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伯里克利时代(后期) 发生变化的“提洛同盟”

公元前448年签订的《卡里阿斯和约》,让雅典实现与东方大国波斯的分庭抗礼。

公元前446年冬季于斯巴达诞生的宣告希腊30年和平的“共同声明”,让雅典在希腊世界实现了与强国斯巴达的分庭抗礼。

所谓分庭抗礼指的是互不侵犯,雅典即使有扩张领土的意图,也不应轻易碰触那些对两国而言很敏感的地区。

然而,雅典不像波斯在小亚细亚地区之外还拥有辽阔的领土,也不像斯巴达奉行一国和平主义,对发展经济无动于衷。

对于庇西特拉图,雅典人一方面在政治上抨击他的僭主制,一方面又因他推出有利经济的政策而长期拥戴他。雅典正是由一些对经济极为敏感的人组成的城邦国家。

面对这样一群人,处于领导地位的伯里克利自然会热衷于开拓新兴市场。为了不招惹波斯和斯巴达,他将视线投向北面和西面。

迈大步前得先站稳脚跟。具体来说就是摆平国内与提洛同盟。

在国内,面对“公民乞丐化”等批判,伯里克利力排众议,断然通过了向担任公职的第四等级公民发放津贴的法案。

这个政策其实是想让被简单归为无资产者,需要靠劳作养家糊口的第四等级人中产化。

尽管伯里克利独揽大权,但他并没有颠覆民主政体的打算。他知道建立中产阶级是保证国家体制运作不可欠缺的一环。

不管是叫无产阶级还是无资产者,这个阶层的中产化除了政治上的需要,对于以海军为军事主力的雅典而言,在安全保障层面也非常必要。此外,中产化还有益于经济发展。也许这个等级每个人的消费力很有限,但他们有人数上的优势,积少成多,终能达到扩大消费的目的。伯里克利在公民大会的演说很少提到众神保佑,话题往往围绕政治、军事展开,也常常涉及经济,这一点非常有趣。

古代并不存在政教分离概念。应该说,西方是在多神教的希腊、罗马消亡,进入一神教统治欧洲、一神教信徒的时代,才产生了有必要政教分离的认识。


稳住国内局势之后,接着要确保伙伴的团结,也就是对提洛同盟进行改革。“商讨希腊今后和平的会议”召开之后,伯里克利对此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

他决定最大限度利用会议认可的提洛同盟等于雅典势力范围的概念。

加盟诸国根据各自国力提供相应的战船、承担相应支出的规定全面废止。取而代之的是将超过300个同盟成员分为三类,分别制定规则。

第一类是保证常备战船百艘,必要时可以出动200艘战船的实力雄厚的雅典。

第二类包括平时或紧急事态发生时能够提供的战船数量是雅典五分之一的莱斯沃斯、希俄斯、萨摩斯三个较大的岛屿。这三个岛屿与雅典都不用缴费。

最后一类是以上4个城邦之外的所有加盟国。同盟免除它们提供战船的义务,取而代之的是根据国力每年缴纳相应的费用。

雅典还改变了征收费用的体系。

爱琴海全域被分为5个征收区,雅典派专门的官吏前往各个区征收费用,从而提高征收的效率。此时同盟的金库已经从提洛岛移至雅典,因此同盟的经费全部集中在雅典。


卡里亚征收区:第二次希波战争时,它是波斯属国卡里亚统治的地区,后因客蒙的积极作战,实际被雅典控制。《卡里阿斯和约》签订后,波斯正式承认它归属雅典以换取塞浦路斯岛的所有权。

这个征收区位于小亚细亚西岸偏南部。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出生地哈利卡那苏斯、医学鼻祖希波克拉底(Hippokrates)的主要活动地科斯岛,以及这个时期开始走上历史舞台的罗德岛(Rhodes),都属于这个地区。

爱奥尼亚征收区:爱奥尼亚地区的中心部,是以米利都、以弗所等为代表的富裕海港都市的聚集区。估计这个地区为同盟贡献了最多的经费。

达达尼尔征收区:包括穿过达达尼尔海峡进入马尔马拉海(Marmara),直至拜占庭的海域两侧的加盟国。这片海域有雅典从黑海地区进口小麦的主要线路,因此对雅典意义重大。

色雷斯征收区:背靠色雷斯、马其顿两大王国的爱琴海北部地区。这一带矿产资源丰富,一直以来都是雅典人海外资产的集中地。

岛屿征收区:包括利姆诺斯(Límnos)、米克诺斯(Mykono)、提洛岛、纳克索斯(Naxos)等散落于爱琴海中部的岛屿。要去这些岛屿征收费用,这一圈跑下来是够辛苦的。


提洛同盟经费征收区

就这样,提洛同盟的名称虽然没改,但其实质与30年前创立时有很大的不同。它从以防御波斯为目的的同盟,变身为各加盟国承认的雅典霸权下的同盟。伯里克利捕捉机会也是眼明手快。


提洛同盟诸国虽然属于外邦,但居民同样是希腊人。伯里克利应该不会认为高压政策是有效的管理手段。他毕竟是无论遭到怎样的批判、中伤,始终尊重他人言论和行动自由的人。实际上,雅典是以一种相当宽松的管理方式维持着提洛同盟的存在。

对于那些仅负担经费的城邦,雅典没有禁止它们拥有战船。禁止它们保有独立的军事力量,等于明确了它们和雅典的从属关系。把那些城邦变成自己的属地明显有悖希腊人崇尚独立的个性,对雅典来说,这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倒不如让它们保留一些沿海警备规模的海军力量,如果近海发生紧急状况,这些海军可以作为一支军队在雅典司令官的指挥下参与战斗。

此外,雅典外港比雷埃夫斯一带是希腊世界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善的造船基地。所有提洛同盟的加盟方都可以在这里定制船只。

向所有加盟方开放的不只造船设施。雅典赢得第二次希波战争胜利不久,地米斯托克利便开始在首都与外港之间组织修建7.5公里左右的长墙。雅典和比雷埃夫斯的一体化使雅典在之后的30年间都是爱琴海的一大贸易中心。爱琴海海域这个大经济体内有了商务中心。

提洛同盟各成员方的人在等待定制商船完工期间,可以往返于比雷埃夫斯与雅典之间,专心从事贸易活动。

相比作为军事同盟的伯罗奔尼撒同盟,转型后的提洛同盟很难简单地定义其属性。

因为它既是军事同盟又是经济同盟,还是人才交流的同盟。


在具有压倒性优势的雅典海军的领导下,爱琴海得以避免敌国和海盗的入侵。

在经济意识超前的雅典人的主导下,爱琴海世界大经济体内的投资与贸易变得更为活跃。

文化方面也有交流和发展。

帕特农神殿工程总监菲狄亚斯是雅典人,而他手下负责神殿建设的两名建筑家出生于爱奥尼亚地区的米利都。

伯里克利时代的两大代表性雕塑家菲狄亚斯和米隆,前者的才华集中表现在交响曲一般的雕像群制作上,而流芳百世的《掷铁饼者》的制作者米隆则是一位“独奏”的高手。菲狄亚斯是土生土长的雅典人,而米隆不是雅典公民。

描写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是雅典人,在他之前书写希波战争历史的希罗多德出生于爱奥尼亚地区的哈利卡那苏斯。

苏格拉底、柏拉图都是雅典人,他们对弟子们毫不介意。亚里士多德不是雅典人,却书写了城邦国家雅典的政体史,他出生在马其顿,却在雅典做出成就。


提洛同盟是地米斯托克利和阿里斯泰德两个人的“作品”,前者以萨拉米斯海战的胜利奠定同盟基础,后者在此基础上建立同盟。他们的“作品”存在了31年。

随后接棒的是转型后的提洛同盟。它完全是伯里克利的“作品”。

艺术家、历史学家、哲学家们的作品能留存于世间,人们对它们的赞誉代代相传。出生在2500年以后的我们依然能够见证伯里克利的另一作品帕特农神殿的伟大。

然而,政治家的“作品”无法留存至后世,只能根据它在当时的作用和影响给出评价。

提洛同盟转型后维持了42年。

在此期间,霸权国雅典一直保持着威慑力。支持雅典的莱斯沃斯、希俄斯岛、萨摩斯岛,除了中间发生某个事件的一段时期,一直留在提洛同盟内,也就是说一直处于雅典的霸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