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将帅起四方 苦苦赶队
又经过一夜一天的航行,8月4日下午4时许,教导团的船队到达九江。
九江码头一反平日的繁忙景象,被抢劫过了似的冷清。倒是多了许多荷枪的士兵,在码头上巡逻,盘查行人。来往的船只一律不许靠岸。团部的客轮刚刚泊锚江心,便由岸边驶来一艘小船,船上坐着10来个官兵。小船靠帮以后,一个军官便爬上大船,对团部的人说:“张总指挥有命令,有枪的把枪放下,国共分家了,你们把枪留在船上,徒手上岸集合!”
团长从命,让大家将枪放在船上,陆续上岸。士兵们并不全听团长的,有的悄悄将枪丢进江里,更多的人还是背着枪上了岸。暮色苍茫中,队伍被带到九江总工会前面的大草坪上。总指挥部的人看到队伍默默上岸,虽有带枪的,并没有什么不轨行为,便叫带枪的把枪架起来,然后喊一声口令,向后转,齐步走,使部队远离架枪的地方。再喊一声口令,全团在草坪上坐下了。
不像有什么抓人的迹象,但部队在等,等谁呢?
不一会儿,在月色笼罩之下,一队马靴嚓嚓作响的大军官们走来了。熟悉上层的人已经认出,前面走的是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紧跟其后的是第四军军长黄琪翔。俩人一瘦一胖,军容都很整洁。
全团起立。出乎大家预料,神色严肃的张发奎一开口说话,口气却异常平和友好。
他先声明,要求“同志们”放下武器,并不是故意难为大家,实在是军情有变,南昌的共产党发生暴动了。“叶挺、贺龙不够朋友,对不起我,带走我 好几个师,差点把第二方面军搞垮了。”张发奎越讲嗓门越大,在清亮的夜空中声音传得很远:“我张发奎是要革命的,虽然我不是共产党,但是和共产党是殊途同归,同一个革命目标。我知道教导团里有不少共产党员,你们愿意跟叶挺、贺龙走的,我礼送出境,不加危害。不是共产党的,希望你们留下来安心学习,同我一起东征讨蒋。”
队伍静悄悄的,有些不知所措。要说,张发奎同教导团也有过缘分:就在汪精卫发动反革命政变那一天,国民革命军第一方面军总指挥唐生智突然命令武汉军校进行洪山野外演习。同时密令其嫡系军长何键、李品仙、刘兴等率队,将分校师生团团包围在洪山之上,企图一举歼之。正当战事一触即发之际,在第四军当参谋长的叶剑英得知后,即刻去找张发奎,劝他趁机解围,把军校这股武装力量收编过来以壮大二方面军的力量。张发奎接受叶剑英的劝告,立刻亮出“左派”领袖的招牌,亲自出马交涉。唐生智、何键慑于张发奎的压力,不得不终止其策划已久的阴谋。这才有了武汉分校改编成教导团一节。
“这样吧。”张发奎往后退了退,留出更大的空间,“既然国共分家了,我们也分一分。共产党员站到那一边,不是共产党的站在这一边。分一分,各走各的,不要有误会!”队伍仍无一人动作——不是共产党的自然不用挪步;是共产党的此刻谁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队伍维持原状。张发奎一愣。而后打起哈哈:“好好,既然大家都愿跟我张某人走,我也不抛弃大家,解散休息吧。”
当晚,在临时驻地,陈毅秘密召集各分队党的负责人开会,研究出路。有人主张连夜就走,赶到南昌去和叶、贺会合;有的赞成分散走,回家乡去搞农民运动。
大家都认为党员身份没有暴露的尽量留下来,以便掌握好部队。他们也估计到,南昌暴动的部队会到广东去,张发奎的部队也多是广东人,日后也得回广东。教导队若能保持建制,到广东时再与叶、贺部队会合是最理想的。
陈毅自己到哪里去?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同伴们也是愁眉不展。他的身份已是半公开的了,不少人都叫他总支书记。他也赞成大家的意见,将烟拿鞋跟搓灭:“好,我就离开吧。”
教导团后来的命运,便是前文所说的:张发奎犹豫不决,引出叶剑英的“毛遂自荐”。教导团留下来了,大约还有1200多人。其中有未暴露的党员200多人,重新组成一个支部。
8月4日午夜,陈毅不能再耽搁了,特务连长肖劲与他同行。临走前,特务连的3个排长都是党的同情者,曾劝陈毅留下:“你是C.P.分子,我们今后是要合作的。我们一定不要自相残杀。你在我们这儿不要紧。只要上面没有命令,我们决不怎样你。上面要有命令,我们芝麻大的官也保不了你,你再走也不迟。”陈毅是个爱动感情的人。他的眼眶湿了,重重地和他们3个握了手,没有说话。
8月5日凌晨1时,他和肖劲上路了。陈毅和肖劲都多了一个心眼,别听张发奎说得好听,不管铁路和公路肯定安了兵,要是被他们截住,就别想再“礼送”回来了。于是,他们不直接朝南,而是先朝东走,再拐到南昌。月上中天。树林子里投射着斑斑驳驳的月光。没有风,宁静中透出一种恐怖的气息。大路上偶有行人,一见他俩穿着军装,身影马上消失了;窗户上亮着灯,想问问路,一敲门,一听口音,立刻熄火。走累了,他们拐进一个黑压压的镇子,却在镇口遇上盘查。是农民协会的人吗?凑近一看,横眉竖目,凶神恶煞,肯定是反对民团的。因他们穿着军装,这会儿倒派了用场,民团不敢蛮横,问几句便放过去了。
可镇上的小客栈却说什么也不肯给两个生客留宿。走了一夜,又困又饥,天快亮时,俩人便钻进路边的树林里想歇一歇。可这一闭眼,便进了“梦龙国”。等他们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到屁股了。天一下热起来。他俩脱了军装,重新上路。
直到8月6日夜间,他们才到南昌。上岸一看,心一下凉了。满街都是张发奎的兵。一打听,他们说是才从九江坐火车赶来的,有些兵正在卸什么委员会的招牌;还有的提着桶在刷革命标语。不时有押解着“犯人”的兵从街上吆喝着擦身而过。
陈毅急出一脑门子汗:哪还有起义军的影子?现在该往哪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