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丁洋泊叹无家 接力棒

有人气,财气就有了基础。

自出仕贵州以来,胡林翼打了无数的仗,但最让他刻骨铭心的还是奓山溃败。奓山溃败就败在缺乏粮饷上,当时能供应湘军的是川饷,但因为遭遇风雨,耽搁了行程,结果迟了很多天,等到达时,饥寒交迫的军队已经溃败了。

评论战争,看热闹的人仅仅关注如何打仗,懂门道的却知道粮饷有多么重要,在很多时候,它们甚至直接决定了双方的胜负成败。

在这个剧烈动荡的时代,所有聪明人的脑细胞都得到了充分开发,胡林翼也打起了商业税亦即厘金的主意,而湖北的相对太平和治理得法,又使得商人们有生意可做且有钱可赚,政府收到的厘金自然就多,远非战火频仍的江西等省所能比拟。

厘金只是治标,更重要的是治本。由胡林翼一手发起的漕政改革,清理掉大量陋规,不仅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而且筹集到了更多的粮饷。

胡林翼的最终目标,是要把湖北建设成为南方战场的后方基地,所以有了钱粮之后,他不仅用于自足,还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湖北省外的其他部队。对于曾国藩等孤悬在外的客军而言,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时机总是凑得那么巧,广东的叶名琛刚刚自顾不暇,这边胡林翼就拿过了接力棒,只不过叶名琛还只是充当外省的后勤总管,胡林翼则既是各省的后勤总管,又是统领各省的军事主帅。

胡林翼之所以一肩挑两任,也是情非得已,因为曾国藩缺席了。

陈启迈被参倒之后,新任江西巡抚依旧视湘军为客军,用得着时用,用不着时就扔在一边。更让人难堪的是,这些地方官吏还会看人下菜单。湘军将领以战功累计,很多人都已官至省级,比如,杨岳斌早就是从三品官员了,然而在州县官吏看来,这个从三品的乌纱帽却不值一钱,照样可对之呼来喝去。

曾国藩为解决粮饷,找人募捐。开始还有人踊跃,后来都躲着跑,原因是江西官员说湘军的官印是伪造的,捐了款的人家不仅得不到表彰,还会被抓去审讯,弄得灰头土脸。

曾国藩守着一所名不正言不顺的厘局以及几千残兵度日,攻又攻不了,守也只是勉勉强强,多少次差点就被石达开或韦昌辉给打趴下,那心真是冷到要结冰。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哪怕是把理学功夫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曾国藩也是如此,尽管“好汉打掉牙和血吞”是他的口头禅,但在一篇诗词中,他仍然忍不住愤然写道:“大冶最憎金踊跃,哪容世界有奇材。”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块金子,所以你们才容我不下!

这个时候他正好接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曾国藩的父亲虽然自身天资不高,终其一生也只考到过秀才,但却知书明理,在世时称得上是曾国藩精神上的靠山与支柱。每当曾国藩陷入迷茫和极度困难时,他或是去信激励,或是设法解困。回想一下,若不是曾父以吊唁罗泽南之名,促请胡林翼分兵援救江西,曾国藩也许就只有闭眼等死的份儿了。

曾国藩得到消息之后,二话不说就离开江西,回乡奔丧去了。走之前,他给咸丰上了一折,权当请假,问题是这假请了等于没请——在咸丰批准之前,他就开溜了。

在长久的郁闷之中,曾国藩需要一个心理宣泄口,父亲的死恰恰为他提供了这一机会。

曾国藩这一走,征战江西、安徽的活自然就落到了胡林翼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