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暴前夜 起义人物——贺龙被闹饷惹急了

细想起来,共产党人真正握有重兵的只有叶挺,和还不是党员的贺龙。

“四一二”之后,各个兵营都骚动不安。贺龙担任师长的独立第十五师,集结在武汉,出征之际,第一团便发生了闹饷事件。其他各团也有不同程度的骚乱。机枪营长陈策勋、手枪营长陈佑卿、步兵营长刘锦星等一下拖走二三百人逃回桑植。全师在闹饷事件中逃走的人数有八九百人。

不发饷士兵自然不干。可唐生智对贺龙的十五师就是另眼相待,不是发半饷,就是停发薪饷,算起来十五师已是9个月没有正式发饷了。一师之长的贺龙自然着急,厚着脸皮四处去借。可是上个月的借来了,下个月的又断了档。下面的官兵可不管你有多少难处,到时就有吃饭拿饷的;不然,哪个大胆的吆喝一声,身边就会聚起一帮呼喊“要钱”的弟兄。

贺龙脸上没了笑容,一天了,只抽烟,不吃饭。

他百思不解:第一团是独立十五师的主力,是跟着贺龙走过来的。原团长贺锦斋,素以思想进步、文化程度高又骁勇善战而闻名,最近调升新职,还没有离开本团。新任团长刘达五是贺龙好友,原任师训练处长,是政治上可以信赖的人。怎么会突然在第一团发生闹饷呢?

贺龙压抑不住,将烟袋荷包一卷,命令手枪队随他来到第一团。全团集合以后,贺龙往讲台上一站,对大家说:出师北伐以来,第一团素来作战勇敢,不愧为“精锐一团”。现在,我们即将开始第二次北伐,部队要立刻准备北上消灭北洋军阀的联军,统一全中国。眼下,上面的军饷一时还发不下来,大家就再多吃点苦。你们随我贺龙征战多年,我贺龙是不是喝兵血、克扣军饷的人,你们总该清楚吧?说到这里,贺龙火气上来了,大喝一声,说:“不要以为我贺龙心里没有数,有人在一团捣鬼,煽动闹饷。闹什么?你怕扯你的把子,当我不晓得吗?”

他点名叫了3个连长、1个营副出列。被叫出列的第一连连长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让手枪队绑了。第五连连长是湘西人,跟贺龙很久了,见到贺龙亲自赶来,心里就很后悔,被绑起来的时候,朝连副难过地交代着:“我该死,请你给我老家带个信,就说我昧了良心,对不起家乡父老。”第四连连长却抗拒被绑,朝着队列里大喊大叫。队列里顿时有人响应,对着站在台上的贺龙就是一枪。子弹没有打中。可伤透了贺龙的心。他自从拉杆子以来,从来都是和士兵同甘共苦,威望很高。发不出薪饷,甚至挨饿受冻,亦非一次。但是自己带的队伍从来没有闹过饷,更没有发生过向他打黑枪的事。

为这事,周逸群批评了贺锦斋。贺锦斋是贺龙的堂弟。

贺龙在地下来回走着,突然停下来:“锦斋有什么办法?这个事要说麻烦,是由来已久的,事出有因嘛;要说简单,一句话就讲明白了,是我贺龙听共产党的,有人为这个要搞掉我贺龙的脑壳嘛!”

周逸群坐下来,他从来没和贺龙这样别扭过:“你说得有理,可证据呢?”

“你想想,那个士兵他要是没有后台,他敢豁出性命向我打枪?那个四连连长要是没有后台,敢在我面前煽动士兵造反?”烦躁中的贺龙,所有的回答都成了一连串提问:为什么陈策勋、陈佑卿那几个营长没闹饷就拖人拖枪逃跑了?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那位参谋长陈淑元不出来解决?为什么我那位老师陈图南不露面、不吭半声?

不等周逸群回答,贺龙自己解释:“明明是谋划妥当,躲在一旁,等着要我们的好看嘛。若是我贺龙和你周逸群让冷枪毁掉,他们再出面杀掉治军不严、犯上作乱、谋杀师长和主任的头号叛逆”

“谁?”

“就是锦斋嘛!再杀掉达五,他们就把独立第十五师抓到了手心里,找地方请赏封大官喽!”贺龙磕磕烟斗,“捣这个鬼,未必瞒得过我。”

“陈图南和你共事多年,你加入中华革命党以后,他就和你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你平时把他当老师一样尊重。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该下毒手啊!”周逸群还是有些不解。

“我读书不多,图南帮我长知识,拖队伍,是有过大功的。如今是你站在共产党一边,还是站在蒋介石一边,还是刀头见血,没得二话,硬碰硬的。”贺龙激动起来。

“分道扬镳,可就不是好朋友之间的割袍断义喽,是不能不下狠心的呀!但愿我想的有错,我再去试一次。”

周逸群和贺锦斋都有些着急,劝他:“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试验别人,这太危险了!”

贺龙执意要做:“我只希望试的结果是我贺龙估计错误,不是他们掉脑壳。”他让副官去请陈图南,就说有机密大事和他商量。

陈图南和参谋陈淑元、团长刘燮、柏文忠在大陆旅馆一边玩牌,喝酒,一边等候消息。

陈淑元举杯朝陈图南说:“老板(贺龙)报销,先生(周逸群)难逃, 老资格(陈图南)要当师长、军长喽!”

陈图南的酒杯咣当一响:“哪里哪里,是诸位要当师长、团长了,我还是想拉老板一把。”

贺龙的副官来请陈图南,陈就跟着副官来到贺龙屋里。贺龙不满意地问:“图南,你跑到哪里去了?师里闹饷,我的日子不好过,你看怎么办?”

陈图南按老习惯喊着贺 龙的字号:“云卿,你素来镇静有谋,你讲讲,我们也好商量啊。”

贺龙说:“我若有好办法又何必把你请来?”他让陈图南讲讲他的想法。

陈图南直言不讳:“我们共事已经14年了。我为你云卿着想,对你实说,共产党是靠不住的;武汉政府的显要们各怀鬼胎,也是靠不住的。他们没得多少信得过的队伍,唐生智的几个军,也不大听话,何况,唐生智心狠手辣。从四川、贵州出来的将领袁祖铭被唐生智手下的师长周谰打死了;彭汉章被免职,如今还关押在唐生智那里。剩下两支队伍,王天培部投奔了蒋总司令。你这个师呢,被裁减了一半,再老老实实呆下去,还不是等着让他们搞掉么?”

贺龙只顾听着,一句话不说。

陈图南以为贺龙被自己说动了心,把心窝里的话全掏了出来:蒋介石坐镇南京,手攒上海,兵多钱多,就是缺少猛将良帅。南京方面表示,只要你云卿在武汉举兵,事成之日,把你的师扩编成军,加委你为军长兼武汉卫戍司令,把汉阳兵工厂交给你,还送你一笔丰厚的酬金。

贺龙问陈图南:“事成之后,你有什么好处?”

陈图南也不含混,说得很彻底:“我当个副军长,再兼个第一师师长,再有个什么兵工厂厂长干干。云卿,这个你不用多管,我的官职再大也是在你的庙里烧香,再说,只要保住你,我想你也是不会亏待弟兄……”

贺龙将陈图南打发走,立即把周逸群请来,将和陈图南的谈话内容详细告诉了周逸群。

周逸群很吃惊,问贺龙有什么打算。

贺龙说:“患难之交遇到大是大非也要分道扬镳啊!你向共产党中央报告,如何处理,我都照办。”

周逸群一把拉住贺龙的手,眼角涌上一层泪:“云卿同志,我们感谢你!”

贺龙还告诉周逸群,据他得到的消息,驻长沙的许克祥可能叛变,请中共中央迅速通知湖南党组织早作准备。

周逸群很快向在武汉的中共中央作了汇报,也告诉了由共产党员吴德峰任局长的武汉公安局。

吴德峰派出武装在武汉大智门大陆旅馆逮捕了陈图南等人,刘燮拒捕,被当场击毙。陈图南等经过审讯后处以极刑。

独立第十五师最大的隐患是被挖掉了,但军饷问题仍没有解决。贺龙找了几次国民政府和北伐军总指挥部的头面人物,但都被敷衍了事。贺龙是个有办法的人,一般事情难不倒他,你想赖,我就诈!他把自己的主意说给周逸群听,然后就布置开来。

反正是:士兵闹饷,我着急;我要是闹饷,总有人着急。他让本师部队闻声不要惊慌,这是他正在实施的计谋。第二天,他用两艘轮船装上许多煤油桶,内装鞭炮,在江汉关附近沿长江游动,猛燃鞭炮,佯作哗变。这一招果然奏效,吓得汪精卫等人主动找到贺龙,专门为独立第十五师补发了欠饷。

贺龙有了军饷,送给了准备一起出征的第四、第十一军1万多双草鞋。

武汉卫戍司令叶挺来见贺龙,慰问出征大军,他们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贺龙率领的独立十五师,在进军河南的战争中所向披靡,战功显赫。武汉国民政府于6月15日决定,独立十五师扩编为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二十军,任命贺龙为军长,周逸群为政治部主任。

6月26日,贺龙率部回到汉口。这正是汪精卫公开叛变的前夜,武汉三镇已是乌云密布。各种政治力量正在重新组合,贺龙的司令部里也是高朋满座,说客不绝,各方都想把贺龙这支“好枪”放在自己身旁。

唐生智派他的胞弟唐生明和叶琪前来游说贺龙;汉口卫戍司令李品仙也向贺龙大献殷勤;蒋介石又利用其参谋长朱绍良与黔军的历史渊源,秘密前来武汉,对贺龙封官许愿,都被贺龙“礼送”回去了。他就认准了共产党这只风雨飘摇中的船。

武汉的形势渐渐紧张起来。为了保护贺龙的安全,周逸群特将贺龙和他的土家族妻子向媛姑等眷属,一并送往鲍罗廷的苏联公馆内暂住。

媛姑本名向志德,是湘西武陵山寨中土家族大家闺秀。1920年贺龙参加援粤讨桂兵变,走漏了消息,贺龙的参谋也随机叛变,暗中勾结外地反动武装,将贺的父亲杀害,将其弟捉去活活蒸死,并扬言要将洪家关贺姓人家“斩草除根”。消息传到洪家关,贺姓人家愤愤不平,要为贺龙报杀父之仇。贺龙含悲忍痛劝住族人,止住一场一触即发的宗族械斗。族人中辈份高的却提出,家仇可以不报,但你贺龙父兄双亡,膝下无嗣,为让死者安心,活人放心,一定要在其父亡灵出葬前,举办一次丧婚。贺龙只好照办。于是经乡人肖定姑精心挑选,选中了19岁的向媛姑。当年5月下旬的一天,当乡亲们吹吹打打把向媛姑抬到贺龙家时,贺龙却因军务繁忙未能赶回家里。这时,乡亲族人毅然从俗,按照土家人的规矩,由贺龙的胞妹贺绒姑自抱大公鸡,代表贺龙与媛姑在其亡父灵前同拜天地。当晚贺龙飞骑赶回家里,拱手感谢媛姑说:“没想到我这个军家营长,用一只公鸡,娶了你这个漂亮的土家媳妇。”从此这次丧婚被乡人传为佳话。

汪精卫公开叛变后,周恩来专程登门看望贺龙。他们见面的地点就是汉口俄租界鲍罗廷公馆,即苏联驻汉公使馆二楼。

当年周恩来29岁,贺龙31岁。周恩来英俊潇洒,一双机警的大眼睛充满了政治家的魅力;贺龙风流倜傥,一招一式都带着军人的英武。

60年代周恩来同贺龙一齐去东南亚国家访问,归来时在昆明遇到前来迎接的贺龙夫人薛明,周恩来情绪很好,充满激情地对贺龙夫人说:“薛明啊,我认识贺老总可比你早,南昌起义之前我就认识他。”周恩来做了一个有两撇小胡子的样子,说:“他那时好精神啊,留着个小胡子 他现在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他。”

俩人真有点相见恨晚。贺龙有力地握住周恩来的手:“你的大名,我早就晓得喽。逸群对你佩服得很呢!逸群是个能人,他佩服的人,我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恩来并不回避贺龙的目光,轻松他说笑道:“哪里。我们对你是很佩服的。”

“佩服不敢当。我一直在寻找能让工农过上好日子的政党,最后,认定中国共产党是这样的党,我服从共产党的领导。只要共产党相信我,我就别无所求了。”

周恩来说:“贺龙同志,我们当然相信你,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他们一直谈得很晚。向媛姑也一直在忙里忙外地准备饭菜。

贺龙留请周恩来和周逸群在客厅用饭,坐在餐桌边,他们还在不停地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