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零丁洋泊叹无家 水火不容
李续宾对九江长围久困达一年之久,竟然是毫不见功。换成其他人,这个时候就得放弃了。因为一度被视作攻城唯一法宝的长围久困如今都不灵了,人家手里有粮,心里就不会慌,你攻到什么时候他可以奉陪到什么时候。
可是林启荣遇上的是李续宾。若论毅力和坚忍,两人几乎不相伯仲,李续宾也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他说过,天下无难事,你以为难,它就难了,如果你不觉得它难,自然有的是克服困难的办法。
既然自家的办法都用尽了,就到对手那里去找。李续宾分析了太平军自金田起义以来的攻城经验,发现太平军使用最多也最为有效的一招,便是使用“穴地攻城法”,即先在城下挖出地道,然后用地雷进行爆破。
太平军能用,为什么我不能用?在湘军中,李续宾第一个尝试“穴地攻城法”,这是战争中互相学习,以人之长克己之短的又一个经典范例。
林启荣当然不会坐视,何况太平军还是这种攻城法的老祖宗,最知其中厉害关节。你会炸,我就能堵,他预备了大桶火药,一旦哪里的城门城墙被炸开缺口,马上就把火药扔进去,一时间砖石飞溅,地道和缺口又被重新堵住了。
尽管多次失败,但李续宾还是从中看到了取胜的希望。此后他便锲而不舍,用“穴地攻城法”反复对九江进行攻坚。
1858年5月19日,九江东南约三百多米的城墙全部被轰塌,湘军冲进了城,林启荣及守城将士全部战死。经过双方的反复搏杀,这座江城几被鲜血所淹没。
攻克九江,使得李续宾一举成名,从此“威望冠诸军”,成为湘军自塔罗之后最负盛名的战将,这也同时标志着湘军中的新一代开始走向成熟。
九江曾是太平天国在长江上游最坚固的堡垒,此城一破,江西局势全面改观,加上有胡林翼坐镇湖北,湘军前后方连成一体,其势头甚至超过了曾国藩刚入江西时期。
太平天国方面则持续低迷。石达开被召进京,以为洪秀全要让他辅政,不料在经历天京事变后,洪秀全看谁都跟看贼似的,更不用说石达开这样的厉害人物了,他把石达开召入天京,不过是想解其兵权而已。
一个天京事变,本已令大家残存的兄弟之情扫地以尽,石达开既不甘心留在天京做傀儡,又怕遭遇毒手,于是潜回安徽,此后便带着旧部留开太平天国统治区域,另外打江山去了。
杨秀清一死,在太平天国诸王中,论影响力和号召力,石达开是独一份的,除了李秀成和陈玉成等新近崛起并受重用的年轻实力派外,很多老兵都随其出走,使得太平军的整体实力大为下降。
看到国内形势越来越好,咸丰的心情又轻松了许多,但这时另一个更强大的敌人正步步逼近。就在攻克九江的第二天,英、法两国向中国皇帝联合发出了战争的最后通牒。
这一切,还得从广州的失陷说起。
在迫使英军退回香港之前,叶名琛和包令逐一斗法,从贸易战到谍报战再到超限战,从江上到陆上再到海上,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叶名琛对香港发起超限战,在成功击中包令要害的同时,也令双方的恩怨无限蔓延,达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试想一下,让你天天看着中毒致病的妻子躺在床上(包妻一年后去世),心情能好受得了吗,这几乎就是集国仇家恨于一身了。
包令认为吃败仗是兵少的缘故,但他给英国政府发去的请援申请又始终得不到回应,这令他徒呼奈何,叫屈不已。
包令所不知道的是,伦敦为此已吵成了一锅粥,他在中国的表现不但没有博得满堂彩,还受到了很多人的埋怨。
驻港英军对广州发动进攻时,发生在黑海的多国战争才刚刚结束。早在徐广缙反入城斗争期间,这场以英、法、俄三国为主角,被称为克里米亚战争(又称东方战争)的大规模战役就露出了苗头,到“亚罗”号事件发生的前三年,一众国家已经打到不亦乐乎。
克里米亚战争虽然以英法击败俄国告终,但作为胜利者一方的英军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正要坐下来喘口气,歇歇脚,偏偏包令又引发了第二次鸦片战争。
收到包令的请援申请,英国政府不但一个兵都没派,对包令不满的议员还群起而攻之,讽刺他是“包令博士”“变态领事”,反正就是一个闲着发慌、到处惹是生非的人。就连原先支持包令的人见势不妙,也赶紧反戈一击,谴责包令发动的是一场“非正义战争”,给中国人的生命和财产造成了“可怕的破坏”。
包令名誉扫地,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国内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但他把所有怨恨都集中到了叶名琛一人身上。在他看来,正是这个他始终读不懂的东方人,让他失去了前程和家庭,他一定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