎,像是对人说又似对自己说,谁都没干过,还找个什么球油!
“呀,队长你老也没搞过石油呀?”小伙子们顿觉惊慌,继而又哄笑起来:“这倒好,咱们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喽!哈哈哈……”
“住口!”队长真火了。只见他从地质包里取出捆书,一本一本地分给了大家,然后纵身跃上了船:“带上书,上船!”他回头向自己的属下,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小伙子们捧书一看,嗬,尽是石油地质学、沉积岩石学什么的。太棒了!在一片欢呼声中,木船栽着五位年轻人一起一伏地顺着松花江水游向远方……
这就是发现大庆油田的第一队先行者:地质部东北地质局石油踏勘小分队。他们的名字是:韩景行队长、束庆成、王胜、陈本善、赵福洪。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当时,这几位新中国最大油田的普査勘探先行者们,并没有意识到历史将有一天会把他们的名字永恒地记载下来。他们只是根据黄汲清的设计任务书和上级的要求,沿松花江河床进行地质观测,以推断松辽平原地下是否有成油储油的条件。“啥叫有油,啥叫没有油,当时我们根本不懂。”当回忆起往日那段不平凡的野外战斗经历时,如今都已银丝满头的这几位老地质队员自我解嘲道。
小分队在水上整整走了半个来月,后来到了吉林北部的陶赖昭,便弃船登岸,继续沿沈哈铁路向辽西方向挺进,最后于当年12月底在阜新盆地结束了此次长达三个月之久的踏勘。我在这里仅用了几十个字便把韩景行他们迈向松辽大地的伟大壮举草草了结了,其实这三个月中小分队所经历的一幕幕艰辛险阻,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韩景行一行回到长春驻地时,一个个已经疲乏不堪。
你们都先别回家!小赵突然伸开双手拦住同伙们,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在陶赖昭时,队长许过愿等完成任务后,他请我们吃红烧肉、大肥肠,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同伴们顿时活跃起来,拉住韩景行就往大街边上的一家饭店走。
“大伙慢点、慢点吃!”饭店内,韩景行看着自己的兵恨不得一口就把大碗红烧肉、大肥肠吞下肚子的情景,泪水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整整三个多月了,五个人没尝过一口油腥味儿的东西。想到这,他掏钱又让饭店掌柜上了两碗肉。随后,韩景行招呼同伙慢点吃,他独自站起身,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邮局,向邮局工作人员递上一个发往北京普委黄汲清、李奔收的大信封……
像是通好了气,正值韩景行的踏勘小分队在长春再一次进饭店大吃红烧肉和肥肠时,北京以湘味著称的曲园饭店中也进行着一次石油地质工作者的聚餐。做东的是黄汲清、谢家荣、刘毅和吕华等四位普委头儿。这几人也是刚从大西北检査石油普査工作归来,在野外奔波了整整一个夏天。那时地质队出野外的津貼很高,所以黄汲清等一回北京,普委一帮年轻人串通一气要敲善请客的黄汲清竹杠。刘毅主动出面挡驾,说这次我们几个出野外的人口袋里都余下一些钱,别让黄先生一人请。年轻人一听更髙兴了,哗啦一大帮人,还把当时任中科院地质所所长的侯德封和尹赞勋两位著名老地质学家一起请了来。
正当新老地质学家们觥筹交错之际,李奔兴冲冲地挟着一个大信封走了进来。“诸位,喜汛喜讯!韩景行他们在松辽一带大有收获!”
“真的!”黄汲清一听,抢过信封便看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早说松辽有希望嘛!”
谢家荣、刘毅等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埋首传阅起韩景行寄来的松辽踏勘报告。
“韩景行的报告中说,他们采集的泥页岩中的荧光反应和泥页岩中浓重的油味,说明松辽盆地的含油性是无疑了!”谢家荣说道。
“我建议让他们送些含油泥页岩样品到京作进一步研究。真像韩景行所说的!那整个松辽平原就是一个有巨厚沉积且具有含油大构造的盆地!”黄汲清神采飞扬地接过话。
“李奔,你立即向东北局发报!”刘毅也来了情绪。
“刚才大家议论,说西北地区人烟稀少,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东部地区工业稠密,却没有相应的石油工业与之配套。老夫认为,如果松辽能断定有大油田,那么国家的石油战略应当东移。”侯徳封不甘示弱地站起来争先说道。
“我赞同侯先生的意见!”高嗓门的尹赞勋大步跑到刘毅面前,说:“书记同志,应当把今天的意见向部里、向中央反映。对对,应该向中央、向毛主席反映!”
曲园饭店的师傅们见这边一浪高过一浪的说话声,以为有人喝酒过了量,慌忙来人劝阻。于是又引来一片欢笑声。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确实应该多喝一杯”黄汲清举起酒杯,对在座的人说,我提议:“为我们普委制定的松辽普査计划没有落空,为韩景行他们的踏勘成功,为中国未来的巴库,干杯!”
“干杯!”地质学家们具有天生的诗人气质,他们一杯又一杯地痛饮起来。那流进心田的是甜滋滋、清爽爽的又夹着几分香浓浓的甘露……
“喂,你是地质部普委吗?请问黄汲清总工程师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