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 使命和责任
在珠江三角洲的各个贸易中心,叶名琛都设立了捐输局,实行“派捐”。派捐名义上是捐款,其实就是抽税,征税对象为经营生活必需品的商人,比如,卖布匹的、卖棉花的、卖食油的。税率也不低,是商品销售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远超厘金。
叶名琛的理由也很充足,征收之前,他专门进行过调查,对商人的收入情况很了解。这就像在商业繁华地带开店,如果是最热闹市口的店面,你就是把租金定得再高,要租的人还是一样会抢破头,何况作为生活必需品,利润本来就不薄。
在南京条约的“五口通商”中,不包括广东汕头,但因为汕头与广州的通道曾被洪兵截断,在缺乏管束与制约的情况下,汕头曾一跃上升为走私贸易的天堂,贸易额高达几百万两,洋人走私商们也是络绎不绝,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叶名琛没有放过汕头,他的务实之处在于,知道汕头不是通商口岸,但你们如果硬要从这里上岸做生意,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你们得接受“派捐”,从几百万两贸易额里分出一些银子给我。
“派捐”极大地缓解了广东的财政危机。据统计,当时从广东一个小镇的布店行,就可以收到总计六万两白银。
钱多了之后,叶名琛也不敢挥霍,而是千方百计地节省和削减开支,以确保这些钱能用到“最合适的地方”去。
什么叫“最合适的地方”?江苏、安徽、湖南、湖北、福建……除京城之外,都是兵连祸结,仗一直打不完的地方。
叶名琛代替咸丰成了前线部队的后勤总管,他的作用在当时无可替代——如果没有广东提供的洋炮和船只式样,湘军水师不可能与太平军水营拉开差距;如果没有广东发来的“红单船”,江南大营都不知道如何去封锁南京;更进一步说,如果没有广东的协饷,南方战场就可以直接宣告停摆,甚至于连咸丰的内务府,也得靠叶名琛的钱才能渡过难关。
南方的这些省份,就原来的经济实力而言,广东并非第一。江苏和浙江都比广东富庶,江苏的南京虽被太平军占据,但向荣拥有的苏州、常州这些地方都是财源茂盛之地,不料向荣却还要广东接济,惹得咸丰大为光火,认为向荣只会打仗,在理财方面简直是个糊涂虫,钱就是扔在地上,他都不知道如何去捡。
向荣是个老军人,字也不识几个,不会弄钱情有可原。隔壁的浙江还没怎么受到太平军的侵袭,又是由布政使主抓财政,结果仍因解决不了财政问题,导致布政使悬梁自尽。
叶名琛超常的理财能力得到公认,各省都期盼着这位财神爷能伸手拉自己一把,哪怕是得到两广总督的一封亲笔信,都“令人不食自饱”。
叶名琛至此到达了个人事业的巅峰。他成了大清国的又一个拯救者,如果这时候你再让咸丰排个名单,叶名琛极可能已超过僧格林沁,理由很简单:僧格林沁打赢的只是一场战争,叶名琛支持的却是全国整个战场。
1856年,咸丰拜叶名琛为体仁阁大学士。体仁阁大学士为正一品大员,能得到这一品衔的人非常少,要好几年才出一个,在咸丰执政期间,包括叶名琛在内,一共才四个人。
叶名琛虽跃身体仁阁大学士,但咸丰并没有调其到京,而仍以两广总督之职留任广东。
他需要这位继林则徐之后声名最为显赫的大吏继续掌控岭南,否则天京事变后的南方战场就可能失去后勤保障。除此之外,按照惯例,两广总督同时兼任通商大臣,叶名琛还必须负责管理包括广州在内的五口通商事务。
使命和责任如此之重,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叶名琛,换其他任何一个人,咸丰都不可能放心。
叶名琛亲身参与了当年的广州反入城斗争,在外交事务上也早已不是新手,他知道跟洋人打交道,哪些是原则,哪些是策略,哪些可以退让,哪些绝不能妥协和示弱。
就广州一地而言,讲得简单直白一些,就是断不能放英国人“入城”,其他则都可商榷。可是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越不让干,对方却可能越感兴趣,也就越想干。南京条约之后,中英吵吵嚷嚷都是为的这个,在广东,徐广缙和文翰曾为此不知打了多少官司,几年后双方易人,但争执不下的还是这个老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