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捉虫)
谢翎一整个下午都躲在阁楼里,原本雕刻到一半的木雕也不想弄了,来到书案前坐下,用镇纸铺平纸面,抽过笔架上的狼毫笔,大手一挥,笔尖沾满了墨汁,他笔走龙蛇在雪白的宣纸上肆意勾勒。
风吹动竹帘,带动了书案上的宣纸,有几张没有用镇纸压好,随着邱时拉开门而发出烈烈响声,有纸被风卷走将要贴到邱时的脸上,邱时忙抓住飞舞的宣纸,暗道好险。
邱时拿着宣纸走进屋中,他低头看了眼纸张上的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只是这纸上为何写了那么多个崔荷……
没想到小侯爷也有被情所困的一天,邱时不敢当着谢翎的面发笑,只好默默将纸收起来,来到书案前,把烧鸡递给谢翎,说:“原以为今日下雨人会少些,没想到云归楼都坐满了宾客,属下等了一会才买到,让侯爷久等了。”
谢翎拿过烧鸡放到圆桌上,然后走到盥洗盆前洗手,回来落座后慢条斯理地剥开油纸,撕开一条鸡腿啃咬起来,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不过须臾的功夫,烧鸡只剩下骨架了。
吃完烧鸡后,谢翎来到盥洗盆前洁手,仔细擦拭手指缝间的油渍,邱时立在一旁把赶紧的棉巾递上,顺便把方才碰到的事告诉了谢翎,“侯爷,原来夫人不知道你在家,这才没有来唤你用膳。”
谢翎轻嗤冷笑,垂眸擦拭干净手上水渍,回到书案前翻开一本《史记》阅览,一看就是半天。
邱时去收拾桌上残局,离开后没多久又回来了,他站在窗前垂手而立,望着谢翎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思忖,小侯爷最近格外的别扭。
昨日出门去见许公子,二人一道吃酒,席间许公子如何调侃侯爷都成,一说起小郡主,侯爷他就拉长脸,皱着眉岔开话题,好像半点都不想提及小郡主一般。
外人眼里他好似不在意小郡主,实则是听不得别人嘴里说半句小郡主不好。
许公子胆子也够大,还想抢侯爷腰间的荷包来玩,结果被侯爷摁在地上摩擦才歇了这个念头。
侯爷其实对郡主动了心,却不肯承认,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都成亲了,丈夫爱慕自己的妻子难道不是正常的吗?他有什么好抗拒的?
战场上侯爷杀伐果敢,决策错了也能虚心改正,可在感情上他就跟头倔驴似的,一条路走到黑,愣是不知道回头。
邱时也不是没劝过,每次都被他骂多管闲事,久而久之也懒得说了。
但这次还要不要再试探一次?邱时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谢翎看得心烦气躁,旁边有个活人轻轻喘气都能惹他一阵心烦,余光中看到他动来动去,当即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邱时愣了一下,他已经很安静了,侯爷为何这么暴躁,当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脑子一抽便说道:“侯爷,时候也不早了,夫人在等你回去用膳呢。”
本以为会得到侯爷的一句骂,没想到侯爷合上书卷,态度竟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撩开竹帘,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嘟囔道:“快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廊下有一道浅色的身影走了出来,谢翎勾了勾唇角,放下竹帘,伸了个懒腰说道:“看一天书也累了,你回去歇息吧。”
邱时:“……”还是你装腔作势比较累。
谢翎下了阁楼,脚步加快往听荷院走去,来到院门前,便看见院子里升起的炊烟,他停顿了一步才推开垂花门走进内院。
对上崔荷惊讶的眼神,他颇为尴尬地掩唇咳嗽一声,慢慢踱步过去,双手拢于袖中,乜她一眼:“看什么,我回屋用膳有问题?”说罢绕过她往正屋走去。
谢翎施施然落座,坐在太师椅上抱臂看她。
崔荷披着头发站在廊下,发间只用一根簪子盘起,整个人如同一朵素净的白玉兰花,她站了许久才撩起轻纱裙摆进屋,腰若流纨素,不堪盈盈一握。
谢翎把目光从她腰际移开,拿过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崔荷进屋后径直绕过谢翎旁边的太师椅,往里间走去,她来到梳妆镜前坐下,拿过桃木梳梳发,目光轻轻抬起,望向镜子里的谢翎。
他又想做什么?今早他也古古怪怪的,莫不是又想什么鬼主意了?
谢翎喝着茶,也在用余光打量她的背影,知道她纤瘦,却不知瘦成这样,腰肢这么细,他双手拢起就能将她圈禁在手掌中了吧。
两个人一个在外间,一个在里间,中间隔着一道流苏垂帘互相偷看。
经过这两日的接触,厨娘大致摸透了两位主子的饮食习惯,一个嗜甜,一个嗜咸,因此上的菜也为两位主子考量妥当。
一碟糖醋鱼,一碟辣子鸡,两个素菜,一道蛋花汤。
二人分别在圆桌两侧落座,圆桌上摆着银碗玉箸,谢翎平日里用惯了普通的瓷碗,当下换成贵重的银碗,一时有几分不适应。
崔荷捧起银碗,拿汤勺轻舀浓汤细细品味,谢翎拿着银碗一饮而尽,等她喝完热汤,金穗与银杏才上前添饭。
一顿饭下来,谢翎觉得崔荷当真娇气,舀菜要丫鬟夹,鱼刺要丫鬟挑,本来一炷香便能结束的晚膳,硬是吃了一个时辰。
谢翎看不下去了,给崔荷夹了一块辣子鸡,说:“多吃点肉,省得回门了公主还说我谢府苛待你。”
崔荷望着沾满辣椒的鸡丁,皱起了眉头,一旁的金穗提醒道:“侯爷,郡主不喜欢吃辣。”
谢翎这才恍然大悟,也难怪只有他一人在吃辣子鸡。
崔荷夹走辣子鸡,正欲放到碗碟中,谢翎就把碗递了过来,说:“别浪费了,给我吧。”
闻言,崔荷抬眸看他一眼,谢翎面色如常不见嫌弃,崔荷这才将鸡丁放到了他的碗里。
饭后,金穗送上茶水与湿帕子给两位主子洗漱擦拭,有丫鬟进来收拾桌面,没一会便收拾干净了。
金穗搀扶着崔荷起身,来到里间梳妆台前坐下,银杏拿着蜡烛将屋里的灯盏一一点亮,顿时,昏暗的室内亮堂了起来。
崔荷坐在梳妆台前点灯看书,谢翎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走到书架上随意淘了本书,坐到了屋里的罗汉床上。
他不走,崔荷也不能将人赶走,只是屋里多了一个人,崔荷还是有些不自在,她翻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时常翻回头再看,她轻轻拍了拍脸,逼着自己专心一些。
方嬷嬷从外面路过,看见屋中场景,心中宽慰,只是金穗银杏太不懂事,这个时候还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作甚,于是她站在屋外,冲两个丫鬟招了招手,金穗与银杏还以为方嬷嬷有什么事,转身就出了门。
待两个丫鬟出了正房的门,方嬷嬷便拉好房门掩上,银杏问:“方嬷嬷,为何关门,我们还得伺候郡主。”
方嬷嬷板着脸教训道:“屋里不需要你伺候,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厨房烧水去。”
“烧什么水,今日郡主才刚洗过。”银杏嘟囔着,又遭了方嬷嬷一记打,“蠢丫头,一会不就要用到了吗?”
银杏还是不解,最后还是金穗将她拉走,她才没有追问下去。
崔荷听到屋外的声响,自然知道方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可惜方嬷嬷又得白忙活一场了。
她伸着脑袋从窗户往外看去,就看到银杏被金穗敲着脑门教训,不由轻笑出声,真是个笨丫头。
她轻笑的声音十分悦耳,如同雪落枝头,细不可查,可屋里太过安静,谢翎一下便捕捉到了,他抬头,就看到崔荷拿着书卷挡住脸颊的娇俏模样,心中微微一动,指腹划过锋利的书页,指尖渗出了点点血珠。
他又分神了,谢翎皱起眉头合上书本,绕过屏风去隔间的盥洗台前清洗,待他出来,崔荷已经不在梳妆台前了。
谢翎心底蔓延起一丝落寞,人怎么不见了?
绕出屏风回到房中,就看到崔荷趴在床榻上,双臂枕在枕头下,双腿抬起,交叉晃动着,亵裤落下,露出一节白嫩纤细的小腿,她没穿罗袜,一双玉足精致小巧,谢翎依稀记得它们在他掌中的触觉。
崔荷方才回头时没看到罗汉床上的谢翎,便以为他出去了,屋中没人,她又恢复了少女心性,滚到榻上也随意了许多。
床上还放着两个枕头,她枕着自己那个,手指戳着谢翎的枕头咕哝着骂他:“天天不着家,知道的就是你公务繁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守活寡,你说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再过几天婚假没了,岂不是更忙。”
崔荷压低了嗓子学谢翎说话的声线:“你懂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事业更重要,我娶你不过是形势所迫。”
她又恢复了声线:“没人逼着你娶我,娶了我就不知道对我好点,今天还那么对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崔荷恨恨地砸向谢翎的枕头,呜咽一声倒在了他的枕头上,扁着嘴骂道:“谢翎你就是个王八蛋。”
“你在背后这么说我坏话,你不也是个小混球。”谢翎依靠在床尾的雕花帷杆上,打趣着说道。
崔荷一骨碌地爬起来,卷着被子缩到角落里,心虚地看着他,他不是走了吗?为何还在房中?
谢翎见她慌张无措的样子十分有趣,不由轻笑了一下,须臾,他收敛起笑意,坐到床沿,垂眸思索了片刻,才正色道:“今日的事,我向你道歉……”
他不习惯低头,说完这一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翎薄唇紧抿,目光沉沉扫向崔荷,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喉结滚动,把心一横,说:“事已至此,为表歉意,明日我也画两道黑眉随你外出走一趟当做赔礼,你看这样如何?”
崔荷攥着被角,惊疑不定地看着谢翎,她不知道谢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试探着说道:“我可看不出你的诚意,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男子画两道浓眉奇怪,反倒……”
“反倒什么?”
崔荷上下打量他两眼,想起与银杏说的戏言,她戏谑地说道:“除非你换上我的裙子,扮作女郎,我就原谅你。”
谢翎:“……”
作者有话要说:谢翎:士可杀不可辱,要我女装!哼,下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