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至十二时辰
夏至十二时辰
1.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节奏当然要快些
夏弦笙比她早早艺考三天,三天前,那个女孩还在操场上吃着西瓜,他临走前,女孩冲他笑笑,整个时空都散发着清甜的橘子香气,是他手里的橘子汽水在作祟。
从寄宿制艺术高中出发,乘上公交车,再到高铁站,三个小时的旅途,就快到达他报考的学校了。
可惜除了开头,女孩没有给他结尾。
而今日,风水轮流转,轮到这个女孩去艺考,想到前三日,夏弦笙赌气,表示自己不会送她去学校考试。
“去嘛,去嘛。”苏小邶还在苦苦哀求他。
现在是上午七点十分,还有半个小时,接送艺考的大巴车就会从校门口离去,时间紧迫,哪能由他半分犹豫。
夏弦笙摆手作罢,有些委婉地拒绝,“我要收拾东西了,八点,我的父母就来接我回家。”
女孩嘟囔着嘴,夹紧双臂,还能从白色长袖体恤里看见她微微凸起的肌肉,“好吧。”
苏小邶被老师要求扎好头发,她一面动手操作,用了三个夹子,才把她的短发完全扎好,一面三步一回头,男孩始终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
今天真的好热,他已经紧张到汗流浃背了。
艺考前,允许家人或朋友陪同,并送考生去学校,但是,不能进入学校校园内,只能在大门口等候。
夏弦笙后悔了,他今日八点根本不会被父母接走,非要用这个谎言伤害苏小邶,也伤害他真实的内心。
苏小邶每次表演,离了他都不行,好像整个人一瞬间就挫败起来,失去自信,弓腰驼背,然后被指导老师骂的狗血淋头,最后让夏弦笙为她求情道歉。
这三年,他是她唯一的舞伴。
夏弦笙永远都忘不了,她来到班里的第一天,是多么可笑又心酸。
苏小邶不是那种身材苗条,且长相出众的女孩,偏偏来艺高学拉丁,和他做了同学。女孩很“壮”,胳膊和小腿上的肌肉比男生的还粗壮结实,此外,她很高,常常站在倒数第三排,成为了夏弦笙的前排。
当时所有同学都调侃她,“你这个身材就别学舞了吧,怕是越跳越没有美感。”
全班同学笑成一片,打击她的自信心,唯独夏弦笙学会观察,观察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洞察他们的心理,只是他不明白,苏小邶为什么学拉丁。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也没明白。
八点十五分,苏小邶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似乎表现得很紧急,背景声尤为嘈杂,他的耳朵都快贴入手机屏幕,仍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再说一遍,听不清,小邶,小邶?喂?”
“我说让你给我带东西,就在舞蹈室里,要那个……鞋。”
偏就刚好听不见重点,信号断了,电话自动挂断,随后他再次拨打,怎么也无法接通,她应该离开很远了,并且离他很远了。
夏弦笙思来想去,在这紧急的时间里,一定要猜测出她想要什么,就一个“鞋”的线索,所以苏小邶到底需要什么呢?
他在舞蹈室里踱步,阴凉的环境下,空调还在工作,非上学时段wifi也还在线,大屏幕还能继续工作,没有一个人经过,真是足够冷清了。
他推开后面,走向储物间,乍一看傻眼了。
“怎么回事?”
储物间一片狼藉,衣服、鞋子,甚至还有男女生的袜子,全部混合到一处,更离谱的是,还有奶油蛋糕的印记,柜子有些打开,有些关闭。
“太不文明了。”他啧啧道,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输入密码,连续输入三次,键盘上都显示无法打开,真是奇怪,难道苏小邶换了密码?他轻轻推了推密码门,关上了,原来从头至尾门就没有关上过。
他又输入熟悉的密码,门开了。
空的。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毕业晚会前,苏小邶并没有收拾储物柜,而是将它锁上,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密码,那么是谁拿走了她的东西?
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再推敲,离开舞蹈教室之后,一路奔跑,他路过校门口一家定制演出服装的店铺,这时,他想到了办法。
2.写在夏至之前
舞蹈教室里开着暖气,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冷空气一阵阵袭来。
夏弦笙看了看手表,十月二十日早上八点整,一如既往地训练进行时。日子过得痛苦又无聊,直到她的到来,终于打乱了他循规蹈矩的节奏。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新来的同学,苏小邶。”
苏小邶一点也不腼腆,“哐”一下就站在了各位同学面前,可没过多久,大家都笑了起来,她略感疑惑。
“你这身材真的能跳拉丁舞吗?”
女孩翻翻白眼,小声嘀咕:“要你们管,我喜欢……”
恰巧大家都在笑,并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夏弦笙观察了她许久,正好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
他沉下头,也笑了两声。
她被安排到夏弦笙的站位前面,这是一个固定站位,直到毕业,这三年期间是不可以随意更换的。
她比大家都晚开学两个月,却比大家的基本功都要好。选择舞伴的时候,根据第一次期中成绩来排序,所以她第一个选择舞伴。
班里的男女比例是五五开,因为特殊舞种,班级学员配置会有所不同。
苏小邶走了一圈又一圈,男孩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总有一个人会被分成她的舞伴,毕竟五五开的比例,想逃也逃不掉。
苏小邶停下脚步,拍拍手,说道:“自愿吧,谁愿意做我的舞伴?”
夏弦笙心想,那个舞伴不都一样,还不如早点选完,早点去食堂干饭!
“我!”他挥挥手,以示意苏小邶。
苏小邶满面春风,走到他的跟前,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他那瘦小的肩骨,根本经不起她的折腾。
“疼!”
女孩立刻收回了手,神色转变为慌张,“对不起,伤到哪里了?”
从舞蹈教室走出来,夏弦笙一言不发,女孩便一路跟随他。
“你让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不了,苏小邶,我终于知道了,他们为什么都不愿意做你的固定舞伴。”
“为什么?”苏小邶睁开明朗朗的大眼睛,午时的烈日从头顶照射到她圆润的脸颊,令夏弦笙终于看清她深棕色的瞳孔。
“唉,你说你,力气这么大,脾气有点怪,谁不害怕跟你练舞的时候,一个拉不住,翻车了……”
随即传来苏小邶豪迈的笑声,“我妈妈也这么说我,可我偏要来学拉丁,千金难买我喜欢,从五岁坚持到现在,我还要继续坚持,坚持一辈子。”
苏小邶扶着栏杆,望向天空。
她是短发女生,也是班里唯一的短发女生。那些学舞蹈的女生,大多都是长发,一方面表演时好做造型,另一方面夏天太热,更容易把头发盘起来。然而苏小邶就是与众不同,甚至被要求留长发,她也全然拒绝,她认为,想要长发的时候,戴假发就可以,但是长发时想要短发,就只能剪短,多么不划算。
夏弦笙自愿当了她的舞伴,好日子可算到头了。
开始他俩根本没什么默契可言,苏小邶一个人陶醉地舞蹈,丝毫不管夏弦笙是否跟上节奏。
“小邶,你慢点。”
他累得气喘,女孩仍然没有停下来,音乐声放得太大,她根本听不清。
“我真是倒霉,偏偏遇见你苏小邶。”他走近音响,把音乐关了。
苏小邶突然停下来,茫然地望向他,“喂!你要是不愿意干嘛跟着我来啊?今天是周六,你睡你的懒觉,我学我的舞蹈,咱们互不干扰。”女孩甩过头,短发转了一百八十度。
夏弦笙也不甘示弱,“不是昨天你说让我和你来的吗?”
“我那是邀请,不是要求,是你自己应下来的。”
来都来了,他不愿被苏小邶比下去,于是只好放松心情,降低语气,“再来吧,苏小邶,你记得等等我。”
女孩点头,满脸无奈,“嗯。”
这一次,夏弦笙表现得自然很多,她旋转跳跃,被他完美地接住,夏弦笙试着去感受女孩的节奏,和她下一步的想法,预判她每一个动作的落脚点。
到最后,苏小邶仍然放飞自我,跳舞速度越来越快。
“喂!苏小邶!”
这一次,她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听见了他的呼唤。
“知道了,要慢些,等等你。”
苏小邶望向他,笑容明媚,她主动牵起夏弦笙的手,静电误入她的小指头。
“嘶……”
夏弦笙愣愣的眼神在她的一惊一乍中缓过劲,“怎么了?”
“没事,是静电啦!”苏小邶笑笑,“你干嘛一直盯着我不放,今天没穿舞蹈服,普通的运动装罢了,不值得你这样欣赏。”
话毕,夏弦笙的脸越来越红,语气温柔,将话题转移,“那,再来吧?”
“嗯。”
苏小邶倒在他的怀中,他给予苏小邶一个助推力,再次用力跳跃、落下,结束舞蹈全过程。
一直以来,她都很努力,在夏弦笙看不见的地方,她会偷偷的练习,偶尔叫上夏弦笙,幻想着将他也练成和自己一样厉害的舞者。
夏弦笙并不是不知道她很勤奋,除了周六会跟她一起练习,周日早晨能在宿舍楼第六层的阳台上看见她,那时,她正只身前往舞蹈室。
苏小邶穿舞蹈服的时候,会将大腿和手臂露出来,他看见雪白结实的肌肉,还能看见她身上的青印。
周日上午,她又出发了,夏弦笙去校外的药店买了两瓶“云南白药”,之后便急冲冲地赶往舞蹈室。
撞见苏小邶的那一刻,夏弦笙内心里的小宇宙在膨胀。
她旋转至特定方位,终于看见了夏弦笙,下一秒就崴到了脚。
夏弦笙慌忙地将她扶起来,苏小邶的右脚脚踝已经肿了,他打开药的包装盒,直接按下喷头。
真是笨手笨脚。
苏小邶笑出声,“喷头转一转,还要把瓶子摇一摇。”
“哦哦。”
他这副模样,简直比苏小邶还着急,好似受伤的人是他。
苏小邶问他:“你该不会预知今天我会摔倒吧?不然也不会弄来一瓶云南白药。”
“我哪有这么能耐,”他缓缓抬起头,又抚摸她小腿上的青印,将药喷上去,“还有哪里受伤?”
苏小邶伸出双手,“这呢。”
“还有呢?”
“没了啊。”
夏弦笙狠狠地皱眉,猛然起身,“不可能,我记得你的后背有一块,还是前天撞上扶手弄到的。”
苏小邶很是吃惊,“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她抢过夏弦笙手里的药瓶,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更衣间,“这个我自己来。”
“嗯……”他思索片刻,叫住她,“下次,你去哪里练习,都叫我一起吧,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
她眨眨眼,以示同意。
后来,每当考试来临,夏弦笙会和平时一样,与她约定好在练习室见面,一起复习文化课,一起练习拉丁舞。
尽管夏弦笙文化课的成绩与她天差地别,苏小邶还是无法抛弃他独自考试。她会在1号座位号处向右边看去,夏弦笙在41号的位置上涂答题卡,只要他能注意到苏小邶的目光,他一定会用微笑回应她。
至于舞蹈考试,默契和熟悉,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合作中形成了。苏小邶只有倒在夏弦笙的怀里,她才放心,换了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觉得拘束。
3.一川夏草,一条夏巷
今日夏至,艺考,和高考一样,都是他们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时间节点。
夏弦笙找不到“鞋”,也不知她丢失的物品的踪迹,但是他敢肯定,苏小邶需要的东西一定是之前送给她的毕业礼物:一双夏弦笙亲手绣字的舞鞋。
为了绣“苏小邶”这三个字,夏弦笙可谓是费尽心机。得知学校里有位艺术院的老师会绣花,光是会绣花还不行,还得会绣字。
他在老师的办公室前等了足足十二个小时,终于等到他来,然而,他见到夏弦笙身穿舞服,问道:“学拉丁的,学刺绣做什么?”
“老师,我要毕业了,来学习手艺,留点青春的回忆。”
老师浅笑一声,“哼,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男生的心思,给谁做刺绣?”
“您怎么知道?”
“给女生绣字嘛,都是我年轻时玩剩下的……”
鞋弄丢了没关系,好办,再绣一次,手艺都刻在DNA里了,不会丢。
夏弦笙购置一双新的舞鞋,37码,他连她的鞋码都记得一清二楚。
上午九点半,他已经在公交车上了,光线不是太好,身边的人要睡觉,让窗边的他关上窗帘,夏弦笙拉上窗帘,终于看不清了。
很快,电话打来。
“夏弦笙,你到哪里了?”
“快到了,你被分到什么时候考啊?”
“下午三点,还早呢。”
“那来得及,还好你考试的学校近,不然就要错过了。”
苏小邶气喘两声,随后笑道:“所以你今天一定要来,不能骗我。”
“不会骗你。”
“我知道你早上说那话是骗我的,所以我要给你提个醒。”
越相互理解的人,越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夏弦笙用怄气的语气回复道:“苏小邶,还不是因为,我考试的时候你没来送我,我生气了!”
他挂断电话,继续提起他的绣花针,在鞋底绣字,这三个字绣得出奇丑,和他之前的杰作相比,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夏弦笙猛地一扎,针头扎进手指,血如小喷泉一般涌出。
他还是那句老话,“遇见你苏小邶,我真是倒了大霉!”
苏小邶的电话又打过来,不对,夏弦笙刚刚根本没有点到挂断,而是点到了“免提”,于是女孩在电话里的声音吵醒了身边睡觉的人。
“你说什么夏弦笙?”
“对不起!对不起!”他对着被吵醒的人道歉,将“免提关掉”,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谁道歉。
“听你的态度挺诚恳,我就原谅你了,夏弦笙,下次不许说遇见我倒霉了!”
“好好。”夏弦笙手忙脚乱地放下绣花针,“苏小邶,你等着,在校门口等等我,我马上到了。”
车辆缓缓地行驶至小巷巷口,路边的大爷坐在小凳上演奏二胡,还有一位姐姐在弹古筝,琴音渐渐悠扬,小巷里传来潺潺流水声,在这时节,这里的生活气息,将他的节奏渐渐带得慢下来。
哪家风铃声阵阵作响,夏弦笙转了一圈又一圈,嗅着巷子里北京烤鸭和青草地混合的气味,路过一家茶馆面前,打包带走两杯清苦味冲鼻的绿茶,临走时,又看了看吃茶客手里的抹茶冰沙。
她考试的学校就在这个巷子的尽头,风铃声还在作响,这是巷子里唯一最快的节奏音。
少年不停地奔跑,奈何这条路越来越长,他很想尽力追上她,踏上这条选择好的路,便只能一如既往地走下去,要勇敢、要坚持,很快就会再见到她了。
他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气,身边那户人家没有关大门,他听见电视里午间新闻播报的声音……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夏至,中午十二点……”
十二点了?他猛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听见那户人家有人在呼唤。
“宝贝,来喝绿豆汤了!”
可恶,人家叫的人也不是他夏弦笙啊!
他拼了命的向前跑,前方的那个光点越来越大,离他越来越近,他像是穿越了时空门,来到了另一片新天地。
学校前方的广场宽阔无比,汽车在他的前方呼啸而过,突然从学校里出来一群人,看来,应该是上午的艺考结束了。
保安在门口设置警告牌,以示意“特殊时段,不允许汽车通行”。
4.若是考上了,奖励橘子汽水
“啪”一声,震耳欲聋,随后他感到后背一阵剧痛。
“夏弦笙,你跑那么快,是会错过我的。”
苏小邶笑嘻嘻地站在他的身后,左摇右摆,抢过他手里的一双绣字舞鞋,装进口袋里,然后从他的后背轻轻拥抱他,音色软软,“谢谢你啦,夏弦笙。”
他愣了两秒,这一前一后的行为与她根本不搭调。
女孩倒退三步,朝反方向奔跑,进入那条巷子。
“苏小邶,你去哪?下午就要考试了,能不能留点体力啊!”
夏弦笙一路追,一路呼唤她的名字,还有他手里的两杯绿茶,随着风铃声的节奏撒下来,女孩的笑声清脆,渲染着这个烟火缭绕的地方。
到那家茶馆门前,他们停下来。
“你的绿茶在这里买的吧?”
“嗯。”夏弦笙将只剩半杯的茶递给她,“都怪你,跑这么快。”
“走,进去吃抹茶冰沙。”她的态度强烈,“之前路过这里,我就想,一定要带夏弦笙来吃一次。”
巧了,刚才的夏弦笙也这么想。
在茶馆休息、乘凉之后,时间来到下午两点,苏小邶需要提前进学校,所以只能和他告别了。
“你好好考,要是考上了,苟富贵,勿相忘。”
苏小邶将绣花鞋翻来覆去地检查好几遍,摸了摸绣字的部分,之后意味深长地对他笑笑,“夏弦笙,你可不可以在校门口等等我,很快的,待会我们一起回学校。”
他还在考虑,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考虑了。
苏小邶往前走,对他大喊:“要是我考上这个学校,请你喝橘子汽水!”
夏弦笙远远地望着女孩的背影,眼底泛出无尽的空洞,他想要等她走进校园,在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再离开,这一次,夏弦笙不会等她。
“对不起,苏小邶,原谅我这一次。”
离开前,他在那条巷子里徘徊许久,下午三点、四点、五点,时间一点点溜走,他多么希望,未来,苏小邶能在这里读书,他还能来这条巷子,听着风铃的回响,饮着夏至的绿茶。
夏弦笙和她的脚步越来越远了。
他不是她,没有过硬的本领,不能和她一样,与千万人争夺最好的艺术学院,所以夏弦笙选择了离她最远的地方,只有越远,他才越有考上学校的可能。
以后,他和她,会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落入平庸,另一个有着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他下定决心离开了,乘上360号公交,回到青春最后的起点线,那所艺高,还保留着他来时的记忆。
晚上六点三十分,他抵达高中学校宿舍部,刚下车就接到了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调查过了,毕业晚会结束那天,我叮嘱所有同学把东西收走,我还检查过,都拿走了。”
“确定吗?可是苏小邶她告诉我,她的东西还在。”
夏弦笙客客气气地挂断电话,打给苏小邶,对面传来一阵人工智能的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夏弦笙沉重地长叹一声,瘫软在草地里,开始责怪自己没有等待苏小邶。
如今苏小邶不知所踪,与她同行的好几个同学报告了这个情况,班级群已经炸开了锅。
“苏小邶最后一通电话跟谁打的?”
“我记得应该是夏弦笙,为了拿她的舞鞋。”
“最后一次跟谁待在一起?”
“也是夏弦笙……她考完试,就匆忙走了,也没有告知我们……”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可是夏弦笙啊,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他更加慌张起来,不停地给她拨打电话,结局都是一样。
他不该一言不发就离开,他不该未在原地等她,而苏小邶,现在也一定在茫茫人海寻找他。
因为苏小邶知道,他一定会等,她以为他不会食言,就像从前。
班级群里很多人都在责怪他,甚至有几个同学已经找来了,他在草地里猛然起身,惊动了前方的人。
其中一个女生上来就揪着他的衣领,“夏弦笙,我告诉你!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若是用我的好日子换她平安,我也,愿意。”
女生神色惊讶,放开他的衣领,身边的同学也都在提醒,“算了算了,何瑜,我们叫几个男生,一起去找苏小邶吧。”
何瑜给他分配的任务,接着打苏小邶的电话,以及与班主任一同联系苏小邶的家长。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夜幕降临,他迎着晚风,向西南方向走,远离人群和喧闹,走至丛林石砖路的尽头……
5未知向箭头,若能有始有终
夏弦笙像丢了魂的幽灵,走到了他记忆中的舞蹈室。
镜子被擦得透亮,黑暗中也能反射光芒,他打开灯,整个世界明亮起来。储物间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柜子关严实,密码已经重新恢复出厂设置。
在漫长的时间节点,他回忆。
“夏弦笙,我的密码是0621,我只告诉了你,你不能告诉别人,要保密,否则东西丢了就怪你。”
“那你干嘛告诉我,我可不想担这个责任。”
夏弦笙回过神,苦笑一声,“说是不想担责,你的责任都由我承担,如果真的可以作交换,我宁愿用我的未来,换你一世平安,就算以后的我,甘心沦为平庸。”
“苏小邶,你快回来!”
手机信息提示音突然疯狂作响,班级群又炸锅了,这一次,那个熟悉的头像出现在他的眼前,是苏小邶。
“谢谢大家关心,刚刚在车上,穿越隧道呢,手机没信号。”
“急死我们了!都怪那个夏弦笙。”
他在屏幕里反复修改自己的辞章,生怕哪句话不对,惹恼了她,到最后,三句话被他修改成:“你回来就好。”
他可真是云淡风轻。
不仅何瑜这么认为,连苏小邶也这么认为。
考试结束后,苏小邶和他再没有交流过一句话,当晚八点离校,她提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神色匆匆,故意避开他的眼神,往大门走去。
何瑜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言语间充满了挑衅,“警告你,别再跟着她,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回来那么晚,让大家担心。”
她刚走出两步,又补充说:“你真是个小人,这么多年,她对你的感情如何,你不明白?”
夏弦笙陷入沉思,她对他如何?当做朋友来关心,还是只是普通的舞伴?他曾想过,学拉丁,人生中可能会遇见无数的舞伴,不可能对每一个舞伴都产生一样的情感。
但是,他喜欢她,是真的。
她喜不喜欢他,他根本不确定。
已经没有机会确定了,原来没有人能逃过毕业定律——学业和情感,都要清零重来。
走出这个校门,会错过,会成长,他就不再是曾经的他,而她也不会成为他的某某。
从一开始,夏弦笙就应该反应过来,她让他等待,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是,他亲手将这个机会撕碎,而他提前回来,仅仅是想帮苏小邶把东西找回来。
第一次嚎啕大哭是在出生时,第二次竟是因为苏小邶。夏弦笙活了18年,不曾想,在成年生日的这一天,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落泪。
少年顶着晚夜的大雨,一路奔跑,穿过丛林,石砖路被他踩得剧烈作响。
他躲进文化课教学楼,曾经的教室门牌还留着些许回忆。
“拉丁3031班。”
夏弦笙的衣服湿透了,他走进教室,坐在曾经的座位上,一张纸条还未被清理。
“夏弦笙,你真笨!等你走了,我就偷偷收拾储物柜,然后,让你来陪我考试,唉!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
他认真看完,原来,他并不明白苏小邶设置这一切的真正用意,却恰巧中了苏小邶的计。
凉风从身后渐入,大雨滂沱,突然从后门传来脚步声,直穿他的左耳。
“快去吧,他在里面。”是何瑜的声音。
他缓缓地转过身,永远无法忘记,苏小邶通红的双眼。
6夏至,你的生日,我们毕业的日子
她想立刻抱住他,眼见夏弦笙湿透的衣服,立刻收回了双手,佯装嫌弃,“回去换件衣服吧。”
“嗯……你在宿舍楼下等……你还愿意等我吗?”
夏弦笙紧张得语无伦次,他一直在组织语言,一直在呈现最好的状态,可无论怎么装,苏小邶仍然是最懂他的人。
“我都回来找你了,你说呢?!”女孩抱着双手。
他将纸条给她,质问她,这一切是不是她计划好的。
苏小邶有些惊讶地点点头,竟然把纸条落在这里。
目的昭然若揭。
她仅仅是想让夏弦笙送自己考试,哪成想他能做出一双和之前一样的绣字鞋。
考试期间,不能穿自己带来的舞蹈鞋,偏偏夏弦笙没有想到这一点。
听见电话里她慌张的语气,夏弦笙根本没多想,一心都在苏小邶身上。
“由于时间紧迫,你绣字水平没之前好,所以我看出来了。”
这些年的默契,一点点回忆,都在刻她的记忆里,苏小邶离开他,任何考试都会紧张,毕竟舞伴不是他,她会丢失安全感,“幸好你来了,不然今天可能会发挥失常,所以你偷偷走了也没关系。”
夏弦笙看了看手表,二十一时,还剩三个小时,夏至要结束了。
“你常说遇见我倒霉,那现在呢,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啊?”
他答非所问:“苏小邶,你等我了这么久,以后换我等你,永远。”
往后的日子里,节奏可以慢些,冰沙、西瓜、绿茶、汽水、绿豆汤、青春,属于夏至的东西都要被揣在怀里。
就像罗伯特·瓦尔泽曾在《夏天》里写道:“在夏天,我们吃绿豆、桃、樱桃和甜瓜。在各种意义上都漫长且愉快,日子发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