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伯里克利时代(后期) 爱琴海北侧
色雷斯征收区是雅典人传统上的海外财产集中地,以丰富的矿产资源闻名。因此它对雅典的重要性,用时下的话讲,在于对雅典人权益的保护。
这个保护不仅意味着保护既得利益,还包括对新来者的奖励,因此在进一步提升雅典经济的层面也是非常重要的。
统称为卡尔息底亚(Chalcidia)地区的这一带,背后有马其顿和色雷斯两个王国。这两个王国在希腊世界均属落后地区,在那个时代尚未形成南下的力量。
正因为落后,那里的男人们无所畏惧,而且居住在内陆的人们总是在不断寻找走向海洋的出海口。为阻断这股势力,雅典必须在卡尔息底亚地区建立起霸权。
由于那个时代不存在明确的国境线,山脉、湖泊或河川就成了国界。
马其顿王国与色雷斯王国的分界线是个湖泊以及从湖泊注入爱琴海的大河。现在那里已经干涸。
爱琴海和色雷斯地区
这条河的东岸有一个名叫安菲波利斯(Amphipolis)的小镇。也就是说这个小镇正好处在马其顿和色雷斯两国边境。
伯里克利看中了这个小镇,下令雅典人移民至此地,将这里变成殖民都市。
把安菲波利斯作为雅典在这个地区的据点有两个明显的好处。
第一,可借此控制其背后的森林地带。这里是建造三层加莱船所需木材的最佳来源地。
第二,在这里确立雅典霸权,相对来说不会刺激北方的两个王国。
雅典人没有必要赶走原住民重新打造一个都市,只要在原有的基础上迁入雅典移民即可,甚至可以允许附近地区的人移居这里,这就是伯里克利式的殖民策略。雅典在安菲波利斯建立据点后,继续推行伯里克利式的殖民政策,让安菲波利斯与周边的城镇结成了同盟。
与自给自足的农业国斯巴达不同,以进出口贸易为主要经济来源的雅典相比扩张领土,通过和各城邦结成友好关系构建贸易网才是更有效的方式。而且,这些小城邦加入提洛同盟,还可以为雅典军船、商船的停靠提供便利。它们是雅典的贸易对象,同时它们缴纳的同盟经费亦可为雅典带来现金收入。
公元前437年前后,雅典在安菲波利斯一带建立了霸权。翌年,也就是公元前436年前后,59岁的伯里克利决定远征黑海。
那一年,雅典海军北上不是为了在达达尼尔征收区到拜占庭一带建立霸权。因为霸权的建立,也就是把这个地区纳入提洛同盟的行动已经结束且获得了令人满意的成果。
此次远征的目的是穿过拜占庭前往黑海沿岸城市,在那里建立市场。
黑海沿岸城市中由希腊人殖民建立起的城邦,比较出名的是锡诺普(Sinope)和特列比松(Trebizond)。除了这两个历史悠久的城邦,位于黑海东岸至北岸的高加索(Caucasus)以及克里米亚半岛,都与雅典有贸易往来。
雅典出口的商品有葡萄酒、橄榄油、优质麻布,以及地中海世界最高级别的红绘和黑绘陶壶,当然还有当时最好的造船技术。
雅典从这个地区进口的主要商品是小麦和木材。木材是保障希腊海军战斗力不可或缺的材料,而小麦对于仅首都人口就超过10万人的雅典而言,同样是不可或缺的资源。
雅典建造三层加莱船的木材来源于卡尔息底亚和黑海周边。同理,伯里克利不打算让黑海地区成为雅典唯一的小麦进口来源地,只把它当作三个进口来源地之一。用现在的话说叫“多元化”。
与斯巴达人不同,雅典人喜爱享受舒适的生活。雅典贫瘠的土地上长出的国产粮无法满足他们的口味。雅典人很早就抛弃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小麦一直是他们最大宗的进口商品,传统的进口来源地是埃及和西西里。
然而,埃及和西西里都是由国王或僭主统治的国家,很难保证不发生政变。如果当地政局不稳中断小麦的出口,雅典立刻会陷入粮食危机。
所以,让进口来源地多元化是一个必须推行的政策。
伯里克利死后,黑海作为市场的重要性不断上升,原因在于连接黑海与爱琴海的达达尼尔海峡的重要性不断增强。那里可以说是城邦雅典的生命线。
从粮食安全的政策上,也可以看出伯里克利是一位具有先见之明的政治家。
话说回来。伯里克利这一年率军远征黑海,进行了怎样的海战或陆战,我们找不到任何相关记录。想来他是带着超过百艘的三层加莱船舰队,巡回于黑海周边的各个城邦,与它们缔结了经济协定。
舰队往返于达达尼尔海峡时,恰好可以向海峡两岸的城邦展示雅典海军威风的形象,由此增强提洛同盟加盟国的向心力。
这很像是59岁的伯里克利会采取的做法。
这场远征应该有其他将军作为副将同行,只是不清楚是哪一位。他肯定不是4年前镇压萨摩斯岛叛乱时出征的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伯里克利连年当选将军,而悲剧作家此后再也没有当选过。
这里讲一个笑话。
那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一次,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腓力说:“雅典竟然每年都能找出10位将军。我这里始终只有帕米尼欧(Parmenion)一个人。”当然,这完全是在嘲讽雅典。
民主政体雅典独特的官职将军在执掌政治、外交的同时还是军队的司令官。每年从10个选区各选出1位,共计10人。
不过,很难保证各选区每年都能选出称职的人才。或许应该说,庸才当选的概率更大。
伯里克利自知军事能力不足,但他有发现军事人才的能力。事实上,对于比自己年轻约15岁的弗尔米奥(Phormio),他就用得非常出色。
海军将领弗尔米奥骁勇善战,但仅靠他一人作用有限。伯里克利时代战争不多,或许就是因为军事方面人才不足。作为连续当选的将军,伯里克利肩负率军出征的职责,但是在30余年的伯里克利时代,他亲自率军出征仅有三次,即萨摩斯岛平定战、黑海远征,以及最后的近海出征。
如果因为统帅人才不足就可以避免战争的话,那战争这种罪恶的现象早就应该从人类社会中消失了。现实并非如此。战争的发生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伯里克利从黑海回到雅典的第二年,战争的火苗就再度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