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蝙蝠 3

陆亦轩当晚试行水诀,初时还算顺利,但半个时辰之后,便觉头晕目眩,烦恶欲呕,只得暂时罢手,心下不免焦急。


第二日,张松溪捧着一个红木盒子颠颠跑来,一脸喜色,道:“哈哈,小子,快把它吃了,这乃是大有补益的物事。”

陆亦轩接过一看,这盒子虽然不大,但雕刻精致,入手甚重,显然也是贵重之物。盒子内里装着几块黝黑的肉干,用手一捏,硬如石块,不知放了多久。于是皱皱眉道:“这是什么肉?”

张松溪急急催道:“这是魏良辅的肉,快吃快吃!”

陆亦轩大骇,手中一抖,盒子险些落地。

“松溪老弟,你胡扯什么,你小子才长这样一身黑肉!”声音未落,一个身影飘然出现在两人面前,陆亦轩定神一看,正是魏良辅。

魏良辅见到陆亦轩,嘴角一笑,又道:“我说你老弟一早跑到我那,抢了这血蝙蝠肉干什么,原来你还是收到了爱徒啊!”

张松溪并不正面回答,嘻嘻一笑道:“师召兄,轻功又见长啊,我前脚刚到,你便跟来了!”

魏良辅道:“少吹捧我!老弟,以你我交情,你要什么我都答允,但这肉干乃是我本草堂镇馆之宝,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留下一半。”

张松溪摇摇头道:“不成不成,你也知我好不容易收到爱徒,现下他急需补养身体,好练我的法术。你这一点,够用与否还难说,岂能再留下一半。”

魏良辅道:“笑话,这血蝙蝠乃是天地间的异物,少说也有百年,不知吸了多少人的精血。它的肉,性极热,补强不补弱,常人即便是吃上一块,如若体质不服,登时就七窍流血而暴毙。你的小徒弟能有多少斤两,纵使我同意,他尽数吃了,也消受不起啊!”

张松溪搔搔头,觉得魏良辅说得在理,但又怕魏良辅因舍不得而夸大其词,便道:“哈哈,师召兄,咱们打个赌,让这小子一块一块吃了这肉干,如若他能尽数享用,便是他有福,如若消受不起,剩下的你还拿回去,如何?”

魏良辅何等精明,听张松溪这么一说,大笑道:“哈哈哈,你老弟法术超群,没想到心眼也不差,你不但要你徒儿吃了我的宝贝,还让我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倘若他吃出什么三长两短,你老兄我又不得不伸手施救。哎呀,算盘打得精彩啊!”

张松溪向来直爽,动个心思立马被魏良辅看穿,有些不好意思道:“哈哈哈,见笑见笑!”

陆亦轩从两人对话中听出来龙去脉,知张松溪为了自己,连亲若兄弟的魏良辅也不怕得罪,心中一热,当下将手中的盒子盖上,递还给魏良辅,道:“魏先生,你的镇馆之宝,我不敢享用,还是还给你的好,别因为此等小事,坏了你们兄弟的感情。”

魏良辅伸手去接,点头赞道:“嗯,张松溪,你徒弟比你讲理!”

当他触到木盒,心中一动,手又如触电般收了回来。心想:这鬼小子话中有话,将这贵重之物说成是小事一桩,如果我拿了回来,便成了我魏某人小气——兄弟之情竟抵不上几块血蝙蝠肉?

魏良辅当即垂手摇头道:“哎呀,张松溪,你徒弟比你厉害!”

张松溪见他自说自话,猜不出他心里所想,兀自觉得奇怪。陆亦轩听魏良辅这么一说,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的话,纯属无意,定是这魏先生想多了。心想:行医之人,心思细密,但有时也是过了头了。


陆亦轩正欲开口再解释,突听一阵马蹄声急急传来,转眼间,一匹枣红大马奔至众人面前,一个身着蓝布袍子的少年从马上跃下,手中捧着一柄长剑,边跑边道:“师父!剑!剑!”

魏良辅一脸惊讶,道:“东璧,你来做甚?脸上怎么了?”

那少年道:“不妨事,不妨事,刚才急着赶来,骑马摔了。师父,休要让那恶贼跑了!”

听他这话,魏良辅明白了九分,心下甚喜,但仍假装怒道:“放肆,哪里有恶贼?你还带来兵刃,自作聪明不是?”

这少年一大早听说镇馆之宝遭抢,师父追踪而去,见师父的宝剑没有随身携带,生怕师父跟人动起手来吃亏,便骑上快马,着急忙慌地赶来送剑。无奈张魏两人脚程极快,纵使这枣红马是匹良驹,也大大落在后面。

张松溪见他这狼狈样子,哈哈大笑道:“哈哈,东璧,你看我像不像恶贼!”

这少年方才注意张松溪也在场,忙打了一躬,道:“啊,原来张先生也在!”

待他抬起头来,环顾一圈,三人之中,唯有陆亦轩他不认识。打量一番,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陆亦轩手上,心中突然一震,这小子手中捧的那红木盒子,上面还有本草堂的印记,不是血蝙蝠肉又是什么?

看师父和张先生站在旁边,定是抓住了盗贼,这少年兴奋地大叫:“原来是一小贼!敢来本草堂造次,胆子倒不小。”

魏良辅见自己这徒儿不明状况,如没头苍蝇般大呼小叫,当下喝道:“东璧,休得无礼!这孩子是张先生的高徒,你俩年纪相仿,你们好好亲近亲近。”

陆亦轩听魏良辅这么一说,主动拱手道:“在下陆亦轩,幸会幸会!”

那少年听师父一喝,有些摸不着头脑,脑子里乱成团麻,见陆亦轩行礼,只敷衍着一拱手,道:“小姓李,李时珍。”

魏良辅问道:“东璧,针灸包可否带在身上?”

李时珍是魏良辅最爱的徒弟。李家世代业医,加之他自小体弱多病,更是专心学医。他父亲李言闻虽也是当地名医,但仍想让他更进一步,于是打小送他拜在南京城第一医号本草堂魏良辅门下。李时珍嗜医如命,针灸药囊随身携带,这次也未少了,便道:“弟子自然带在身上。”

魏良辅点点头道:“嗯,好!松溪,我应了你的赌约啦。”

张松溪和陆亦轩均一惊,只听魏良辅又道:“松溪,你教得佳徒,我的徒儿也不差,区区血蝙蝠肉算得了什么,教出两个好徒儿,比什么都好,从此本草堂没了死的镇馆之宝,但却有活的镇馆之宝。”

他转向李时珍道:“东璧,张先生的徒儿要尽力吃下这所有的血蝙蝠肉,你要用心助他调理,不得有差池。”

李时珍心中大震,他跟随魏良辅已久,自是对张松溪的神奇有所耳闻,但他也深知这血蝙蝠肉的厉害,面前这张先生的徒弟竟要一人吃下,真是骇人听闻,当下道:“师父,他……他不要命了么?”

魏良辅道:“所以要你从旁相助,一有不妥,立即施救。医人所不能医,方能磨炼你的医术。来,咱们爷俩商量商量手段。”

李时珍当即点点头,明白了魏良辅的用意,心中一阵温暖,师父舍了这馆中奇宝,与他练手,真是莫大的恩情。

张松溪从惊异中回味过来,突然感觉自己吃了亏。同样是教徒弟,魏良辅舍的只是一件奇珍异宝罢了,而自己却要拿徒儿的性命去冒险,看似占了便宜,其实却吃了亏,不禁叹道:“师召兄啊师召兄,你真是精明一世,帮我个忙,还要赚上一大笔。”

陆亦轩见这两位医者一边商量一边比划,面色如临大敌,心中不免惴惴,对张松溪道:“前辈,这血蝙蝠是什么东西,不会有甚差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