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授真功 3

陆亦轩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油渍麻花的黑脸,堆满笑容:“妙极!妙极!”

“张松溪!”陆亦轩一惊,双手撑地,正欲爬起,突觉气血倒涌,身上一软,又躺在地上。

张松溪伸手将陆亦轩拽起,正色道:“还不快快拜我为师!”

说罢,他脸上又露出欣羡之色,道:“妈的,臭小子,进境比我当年还快,干脆我拜你为师算了。”

陆亦轩本就心情不好,突然被张松溪无端偷袭,本欲发作,但听他这话,又觉哭笑不得:“我说过不入全真门墙,你怎么还来?”

张松溪笑道:“哈哈,偷吃不擦嘴!你不愿入我门下,怎么又练习全真法术?”

陆亦轩每晚修习“通八脉”确实有些神使鬼差,不过修习就是修习,他也不好否认,但听张松溪这般说他,不禁有些着恼:“空口白牙,无凭无据,你怎知我练了你的法术?”

张松溪伸脚从地上将刚才那物事勾起,轻轻用手托住,道:“你气力尽失,步履虚飘,一个皮球就能把你放倒,这还瞒得过谁?”

陆亦轩这才看清,张松溪手中拿的是一只鞠,想必刚才就是被这东西击中胸口。听张松溪所言,他大吃一惊,原来近日身体不妥,竟是练那“通八脉”的缘故。这张松溪真是阴魂不散,传一口诀,害得自己不能参加蹴鞠会,于是怒道:“原来是你!你那是什么害人法门!”

张松溪道:“害你?你该谢我才对!你身上气力全无,乃是大大好事!”

陆亦轩听他所言,荒谬之极,一时竟不知从何反驳。

张松溪见他迷惑,道:“你应该读过老子的《道德经》,其中有句话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你可否明白其中道理?”

读书之事,无论如何也难不倒陆亦轩:“那是自然,‘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嘛,‘有’给人以便利,‘无’也可有其作用。”

张松溪拍拍手中的鞠,道:“哈哈哈,孝陵卫把人教傻了,你既然解得此句,却怎么不明白其中道理?糅合陶土做成器皿,倘若中间不是空的,而是实心的,怎么才能装盛东西,有器皿的功效?开凿门窗建造房屋,如果没有门窗四壁内的空虚部分,怎么才能住人,有房子的功效?这只鞠如果没有中间的空出,它还能用吗?”

陆亦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失了气力反倒能练成上乘法术?”

张松溪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孺子可教也!全真内丹之学,要旨就在个‘空’字,需知: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我传你筑基法门,就是让你倒空自身,方能入得初关。”

陆亦轩听了,思索良久,道:“不成,我大伯定不会答允,我曾听他说过你们全真一派,言语中颇为不容,我拜你为师,他非要打死我。”

张松溪听他口口声声称“大伯”不禁恼道:“你大伯是谁?为何要听他的?堂堂男儿,怎么畏手畏脚,像个女子!”

陆亦轩摇摇头道:“我大伯乃当今孝陵卫指挥使。”

张松溪恍然大悟,道:“哦,是了,你们都姓陆。”

又道:“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孝陵卫的修为。正一和全真的区别,是外练与内修的区别,好比武术门派中外家与内家的区别一样。你大伯陆子渊算是外练中的顶尖高手,真要较量起来,我还真不知能否敌得过他。只是外练法术,修到像他那样,只怕已快到尽头,而全真的内丹法术却无止境。像我这样,只可说初窥门径而已,只要寿命够长,那真是无可限量。我师祖张三丰,活了一百多岁,据说一身修为已出神入化,后世都将他奉若神灵一般。”

陆亦轩心中一动,道:“张真人法术通玄,我大伯视他为上仙,仰慕得紧。我若认你为师,大伯定不饶我,但要是拜在张真人座下,大伯应该欣喜。张松溪,除非叫张真人收我为徒,否则我无法修习你的法术。”

张松溪那日别过陆亦轩后,总觉得良才难觅,好不容易遇上陆亦轩这样天赋异禀之人,越想越不忍放过。便悄悄潜到孝陵卫观察,见陆亦轩真在修习“通八脉”,心下甚喜。后又知他因修习缘故,被逐出圆社,更觉这收徒之事有戏,于是趁今日陆亦轩外出,来讲明缘由。未曾想陆亦轩竟出了个这样的难题,张三丰早已仙游,怎么可能找来他老人家?

张松溪抓抓头,道:“笑话!我师祖早已羽化成仙,世间再无踪迹,岂能跑来收你为徒?再说,即使我师祖在世,他收你为徒,你岂不成了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等等等,那我岂不是连做你的徒孙都不配?那可不对劲。不可!不可!”

陆亦轩本就无意拜师,只想找个理由令张松溪知难而退罢了,听他这么一说,马上顺坡下驴道:“那我就不令你为难了!告辞!”

见陆亦轩要走,张松溪急道:“别忙!别忙!我有法子了,陆亦轩,你改个名字吧!”

自打遇上张松溪之后,他说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言语,但都不及这句匪夷所思,陆亦轩登时张大嘴,无法合拢,但看张松溪神色俨然,实非说笑。只听他又道:“天庭微序,五统三立,法式成章,匡卫星为蕃臣,西星将位,东星相位。我看你文气远胜武气,不像个习武胚子,愿你占住将位,以冲淡书生之气。你就改名西星,陆西星,如何?我收陆西星为徒,而不是收孝陵卫陆亦轩为徒,这就与你大伯再无干系。”

陆亦轩弄清他的想法,哑然失笑:“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天下哪有这等掩耳盗铃的事情!倘若依你之言,日后定被人笑骂,岂不惭愧之极?”

张松溪脸上变色,道:“谁敢笑你,我一颗颗打落他的牙齿!我收陆西星为徒,关他鸟事?谁要硬说陆西星就是陆亦轩,那非但是不给我面子,也是不给你大伯面子,也是不给全真派面子,也是不给正一派面子,更是不给孝陵卫面子。”

陆亦轩见他越说越真,心里暗暗好笑,觉得这人真有点为长不尊。

张松溪见陆亦轩没有反应,又道:“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你回去有甚意思?他们也不会让你蹴鞠。我教些招数给你,保管让你大显身手,谁将你逐出圆社,谁就会后悔不迭。”

陆亦轩一惊,双目自上而下地望望张松溪。张松溪将这几日如何潜入陵卫悄悄观察他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陆亦轩暗自惊讶,孝陵卫日夜岗哨巡逻,大营以外还散落布有暗哨,这张松溪竟来去自由,浑然不将孝陵卫一众将士放在眼里。

张松溪最后几句话,点中了陆亦轩的腰眼儿,他正为蹴鞠之事发愁,听张松溪这么一说,倒颇有几分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