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舟、站赤与水运——宋元时期交通的发展 2.欲罢干戈与长春真人西行
公元13世纪初,在茫茫无际的蒙古大草原上,一队人马正在行进着,队列里有一位70多岁的老人,特别引人注目。他就是全真教主丘处机。他此行的目的,是前去谒见被后人称为“一代天骄”的成吉思汗。
丘处机,字通密,道号长春子,习称长春真人,登州栖霞人。生于金皇统八年(1148年),19岁开始学道,师事第一代全真道教大师王重阳。他的晚年,处在战乱不断的时代,金、南宋、西夏、西辽、蒙古等政权并立,而蒙古政权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不断征战,势力最为强盛。金兴定三年(蒙古太祖十四年,1219年),金、南宋先后有使节前来邀请,均被丘处机谢绝。同年冬天,成吉思汗从漠北派来的使者刘仲禄一行到达莱州,邀请丘处机西行。丘处机接受了成吉思汗的邀请,目的一是为了传教,第二是为了减少战争对百姓造成的苦难,他在龙阳观所作的一首诗,就是他的心态的写照:“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岁幸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这些诗作表达了丘处机反对战争、向往和平的愿望。
蒙古太祖十五年(金兴定四年,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正月十八日,74岁的丘处机率领徒弟18人同行,从莱州启程。二月到达燕京,五月至德兴(河北涿鹿),八月至宣德州(河北宣化)。次年二月出塞,过野狐岭(张家口西北扼胡岭)、抚州(河北张北)。三月至鱼儿泺(达里泊),六月到达窝里朵(和林),七月二十五日至阿不罕山。沿山居有汉民千家,都是蒙古军攻取燕京和中原各地时所俘工匠。因将要翻越阿尔泰山,不适合车行,丘处机将随行弟子宋道安、李志常等9人留在此地,筑栖霞观暂住。丘处机带领赵九古等9人继续西行,中秋过金山(阿尔泰山)。此段山路很陡峭,个别地方要翻越山岭,车辆不能通行,就由上百个随行用绳索将丘处机所乘车辆悬拉上山顶,再用绳索放到山下。此后,过古战场白骨甸,循阴山(天山)北麓向西,经鳖思马大城(新疆吉木萨尔一带)、轮台(新疆阜康境),于九月至阿里马城(新疆霍城西)。十一月五日,弟子赵九古病死。此后西南行,渡霍阐没辇(锡尔河)。十一月十八日,到达当时中亚最大城市邪米思干(乌兹别克共和国首都撒马尔罕)。
次年(1222年)三月十五日,丘处机将弟子尹志平留在邪米思干,率领五六个弟子出发,前去谒见成吉思汗。他们过铁门关、碣石城(卡什),渡阿姆没辇(阿姆河),于四月五日到达成吉思汗的行在。成吉思汗对丘处机跋涉万里应召而来很开心,问有没有长生之药可以贡献出来,丘处机如实回答道:“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成吉思汗对这个坦率的回答没有表现出不满,并称丘处机为“神仙”。丘处机原准备于四月十四日正式讲道,因军事形势发生变化,成吉思汗要前去亲征,改为十月问道,丘处机回邪米思干等待。
八月八日,丘处机接旨后启程。二十二日,来到位于今阿富汗兴都库什山西北坡的成吉思汗行宫,此处为丘处机西行最远之地。二十七日,成吉思汗车驾北回。途中,丘处机三次为成吉思汗讲道,分别是在十月十六、十九日、二十三日。所讲内容,从个人养生到治国安民,内容广泛。成吉思汗听的时候态度温和而认真,并要求手下将内容记录下来,不得外泄。
成吉思汗
回到邪米思干城,丘处机在此休息了一个多月。十一月底启程东还,于十二月二十六日过霍阐没辇,赶上成吉思汗的队伍。一月十一日,再次出发。二月七日,丘处机向成吉思汗提出先回中原。经再三请辞,成吉思汗方才允许。二月八日,成吉思汗到东山射猎,在追射一只大野猪时,忽然马失前蹄,失去控制,成吉思汗摔下马来。野猪似乎也被这一意外吓呆了,在旁边一动不动。侍从策马赶到,野猪撒腿就逃,成吉思汗换马后直接返回行宫。丘处机听到这一消息后,入御帐奏道:“上天之道是好生恶杀。现在圣上年事已高,应该少打猎了。从马上坠下来,是上天发出的警告。野猪不敢前来咬您,是上天在暗中保护圣上。”成吉思汗回答道:“我已深刻反省这件事,神仙劝我的话说得很对。只是我们蒙古人骑马射猎,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不是一下子就改得掉呀。虽然如此,神仙教诲的话,我还是由衷地记在心里。”自此以后,成吉思汗有两个月没有出去打猎。三月十日,已经是76岁高龄的丘处机辞别成吉思汗。十三日,到达赛蓝大城,祭奠长眠于此的赵九古。为了快点返回中原,丘处机在许多地方都没有停留休息,一路经阿里马城、天池海、阴山,横越今新疆而入蒙古。复经金山南麓,于五月初至阿不罕山,与宋道安等九人相会。阿不罕山一带多为沙石,水少草缺,由于是交通要道,经过的人马又多,因而马匹常常吃不饱。丘处机决定于五月七日起分三批出发:宋道安等六人为第一批,丘处机与尹志平等七人为第二批,李志常等五人为第三批。途中,丘处机因一路劳累而病,从十七日起即不进食,只是喝些热水。六月二十二日,至丰州(呼和浩特),病才好转。七月九日,到云中(山西大同),居住了二十余日。八月十二日,回到宣德州。至此,丘处机西游结束。蒙古太祖十九年(1224年)二月,丘处机回到燕京,居住在大天长观(后改名为长春宫)。在丘处机的影响下,全真教得到了迅速发展。二十二年七月七日,丘处机病逝,享年80岁。
丘处机病逝后一年,弟子李志常将丘处机西行之事,编纂成《长春真人西游记》一书。由于李志常并未全程陪同,应该是根据丘处机随行弟子的记载整理编写而成。《长春真人西游记》是研究蒙元朝初期历史的最重要史料之一。在此以前,有关蒙古高原与中原地区的交往,汉文典籍虽有所记载,但均没有像这部书记载的那么详细。据陈得芝先生研究,此书第一次记录了出野狐岭(张家口北)至哈拉哈河北斡赤斤帐(呼伦贝尔盟新巴尔虎左旗境)的蒙古东部行程,以及从斡赤斤帐西行抵金山(阿尔泰山)的横贯蒙古高原行程。尤其是对一些所经地区人们生活习俗的记载,更是珍贵史料。如蒙古太祖十六年(1221年)三月五日,丘处机一行过鱼儿泺东北,“四旁远有人烟,皆黑车白帐,随水草放牧。尽原隰之地,无复寸木。四望惟黄云白草,行不改途”。所记即今阿巴哈纳尔及东、西乌珠穆沁旗情形,自古为良好的牧场。又西行,至土拉河南之汗山一带:“从此以西,渐有山阜,人烟颇众,亦皆以黑车白帐为家。其俗牧且猎,衣以韦毳,食以肉酪。男子结发垂两耳,妇人冠以桦皮,高二尺许,往往以皂褐笼之。富者以红绡其末,如鹅鸭,名曰‘故故’,大忌人触。出入庐帐,须低回。俗无文籍,或约之以言,或刻木为契。遇食同享,难则争赴。有命则不辞,有言则不易。有上古之遗风焉。”此外,如对邪米思干城内外特产、园林胜景及人民的饮食、服饰、习俗、器皿、钱币、伊斯兰教礼拜制度等等,都有记载,与同时代穆斯林地理学家的著述相比,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