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人群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如同一束束细小的光,隐匿在宾客之中,暗处的目光隐晦而贪婪。
站在窗边的沈白露遥遥望着被戚择带在身旁的少女,眼眸中的视线由惊艳逐渐沉淀为执拗。过去他看着她,倒也曾在脑海里想象过她穿着精致的衣裙,或冷艳或娇媚的模样。
可少女立在那里,比他曾经幻想过的任何一种场景都更加瑰丽,死死的戳在他的心尖,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激动的战栗。
沈白露甚至忍不住想,戚择有什么资格碰触她。
少女对人的视线格外敏感,或者说她实际对周围的环境都有一种过分的敏锐。
姜娇娇偏过头,精确的擒住了沈白露的视线。
男人一怔,缓缓勾唇举杯遥遥向她示意,表面冷静又斯文,只有自己知道为了不让酒杯中的红酒摇晃,他是怎样的专注费神。
今日是莘寒柔的成人礼,作为莘寒柔的好友,姜茹雪同样被邀请了。
她今日的男伴是戚郁,女生看着人群之中向来身为焦点的戚择,难免觉得有些难堪。
她就是被那样一个卑劣的玩意挤去了位置,而她一直依赖信任的哥哥戚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分毫不曾顾及过她的面子。
今日之后,南城的人会怎样看她。
姜茹雪神色郁郁,容颜上的病色更深。分明就站在她身旁却被全程忽视的戚郁抿了抿唇,伸手按住女生的眼睛,“别看他了。”
少年迟疑了一瞬,眸中闪过些许受伤的痛色,“二叔冷硬,你过后同他服个软,别和他怄气了。”
戚郁其实也是第一次看见戚择对姜茹雪的态度如此强硬。和姜茹雪不同,戚择在身为男生的戚郁面前从未收敛过自己的气势,戚郁也一直都清楚,南城之中,戚择的手段强硬数一数二,让圈内人皆分外忌惮。
戚郁同样看向姜茹雪视线的落点,戚郁身边,他瞧不上眼的那个小婶婶,初看像纤弱的花,细看眉眼间又似勾着秘密,身材极好,是男人偏爱的柔弱,神情温顺乖的惊人,一身黑裙,高贵又驯服。
哪怕心中对姜茹雪偏心的没边,戚郁也要承认,戚择去宠那个玩意,也是人之常情。
男人,哪里有从一而终不偷腥的,戚郁只是为姜茹雪不值。
戚郁顾及着姜茹雪的身体,不自在的说着软话,少年正是青春期焦躁的年纪,能耐下心来安慰姜茹雪已是不易。
可戚郁到底粗心,没察觉到端倪,等姜茹雪软下身子滑落到他胸前时,戚郁才意识到少女又发了病。
戚郁实在是惧怕,从小到大,从逗弄取笑到仿若对待易碎的雪花般捧在手里都怕化了,戚郁早已经对生命脆弱的姜茹雪耗尽了心神。他注视着她太久了,习惯了保护她,照顾她,早已经没办法抽身。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宾客的注视,站在姜娇娇身边的戚择看过去,瞳孔缩紧,几乎是下意识的便离开少女,向姜茹雪的方向走过去。
男人走出了十米远,心脏紧缩的悸动让戚择不知为何回眸,看向被他扔在原地的姜娇娇。
少女的脸上没有落寞,浅浅笑着看着他,像是对他说着去吧。
一纸合约,一直以来,她都是劝自己去姜茹雪身边的那个人,仿佛她自己并没有任何难过挽留的感情。
她失了忆。
说不清是强调什么,戚择回过头,不再看她。
她不懂。
戚择快步走过去,快速将随身带着的药喂给姜茹雪,打横将女生抱了起来,在宾客的惊声中走出了大厅。
戚郁远远的望着戚择的背影,又是这样,永远是他被忘在原地。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为姜茹雪高兴,她若是听了他的,或许便会像是从前每一次与戚择闹别扭后一样,重新与二叔和好,搬回家中。
戚郁瞥过眼,没想清楚是否要跟上去,不经意间,眼眸落在了大厅中的少女身上。穿着黑裙的少女垂着眸,熙攘的宾客中,只有她孤身一人,远远看着有些落寞可怜。
戚郁想起那天他恶劣的叫她小婶婶,她也不敢吭声。
果真只是个玩意。
——
看护人离开,野狗自然像闻了猩一样过来。沈白露走在姜娇娇面前,伸出手,露出谦逊又迷人的笑意,“姜小姐,戚总实在太不怜香惜玉,怎能不顾及女伴的颜面,将您一个人放在虎狼环饲的山庄中呢。”
沈白露绿茶一般故作谴责的说道,弯起一双桃花眼,又变得绅士而有礼,“上次见面不太愉快,多有冒犯,请姜小姐给白露一个亲自赔礼道歉的机会,以表歉意。”
姜娇娇没有在意沈白露伸过来那只手,她像是已经提前预料到男人会忍不住凑到她眼前,眉眼中并无惊诧意外。
“走吧。”
少女从他身旁走过,鼻尖萦绕着特殊的香气,似是玫瑰又含着几分寒风似的冷冽。
如她一般,娇艳柔弱又凛然不可侵。
沈白露收回手,脸上并没有尴尬,反而唇边笑意更真诚,情愿的跟在少女身后。
两人走到无人的走廊处,月光透过窗户,为少女洒落上温柔的薄纱。
姜娇娇仰头看向沈白露,“这一次肯承认见过我了?”
少女语气平静,却正因没有波澜的声音而显出两分冷嘲。
为了迁就少女的身高,沈白露弓下身,在姜娇娇耳边轻声说道,“你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在他话音落下时,女生伸出手,手指看似暧昧的搭在他的脖颈,指缝间是一枚细薄的刀片,因他的倾身,正好将他送向少女的尖刃。
“我不喜欢多余的试探。”,少女缺乏耐心,分明是自己求他透露与自身身世相关的记忆,乌黑的眸中却满是不耐。
沈白露却不正常的亢奋,指尖都要被某种激烈的喜悦填满。多漂亮的眼睛,这就是她,她现在就在自己身前,被他抵在墙上,眼眸中真真切切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沈白露倾身的幅度更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掌控在少女的指尖,不如说,他正在享受着这一点。“你真聪明,竟然逃离的第一刻就找到了戚择,你是故意的吗,所以你才和他们永远不一样,你和那些失败品不一样。”
失败品。
某个名词激起了她随记忆一起掩埋的情绪,少女眼眸中升起自己不自知的戾气,如同乌眸中点燃的火光。
明亮的仿若黑曜石。
沈白露看着少女的眼眸,声音都放柔变得软腻和缓,“娇娇,戚择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他很快自己便要自顾不暇了,离开他。”
少女眼眸中出现两分厌意,对身前男人的腻歪到达了顶点。
沈白露轻柔的抓住了姜娇娇的手腕,并不在意少女眸中这一瞬的杀意,“娇娇,这里的规则和从前不同,你得学会遵守法律。”
像是教导小孩子一样,沈白露亲昵的说道,“不能随便杀.人的。”
厌意萦绕在心尖,一句句话钻进她最讨厌的粘稠阴鸷的地方,让她分明没有记忆,也只觉仿若有淤泥从肠子直达胃部,让她恶心的想吐。
注意到姜娇娇的神色,沈白露不明显的微怔,像不明白做了什么错事,只下意识想松开手,离她远些。
可他未曾抽离,却被人猛地攥紧胳膊拉开,从侧面走过来的戚郁蹙着眉,看着他的视线带着些冷意。
从少年的视角看来,沈白露捏着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腕,强迫着弓身想要欺.辱少女,而女生露出厌憎的表情,却无法反抗。
南城之中,戚郁太清楚沈白露的德行,他年轻时玩的没有下限,情.色,暴力,生死之际的极限运动,即便近两年改邪归正也洗不清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和正常人不一样的邪气。
戚郁站在姜娇娇身前,不明显的将女生挡在身后,“二叔让我带她回去。”
戚郁说道,神情看似并不怎么在意身后的少女,行动中却确实在维护着对方。
沈白露挑了挑眉,他像是没关好笼子的野狼,可并不会对那包裹进柔弱外表中的少女伸爪子。
沈白露向后退了一步,像是阐明自己的立场,“别担心,我只是想同姜小姐道个歉。”
戚郁根本没想听沈白露的解释,少年单手插兜,一手牵住姜娇娇的手腕,将人拉过来,“走了。”
姜娇娇没反抗,她对戚择,戚郁,甚至是姜茹雪都不会反抗。戚择救了她,给她栖身的巢穴,她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层层高楼之上,有人在监视着她,一直在看着她。姜娇娇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底下工蚁一样的车流人群,看向视线达不到的那个位置,在他看着她的同时,她也在看他。
躲,逃,醒来之后唯有这两个字是最清晰的。
她好像只配与这样肮脏粘腻的阴暗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