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商贾士农咸乐业——明朝的交通与旅游的兴盛 3.“直心而动”与仕宦之旅
商贾之旅,是一种被动式的旅行:为了经商贸易,不得不常年在外。明朝中后期兴起的官宦、文人之旅,则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明前中期的洪武至正德年间(1368~1506),政府对人口流动有着严格的规定,文化上实行专制主义,因而百姓各安其分。明朝后期,政治上是宦官擅权,不得志的士大夫们渐渐疏远政治,开始关注山水风光。官员们在政事之暇,流连忘返于山水之间,调查当地的民情、风俗。这类旅游可以称之为“宦游”。袁宏道辞去吴县令后,在南直隶、浙江两地,连续游历了三个月,出行将近二千余里。另外,明朝后期的社会处于“天崩地解”的时代,王阳明心学革命冲破了程朱理学的束缚,文人们开始追求人的正常生活,“不必矫情,不必逆性,不必昧心,不必抑志,直心而动”。他们走向大自然,走入社会。袁宏道说:“天下有大败兴事三,而破国亡家不与焉。山水朋友不相凑,一败兴也;朋友忙,相聚不及,二败兴也;游非其时,或花落山枯,三败兴也。”在适宜旅游的季节里,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出游,成为文人们的风尚之举。文人们的私人旅行,则可称之为“私游”。
这些官宦文人们的出行,或成群结队:“夫王公大人之游,或侍宸舆,或领使节,屯军驻跸,问俗褰裳。”或仅率仆从出行:“余出游,率以仆从杂沓,奚囊郑重,多所不便,乃于童奴汰去惰者、弱者,衣履汰其华者,行李汰其不急者,从客汰其倦游者,轻装薄橐。”宦游和私游,由于当事人身份的差异,决定了两者之间的出游时间和路线、旅行方式、旅行过程中的吃、住、行等有很大不同。作为明朝杰出的地理学家和旅行家,王士性和徐霞客分别是宦游与私游的代表。
王士性为官达30年,有多年任地方官的经历,在河南、京师、四川、广西、云南、山东、南直隶等地任官,因而“宦辙几遍天下”。明朝地方中层官员的任期都不长,调动频繁,王士性在万历十六年十月任四川提学道,次年四月改任广西提学道,万历十八年改任云南澜沧兵备道,万历十九年七月又任河南提学道,万历二十年十二月改任山东督粮道,至万历二十二年三月回至京师,任太仆寺少卿。六年之中,先后在五个省做官。王士性在这些赴任之旅的路上,都记有日记。《五岳游草》中的蜀游、楚游、滇粤游,记的都是赴任路上所见所闻。官员上任必须在朝廷规定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因而王士性不可能在途中长时间停下来,在某一个风景区逗留。如万历十六年出任四川提学道赴成都时,是从陕西宝鸡入川,走的是驿道。他在29天内到达目的地,几乎没有在同一地点停留两天以上。遇到恶劣天气,道路状况较差时,对驿路附近著名的景观也不能成行。“壬戌,饭黄沙,溯汉水行,将至沔,入谒孔明庙。墓在江南十里定军山,风雨不成行也。次日发沔,饭沮水上。沮入汉处,其水自略阳来,时雨大注,大安河不得渡,乃再留青阳。”整日大雨,孔明墓不能前去拜谒。次日又大雨,不能渡大安河。到了目的地,公干之余,就能按自己的想法,前往附近的景点参观。王士性在四川、广西出任的都是提学道,与其他道员相比,政务较少。在成都,主持考试结束后,王士性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成都附近的景点游玩一遍。徐霞客则是私游的代表,他的出行路线是为他的旅行考察目的服务的,因而不一定都选择路线最近的直道,也不一定走大道,尽可能避免往返路线重复,以便在有限的时间里充分利用行程的优势游览尽可能多的景点。有时会选择小道,绕上一圈。到达某一个目的地后,采取放射状的形式进行游览。他在广西时,从南宁出发向西,经新宁州、太平府、安平州、龙英州,至下雷州转向东行,经向武州、镇远州、结伦州、都结州、隆安,回到南宁。
王士性上任之旅,可以使用驿站提供的马匹和船只。他在由京城至成都的路上,基本是以乘马为主。由四川提学道改任广西提学道时,从成都至江陵,是乘舟沿长江而下。也有一些路程似乎是王士性自己出资的:“楚本泽国,环亘六千里,洞庭、左蠡、江、汉皆楚也,今为豫章、鄂渚诸郡。古今所艳称,江楼泽宫,奇岛巨浸多,余入粤所必繇,如买舟信江而抵洪都,阁则有滕王,湖则有鄱阳。”自己租船沿信江游南昌滕王阁、鄱阳湖等地。在游历一些风景区时,也乘轿而行。徐霞客在旅行时,一是经济条件可能没有王士性好,二是他多走小路,因而主要是步行,也有骑马、乘舟和坐轿等三种交通方式,但不及总里程的十分之四。在饮食和住宿方面,王士性也有许多较为优越的条件,他可以住宿在驿站中,明朝规定“每驿有供帐使者,日给廪米五升,过者三升”。王士性私人旅游时,则大多住在寺观中。徐霞客出行,主要住在寺观、旅店,约占总数的十分之五。其他有民家、舟船、友人家、官府接待处等。由于徐霞客多走小路,遇到人烟稀少之处,就会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只能在野外过夜。住在民家的时候,徐霞客和仆人也经常自己动手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