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江前夜,英国兵舰闯入长江

(3)渡江前夕发生重大外交事件:在长江肇事的英国军舰“紫石英号”与渡江部队发生猛烈炮战而受创,毛泽东密切关注着英舰事件,作出“均可轰击”指示,举世关注长江,英国首相艾德礼竟然说英舰有权在中国内河航行,前首相丘吉尔叫嚷要动用航空母舰报复

1949年4月21、22日,三江营——香山——伦敦

康矛召说,长江和我有缘分,让我遇上了英国军舰“紫石英号”

炮三团年轻的康矛召政委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场与闯入长江的英国军舰的炮战,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使他在建国后步入外交界,成为新中国的外交官。后来回首往事,他笑着说,我长在长江边上,19岁那年在长江边参加革命,赶上了渡江战役,又在长江上遇到了英国军舰“紫石英号”。

他所在的三野八兵团炮三团,在参加了淮海战役后,于4月间奉命赶至长江以北,部署在扬州东南20公里处的三江营一带,准备掩护步兵渡江。这一带港湾很多,大运河就在扬州和镇江之间穿过长江,是强渡长江的有利起航地,而对岸的一大片沙洲又是理想的登陆场。4月18日,团部率一连(有日式105榴弹炮3门)和七连(有日式野战炮3门)进驻三江营阵地,做渡江前的最后准备。

由于他曾经担任过多年的前线记者,抗战期间还在山东根据地兼任《山东画报》主编,爱上了摄影。为了拍摄渡江作战的历史镜头,他特地从扬州城的照相馆里买好了胶卷,检查好了随身的照相机。这部照相机为新中国的外交史留下了几张特别珍贵的有关“紫石英号”事件的照片,成为中国人民结束大英帝国“炮舰外交”给中国造成百年屈辱历史终结的见证。

当时,第二、三野战军在以邓小平为书记的总前委的统一指挥下,百万大军沿西起鄱阳湖、东至江阴要塞的千里长江北岸,积极准备渡江作战。南京国民政府代表团和中国共产党代表团经过半个月的谈判,也在北平拟定了国内和平协定,于4月15日送达南京政府,等待它于4月20日以前作出答复。

4月20日这天,康矛召和团长李安邦到扬州参加八兵团司令部召集的作战会议。上午9时许,兵团司令员陈士榘正在讲话,突然从三江营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炮声。不久就接到炮三团电话报告:一艘挂米字旗的英国军舰由西向东闯入我军防区,朝我军阵地方向驶来,我军向其鸣炮警告,令其停止前进;英舰不顾警告,强行溯江上驶,我左翼炮位给予炮击,英舰上的六门炮向我还击,双方展开猛烈炮战。英舰中弹30余发,挂起白旗驶向南岸,停靠在我阵地西南约7000米处。这艘英国军舰就是“紫石英号”。

“我们原来曾想美国军舰可能阻挠我军渡江,没想到先出场的竟然是英国?!”陈司令员在命令向总前委报告之前,有点怀疑地问康矛召,“你们的观测员能准确地识别英国和美国的旗帜吗?”

康矛召肯定地回答:“能。为了对付外国军舰,我们已经组织指挥员和观测员认真进行过识别军舰国籍的学习和训练。”

陈司令员说:“我们也要注意提防这外国军舰是否有诈,有无可能是国民党军舰挂上外国旗帜伪装的,兵不厌诈啊!”

原来,在去年11月解放军发动淮海战役时,国民党江北50多万精锐部队被解放军二野、三野部队分割包围,有全军覆灭之势。南京政府文武官员,人心浮动,有如惊弓之鸟。此时,美、英、法、加政府先后派遣军舰驻泊南京,名义说是“护侨”,实有对面临倾覆的南京政府表示扶持的姿态。1949年1月上中旬,淮海战役胜利结束,消灭了国民党在华东、中原战场上的主要力量和精锐师团,使国民党统治中心南京、经济中心上海及武汉等重要城市已处于解放军的直接威胁下。在二野、三野渡江兵团抵达长江北岸以后,面对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的复杂局面,总前委曾经特别部署了指挥员与炮兵观测员等有关人员学习了中央有关涉外工作的指示,并进行了识别军舰国籍的学习和训练。

在炮战中,龟缩在长江南岸的国民党炮兵也曾经来凑热闹,向解放军阵地开炮轰击,给英国军舰以火力支援。

在“紫石英号”升起白旗后,解放军炮兵停止了炮击。

“紫石英号”见解放军不打炮了,就赶紧掉转船头,向长江南岸国民党军队阵地的方向仓皇而逃,慌慌忙忙之中,在泊近南岸时,因江水太浅,军舰中弹后航向失控而搁浅。在炮战之中,舰长斯金勒少校伤重身亡。

素来爱面子的英国人觉得刚才挂白旗狼狈逃跑的样子,实在是丢了堂堂英国皇家海军的脸;于是,不久,它又降下了白旗,升起了米字旗。密切监视该舰的炮三团,又开始了炮击,成排的炮弹在军舰四周炸开。

“紫石英号”吃不住炮轰,只好再次升起白旗。此时,军舰距解放军阵地有七八千米远,加上江上烟雾弥漫,英国人惟恐解放军观察不到而继续开炮,索性连着升起了三面白旗。

解放军这才停止了炮击,不少水手就弃舰登上南岸,爬上路过的火车逃往南京。连目睹的国民党士兵也说,多年来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国的官兵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此狼狈不堪地逃窜。

毛泽东下令:凡擅自进入战区妨碍我渡江作战的兵舰,均可轰击

炮声没停歇多久,下午1时半,另一艘英国军舰“伴侣号”闻讯后从上游疾驶而下,赶来增援“紫石英号”。“伴侣号”三次接近“紫石英号”,又被解放军炮火轰开。“紫石英号”用无线电劝“伴侣号”尽早离开,免得吃大亏。“伴侣号”连续中弹5发后,全速驶离火网,接着又沿北岸上驶,利用我野炮阵地死角,击毁我炮三团七连的长管野炮两门。它继续上驶时遭到炮三团一连的榴弹炮的迎头痛击,中弹累累,又被迫掉头逃向下游。

这天傍晚,南京国民政府宣布拒绝北平和平协定,毛泽东与中共中央军委决定于次日即21日强渡长江。康矛召与李安邦团长从扬州回到三江营后,亲自到观察哨用高倍望远镜观察搁浅的英舰,细细察看是真英舰还是假英舰。通过观察,其指挥台、尾炮座和其他中弹的洞口均清晰可见。舰舷系有英国国旗,编号是F116,只是舰名看不清楚。估计该舰是在指挥台中弹后航向失控而泊近南岸的。

天黑以后,江面漆黑而平静。受伤的“紫石英号”熄灭了所有的灯火。晚9点以后,“伴侣号”又趁夜色的掩护再度驶近三江营江面,靠上“紫石英号”,将这艘受重创的军舰拖出搁浅地区,在三江营以西的峡江口停泊下来。

此时,眼看渡江战役即将开始,而英舰停泊的位置对我步兵渡江和登陆非常不利。为保证渡江战役顺利进行,上级命令炮三团一定要将英舰从现在停泊的位置赶走。

炮三团正准备开火时,只听得天空一阵马达声,一架英国海军水上飞机飞临江面。飞机盘旋片刻后,降落在“紫石英号”另一侧的水面。后来才知道,这架飞机给“紫石英号”送来给养和新舰长。在关键的时候军舰不能没有舰长,英方就临时抓差命英国驻华使馆海军副武官克仁斯少校担任。当晚,克仁斯少校正在南京应邀参加国民党海军总司令桂永清的宴席,据说他入席后,刚摘下白手套,还来不及端起酒杯,就被急召离席,仓仓促促地上飞机赴任了。

英军的水上飞机刚刚停落水面,我炮三团的大炮就开始轰击。水上飞机不敢久留,匆匆卸了人与货,在炮弹炸起的水柱中慌忙飞走了。

在猛烈的炮轰当中,又有8发炮弹击中“紫石英号”,溅起冲天火光。如果当时解放军有穿甲弹的话,该舰早已被击沉报销了。“伴侣号”舰长罗伯逊中校也被炮弹片击伤。多年后,康矛召成为新中国驻外大使,他从英国的出版物中得知,有一发炮弹从吃水线下射入“紫石英号”的弹药舱,但没有爆炸。这枚75野炮弹头后来被陈列在英国一家博物馆内。

解放军炮轰一阵之后,正逢江水涨潮,“紫石英号”趁机仓皇逃窜,一时也不知去向。

总部设在香港的英国远东舰队得到两舰受创的报告后,连夜由舰队副司令梅登海军中将乘坐“伦敦号”旗舰,并率领“黑天鹅号”驱逐舰全速驰援。“紫石英号”排水量1500吨,有4英寸大炮6门、小炮8门;“伴侣号”排水量1700吨,有4.5英寸大炮6门、小炮10门。而“伦敦号”已是排水量7000吨的巡洋舰,舰上有6英寸巨炮9门之多。

这天拂晓之前,在香山双清别墅的毛泽东亲自起草了中央军委复粟裕、张震并告渡江前线总前委的电报——

你们所说的外舰可能是国民党伪装的,亦可能是真的,不管真假,凡擅自进入战区妨碍我军渡江作战的兵舰,均可轰击,并应一律当作国民党兵舰去对付。

4月21日清晨,英军舰队驶过当时还被国民党军占据的江阴要塞,进窥解放军控制的江面。舰上的巨炮齐指江北岸,气势汹汹。早已待命的三野特纵炮一团当即向英军舰队鸣炮示警。英舰自恃甲坚炮重,不仅置警告于不顾,反而向解放军阵地开火。于是,渡江部队沿江炮兵多炮齐发,霎时间,炮声震耳欲聋,英舰纷纷中弹,冒起滚滚浓烟。一发美制105榴弹击中“伦敦号”的司令塔,舰长卡扎勒负伤,梅登中将的洁白制服也被弹片撕破。梅登中将眼见占不了便宜,只得掉转船头,带着累累弹痕驶向上海。

4月21日黄昏,渡江战役开始,千里长江上万船齐发,万炮齐轰,百万雄师突破长江天堑,直捣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中心南京。一直至大军渡过长江、占领南京后的4月26日,炮三团根据中央指示,沿长江南岸搜索,才在谏壁以西两里处的江面发现了伤痕累累的“紫石英号”英舰。

重创英舰“紫石英号”导致的事件,成为人民军队气势磅礴的渡江战役前后的一段意味深长的外交插曲。

扬子江的炮声轰动世界、震撼英伦三岛

英国舰队进犯长江受创,这炮声轰动了世界!

在世界海洋上向来威风凛凛的英国皇家海军舰队被中共渡江部队炮火击溃,顿时成为当时国际新闻报道和政治评论的一个焦点。路透社4月21日发自纽约的综合报道称:共军在扬子江炮轰4艘英国军舰,在美国引起了轰动。美国权威方面对英国海军伤亡之惨重感到震惊,所有的纽约报纸均以特大号字体发表了这条新闻。

当时外电对解放军炮兵极其准确的命中率普遍感到惊讶。合众社记者高乐在上海采访被击伤的“伴侣号”时,引用了一位旁观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的评语称:“简直像在进行示范表演!”

据上海出版的英文《字林西报》4月22日引自英国海军当局发布的英舰伤亡情况称:“紫石英号”死亡17人,重伤20人,60人泅水登岸后从常州乘火车抵沪;“伴侣号”死亡10人,受伤12人;“伦敦号”死亡15人,受伤13人;“黑天鹅号”7人负伤。后来,英国海军当局又称:另有103名官兵“失踪”。

炮声更震撼了英伦三岛,引起了英国公众对政府的强烈批评。英国报刊指责英舰“介入共军的渡江”行动,质问:“英国海军有何权利在中国内河航行?”有的报刊慨叹:“在东方古老的土地上,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被时代的浪涛席卷而去了……”

英国官方对“紫石英号”事件的反应是十分复杂矛盾的。最初,官方只是笼统含糊地宣布,“紫石英号”被“敌对”的炮火击伤,连炮弹来自长江的哪一岸也未指明。4月21日,英国驻华大使斯蒂文向记者否认他已向北平中共当局提出抗议,只说中共“沿江部队未接获所期望的命令以停止对这些英舰的炮击”。4月23日,英驻华使馆三等秘书尤德前往浦口,欲与解放军接洽而未果。

4月23日,英国首相艾德礼发表声明,称“英国军舰有合法权利开进长江执行和平使命,因为它们得到国民党政府的许可”。他还造谣说,解放军“准备让英舰‘紫石英号’开往南京,但要有一个条件,就是该舰要协助人民解放军渡江”。前首相丘吉尔甚至要求政府“派一两艘航空母舰到远东去……实行武力的报复”。英国防大臣亚历山大则诡称,皇家军舰留在南京、上海有利于供应、无线电通讯和护侨等等。

(4)毛泽东弄清楚了对方确是英舰后,即给总前委指示,“予以营救便利”,以李涛将军名义起草发布人民解放军总部声明,首次向世界公开传达了新中国外交政策“另起炉灶”的重要信息,《李涛将军声明》发出后,威斯敏斯特官里爆发了激烈辩论

1949年4月21日——30日,北平香山——伦敦

朱老总给毛泽东送来英国原总领事写的信

4月21日夜里,百万大军发起总攻。横渡长江的第一个不眠之夜,在中共中央所在地的北平西郊香山,最紧张最繁忙的地方要算静宜园里了。

中央军委作战部一局(也就是作战局),就设在静宜园里那些小楼与平房里。屋里几乎连续地响着频繁的收发报的电键敲击声,打破了园里的寂静。屋顶有多杆天线伸向天空。多台无线电收发报机不断地收到天空中传来的千里渡江前线的战况,由密码员译出送到一间大屋子里。墙上悬挂着军用大地图,参谋工作人员围着一张大桌子,他们把二、三野各路渡江部队的战况进展(哪里已经占领了敌南岸的阵地,哪里部队突破登岸插入纵深,哪里刚刚开始登船……以最快的速度不断标绘成显示图,或刻蜡板用油墨和油光纸印出来,分送中央五大书记和军委首长。然后,他们又将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最新的指示迅即发至渡江前线各野战军司令部。

21日黄昏以后,作战部第一局得到首批部队突破长江天险的消息,静宜园里呈现出一片兴奋与喜悦的气氛。从长江前线传来捷报:由第七、第九兵团组成的谭震林集团首次从中段地区强渡,数千只木船在100公里的江面上突破敌舰拦截,向南疾进,突破敌南岸鲁港至铜陵段滩头阵地,登陆成功,续向纵深发展。军委首长们都格外高兴。这天晚上,朱德总司令来过这里,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周恩来也从中南海勤政殿来过两次电话。

这天晚上,不知怎么连作战部李涛部长的笑脸上都沾上了一小片油墨。第二天,周恩来看到了带有油墨香的突破长江天险的战况报告,很高兴地对李涛说:“不久就要召开新政协会议,成立中央人民政府,这战绩统计报告呈送范围扩大了。你考虑一下,作一个计划,要搞铅印的,图文并茂。”

这天,渡江前线总前委发来的电报称20日午间两艘外国军舰侵入扬州东南的三江营口岸的第三野战军防区,一被击沉,一被击伤。此时,军委作战部还无法确认三江营那两艘被我军炮火重创的敌舰是外国军舰,以为是国民党军舰打的英国旗号。

因此,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复总前委的电报指示:“不管真假,凡擅自进入战区妨碍我军渡江作战的兵舰,均可轰击,并应一律当作国民党兵舰去对付。”

这天深夜,设在北京饭店的中央办事机构收到了英国原驻北平总领事包士敦送来的一封给朱德总司令的信;当时,我方接信人员声明,只当对方是居住在北平的一个外国侨民才能接受其交来的这封信。该信内容是,“请即为惠予颁发最急迫之命令致沿扬子江之贵方部队,以保证三艘军舰之安全”,并请求对“损坏船只之营救工作予以各种方便”。

这封信连夜由专人从城里送至当时香山饭店北面的来青轩朱老总的住处。

朱德看了信,才知长江三江营口岸被重创的两艘兵舰确实是外舰,是英国的军舰。朱德立即将此信派人急送至双清别墅给毛泽东。这时已是夜里2时许,也就是22日凌晨2时许。

一直高度密切关注着渡江前线战况的毛泽东,为谭震林部首先登岸成功兴奋不已,刚刚以军委的名义给总前委发报,祝贺谭震林部渡江胜利及同意渡江后的作战部署。他接到朱老总派人送来的英国总领事的信,得知入侵我三野防区的均为英国军舰后,即于拂晓3时许,为中央军委起草给总前委的指示电——

总前委,粟裕、张震、刘伯承、张际春、李达:

(一)兹将英国驻北平总领事包士敦来函一件转你们;

(二)英国人要求我军对于英舰两艘营救被击损之英舰(紫石英号)船员一事予以便利,我们意见在英舰不妨碍我军渡江作战的条件下,可予以营救之便利;

(三)对于英国人要求该二英舰于营救事务完毕后,仍须开往南京护侨一事不能同意,应令该二英舰向下游开去。但如该二英舰不听劝告,仍开南京,只要不向我军开炮及不妨碍我军渡江,你们不要攻击他们。

当以上这封指示电刚刚发出,临近拂晓5时,渡江前线粟(裕)、张(震)发来电报说:东集团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三等三个军全部,三十一军一部,二十军两个师,已于江阴附近过江。十兵团指挥所也已过江。

几乎同时,在南京的美国驻华大使馆向华盛顿发出电报称:“共军渡江是在半夜开始的。由于要害地点守军的叛变、最高统帅部意见分歧和空军未能给予有效的支持,共产党简直可笑地一下子就渡过了长江。”

《李涛将军声明》首次公开传达了新中国外交政策“另起炉灶”的重要信息

渡江战役自20日午夜中部集团部队从安庆、芜湖之间登船首渡开始,至21、22日那三天三夜,在香山双清别墅里的毛泽东几乎没有睡觉。

尽管是4月下旬了,夜里香山的气温仍然很低,屋内供暖条件又差,加上他长时间伏案工作,他的腿和手都是凉的。下半夜,卫士李家骥给他添衣服,看见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心里很难过,劝他休息,睡一会觉再工作。

他笑着说:“不行啊,前方战士们正在乘着木船过长江哪。今天该办的事不办,明天还是要我办啊。电报晚发一分钟,我们前线的战士就不知道有多少要牺牲;晚一分钟,我们白区的老百姓就不知要遭多少罪。”

在22日这个晚上,他除了为中央军委给前线草拟了多份电报之外,还亲自为新华社写了“新华社长江前线22日20时电”与“22日22时电”两篇重要新闻稿《我三十万大军胜利南渡长江》、《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向全世界报道解放军胜利打过长江的千字消息。概括力很强,影响很大。

紧接着,他又执笔以“新华社长江前线22日24时电”的名义,就英国军舰进犯解放军防区,写了一篇新闻述评《人民解放军战胜英帝国主义国民党军舰的联合进攻》。

该文一开篇就说:

在镇江江阴段的渡江作战中,人民解放军曾于20日及21日战胜英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大队军舰的联合进攻。这件事值得全国人民极大注意。

毛泽东在文中叙述了事情经过之后,评述说:

由于这一次向敌舰作战胜利,方才将敌舰阻我渡江之计划打破,21日下午方得大举渡江。当我军和上述五艘敌舰作战时,江中尚泊有几艘敌舰和上述五舰相距不远,亦参加战斗,惟畏我炮火,不甚积极。直到21日夜间,我军还以为上述各舰都是国民党的军舰。到了22日,从各方面搜集情报,方才知道上述诸舰中,竟有四艘是英国军舰。四艘英舰中,有三艘在战败后向江阴以东逃去,大概是逃往上海。另一艘英舰现搁浅于镇江附近不远的江中,要待我军占领镇江后才能将详细情形查清楚。在和上述诸舰作战的过程中,人民解放军伤亡二百五十二人,阵地和武器被毁一部。英帝国主义的海军竟敢如此横行无忌和国民党反动派勾结一起,向中国人民和人民解放军挑衅,闯入人民解放军防区发炮攻击,直接参加中国内战,致使人民解放军遭受巨大损失,英帝国主义政府必须担负全部责任。

23日白天,在新华社送来的内部参考上看到了西方各大报与通讯社关于长江上英舰事件的报道后,当晚,毛泽东又为英舰的处置问题,起草了致总前委的电报——

总前委,粟裕、张震、刘伯承、张际春、李达:

英舰事件,现已震动世界各地。英美报纸,均以头条新闻揭载。请粟、张加强江阴方面的炮火封锁,一则使国民党军舰不能东逃;二则使可能再来之英舰不能西犯,如敢来犯,则打击之。

在英伦三岛上关于“紫石英号”事件的各方面反映传到北平,毛泽东看了译载这些反映的参考材料,曾对朱德、周恩来说:“丘吉尔张牙舞爪的,真是个战争贩子。我们不能沉默,有必要发表一个声明。”

毛泽东联想起丘吉尔三年前(1946年)的3月在美国总统杜鲁门的故乡密苏里州所作的冷战“铁幕”演说,联想起去年5月间英国政府赠送给国民党政府的“重庆号”重巡洋舰成了国民党海军中最大的巡洋舰,今年2月下旬,该舰官兵在上海吴淞口起义,宣布脱离国民党政府,加入中国民海军。3月19日,毛泽东在准备离开西柏坡前来北平时,美国和国民党政府出动了多架重型轰炸机,将该舰炸沉于辽东湾的葫芦岛附近,他得知后十分愤慨。3月24日,他在来北平途中到达保定的时候,曾和朱老总一起复电“重庆号”舰长邓兆祥和全体官兵,对他们的英勇起义表示嘉勉……

4月30日,毛泽东写这个声明时,考虑到当时中央人民政府尚未成立,他就以李涛将军名义,亲自起草了这份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的声明。痛斥了丘吉尔关于“武力报复”的疯狂叫嚣,驳斥了艾德礼首相英国“有权开军舰驶入长江”的谬论及其所造“解放军要‘紫石英号’英舰帮助渡江”之无耻谣言,而后,严正地声明:

人民解放军要求英国、美国、法国在长江黄浦江和在中国其他各处的军舰、军用飞机、陆战队等项武装力量,迅速撤离中国的领水、领海、领土、领空,不要帮助中国人民的敌人打内战。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直到现在还没有同任何外国政府建立外交关系。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愿意保护从事正常业务的在华外国侨民。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愿意考虑同各外国建立外交关系,这种关系必须建立在平等、互利、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基础上,首先是不能帮助国民党反动派。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人民政府不愿意接受任何外国政府所给予的任何带威胁性的行动。外国政府如果愿意考虑同我们建立外交关系,它就必须断绝同国民党残余力量的关系,并且把它在中国的武装力量撤回去。艾德礼埋怨中国共产党因为没有同外国建立关系而不愿意同外国政府的旧外交人员(国民党承认的领事)发生关系,这种埋怨是没有理由的。过去数年内,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政府是帮助国民党反对我们的,难道艾德礼先生也忘记了?被击沉不久的“重庆号”重巡洋舰是什么国家赠给国民党的,艾德礼先生难道不知道吗?

李涛将军是中央军委作战部部长,他受毛泽东委托,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的身份发表了这份声明。4月30日,声明一经新华社发出,世界各大通讯社和大报纷纷报道和转载,引起了世界各国广泛的关注和研究。它向全世界表达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不怕任何外来威胁、坚决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严正立场。此外,它首次公开地向世界传递了新中国外交政策方面“另起炉灶”的重要信息。

《李涛将军声明》发出后,威斯敏斯特宫里爆发了激烈辩论

那个时代的伦敦还有雾。本来雾天大多出在冬季,可是1949年5月初,已经是夏初了,有一两天伦敦城里竟然也笼罩着一层不小的雾霭,这可有点气候反常了。

4月3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李涛将军关于英舰闯入长江事件的声明,在雾伦敦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泰晤士河西岸那座威斯敏斯特宫里爆发了激烈的辩论。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建筑,古时是国王的宫殿,现代为英国议会所在地,是英国政治生活的中心。虽说这个宫殿式建筑占地不小,房间也有一千多间,但是重要的议事大厅却实在不大,每当辩论重大事件或是重要投票的日子,这个长方形的议事大厅就人满为患了。

5月5日下午,这个议事大厅里又人满为患了。英国下院围绕这一事件进行了激烈的辩论。辩论一直进行到晚间上半夜。当时,议员们将“紫石英号”事件称为“长江事件”。

国会议员、海军中将泰勒在辩论中说:“你不能走到那些已经摆脱腐朽与帝国主义枷锁而正在奋勇前进的人们面前说:‘……我们将派遣一个使者与你们建立联系。’他将会通知你,我们要你们做什么。”

很多有影响的议员对4月26日艾德礼首相所谓“英国军舰有合法权利开进长江,执行和平使命”的声明进行了反驳;对丘吉尔要英国政府“派一两艘航空母舰到中国海上去……实行武力的报复”的狂言和国防大臣亚历山大关于英舰留在南京的诡辩,展开了争辩。

反对党领袖麦克米伦(后任英国首相)指出:英国军舰在中国内河航行的权利,已经为1943年在重庆签订的中英新约所废除;至于说到国民党政府的同意,而事实是该政府警告过我们:“往后实行那项承诺是有困难的。”舆论界也表示怀疑:“国民党的承诺怎么会被中共所接受?”

议员们批评政府不该把军舰留在长江。议员罗伯兹批评说,政府几个月前给了国民党一些军舰,说“这些军舰无疑是要用于内战”。他追溯历史背景说:“一百多年来,英国军舰常常卷入中国事件之中,在中国的领水向中国人作战,到处激起中国人的激愤。”如今“在共军强渡长江的巨大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几小时,政府又批准两艘军舰在长江内上行下驶,这显然容易激起待命渡江的共军的愤怒。”

一些议员驳斥派遣航空母舰为无稽之谈。维耶特议员说,“空中掩护也是荒谬的”,这种办法今天行不通了。“过去由于中国缺乏团结,而我们又有武器上的优势,所以一艘炮舰就能在不小的地区内把中国人吓得手足无措,但现在不能再这样做了。”

麦克米伦概括说,现在看来,“炮舰”观念似乎是太过时了。

盖莱奇议员对英国报刊电台舆论把长江事件归咎于共产党炮手表示异议,他向国会提出质问说:“倘若当年一艘亲希特勒国家的战舰,在我们预定的攻击日(指当年盟军在诺曼底登陆)驶入英吉利海峡,我们难道不应当把它打得粉碎吗?”

英国下院的辩论还广泛地涉及了英国对华政策的问题,如对未来新中国的承认、香港问题、英国在华长远利益、英中贸易、英国在华资产等问题,还涉及了对中国局势发展的估计和对策等。由于议员们的党派背景不同,观点的分歧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对于英舰冒着介入中国内战之险而闯入长江航道的问题上,大多数议员都不赞同或者持批评的态度,认为政府缺乏远见。

(5)毛泽东指示冲突由双方就地解决,并说:由袁伢子主持谈判,那当然好,毛泽东就如何对待黄浦江外的外国兵舰作了“五条指示”,谈判由镇江前线指挥部与“紫石英号”英舰直接进行,英方一直竭力推脱谈判,反而问:袁将军是毛泽东授权的吗?

1949年4月26日——5月31日,镇江前线地区

康矛召与“紫石英号”英舰代表首次接触

胜利渡过长江后,主力部队按原计划在南岸向纵深发展。枪炮声已经渐渐远去。炮三团是4月26日才奉命渡过长江参与研处“紫石英号”英舰问题的。

过江后的当天下午,康矛召带着一支搜索分队沿着长江南岸寻找。该舰在4月20日晚间的第二次炮轰中已经不知下落了。

4月20日当晚,英国原驻南京大使馆甚为慌乱,这是在中国内河上横行了近百年的皇家海军从未遇到过的事情。英国原驻华大使施蒂文指令驻北平总领事包士敦与中共部队总部交涉,中共方面不接受其总领事的身份。

4月21日,英国原驻北平总领事包士敦只好以普通侨民的身份给解放军朱德总司令写了一封信,要求给予营救。

4月23日,在南京城解放的当天,枪声还没有完全停息,施蒂文又派原驻华使馆三等秘书尤德连夜渡江,赶往浦口,希望同解放军指挥机关取得联系,以便尽快商谈停战及救助“紫石英号”受伤水手事宜。当时,浦口并不是解放军主攻方向,尤德只见到了渡江作战的战斗部队,没有找到有权受理此事的部门与人员,只得空手返回南京。尤德曾接受了路透社记者的访问。上海《字林西报》转引路透社的报道称:尤德先生为了获取停火射击而使受伤船员能够得到救助,在今天大清早就自愿前往长江北岸共军军部接头。尤德先生仓促出行,只穿着一件海军衫,只带了一把牙刷和50块中国银元。他计划北行先朝向国民党军战线,然后再于第二天黎明时间跨人共军区域。

4月24日,渡江前线总前委根据毛泽东与中央军委指示,给炮三团下达命令:要迅速查明“紫石英号”的位置和现状,详报与英舰作战的情况,并指示“要医治其伤员,不侮辱其船员”,“亦不必俘虏该船”。

康矛召一行,在长江南岸溯江而上,往南京方向而去。经过一番寻找,终于在谏壁以西二里处发现了停泊在江水中的“紫石英号”。

康矛召立即让懂英语的参谋晓尧向江中的军舰喊话:叫对方派人过来联系。

在喊话时,康矛召拿出照相机对军舰拍照。从留下至今的照片看,该舰已经伤痕累累,舰体已经明显地歪倒而向一旁倾斜。舰船高高的桅杆上悬挂着白旗。在标着“F116”的船头上,一根小旗杆上挂着一面米字英国旗。

在拍照时,他发现“紫石英号”甲板上有人影晃动,随即放下一只破损的小舢板,一名上尉带着几名水手向岸边划来。

战士把这几个英国官兵带到康矛召的身前。他们的神色都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共产党要对他们如何处置。那个上尉向康矛召行了礼,自我介绍为海军上尉傅立门。

康矛召向对方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向傅立门表示:一、英舰擅自侵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防区,炮击我军阵地,造成我军伤亡252人,大量村舍被毁,英方应对此暴行负完全责任;二、英舰应向我军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发生与中国人民敌对的行为;三、我军保留向英国要求赔偿损失、严惩凶手的一切权利;四、“紫石英号”停在目前位置,不得移动,否则将被认为是继续挑衅而予击沉。

傅立门表示:已经身亡的舰长斯金勒少校应对此事件负主要责任;该舰现不移动,请求勿再炮击;赔偿问题须经由英国政府及其代表谈判解决。

康矛召回到团部,即将这次接触与所了解到的“紫石英号”英舰的情况向兵团及总前委作了报告。

军委指示,由前线司令部与“紫石英号”英舰直接谈判

新中国成立不久,袁仲贤将军就以新中国驻印度首任特命全权大使身份出使新德里。不久,他曾在印度首都见到了“二战”中东南亚盟军最高指挥官蒙巴顿勋爵的夫人埃德温娜。这位夫人在英国与印度都很有身份,她对袁仲贤意味深长地说,战后英国在国际上处境也有困难,因为英国要应付“一个幼稚、莽撞、不成熟的美国”。她的话隐含有英国对美国支持蒋介石打内战的委婉批评,并为英国支持美国的侵朝战争开脱。但她承认,在中国内战期间,英国“紫石英号”军舰进入长江的做法是不对的。据当时在袁仲贤大使身边工作的裴默农说:“因为当年袁仲贤将军是我方参加‘紫石英号’谈判的当事人之一,蒙巴顿夫人的这番话算是通过与这一事件的直接有关者所作的非正式道歉吧。”

袁仲贤将军的经历是很不平常的。

他是湖南长沙人,1924年入党,毛泽东是他的入党介绍人。黄埔军校一期学员,在军校担任中共学员支部书记。与周恩来一起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在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都作出过重大贡献。在渡江战役前后,他任三野第八兵团政委、南京警备司令兼政委、第三野战军参谋长暨华东军区参谋长。

在“紫石英号”英舰事件发生后,他是经中央军委批准、在南京警备司令兼政委的任上被指定为中方谈判代表的。当总前委上报由袁仲贤做谈判代表时,毛泽东看了函电后就说:由袁伢子主持谈判,那当然好,我知道他。

4月30日,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李涛将军的声明发布后,英国政府研究了数天后,于5月5日这天,同时采取了两项行动——

英国原驻南京大使馆一等秘书潘以安奉命来到南京市军管会外事处,递交了一份备忘录。备忘录中既不就“紫石英号”事件道歉,也不承认其错误侵入解放军防区的事实,只是称:

英国海军当局拟将现时停泊镇江、正接近扬子江南岸之“紫石英号”迅速驶离至中国境外之港口,以便做必要之修理,而使此舰能恢复适宜航行。此舰吃水线之上下部均损坏甚剧,如不能使其早日驶进船坞,恐将不能航行。因之,希望人民解放军谅解能准许保护此舰平安通过,使其驶离中国领水为荷。

同日,英国政府国防大臣亚历山大煞有介事地在下议院宣布,英国派往香港的第一批援军——皇家陆军一个营和皇家炮兵的一个野战团、皇家工兵的一个野战中队将于近日从英国本土出发。名义上说是援助香港,实际上是欲借此对人民解放军实施威胁,以达到让解放军让步的目的。

潘以安走后,南京市军管会立即就与英国人谈判事宜向中央军委请示。

中央军委很快就回电指示:

关于“紫石英号”军舰的交涉事宜,我们应以前线司令部的名义与该舰负责人进行直接谈判,如南京大使馆有人从中参与,我们只承认其以个人资格商谈救护该舰伤亡人员。如涉及该舰的责任与行动,我们应坚持与“紫石英号”直接谈判。

按照中央指示精神,总前委与中共南京市委决定以南京警备司令部的名义,委派第三野战军第八兵团政委袁仲贤将军以镇江前线司令员的身份为谈判代表,以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为谈判对手。初步拟定的谈判目标是,要求英国人承认它首先开炮,并就此道歉;如果英国人做到了,便可由解放军押解“紫石英号”舰出境,然后再继续谈判惩办凶手和赔偿问题。

5月18日,袁仲贤司令员为正式授权康矛召上校代表他执行谈判,致函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员布朗特海军上将:

中国人民解放军镇江前线司令员袁仲贤将军兹正式授权中国人民解放军康矛召上校代表本人与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司令正式授权之代表举行谈判,解决英国海军军舰1949年4月20日侵入中国内河长江一案,并授权康矛召上校对于前述谈判获进一步之协议文件,代表本人签字。

同时,康矛召以炮三团政治委员的身份通知“紫石英号”舰长克仁斯上校三点事项:

一、中国人民解放军镇江前线司令部对于英国海军军舰于4月20日侵犯中国人民解放军阵地之暴行及其所应负的责任,决定经由谈判解决。

二、余已受中国人民解放军镇江前线指挥部指派为上项谈判之代表。因此余要求4月20日肇事之英国军舰所属舰队长官指派该当事军舰舰长或该舰队之适当军官,担任英国舰队方面之代表举行此项谈判。

三、并请贵方所指派之代表与本人联络,以便交换贵我两方代表证件,规定时间与地点及开始此项谈判。

英国海军曾经在大英帝国兴盛时代称霸世界海洋,并自诩皇家海军在这个世界上“无处不在”。虽然经过两次世界大战,英国这个“日不落帝国”的力量和影响已经有所衰弱,但是要英国皇家海军参加一次涉及其错误和责任的谈判,它总还是不心甘情愿的。

英方竭力推脱谈判,只想让军舰溜走了事

5月23日,就在第三野战军对被包围的上海市发起总攻的时候,“紫石英号”舰长克仁斯少校从军舰乘舢板登岸,要求向镇江前线司令袁仲贤将军亲交英国远东舰队总司令布朗特海军上将的一份电函。

袁仲贤接到报告后,同意接见克仁斯少校。

当时,上海解放在即,上海黄浦江外停泊着好几个国家的军舰,因前面已产生“紫石英号”英舰事件,三野负责人粟裕、张震曾经向中央发电请示对黄浦江外的外国军舰如何处置。

5月20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了“复粟、张并告总前委、刘伯承、张际春、李达电”。袁仲贤也接到了总前委特别转来的这份重要电报,作为他处理“紫石英号”英舰的重要文件依据。他反复看了几遍,觉得中央军委的电报来得很及时,使他更便于掌握与英国方面谈判的分寸。

毛泽东起草的这份电报内容如下——

(一)黄浦江是中国内河,任何外国军舰不许进入,有敢进入并自由行动者,均得攻击之;有向我发炮者,必须还击直至击沉击伤或驱逐出境为止。

(二)但如有外国军舰在上海停泊未动,并未向我军开炮者,则不要射击。

(三)中国及外国轮船为敌军装载军队及物资出入黄浦江者,亦应攻击之。

(四)中国及外国轮船在上海停泊未动者,或得我方同意开行者,准其停泊或开行,并予以保护。

(五)为了对付外国军舰的干涉,你们应有充分的精神准备与实力准备,将外国干涉者的武装力量歼灭或驱逐之,如感兵力或炮火不足应速从他处抽调补足。

5月24日,炮三团股长戴国良陪同克仁斯少校来到镇江前线司令部,拜见袁仲贤将军和康矛召政委。克仁斯当面向袁仲贤将军递交了布朗特将军的信。

袁仲贤接过信后,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克仁斯说:“将军阁下,所有的意思都在信里写明白了。”

布朗特在信中称——

一、“紫石英偶然事件”的讨论已由英国大使在南京开始,此属高级外交范围之事,我无权决定在“紫石英号”舰长与中国人民解放军之间作关于4月20日不幸事件的责任问题的任何讨论。

二、不予“紫石英号”安全航行的惟一理由可能是它的移动影响到军事行动或者可能使舰艇陷入危险。出于任何其他理由的扣留当然会产生最严重的国际后果。最好是将“紫石英号”向下游航行之事在有关海陆军司令官之间来解决。

三、我请求准许“紫石英号”安全通过所有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所控制的地方而下驶。

四、我授权克仁斯少校解释此函中任何需要解释之点并安排该舰之安全航行。

袁将军听翻译将信译完后,用严肃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英军少校,像是探究自诩有“绅士风度”的英国人为什么竟然当面撒谎呢?所谓南京方面正在进行“高级外交谈判”,真是子虚乌有。一个英国海军上将,怎么也会认为如此欺骗的谎言再加上武力威胁,就可以让久经考验的人民解放军妥协,放走肇事的“紫石英号”?

袁仲贤朝这个英国少校轻蔑地一笑,当即指出:“英国军舰侵犯中国内河及闯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阵地的行为,显然是一种侵略行为,是中国人民所不能原谅的。”

克仁斯却想避开此问题,反而说:“请允许我陈述,我无权讨论该事件之责任问题,此项讨论此刻已在南京进行中。我可否与袁将军讨论使‘紫石英号’安全撤离长江的问题?”

袁仲贤明确地说:“所谓在南京已开始的外交谈判完全不确,因为中国人民政府此时与英国政府尚无外交关系。谈判只有在我们这儿进行的惟一的一个。在英舰未履行其应负责任之前,我不准备讨论其安全驶离的问题。”

克仁斯仍旧支支吾吾地在说着布朗特来函的内容。

袁仲贤此时站起身了,临走前他再次告诉克仁斯:“关于英舰所应履行的责任问题,你可以在此与我的代表康矛召上校商谈,其他问题不必与我谈。”

克仁斯见袁仲贤准备离开,忙站起来追问道:“袁将军何时允许‘紫石英号’驶离长江?如蒙允许,我们随时可以撤离。”

袁仲贤说:“在英舰履行其应负的责任以前,我批准我的代表康上校与英舰方面讨论其安全撤离之措施。”

袁仲贤说罢,朝门口走去。

克仁斯忙致谢,显得甚为尴尬。

接下来,克仁斯与康矛召继续谈判。两人激烈交锋,各不相让。康矛召向克仁斯递交了一份备忘录。该备忘录列举了“紫石英号”及其他肇事英舰曾武装侵犯中国内河及中国人民解放军阵地,造成解放军伤亡252人、解放区人民之巨大损失的事实,要求英国舰队之代表履行下述责任:

一、承认英国军舰的上述行为是错误的,并向中国人民解放军道歉;

二、赔偿中国人民解放军及肇事地点人民所受之损失;

三、我方准备在贵方履行上述之责任后,即与贵方讨论肇事英舰及其人员移出长江之办法;

四、本备忘录所列各项请即转报英国远东舰队总司令。

最后,关于两名参加侵犯行为的受伤的英国水兵,中方为了中英两国人民的友谊,已给予治疗和较优的营养与衣服,并允许他俩返回“紫石英号”,康矛召让克仁斯立即办理正式的交接手续。克仁斯表示感谢。

5月27日和31日,克仁斯又接连转来布朗特上将给袁仲贤的电函,诡称“紫石英号”系执行“和平使命”而被炮火击伤,其他英舰系前往救援,因而“英国诸舰对此事件是没有责任的”。

克仁斯问:袁将军是否是由毛泽东、朱德授权的?

5月31日,康矛召在江边的东窑头村约见克仁斯。双方进行了交锋。

康矛召首先说:“英方将责任问题的谈判与‘紫石英号’的撤离分为两件事,试图逃避责任,这将是徒劳与无效的。我必须再次申明,必须在‘紫石英号’履行责任后,中方才可以考虑它的离去问题。”

克仁斯又扯起皮来:“在布朗特上将的信函中已经说明,我无权讨论责任问题。”

康矛召问克仁斯:“我愿知道布朗特上将两次函电中所谓此事可能‘产生最严重的国际后果’和‘最不幸的结果’等用语,作何解释?我是否可以解释为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种威胁?”

克仁斯马上说:“不。这绝无威胁的含意。”

康矛召问:“你说不含威胁的意思,这段话又怎么解释?”

克仁斯说:“布朗特海军上将把这段话解释为:此举将引起国际上相当的非议,并危及英中人民间存在的友谊,全不涉及威胁问题。”

康矛召立即正告对方,说:“是的,像英国兵舰侵入中国内河并炮击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样严重的事件,一定会引起世界舆论的关注。全世界凡是有正义感的和平人民,包括英国人民在内,一定非常重视此事。在此,我要声明我们的立场,并请阁下注意的,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不可被威胁的。中国人民经历了八年的与强大的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和三年来与强大帝国主义支持下的国民党反动政府的作战,并赢得胜利,中国人民是有力量而不为任何威胁所屈服的。”

克仁斯再次否认他们有威胁之意,并表示说:“布朗特上将对此事件深感遗憾。”

康矛召当即表示说:“布朗特没有提到英舰的侵犯行为和应负的责任,仅仅表示遗憾是很不够的。”

克仁斯又说:“现在首先要说的,就是不管这件事最后结果如何,必须在一个高级的范围去讨论。这就是为什么布朗特上将在信中说我无权来讨论全部的责任问题的原因,也就是为什么此事要由我们的大使或总司令向南京或上海或北平来处理的原因。”

克仁斯为什么谈及上海?因为在三天前。即5月27日,上海已为人民解放军解放。

康矛召反驳说:“在正常时期,这样的事件是可以交外交范围来处理的。中国人民现在还没有和贵国建立外交关系,因此这一事件只可由当事的双方各秉其上级的指示解决。”

克仁斯此时又提出另一个问题:“袁仲贤将军是否由毛泽东、朱德或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直接授权的?要点是,袁仲贤将军所说的每一个意思,是否都可以被当作代表毛泽东、朱德或人民解放军总部的意见?”

康矛召坚定地说:“袁将军有权处理该事件的一切事项。”

克仁斯又提出了一个建议:“贵方是否可以考虑,由我方派一位高级军官乘飞机来镇江,留在这里同解放军讨论整个事件的责任问题,而让‘紫石英号’舰先行离去?”

康矛召毫不含糊地回答说:“英舰必须先履行责任,然后才能放行,这点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双方经过你来我往多次交锋,谈判没有什么进展,陷入了僵持状况。

在这天分手前,康矛召指出:“我受命为镇江前线司令的代表已近一月,而布朗特上将迄今尚未指派他的代表,从何表示英方的诚意呢?”

克仁斯说:“英国驻华海军武官董纳逊海军上校就是英国海军的代表。”

康矛召就说:“这就需要让布朗特上将来信确认董纳逊海军上校作为英国远东舰队代表的身份。”

克仁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此后,英方始终未派出正式谈判代表。

关于炮三团政委康矛召当时被授予上校军衔而作为袁仲贤将军的代表出面谈判,这在所有的史料中都是一致的。但是,关于“紫石英号”接任舰长克仁斯,有的材料说其身份是上校,有的又说其是少校。因为康矛召在回忆录中说其是少校,伦敦出版的有关史料中也说其原是英国驻华海军武官董纳逊上校的少校副官,在“紫石英号”舰长在事件中阵亡后奉命接任该舰舰长。

(6)陈毅一口回绝英国方面:这扇门一定不能开,中央批示作出适当让步,以避免作长期僵持,英方同意认错,接着又出尔反尔,“紫石英号”强行逃跑

1949年6月20日——7月30日,镇江——南京——崇明岛

陈毅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说:这扇门一定不能开!

克仁斯对康矛召说,高级的外交谈判已经由英国驻华大使或舰队总司令在南京、上海或者北平方面进行。这除了是谎言之外,也仅仅是英方的一厢情愿而已。

5月27日,上海全市解放。国民党留给上海的烂摊子是什么样的呢?

人民政府接管的大米、面粉仅够上海吃半个月,仓储的煤只够全市居民烧一个礼拜;而且,蒋介石利用尚未解放的舟山群岛控制了东海门户,对上海实行海上封锁。这样一来,中国与外国商船开往上海的航道就被完全切断了。当时中国还是“洋油”时代,进口的汽油、柴油立即断绝了来源。印度和美国的原棉、南洋的橡胶以及许多已经买到手的工业原料,搁在各国港口运不进来,私营纱厂存棉量只够十余天的消耗,停工的纱厂从五家发展到一百多家,正泰橡胶厂这样的大厂也要求停业。杨树浦发电厂是烧柴油的,油源一断,上海就将大部分停电。另外,大量外销的产品又堆积在码头上运不出去。工商界许多人惊慌了,已有人跑香港、台湾,还有人准备走……

正如上海市长陈毅说的:“工厂要关门,工人要失业,物价要高涨,市场要冷落,税收要减少,生活要困难。上海怎么办?”

英国人认为时机来了!这时是他们逼迫中共在“紫石英号”事件上让步的绝好机会。在英国人看来,上海经济的基础是对外贸易,而美蒋的海上封锁使上海的对外贸易中断了,上海将无法生存。由此,他们断定,中共新政权是脱离不了在上海涉足已久的英国及其他西方国家的。

在上海的英国商人纷纷出面了。他们向中方说,可以用他们的商船帮运棉花到上海,但要解放军释放“紫石英号”,由他们的军舰为商船护航到吴淞口。英国上海信昌洋行经理来到了上海军管会外侨事务处,表示说,如果人民解放军能够放行“紫石英号”的话,英国商人愿意为上海的经济恢复提供贷款,并扩大在上海的工厂。

军管会外侨事务处负责人当场答复说,经济贸易往来不能附带任何政治、军事条件,必须与其他问题分开,英方必须承认“紫石英号”侵入中国内河的犯罪行径,必须向中方道歉。

更有上海工商界某个有身份人士被英国人说得心动了,出面跑到市政府来做陈毅市长的工作。

陈毅听了,瞪了这人一眼,几乎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了。陈毅说:“这是利用我们的困难,想打开我们的缺口。他们过去攻打广州虎门,炮轰四川万县、南京下关,中国老百姓死了成千上万,他们又到我们水域里来耀武扬威,让外国军舰自由出入,还不是出让主权?这扇门绝对不能开!不能接受这种变相的侵略!”

英国首相驻重庆的私人代表魏亚特,是英国皇家陆军的一位将军,抗战期间担任英国驻华军事代表团团长,与周恩来认识,曾有过来往。这次,魏亚特将军在南京穿上西装便服出面,于6月6日请南京军管会外事处长黄华转交一封致周恩来的私人信件。信中声称:

英舰“紫石英号”如承阁下设法放行,则在本国内将发生极良好之反响,忝在旧交,谨为建议,谅勿以唐突见责为幸。

7月25日,澳大利亚原驻华大使欧甫时受英国原驻南京大使施蒂文的委托,来到南京军管会外事处,以私人身份拜访黄华处长。

一见面,欧甫时就声明自己所谈的都是个人想法。他说起英国各方对此事件十分焦虑,外交大臣贝文和驻华大使施蒂文对事件久拖不决也感到非常头痛,担心由此下去会影响英中关系。此外,还说到“紫石英号”吨位轻、船小人多,暑热天气已到,很容易疾病流行,希望事件能尽快了结。

这位说客接着又说,英方让克仁斯出面谈判,看来克仁斯不太胜任;所以,如果改由英国前驻华使馆海军武官董纳逊上校为英方代表,移至南京谈判,一定会有助于问题的解决。

当时,30多岁的黄华已是中共党内与外国人打过多年交道的外事干部,由中央派来南京军管会出任外事处长,主持接收国民党政府外交部,向各国原驻中国使节宣布中共中央的建交原则。他听了对方说的话,很快就洞察了英国人的想法。“紫石英号”事件已经发生三个月了,英国人一方面想尽快使事情了结,另一方面又要继续坚持它原来的立场,拒不承认其军舰侵入中国内河;而现在想改派谈判代表的目的,无非是想改变谈判的性质,造成中方对其原驻华外交代表事实上的承认。

对此,黄华阐述了中方的基本立场,并明确地声明:中英没有外交关系,所以必须由双方当事代表在镇江谈判解决,不能考虑移到南京谈判。

中央批准总前委意见,中方作出适当让步

渡过长江后,人民解放军挥师南进,还有半个中国需要解放。在遍地废墟的旧中国土地上,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做。当时,中央军委和总前委都认为,不宜在“紫石英号”事件的谈判中僵持太久,中方准备在英方认错的前提下作出适当让步。

据康矛召在有关该事件的回忆文章《轰动一时的英舰“紫石英号”事件》中记述——

英国海军远东舰队虽然在长江上军事失利,在谈判桌上理亏,但要它向我道歉和赔偿也确非易事。当时我军正乘胜南进,解放全国,千头万绪的许多重大问题需要处理,因此,总前委认为“不宜在这种表现为军事性的谈判中长期僵持”。报经中央批准,我方决定作出一定让步,但坚持英方必须首先认错。

毛泽东在6月中旬同意在谈判中作适当让步后,6月23日,又在为中共中央起草复上海市委并告南京市委及华中局的一份关于长江口已经布放了水雷的谣言的电报指示的第四条中,专门规定了对“紫石英号”的具体方针。这份电报中说——

对“紫石英号”的方针,必须让英方承认不得人民解放军同意擅自侵入中国内河是错误的这一点(不着重谁先开枪,因为这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重要的是擅自侵入内河,只要是擅自侵入,我军就必须打它和扣留它;也不要着重正当渡江的时机,重要的是擅自侵入人民解放军控制的内河,不管什么时机,都是不能许可的),才能释放,否则决不能释放。

6月20日,袁仲贤将军在镇江约见克仁斯少校,郑重对其表示:如果布朗特将军派出的代表确能尊重事实,承认英舰未经许可而闯入我内河和我军前线地带的基本错误,则我方也可以考虑将放行“紫石英号”,与要求道歉和赔偿问题分开解决。

6月22日,袁将军又向克仁斯表明,如果英方同意前述方案,即可在正式换文后,放行“紫石英号”。换文内容包括:英方承认基本错误;我方允许“紫石英号”驶离;其他问题留待以后谈判解决。

6月24日,克仁斯送来布朗特致袁仲贤司令备忘录称:英方表示欢迎袁将军之提议,并希望由此达成双方同意互表遗憾而迅速放行“紫石英号”之基础。袁仲贤对此表示,中方没有什么要向英方表示遗憾之处。

6月26日,克仁斯又送来布朗特25日致袁仲贤的亲收电函,其内容包括:一、请求正式照准“紫石英号”安全下驶;二、承认“紫石英号”未获同意而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之前线地带;三、深信阁下对造成双方伤亡将备感本人之深切遗憾;四、本照会不妨碍双方以后继续谈判。本人谨向阁下保证英国方面将不反对举行此项谈判。

一个星期后,克仁斯少校又从停泊在江面上的“紫石英号”军舰上岸来求见康矛召,征询中方对布朗特6月25日电函的意见,并表示还可稍作文字上的改动。康矛召表示,需见到布朗特签署的授权他负责此种磋商的正式文件后,才能进行正式谈判;但在这之前,双方可就此交换意见。

于是,克仁斯提出,中方可否接受如下的说法:“我承认英国皇家海军‘紫石英号’及其他三艘肇事英舰未得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许可,进入中国内河及中国人民解放军前线地带,是英方在长江事件上的基本错误。”

康矛召应克仁斯的要求,提出了中方要求的用语:布朗特海军上将“承认‘紫石英号’及其他三艘肇事英舰未得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许可,擅自侵入中国内河及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区,是英方的基本错误。”

克仁斯提出说:“‘侵入’(INVADE)是有意引起战争的意思,例如说是侵犯主权。是否可以把我在上面所说的‘进入’(ENTER)这一词改换为‘侵及’(INFRINGE)呢?”

至此,康矛召觉得这次谈判已是带有实质性的谈判了,双方的意见也似乎接近了。因而,康矛召表示说:“这个用词问题,我们可以在下次商定。”

英方同意认错,紧接着又出尔反尔

布朗特上将在接到袁仲贤将军致其的备忘录后,于7月11日回电,对中方的提议表示欢迎。电文称:

一、据闻,阁下已准备允许英国皇家军舰“紫石英号”之安全驶离长江,余甚感欣慰,今余特正式请求此项之照准。

二、余承认英国皇家军舰“紫石英号”之未经中国人民解放军同意而进入其前线地带,以致引起误会。

三、此电不影响日后吾等上级当局可能举行之任何调查和谈判,余向阁下保证,英方对于该长江事件任何有关情形之商谈,将不反对。

克仁斯在向康矛召递交此回电时声称:“布朗特上将的这个回电,是我方坚定不移的最后文件。”

康矛召立即给予反驳:“布朗特将军的回电中,既未提四艘英国军舰均进入解放军前线地带,也没有承认英方的基本错误,只说是‘以致引起误会’;这只说明了贵方从上次谈判商定的立场上后退了。”

克仁斯为什么出尔反尔呢?

当日,袁仲贤与康矛召进行了分析,判断可能是由于克仁斯既是使馆的海军副武官,又是远东舰队所属“紫石英号”的舰长,必须接受使馆和远东舰队司令部的双重领导;他的前后矛盾,反映了他的两个上级在处置此事上的意见分歧。

7月14日,关于释放“紫石英号”英舰,中央回电指示说:

目前正发展着若干矛盾,如果英国方面有意于解决“紫石英号”问题,则只要他们肯以书面承认未得我方许可径行进入或开入中国内河及战区的错误,并保证“紫石英号”开走后仍继续进行有关道歉和赔偿的谈判。我们即可让“紫石英号”开走。如果英国方面无意于正式承认错误,则必须准备阻止其强行逃走,我们应以炮兵阻其行驶。只要“紫石英号”肯停驶待命,我们即不应继续炮击,而令其开回原地。只有“紫石英号”在我开炮后仍然抗命逃走,警告不听,方可继续并加重炮击,但亦不应主观上先有击沉的决定,而应以能阻止其逃走为一切部署的目标。

于是,双方又继续进行谈判。

7月下旬,出现了异常的情况。中方获悉英国派了驱逐舰“黑天鹅号”在长江口活动,有伺机潜入长江劫走“紫石英号”或配合该舰逃走的迹象。南京市委致电中共中央,请示相应的防范措施。

据康矛召回忆:本来,我方最高当局是准备让“紫石英号”逃走的,并向沿江各高级指挥员下过命令:如果“紫石英号”舰逃走,我沿江部队可佯装不知,不予截拦,而在事后发表声明予以谴责。现在英方又要使用武力解决问题,我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任其恣意妄为。最高指挥部当即撤销了“不予截拦”的命令,重新指令:如英舰溯江来劫“紫石英”舰,或“紫石英”舰擅自逃走,定予坚决打击。但要求有关部队在打击“紫石英”舰时,也“不要以击沉为目的”,“如英舰受伤停驶,我方即可停火,令其驶回原处停泊,以便继续谈判”。

“紫石英号”强行傍依我客轮乘黑夜逃跑

7月30日,夏至过后天气特别热。当晚已经快10点钟了,屋里还很热,康矛召正在军区招待所院子的树下乘凉,准备晚一点去见袁仲贤,进一步商讨对策。他是奉在南京的袁仲贤司令的召唤从镇江来南京的。本来,进入下旬后,谈判已沉寂了好几天了。28日,克仁斯又上岸来要求见面,转来了布朗特致袁仲贤的备忘录,提出了一个换文稿作附件,并称如袁将军同意其将授权克仁斯代为签署。

布朗特所提出的方案文稿内容如下——

(一)余兹要求准许皇家海军“紫石英号”安全下驶长江出海。

(二)余认为皇家军舰“紫石英号”未得中国人民解放军同意于1949年4月20日进入前线地带为招致误会之基本因素。皇家军舰“伦敦号”、“伴侣号”及“黑天鹅号”亦均未得中国人民解放军之同意而进入前线地带。

(三)双方上级当局今后要求进行任何调查或谈判,英国方面皆不反对。本人同意,如任何一方要求进行此项讨论时,均可包括长江事件之任何问题。在此事件中,皇家军舰“紫石英号”、“伦敦号”、“伴侣号”及“黑天鹅号”曾牵涉在内。

在对方这个方案中,仍然将原来在谈判中承认的“基本错误”变更为“招致误会之基本因素”。布朗特还显得很有“诚意”地提出,如不能基于此电达成协议,他“愿在阁下同意及妥善之手续下乘驱逐舰一艘上溯扬子江”,还煞有介事地请求同意其派一架飞机将授权书送往南京云云。当时,康矛召就敏感地感觉到这些过分“恳切”的言辞中隐含着花招。

为此,袁仲贤召他到南京来商讨对布朗特提案的对策。就在康矛召乘凉的时候,传来了急电:晚上9点,船头一直朝上游停泊的“紫石英”舰,乘我“江陵解放号”客轮经过该舰停泊处顺江驶往上海之际,立即起锚掉转船头,紧紧尾随在客轮后面逃跑;还模仿该客轮挂起了红黄蓝各色桅灯,进行伪装。看来,英舰窥伺已久,早已做好逃跑的准备。

在康矛召得到消息时,“紫石英号”舰已尾随着客轮顺江而下。原来,所谓的“提案”、“愿亲自来协商”等等,统统都是骗局,是用来掩护“紫石英号”潜逃而施放的烟雾。

我军在岸边的监视哨发现“紫石英号”舰潜逃,立即通知了二十五军驻大港炮兵部队。

晚9时50分,大港炮兵部队发现两艘轮船顺江而来,因为天黑,一时无法判定哪艘是“紫石英号”。为判明敌舰,岸上炮兵立即先朝天空发射了一颗红色信号弹,并朝航向前方打了一炮以示警告,命轮船靠岸。

“紫石英号”见状,立即熄灭了舰上全部灯火,并加足马力追赶“江陵解放号”客轮。我炮兵部队由此判明了敌舰,南北两岸炮兵一齐开火。“紫石英号”一边开炮还击,一边赶上客轮,强行傍靠在客轮的左侧,以客轮为屏障,继续逃窜。

在激烈的炮战中,江面的夜幕为炮火所映红。

此时,“江陵解放号”客轮不幸为炮火误中下沉,乘客伤亡惨重。“紫石英号”随即甩开客轮,继续东逃。逃窜中又遭到我龟山炮兵及沿岸步兵战防炮的射击,多处中弹。在接近江阴要塞时,该舰停机熄灯顺江而下。

当时因台风袭来江水猛涨,我江阴炮兵阵地被迫移往高处,未能发现“紫石英号”漂流而过。该舰逃过江阴后,因机件发生故障,慌忙驶进在南通附近由国民党军队控制的天生港停下修理和喘息,约有两个小时。

这时,天色已明,“紫石英号”舰离开天生港后,仓皇逃窜,竟将摆渡木船拦腰撞断,乘客纷纷落水,非死即伤。该舰在临近上海时,利用涨水时机,避开吴淞口航道,迳从崇明岛北面的水面逃出了长江口。

尽管“紫石英号”逃跑了,有关该舰事件的百日谈判也没有取得应有的结果,但是,长江上人民解放军的猛烈炮火与英国皇家军舰受重创后狼狈逃出长江口的事实,却使全世界看到中国的历史正在掀开新的一页!帝国主义在中国横行霸道的“炮舰政策”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长江上的炮声使英国及其他曾在旧中国划分势力范围的西方国家得到警示:它们必须重新审视中国,必须考虑重新制定对华政策;同时,也向全世界昭示了即将诞生的新中国的对外方针政策,树立了中华民族这个东方巨人站起来了的崭新形象。

1979年,在“紫石英号”事件过去40个年头后,英国根据档案法解密而开放了这一事件的有关档案。一位英国作家阅读了档案后评论道:当时中共的首要问题是尽快结束内战,统一和重建中国,一切外交问题都是次要的。当时的情况也表明,中共十分希望和英国保持友好关系。如果中共方面并不珍惜与英国的关系,他们大可一早就把“紫石英号”击成碎片,或者强行登舰了。中方在处理“紫石英号”英舰问题上表现了极大的诚意和克制。在中英双方接触与谈判期间,袁仲贤将军还下令,有关部队要为“紫石英号”舰上的船员提供种种方便。部队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曾将舰上受伤的水兵送到医院治疗,好几次为该舰运送邮件和必需品,并允许该舰从南京获得英国海军所储油料60吨。如果没有这批油料,“紫石英号”是怎么也逃不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