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将出征
正当杨门女将们给佘太君祝寿的时候,杨宗保殉国的消息传来,寿堂变成了灵堂。身负国仇家恨的杨门女将毅然承担起了保家卫国的重担,主动请缨。沙场秋点兵,宋仁宗亲自为杨门女将送行。
不祥的预感
汴京,天波府内张灯结彩,全家上下正在筹备佘老太君的八十大寿。现在,杨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穆桂英出面打理,为了准备老太君的寿诞,她已经忙碌了很多天,人都变得消瘦了。这些天,穆桂英心头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缘由。这种恐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家仆向她请示寿诞的事宜,她总是走神,对仆人的话充耳不闻。同样的感觉柴郡主也有,她和穆桂英都从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里读懂了什么,但谁也不愿意把它说出来,她们在逃避,不想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天深夜,穆桂英睡不着,在灯下翻看账册,检查寿诞的准备工作。或许是太过疲倦了,账册上的文字变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穆桂英使劲地摇了摇头,忽然察觉面前似乎有人,抬头一看,险些叫出声来。在她对面,站着一个血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一阵冷风吹过,烛光摇曳,那血人慢慢抬起头来,正是自己的夫君杨宗保。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穆桂英,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发不出声来。穆桂英心头一阵绞痛,刚要站起身去扶杨宗保,忽然一阵劲风吹来,她本能地掩面躲避,等她再去看的时候,哪里又有杨宗保的踪影。
穆桂英流着眼泪追到庭院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天空中一轮明月,被浮云遮掩着,泻下清冷的银辉。穆桂英颓然地倒在地上,多日来的担心似乎变成了现实,“宗保一定出事了!”忽然,有一个人来到她面前,穆桂英以为杨宗保又出现了,抬头一看,却是婆婆柴郡主。“你也见到宗保了?”柴郡主的声音发颤,穆桂英艰难地点点头。柴郡主身子晃了一下,也坐在了地上,婆媳二人对视片刻,相拥而泣。
佘太君的八十大寿在正常进行。穆桂英强打精神,指挥着家人布置寿堂。一名仆人上前请示,“夫人,大门的灯笼已经送到了,您看怎么挂?”
穆桂英随他走向大门口。就在这时,包拯带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正是焦廷贵和孟怀源。看三人的神色,穆桂英就明白了,她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露声色地迎了上去。
包拯欲言又止,穆桂英望着疲惫不堪的焦廷贵和孟怀源,平静地问道:“是不是宗保出事了?”二人愕然,颓丧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柴郡主走了过来,对不知如何是好的包拯和焦孟二人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一切等过完太君大寿再说!”穆桂英将焦孟二人悄悄地安置好,继续忙碌着。包拯也留下来帮忙。这次寿诞本来没有邀请外人,但包拯是杨家的世交,所以没把他当成外人。
再说这焦孟二人当日在葫芦谷追赶宋军主力部队试图报信,遗憾的是,他们没来得及阻挡宋军进入伏击圈。但两个人侥幸躲过了这场浩劫,与少数死里逃生的宋军将士一起返回了延州城,并从一个士卒的口中获悉了杨宗保殉难的消息。延州城沦陷之后,他们与难民一起逃亡,一路上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汴京。由于恰好赶上佘太君八十大寿,两个人拿不定注意,不知该不该在这个当口上向杨家报告惊天的噩耗。犹豫了很久,焦孟二人转奔包拯的府上,让包大人拿主意。
延州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到汴京,但消息暂时被朝廷封锁了,怕的是引起朝野的恐慌。包拯带着焦孟二人进宫,向宋仁宗详细禀报了延州兵败的经过。获悉杨宗保罹难,宋仁宗也非常难过,杨家唯一的顶梁柱也为大宋捐躯了,他甚至有些懊悔当初不该派杨宗保出征,这个打击杨家如何承受得了。仁宗命包拯妥善地安抚杨家。包拯这才带着焦孟二人赶往天波府。
喜事变丧事
天波府。寿宴已经备好,八十高龄的佘太君在一群女眷的簇拥下出现在寿堂。她一生经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但为了杨家上上下下,她坚强地挺了过来。望着儿媳、女儿、孙媳们,佘太君黯然神伤,“老头子和几个儿子在另一个世界怎么样了?他们竟然如此狠心地丢下自己,把这个家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
老太君最挂念的还是远在边疆的孙子杨宗保,她还不知道延州兵败的消息。“那是杨家如今唯一的顶梁柱了。宗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佘太君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想到这里,佘太君振作精神,环顾众人,向包拯点头微笑。她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哦!对了,文广和文君这两孩子呢?”
听老太君这么问,穆桂英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竟然没有注意到文广和文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两孩子去哪里了呢?
佘老太君见穆桂英半天没有答话,有些奇怪,再仔细一看,她神情悲戚,眼圈发红,仿佛是刚刚哭过的痕迹。经历过太多事情的佘老太君,心里瞬时明白过来,是不是宗保出了什么事,她们要瞒着我。她强压着心头的慌乱,故作随意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桂英怎么走神了?”
穆桂英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老太君知道宗保战死的消息。她连忙答道:“老太君不要多想,孙媳只是觉得今天是您的八十大寿,宗保却远在边关,不能回来给您拜寿,心里有些伤感,所以便失态了,请太君不要怪罪。”
柴郡主也连忙帮着打掩护:“是啊,是啊!老太君,要是宗保也在就好了。”说罢,就招呼着大家给老太君拜寿。佘太君也不再追问。恰好在这个时候,文广和文君兄妹二人跑了进来,“扑通”一声,给佘太君跪下,嘴里念念有词道:“文广(文君)代爹爹给老太君请安,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看到两个重孙,佘太君内心的隐忧一扫而空,心情大好起来,连声道:“好!好!快起来,刚才又去哪玩去了?来,快到太奶奶这来领红包。”
两个孩子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文广说道:“谢太奶奶,不过文广和妹妹可没有出去玩,我们是给太奶奶准备礼物去了!”
佘太君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说:“哦!我的小文广和文君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太奶奶准备礼物了!”众人也被逗得开怀大笑。
八妹杨琪笑问道:“哦!那文广给太奶奶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文广撇了撇嘴说道:“我们真的是给太奶奶准备了礼物的,但是都怪焦叔叔和孟叔叔,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抓来的小鸟,回来看到他们两个,一高兴,结果小鸟就给飞走了……”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怎么?焦、孟二将回来了?”所有人的心头都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穆桂英婆媳心头一紧,这两个孩子呀!这下如何才能遮掩过去?佘太君的心瞬间又掉到了冰窟窿里,这个时候焦廷贵和孟怀源二人回来,定是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那宗保呢?宗保是不是出事了?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他们两个回来,却不来见我呢?
这样想着,佘太君问道:“桂英,这焦廷贵和孟怀源二人回来,你可知道?可是宗保出事了么?”
穆桂英想掩饰,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她神情黯然,老太君越发肯定自己的预感是真的了,悲剧再次重演——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要再经受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上苍真的是公平的吗?杨家可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啊!
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看到下面站着的儿媳和孙媳,再次把悲伤压在了心底,她知道她们心中的悲伤不会比她少,她们只是担心她,所以才会瞒着她。佘太君硬是将快要流出的眼泪忍住了,疲惫地说道:“让廷贵和怀源两个人进来吧!”
见婆婆这么说,柴郡主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大家都明白了。穆桂英让人将焦孟二人请进寿堂。二人一见佘太君,立即跪在地上,痛哭道:“老太君,是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少将军,属下该死!”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佘太君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其他人也都随着哭泣起来。佘太君艰难地说道:“起来吧!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我杨家儿郎都是战死沙场,宗保如今终归是追随他爷爷和几个叔伯的脚步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我虽然心中悲恸,但是并不怪怨,这就是杨家儿郎的宿命啊!”
焦孟二人将延州兵败的经过又详细讲述了一遍。寿堂内哭声一片,杨文广和杨文君被父亲阵亡的消息吓傻了,回过神来,抱着母亲穆桂英痛哭。佘太君的寿堂变成了灵堂,来祭奠杨宗保的亡灵。
穆桂英挂帅
从包拯的口中大家得知,延州兵败之后,朝廷已经连日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对策,但一直没有结果。庞太师现在力主议和,但遭到包括包拯在内的一部分文武大臣的坚决反对。仁宗皇帝犹豫不决。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议和,朝廷又找不出适当的人选来领兵出征,收复延州。形势危急,这样下去的话,仁宗最终很可能选择议和的方案,来化解近在眼前的危机。
佘太君闻言,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穆桂英。穆桂英会意地点点头,松开怀中的文广和文君,站起身来,向包拯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道:“包大人,请转告陛下,如蒙不弃,穆桂英愿意领兵出征,为陛下分忧,为国家尽忠,为夫君报仇!”
包拯眼圈发红,缓缓站起来,向穆桂英深深一揖。
次日,仁宗再次召集文武大臣商议,不等庞太师发言,包拯就抢先一步,举荐穆桂英挂帅,带兵收复延州。仁宗有些不忍,杨家的男人都为国捐躯了,现在又让杨家的女人再次走上战场,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除了杨家,难道偌大一个国家就没人可用了吗?或许,杨家真的是上天赐给大宋的保护神吧!
庞太师见仁宗皇帝沉默不语,以为他对杨门女将出征心存疑虑,趁机说道:“这穆桂英当年大破天门阵,的确有些本事。只是时过境迁,杨延昭、杨宗保父子都已经不在,单靠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够抵御西夏的虎狼之师吗?请陛下三思,臣以为暂且与西夏和谈,以争取时间,整顿军备,等时机成熟再出兵收复延州,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仁宗皇帝眉头一皱,对这个老丈人心生厌恶,沉声道:“西夏、西夏,朕何曾承认过他们的国号,他们不过是叛贼而已!当初你保荐狄青出征,现在又张口和谈、闭口和谈,身居高位,出尔反尔,如何让人信服!狄青兵败,是你用人不当。朕不追究你的罪责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有脸面让朕卑躬屈膝地与叛贼坐下来谈判。连杨门女将都要为保大宋江山社稷上阵杀敌,你身为国丈,畏敌如虎,有什么资格立于朝堂之上,还不退下去。”皇帝女婿是真的发火了,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的岳父留,直接把两眼发直、神情恍惚的庞太师轰了出去。
皇帝下旨:加封“浑天侯”穆桂英为征西大元帅,讨伐西夏,收复延州!
天波府内,众女将卸去粉黛,换上戎装,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巾帼不让须眉。其他人随军出征都没有异议,唯独一老一小引起了争执。“老”是佘太君,“小”是杨文广和杨文君。佘太君坚持要参加西征,为杨门女将们助阵。大家苦苦相劝,可是老人家决心已定,最后只得顺从了她的意思;杨文广也哭着闹着要参军,为父亲报仇。杨文君见哥哥闹,也跟着闹。柴郡主和穆桂英都坚决不同意杨文广从军,这根杨家的独苗不能有任何闪失。
局面僵持不下,杨文广一气之下,掉头跑出了议事厅。大家本以为他赌气离开了,孰料没过多久,杨文广手提一杆长枪,又返回了议事厅。穆桂英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杨文广用手一指站在旁边的焦廷贵和孟怀源,“我要和两位叔叔比武,输了,我听从母帅的安排;赢了,就要让我从军”。
焦廷贵和孟怀源见杨文广小小年纪,志气不凡,颇有杨家的英雄门风,频频点头,劝穆桂英说:“就照文广的意思办吧!难得他有如此志向,不要寒了孩子的心啊!”
佘太君也发话了,“就让文广与焦孟二将比试一下。他迟早要继承父祖的遗志,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早点到战场上历练一下,是件好事。有我们这些长辈在,不会有什么闪失的。桂英不要过于担心”。
佘太君发话了,穆桂英终于点头首肯。杨文广和焦孟二将交起手来。杨文广自幼就接受杨家三代人的悉心调教,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倾囊相授,盼望着他将来成为栋梁之才,重振杨家雄风。杨文广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对习武却情有独钟,向长辈们认真请教,刻苦练习,兼收并蓄。所以,虽然他年纪不大,却已经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长短兵器运用娴熟,马术箭术高人一筹,尤其是一套杨家枪法,使得虎虎生风,气势如虹。这也是长辈们支持他参军的原因所在。
一经交手,杨文广与焦廷贵和孟怀源两个沙场老将竟然不相上下,打了个平手。一杆长枪在他的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上下翻飞,来去自如,让焦孟二将难以近身。长辈们频频点头,穆桂英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沙场秋点兵
由于形势紧迫,时间仓促,朝廷能调集的军队只有不到三万人。杨门女将就带着这些人马出征,其他各路援军将在西征的途中与她们陆续汇合。
初秋季节,汴京郊外,沙场秋点兵。三万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接受检阅。宋仁宗带着文武大臣们来到点将台上,为杨门女将和全军将士送行。望着白发苍苍的佘太君,还有稚气未脱的杨文广、杨文君,杨家四代人站在皇帝的面前,让这位经历坎坷的皇帝鼻子发酸。他将一面绣着大大的“穆”字的帅旗亲手交给了穆桂英,嘱咐道:“穆元帅,一定要节哀顺变,谨慎从事。叛军刚刚取得胜利,气势正盛,宜避其锋芒,不要意气用事,与之争锋。”穆桂英点点头。
宋仁宗顿了顿,道:“此前延州之败,我军五万精锐之师……”皇帝欲言又止。
穆桂英明白这位皇帝的心事。皇帝就是一个国家的大当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五万帝国精锐之师全军覆没,这位当家如何不心痛。如果这次再有什么闪失的话,这位当家的可就更难了,说不定这个家就要败在他的手上,也难怪宋仁宗惴惴不安,在这位女元帅面前唠唠叨叨。
“陛下放心,我杨门女将一定竭诚尽忠,击退叛军,收复延州,为陛下分忧。”
宋仁宗点点头,知道说太多也没用。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是根本无法预料的,只能由统军的将领随机应变,权宜处置。再说对于领兵打仗,自己也是个门外汉,交代太具体了,反而会干扰统帅的决策。他向左右看了看,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塞到穆桂英的手上,低声道:“这是我的手谕,授权你全权处理前方事务,包括与敌人临时停战、议和。这件事我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些大臣你也了解,如果他们知道了,又该哭天喊地、喋喋不休地劝谏了,说我违背祖训,给将领的权力过大。”
宋仁宗一边说,一边撇撇嘴。穆桂英差点被皇帝的样子逗乐,强忍住笑,收起密旨,道:“谢陛下的信任。穆桂英一定不辜负圣恩,陛下就在宫中等候前方的捷报吧!”宋仁宗欣慰地点点头。作为皇帝,他也很难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办事,这次终于成功地耍了一次花招,心里有种小孩子搞恶作剧般的快意。
站在宋仁宗身后的庞妃走了过来。这个主意就是她给仁宗皇帝出的。虽然她与杨门女将不是一个阵营——杨家与包拯是一个阵营,她和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阵营,但作为女人,她钦佩和同情杨家的这些寡妇,希望她们能够打胜仗回来。而作为妻子,她必须为自己的丈夫着想,为这个国家着想,这就是她鼓励仁宗对穆桂英放权的原因。
庞妃端起一杯酒,递给穆桂英,自己也捧起一杯酒。“穆元帅,我敬你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你现在身负国仇家恨,领兵出征,我祝你旗开得胜,收复延州。同为女人,我很惭愧,既不会武功,也不懂兵法,否则也随你上阵杀敌,为陛下分忧,岂不痛快!”
穆桂英与庞妃本没有什么交往,因为她是庞太师的女儿,对她还有几分反感和警惕。现在被她言语中的豪气所感染,不禁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庞妃微笑致意。
时辰已到,穆桂英手捧帅旗,面向全军将士,朗声道:“出征!”
大军已经走出了很远,宋仁宗还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目送。秋风骤起,一枚落叶飘到他的肩头,宋仁宗丝毫没有察觉。庞妃轻轻捻起那枚落叶,温柔地说:“陛下,回宫吧!”
宋仁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