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应仁之乱与兴福寺 越前的情况
朝仓孝景与经觉
越前的河口庄和坪江庄,都是兴福寺大乘院重要的收入来源。因此,寻尊和经觉对越前战况的关心程度丝毫不比京都低。
经觉在战乱之前就与朝仓孝景保持着联系。朝仓侵略越前的兴福寺庄园,兴福寺与朝仓的关系陷入紧张,经觉便居中调停。通过与越前最大势力朝仓达成和解,兴福寺获得了河口庄等越前庄园的田租。
然而,伊势贞亲废黜朝仓的主君斯波义廉,将斯波义敏推上家督之位(因文正政变而失败),越前再度陷入混乱。应仁元年(1467)五月,趁朝仓孝景追随斯波义廉上京之机,斯波义敏侵入越前。一系列混乱之中,经觉的隐居资金来源河口庄细吕宜乡下方的田租交纳延迟了。于是经觉于应仁二年五月二十日派遣使者木阿到细吕宜乡,并命令他在途中与京都的越前守护斯波义廉及朝仓孝景交涉。
木阿是经觉的同朋众。提到同朋众,一般的印象是陪伴在贵人身边,以取悦贵人为业的艺人,他们在料理主君身边事务之时,很多承担着类似亲信近臣的职能。木阿不仅精通茶道,也担当传达人或使者。五月二十二日,木阿从京都的斯波义廉处获得书信一封,二十四日持信前往越前。(《经觉私要钞》)有了守护的文书,就可以从不交田租的细吕宜乡那里收上田租了。二十几日时,经觉是这么考虑的。
但是,越前的情况比经觉想象得要严重。五月二十二日,西忍前来拜访经觉。西忍的父亲是天竺人(印度人,也有说是爪哇人或阿拉伯人),母亲是日本人。以下,根据田中健夫的研究简单介绍一下他。西忍的父亲来日后住在京都相国寺,经相国寺住持、深受足利义满信任的禅僧绝海中津推荐,得以侍奉当时的将军足利义满。这应该是看上了他拥有国际贸易方面的知识。西忍的父亲自称天竺圣。
西忍出生于应永二年(1395),与经觉同年。他幼名穆斯鲁,长大后取名天竺天次。足利义持继承义满的将军之位后,天竺圣被疏远,全家都被监禁。天竺圣死后,一家得以赦免,天次离开京都,来到大和国,在立野居住。天次以母亲的出身地河内国楠叶乡(今大阪府枚方市)的地名为姓,改姓楠叶。
楠叶天次娶了当地的国民戌亥氏的女儿为妻。永享元年(1429),长子元次出生。永享十年,经觉因触怒将军足利义教移住立野。经觉与天次交往密切,天次做了经觉的弟子,出家为僧。西忍这个法名就是经觉取的。在经觉失意的日子里,西忍对其安慰甚多,因而深受其信任,经觉复出后便重用他做自己的近臣。
根据西忍听到的传言,东军斯波义敏击破了西军朝仓一方的势力,将其逐出了越前。若这是事实,那么对依靠朝仓来实施的河口庄、坪江庄管理而言是个绝望的打击。慌乱的西忍向木阿确认情况,木阿说:“从未听过。”西忍判断这是亲东军者传出的谣言,但为防万一,还是报告给了经觉。(《经觉私要钞》)
然而,现实中越前的情况确实对西军越来越不利了。应仁二年闰十月十四日,古市向寻尊传来讯息。由于斯波义敏制伏了越前国大部分地区,朝仓孝景为讨伐义敏亲自奔赴越前。朝仓孝景离京对西军来说是个大打击,朝仓孝景表示“我儿子朝仓氏景会率兵二百留守京都,明年三月我就回京都来”,将西军诸将说服。(《大乘院寺社杂事记》)
当年十二月,有传言说朝仓孝景投降斯波义敏了。(《碧山日录》)次年,即文明元年(1469)七月十日,朝仓反叛的消息传到了经觉那里。由于朝仓孝景与斯波义敏结盟,留在西军的甲斐信久(甲斐常治之孙、敏光之子)变得孤立,形势岌岌可危。经觉何等绝望。但两天后,派去越前的使者传来消息说“朝仓反叛是个谣言”,经觉又安心下来。
受到不确切的消息的影响而忽喜忽忧的经觉显得多么滑稽。然而,由于自己庄园的命运已经与朝仓的动向密不可分,经觉变得如此神经质,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楠叶元次前往越前
宽正三年(1462)以后,一位叫作禅住坊承栋的金融业人士与兴福寺订立契约,就任坪江庄代官,管理当地。然而宽正六年,禅住坊未能收齐约定好的田租,于是辞职,寻尊便推举成身院光宣为继任者。(《大乘院寺社杂事记》)但这一方案未能实现,过了许多时日继任者仍未能选出。无奈的学侣只得派遣临时管理人员为使者前去,却未能收来田租。
应仁元年(1467),楠叶元次希望出任代官,经觉表示支持。如前所述,元次是西忍的长子。这时候,元次代替老迈的父亲上京与斯波义廉交涉,参与各种事务,成为经觉的股肱。
经觉的人事安排却遭到了学侣的反对,大概是觉得作为经觉亲信的楠叶元次可能不会听从学侣的命令,唯以经觉的意向为先吧。文明元年(1469)九月,朝仓孝景表示“希望早日选出继任者”,已是别当的经觉于是再度推荐了元次。显而易见,经觉、楠叶元次、朝仓孝景绑在了一起。经觉努力说服了对元次不信任的学侣,成功让其出任代官。
十月五日,楠叶元次从奈良出发,经京都于七日到达越前。(《细吕宜乡方引付》)在京都逗留一日,是为了获取斯波义廉的文书。但是斯波义廉实质上是个傀儡,义廉的文书其实就是朝仓孝景的文书。经觉认为,庄园的农民们若知道他们背后有朝仓支持,也就不得不交租了。
不过,楠叶元次遭到学侣派遣到河口庄的使者武友及当地武士北方氏等的妨碍,未能收取坪江庄的田租。(《大乘院寺社杂事记》)
丢了面子的朝仓孝景震怒了。文明二年正月,回到兴福寺的楠叶元次向学侣转交了朝仓的书信,内容是:“兴福寺若不支持楠叶元次的话,我也就无法再为兴福寺做任何事情了。”(《经觉私要钞》)由于没有朝仓的帮助兴福寺就无法维持越前的领属庄园,所以这无异于对兴福寺的恫吓。
但是,这一书状并非朝仓盛怒之下所做,恐怕是事先与经觉一同谋划的结果。大概是为了让兴福寺内部反对楠叶元次出任代官的势力闭嘴,才特意采取了强硬措施吧。
此后,兴福寺内部讨论了这个问题。四月,楠叶元次管理坪江庄一事重新获得了认可。(《经觉私要钞》)经觉的目的达到了。
另一方面,寻尊却对过度依赖朝仓心存忧虑。楠叶元次暂且不论,坐拥强大武力的朝仓孝景是个难以控制的力量。当听到传闻说朝仓孝景意图夺取坪江庄时,寻尊感叹说,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一庄灭亡”已无可避免了。(《大乘院寺社杂事记》)
对庄园领主而言,与强大武士的合作是一把双刃剑。他们可以利用武士镇压民众、抵御外部势力侵略,但也很可能成为狮子的腹中之虫。经觉试图积极利用武士,寻尊却希望尽可能与之保持距离。两者的态度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