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西军的联明抗清 第二节 军阀纷争中的川黔
从1647年起,四川、贵州两省处于军阀割据自雄的局面。大西军在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率领下迅速南撤,三月间已经进入云南。清军方面,肃亲王在正月间驻于合川,委任明朝降将王遵坦为四川巡抚。当时南明四川巡抚马乾扼守内江,豪格命王遵坦对他进行招降,马乾回信说:“某为大臣,义无降理。古人有言,封疆之臣应死封疆,此正某毕命之时也。”二月,内江被清军占领,马乾不屈而死。同月内,豪格进至遵义(明代属四川,今贵州遵义市),明督师大学士王应熊逃往赤水卫。明四川总兵贾登联、副将谭得胜降清,豪格以设宴犒军为名,把二将及所统官兵全部杀害。由于四川地区连年战乱,社会生产几乎完全停顿,无法解决粮饷供应,豪格只好就此止步,率领满、汉军经陕西回京,留下王遵坦、李国英(原左良玉部下总兵)等明朝降将驻守四川,兵力非常单薄。奉豪格之命分守各地的将领因粮饷不继,加上南明将领的反攻,根本站不住脚,被迫向川北撤退。如清叙府署总兵马化豹守叙府(今宜宾)八个月,从所属州县征得的粮食只有稻谷四十八石、粗米九石,官兵枵腹难忍,除将骡马宰吃外,“凡捉获贼徒未奉职令正法,三军即争剐相食”。马化豹无可奈何,由叙府经富顺撤回保宁。这年十一月间降清的明朝陕西将领赵荣贵反正,领兵“围困保宁府(四川阆中),各镇俱上保宁解围”。成都总兵李国英原在遂宁、射洪一带同于大海、李占春部明军作战,也率兵退回保宁加强防守。清朝在四川实际上只控制着保宁及其附近一小片地区。顺治四年十一月,清四川巡抚王遵坦病死,由李国英继任。
在大西军和清军主力转移以后,四川、贵州大部分地区实际上处于分裂割据状态。南明自弘光朝廷以来虽然任命了阁部、总督、巡抚之类的高级官员,大抵仅拥虚名,实权分别掌握在盘踞各地的军阀手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只知互相争权夺利,不能组成一支统一的队伍,利用清军势单力薄的机会收复全川。其中主要的人物有:
杨展,四川嘉定(今乐山)人,明崇祯十二年武进士,任职参将。大西军入川后他一度被俘,逃出后在叙州(今宜宾)拼凑了一支军队,1646年进抵嘉定、峨眉一带。在兵荒马乱、哀鸿遍野的情况下,杨展能够注重恢复生产,“遣使告籴黔楚,自绅士以下至弟子生员皆给资,农民予牛种,使择地而耕,愿从戎者补伍,百工杂流各以艺就养,孤贫无告者廪之”。由于措施得力,一年以后成绩斐然,成了当时四川惟一自给有余的地方。南明永历朝廷先后给他加封华阳伯、锦江侯。
王祥,原为明朝参将,大西军占领四川时他收集了部分残兵盘踞于遵义地区。1647年六月,他趁清军北返出兵入川,前锋总兵王命臣一直推进到顺庆府(府治在南充)。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他不惜竭泽而渔地榨取地方残存黎民。例如在顺庆府,“其始也,每家给免死牌一张,需银若干两;其继也,每牛给牛票一张,需银若干两。未几,而牵其牛,掠其人,掘其粮,焚其室。胥西南之民而兵之,朝而负耒,夕而荷戈矣”。1648年(顺治五年),清廷委任的夔州镇总兵卢光祖、叙南镇总兵马化豹、永宁镇总兵柏永馥占领顺庆,王命臣等逃回,王祥所据地盘自遵义至江津、合州、彭水、黔江一带。
于大海、李占春,原为曾英部将,拜曾英为义父。这时,老营屯于涪州(今涪陵)西平坝,控制着涪州、长寿、垫江三州县。
侯永锡,原明军偏裨,据守永宁(今叙永)。
马应试,原明朝沪州卫指挥佥事,任游击,据守泸州地区,大肆搜杀焚掠,“江安、纳溪、九姓(九姓司在今沪州市)等处俱遭蹂躏”,经常活动于泸州至富顺地区。
谭文、谭诣、谭宏号称“三谭”,原为忠州卫世袭卫官,驻于忠州(今忠县)、万县、夔州(奉节)一带。
摇、黄各部原为农民起义队伍,后来同当地官、匪纠结,变成一种不伦不类的武装,初期活动于四川东北部地区。各部互不统属,号称“摇黄十三家”,首领人物有争天王袁韬、逼反王刘惟明、震天王白蛟龙、行十万呼九思、二哨杨秉胤、黄鹞子景可勤、整齐王张显等。袁韬,陕西沔县人,1647年(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正月,“率众数万,军于涪。名为降顺(指归顺南明),而劫掠如故,涪人流离。至五月,国朝肃王发贝勒、贝子诸营下取涪州,袁韬大败,渡小河东岸走贵州湄潭县去。八月,李占春混名李鹞子同诸营上复渝城。十一月内以本营袁韬与李占春等争功,自相攻杀,占春不胜,退下涪州”。
贵州有总兵皮熊等。1647年三月孙可望等率领大西军余部离开贵阳前往云南,皮熊即领兵乘虚而入,从平越(今贵州福泉)“收复”贵阳。
以上就是1647年清朝豪格统军回京后川、黔各部活动地区的大致情况。实际上这些军阀为了扩充地盘或者由于驻地缺粮经常移动
南明朝廷自弘光时已任命原大学士王应熊为督师阁部,樊一蘅为川陕总督,马乾为四川巡抚。1647年王应熊病死,马乾被清军杀害。永历帝任命原偏沅巡抚李乾德为川东北巡抚,不久升任总督;又派宗室朱容藩总督军务,杨乔然、江而文为巡抚。“诸人各自署置,官多于民”。樊一蘅见十羊九牧,事权分散,上疏极论其害。永历朝廷不仅置之不理,反而又提升杨乔然为总督,任命监军道詹天颜为川北巡抚,另一监军道范文光为川南巡抚。原来的川陕总督樊一蘅“无所施节制,但保叙州一郡而已”。与此同时,永历朝廷又听从委任的各总督、巡抚的保荐,给大小军阀加官进爵。这种一味以官爵收买人心的愚蠢做法,更加剧了四川军阀的割据和倾轧。反观清方,豪格率军返京时只指定一名总兵(先为王遵坦,后为李国英)任四川巡抚,尽管兵力远逊于南明川黔“诸雄”,却因事权统一,始终固守着以保宁为中心的川北地区。
南明川黔各军阀本已割据自雄,朝廷又叠床架屋地委派总督、巡抚等方面大员,随之而来的是互相争权夺利,抗清大业被置之度外,文官武将热衷于大打内战。在1648—1649年(顺治五至六年,永历二至三年)两年间先后发生杨展攻杀马应试又被王祥击败之战;王祥与皮熊之战;袁韬、武大定杀害杨展、攻占嘉定之战;于大海、李占春等攻杀朱容藩之战。现分述如下:
杨展南攻泸州卫与永宁之战。据时人欧阳直记载,“王祥驻遵,部分三十六挂印总兵官,颇自骄倨。凡过往缙绅若不得其欢心,则每有劫掠之虞。以故士大夫不满于祥,互相唆构御史钱邦芑移书杨展云:有密旨联络勋爵图祥。展得书,信之,以奉讨为名,遣子璟新率兵南下至泸卫,谓马应试作梗,遽杀之,夺其兵。至永宁,为侯天锡合遵兵所败而还”。《泸州志》所记稍异:“杨展自嘉定袭永宁,诡结盟好,假道泸卫,应试开门出犒。忽望城坡上鼓声震天,则展兵已露刃直逼城下。应试故著红裤,不及甲马,徒步奔山。谍者知之,遂就擒。今卫城东丫口有杀人坳,相传应试斩首处也。展至永宁,战不利,还屠泸卫而去。”
王祥、皮熊之战。这场内战从1648年七月一直打到年底。先是遵义总兵王祥领兵攻贵州总兵皮熊,包围了贵阳。八月,贵州将领武邦贤、杨光谦引兵击败王军,贵阳解围。十月,皮熊又出兵攻王祥,在乌江被王祥击败,几乎全军覆没。十二月,双方才言归于好。
袁韬、武大定谋杀杨展。武大定原为明朝陕西裨将。清军入陕后,他曾同孙守法等一道抗清,奉明朝宗藩秦王之子为秦王,以资号召。1648年十月他被清军击败,带领部下劲卒三千人突围入川。由通江西走广元,收服利州卫世袭指挥同知张颠部众一千五百人,“与龙安(府治在平武)赵荣贵、松潘朱化龙、茂州詹天颜等相为犄角,剽掠绵(州)、梓(潼)诸邑”。1649年(顺治六年,永历三年)五月,赵荣贵派人来迎请秦王,武大定早已觊觎赵军兵力,设计让秦王应邀赴赵营,然后趁接回秦王的机会把赵荣贵骗入自己营中加以捕杀。不料这位秦藩宗室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见赵荣贵及其部下官兵真心实意抗清复明,就把武大定设下的圈套和盘托出。过了两天,武大定遣使“迎王回营,并邀荣贵面筹大事”,遭到二人婉言拒绝。武大定知道奸计被识破,连夜取道彰明(在今四川江油县与绵阳市之间)南窜。由于成都平原屡经战乱,破坏得十分厉害,几乎荒无人烟,武大定部众饥疲不堪,奔到富顺投靠袁韬。当时,川北巡抚李乾德正在袁韬营中,还有另一支摇黄队伍呼九思部也来会合,“俱绝粮,饿死者甚众”。李乾德是个无耻政客,派到四川以后既没有兵将,也没有地盘,他急于抓权,竟私自铸造了“兵部之印”大方银印,自称兵部尚书,行文各镇。又利用摇黄十三家之一的袁韬归明后没有官衔的机会,另铸定西将军银印送给袁韬,博得袁韬的欢心。不料他钤盖私铸兵部印的文书被杨展的幕客识破,当面质问他朝廷常规“印不离部”,你的“兵部之印”从何而来?李乾德无言以对,不敢再用假印招摇撞骗。李乾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以巡抚的身分接管州县,把地方的钱粮抓到手,而让杨展单纯主持军事。可是,嘉定地区的耕地主要是杨展组织军民开垦出来的,李乾德的要求遭到断然拒绝。当时重庆一带城空地荒,杨展建议李乾德率领袁韬等部军队往守重庆,由自己负责粮饷供应,这对南明来说本是个不错的主意。李乾德既对嘉定地区的富庶垂涎三尺,又怕出守重庆将冒清军南下的风险,与其为朝廷收一块危地,不如心黑手狠算计自家人,于是在李乾德导演下终于演出了一场川南火并。他利用袁韬、武大定、呼九思乏粮之机,建议“惟求救于杨展,展若从即无饥乏患矣”,三人都表示赞同,请李乾德立即前往嘉定。“乾德赴嘉定说展曰:‘大定与韬愿归将军帐下。’展不可,曰:‘风土既异,心性必殊,嫌隙所由生也。今部下数万众皆吾梓里,甘苦共之,赴汤蹈火,皆无异志。若增袁、武,恐滋他患。吾意已决矣,幸勿复言。’乾德复说曰:‘从来举大事者不辞众,将军士卒虽精,苦无外援。涪州有余(于)、李,万县有三谭,相为犄角,何分南北哉!二将望风而奔,慕将军之威德也。不劳一卒,不发一矢,收万余人于麾下,不大有利于将军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将军其图之。’展沉吟久,乃许给粮饷,资韬、大定于犍为。”乾德见初步目的已经达到,返回富顺告知袁韬、武大定、呼九思。三人大喜,编造兵员花名册送交杨展。杨展拒绝接受,却按月运粮接济。袁韬、武大定、呼九思亲赴嘉定拜会杨展。不久,呼九思病死,“杨展与武大定、袁韬刀歃血,三人誓结生死交。杨为长,袁次之,武又次之。展恩视二人如亲弟,恣其所欲,悉应给。令袁韬移营驻犍为,武大定驻青神”。袁、武二人在杨展资助下度过了难关,却暗中觊觎嘉定的繁盛。李乾德乘机进行挑唆,对袁韬说:“地方钱粮供朝廷之公物也。岂展所私而以布惠于僚友?且展据有西南,终当尾大不掉。公等皆人杰,仰畀于若人耶。”袁韬欣然听从,与武大定密谋定计,以七月二十六日袁韬生日为名邀请杨展赴犍为庆贺。杨展的家属和部将怀疑其中有诈,劝他不要去;杨展自以为对袁韬、武大定有恩,只带了三百名士卒前往犍为赴宴。在筵席上被袁、武擒杀,随从军士也被灌醉后死于非命。二人随即发兵突袭嘉定。袁韬、武大定背信弃义谋杀杨展的消息传开后,引起南明许多文武官员的愤慨,川陕总督樊一蘅写信责备策划其事的李乾德:“嘉陵、峨眉间二三遗民不与献贼之难者,杨将军力也。且背施忘好而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李乾德阅信后付之一笑,“以为救时大计非坚儒所能知”。涪州李占春曾经得到过杨展的粮饷资助,“闻变拍案曰:贪利,杀我义士,岂大丈夫耶?”领兵来援嘉定,被袁、武击败。十二月二十四日,袁、武军队经过四个月的围城,攻入嘉定,杨展长子杨璟新带领残兵五十余人经峨眉、新津、灌县逃往保宁,于1650年(顺治七年)正月十六日向清朝四川巡抚李国英投降。袁韬、武大定瓜分了杨展的部众、地盘和库藏,“初意江口所获金银如山积,及搜展府内不满所愿,吊拷夫人并烧毙经事之人,都无窖藏之物。二人大失所望”。李乾德计杀杨展后,又重温旧梦,自称尚书经略,妄图主管地方粮饷,节制袁、武二部兵马,结果嘉定被袁、武二人瓜分,“乾德虽亦分数州县,仍空名而已”
朱容藩是明朝楚藩通城王的后裔,在宗室内地位很低。当明末社会大动荡之际,他飘泊各地,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可谓见多识广。永历帝在肇庆即位时,他参与拥戴,被授予掌宗人府事。他不满足于这个虚有其名的官职,想抓点实权。从兵科给事中程源口中听说四川兵将颇多,统御无人,认为机会来了,就奏请入川联络诸部,永历朝廷给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的官衔总督川东兵马。朱容藩即取道湘西到达湖北施州卫,进入王光兴的兵营;接着又联络驻守四川涪州的李占春(混名李鹞子)、于大海部。1647年(顺治四年、永历元年)夏,清涪州总兵卢光祖部携带大批掳掠来的辎重子女由重庆水陆并进,顺江而下,企图一举打通川鄂交通水道。朱容藩当即命令李占春、于大海率领舟师阻击。七月十一日,两军相遇于忠州(今四川忠县)。清军辎重既多,又不习水战,被李、于二部击败。明军烧毁清船一千余艘,夺回大批被俘人口和财物。卢光祖带领残兵败卒从达州小路逃回川北保宁(今四川阆中)。
朱容藩初战告捷,又联络忠州卫世袭武将谭文、谭诣、谭弘和摇黄呼九思、景可勤、陈某等部同川南、川西明军会合,于九月间收复重庆。这时,由陕西南下川北的定陇侯赵荣贵正集中兵力进攻保宁。由于清初成都一带凋敝特甚,几乎荒无人烟,清朝设置的四川巡抚、巡按都驻于保宁,这里实际上是清方的四川省会,清朝所委任的四川各镇总兵全部回救保宁。朱容藩和四川、贵州明军几乎收复了保宁以外的四川全境。后来清四川总督李国英回顾道:“只因四年(1647)六月王师凯旋(指肃亲王豪格率部回京),留兵单弱,以致群盗蜂起。臣与各镇间关百战,始达保宁。一城之外,尽为贼有。”聚集于保宁的清军名义上有五镇:成都总兵(原为李国英,四川巡抚王遵坦病死后由李接任,改由惠应诏任成都总兵)、叙马总兵马化豹、涪州总兵卢光祖、永宁总兵柏永馥、龙安总兵左勷,实际上兵力极其单薄。四川巡抚李国英1648年(顺治五年)向清廷报告:上年肃亲王豪格拨给四川巡抚标兵一千三百九十名,病死、饿死和逃亡者多达一千三百三十三名,只剩下三百一十名;其他各镇情况也大致相仿,“饿、病死者十去七八”,“每镇不过数百饥病之兵”。南明朝廷本来应该趁此机会,集中兵力攻克保宁,全歼入川清军,然后精兵简政,汰弱留强,招抚流民,垦荒屯田,把四川这块自古以来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地方经营成抗清基地。然而,各派军阀不仅不愿意减少自己的兵员,而且勾心斗角,互有吞并之心。永历朝廷又叠床架屋地委派阁部、经略、总督、巡抚等高级官僚,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分别笼络某几个军阀,导致事权分散,以至自相火并。
朱容藩是个小有才具的野心家。他倚仗永历朝廷的名义组织川东等地武装恢复了四川大部分地区的时候,正值永历皇帝由武冈逃往南宁。朱容藩妄图利用四川诸将同朝廷失去联系的机会,拥戴自己爬上皇帝的宝座。会师重庆时,他就示意原偏沅巡抚李乾德联络川南一带文武官员劝进,遭到李乾德等人的拒绝。他怀恨于心,派李占春领兵偷袭李乾德和袁韬的兵营,被袁兵击退。1649年(顺治六年)二月,朱容藩回到涪州(今涪陵)、夔州地区,即自称楚王世子监国(《客滇录》说他自称楚王世子,后称楚王,又改称吴王),铸造了“天下兵马副元帅”金印,改忠州为大定府,府门为承运门;夔州临江有天字城,形势颇为险要,朱容藩改其名为天子城,作为自己的行宫。为了收揽人心,他擅自铸印封王光兴、李占春、于大海、杨朝柱、谭文、谭诣、谭弘、杨展、马应试等人为侯爵、伯爵,授刘惟明、杨秉胤、白蛟龙等人为挂印总兵,任命张京为兵部尚书、程正典为四川总督、朱运久为湖广巡抚,此外还任命了祭酒、科道、鸿胪寺等官员,俨然以朝廷自居。朱容藩的胡作非为引起了川西和川南永历朝廷委派的官员极大不满。四川巡按钱邦芑以“为奸宗谋逆,请正天讨事”上疏揭发其罪行,疏中说:
臣察得逆宗朱容藩自元年正月在广西得罪,皇上欲置之死,幸蒙天恩赦宥,还其原官,命料理湖南一带。彼时寇逼湖南,容藩即由施州卫走入川东。五、六月间,寇陷涪州,臣方至彭水界上。川东夔府一带与朝廷消息不通,文武无主,容藩假朝廷之威灵,收拾兵将。至八、九月间,川中各镇如王祥、侯天锡、李占春、余(于)大海、赵荣贵、曹勋、马应试、袁韬等,各出兵剿寇,四路捷报。维时皇上幸广西,川中不知圣驾所在,容藩即自为吏、兵两尚书,铸刻印信,选授文武,笼络军民,隐有称王之意。今岁六月,臣巡川南,忽军中传来朱容藩刊《谕建置文武榜文》,其自称则曰:“予一人”、“予小子”,如此而欲其终守臣节,其可得乎?今皇上远在百粤,四川僻在极西,沿途兵寇阻道,凡诏谕敕旨,经岁余后通,其浮沉不达者尚多。且西川之地,四围皆蛮夷土司,易生反覆。又迭经寇祸,三年之间,四易年号,人情惶惑,莫知适从。故容藩欲乘此摇动人心,谋为变乱。自去岁秋冬,川地渐复,臣不惮艰苦,往来深山大箐,荒城破垒之中,驱除豺虎,翦披荆棘,招集残黎,抚慰土司,宣达皇上威德,西川之地始知正统所属。今声教渐著,法纪方行,而容藩包藏祸心,谋窃神器,阳尊朝廷,阴行僭伪,假皇上之威福,布党乱之爪牙。其意待羽翼既成,便欲盘踞西川以为公孙子阳、王建、孟知祥之事。臣已早窥其隐,先致书告以大义,随即传檄楚督何腾蛟、堵胤锡、川督杨乔然、李乾德及各大镇,俾共尊朝廷,毋为叛臣所惑。
钱邦芑考虑到文书往返动经岁月,就把疏稿誊抄遍送川楚各大臣。督师辅臣堵胤锡当时同马进忠驻于施州卫,收到文书后乘船来到夔州,当面质问朱容藩。朱容藩掩饰道:“圣驾播迁,川中不知顺逆,联假名号弹压之耳。”堵胤锡驳斥道:“公身自为逆,何能服叛逆之心乎?钱代巡有檄会兵,若再不悛,钱公率兵下,吾截其后,川将皆朝廷臣子,谁为公作贼者?”朱容藩无言以对。川东诸将这才知道朱容藩自署的名号都是假冒的,李占春、于大海等人不再听从他的号令。1649年(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正月,朱容藩移驻万县天字城,以摇黄白蛟龙、杨秉胤二部为护卫,联络谭文等人割据自雄。七月(明大统历八月),永历朝廷大学士吕大器到达涪州,李占春迎见,正好收到朱容藩发来的会师牌劄,上列楚王世子、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头衔。大器笑曰:“副元帅非亲王、太子不敢称,且天子在上,何国可监?此人反叛明矣。”朱容藩为了豢养军队,率领被蒙骗的将领进攻石柱土司,石柱土司求救于李占春、于大海。李、于二将已经弄明白朱容藩是个冒牌货,派出精兵乘船五十艘来援。1649年(顺治六年,永历三年)七月二十五日,两军交锋,朱容藩大败,白蛟龙被活捉,同李占春歃血结盟,保证不再听从朱容藩的指挥,才被释放回到杨秉胤营中。谭文逃回天字城。朱容藩众叛亲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落荒而逃,在云阳被擒杀。
南明四川当局的自相残杀,给清方提供了可乘之机。顺治六年十一月初十日清四川巡抚李国英奏疏中说:“窃照蜀中负固诸逆,恃在僻险,观望逾年,臣曾仰体诏赦皇仁,屡持平西王、墨固山令谕差官分头前去招抚(按,当时吴三桂、墨勒根侍卫李国翰的军队驻于陕西汉中,并未入川),如达州刘惟明、剑梓李廷明、唐运会、江油严希赐等悔过投诚,臣已另疏具题外。至如伪朱经略假窃伪号,联络江上李鹞子(李占春)、余(于)大海、三谭、杨(秉胤)、白(蛟龙)等煽乱夔东;而伪阁部吕大器与李鹞子另为一党,驻扎涪州;伪伯杨展招纳武大定、袁韬、曹勋等巢穴嘉、眉、黎、雅,窃据成都一带,而伪总督李乾德与袁韬另为一党往来叙、泸;伪国公王祥等屯聚遵义,出没綦(江)、重(庆)之间;而伪总督杨乔然另扎长寿县,屡谕不悟,蹂躏实深。自王师剿杀伪秦王、赵荣贵之后,兵威震慑,各逆互相疑忌,彼此阴谋残杀,于本年九月初二日据达州知州彭振翮塘报内据达州屯镇刘惟明报称,朱经略同谭伪镇于七月二十五日由万县渡河北岸,被余(于)、李二贼发精兵船五十号追杀大败,谭大单骑逃天字城,朱经略阵亡是实。其朱逆下伪镇白蛟龙与李鹞子插血钻刀,仍放蛟龙回杨秉胤营内,于八月初六日同在天字城起身,欲来东乡县寨子驻扎等情。随发谕移刘惟明并达州知州彭振翮相机往招。”下文又报告了七月二十七日袁韬等杀害杨展,接着说:“乃今天厌其恶,使彼自相仇杀,朱逆受刃,杨展继亡,……其后数家贼逆互相践踏”,“惟候平西王、墨固山振旆之川,又不难直扫逆穴,以成破竹之势”,“而收复全川之机会于在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