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序武庄(2)
院中垂柳忽而大幅晃动起来,三人才觉有风吹过,不凉不热,几乎没有实感。
妖异而静默。
喻晚书不解:“难道你没有经历这十五年?那你们见到尤屿长这么大也不觉得奇怪?”
百与之同样满脸疑惑:“梦境世界虽然脱离了原主,自成一方小世界,但涉及到梦境主人的部分,还是会按照原主的梦来走剧情,也就是这里的情节并不是按部就班跟着时间走,而是跟着原主做梦的节奏走。”
“所以原本尤屿的梦里面,他被掳走又救回去之后,直接就跳到十五年后了?”
“差不多,原本被掳走只是一个背景设定,这个梦主要还是从他十六岁展开的。”
尤屿懵懂地站在一旁,两人的对话似乎句句都与他有关,却又字字都挂着扑朔与迷离。好在他从小就跟在喻晚书身边,明白她在确认信息的阶段不喜欢解释太多,等到她把事情完全厘清,自然会详细讲给他听,也就不急着开口询问。
果然,等待片刻后,喻晚书开口:“有两种假设,一种是地点限制,一种是主角光环,介于这毕竟是人做梦而生出的世界,我更偏向后者。”
顾名思义,地点限制指的是只有杨氏武庄内的时间线受梦境影响,外界则顺应小世界内的自然时间发展;主角光环则是指因为梦境主人自带的能量场关系,跟他生活在一起的人会经历自然时间内的所有细节事件,而只有不在他身边的人才会因为主角对其视角的缺失,出现时间跳跃的情况。
听她解释完之后,百与之立刻表示认同:“喻小姐果真是智勇双全。”
喻晚书没有接下他的马屁,依旧冷冷地盯着他,直把他盯出一身冷汗。
无论是十五年,还是一夜光景,百与之不告而别是不争的事实。要说他完全没有小心思,喻晚书绝不可能相信,但目前还需要靠他搜寻并进入含有白卮魂体碎片的梦境世界,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对付他这样的墙头草,明面上适时敲打警告,既能让他不敢妄动,也能借此麻痹他,等到她戒备探究的频率下滑后,他自己就会上赶着暴露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喻晚书没再和他纠缠,他在杨氏武庄也不过睡了一晚,掌握的信息太少,能给的帮助约等于零。
她回身看向尤屿,略作沉吟后,还是选择开门见山。
“这里是你的梦境世界,所有的一切皆由你的大脑活动应运而生。但是现在,有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珍宝凑巧落进这个世界,根据我们推测,大概率会出现在你身边,所以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那件珍宝出现,我就会带上他离开。”
语速比平时还要快上不少,砰砰砰冲撞着尤屿的大脑。
少年花了好一阵才消化完她的意思,随后没有半点迟疑,重重点了头,“好的!”
反倒是喻晚书一怔,“你不生气我只把你当工具人吗?”
这回他倒是面露迟疑:“我应该要生气吗?”
“我瞒了你十五年诶。”
“可是这十五年,确实是你在照顾我,陪伴我,教导我,我很快乐,也很满足,感激都来不及,为什么会生气呢?而且照你所说,也许很快你就会离开这里,那我更要珍惜和你相处的时间,怎么能浪费在生气上?”
少女的眼睛瞪大,表情糅杂着惊讶、不理解、迷惑,以及本人也未有觉察的欣喜。
依稀间,她好像看到那两句话有了实质,将原本束缚在她周身的透明薄膜撕开了一道微小口子。
但现在显然不是抒情感怀的时候。
喻晚书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面孔,把它重新板回往日的扑克脸,低声念了句:“傻子。”
尤屿笑呵呵地接受了她给的新称谓,没有反驳。
百与之见缝插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
既然尤屿已经回到武庄,根据常理推断,与梦中剧情相关的人物应该会一一感召而来,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等着NPC们粉墨登场,再从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但显然一字真经对百与之而言还是超纲了,他愣愣问道:“等什么?那宝物总不会自己飞过来吧?”
喻晚书翻了个白眼,正准备给差生补课,就听见一道陌生怒喝。
“你们这群贼人果然是惦记杨家的宝物而来!”
三人冲着院落大门看过去,却连半片衣角都没看到,踌躇之际,就见一抹深蓝身影从高墙一跃而落,地面上却连半点尘土都未扬起,可见其身手飘逸,轻功卓绝。
但放着敞开的大门不走,非要强行露一手,显然来者不善。
果然,男人落地后直冲着尤屿而去,掐着他的脖子一路飞掠,一直到少年的后背死死抵在房门上才停下,“说!你可是真的杨荀?!”
尤屿被他掐得几近断气,别说回话,甚至连他的质问都听得断断续续。
百与之匆忙上前去劝,然而他每说一句话,男人手上的力道就重一分,少年脸涨成猪肝色,双手勉力想要扒开对方的手,却只是徒劳。
头顶云层越积越密,灰蓝的色调仿佛上天送来的讣告,无情地宣判着他的生命线只能画到这里。
身穿深色丧服的指引官缓步靠近,面无表情地索问他的名字:“你是谁?”
须臾之间,脖颈上狠极的力道忽然散去,鼻腔内灌入大量阴潮空气,头晕目眩。
等到他恢复清明时,蓝衣男人已经愤怒地转向喻晚书,呵斥道:“我是帮主亲自带回来的人,跟你们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可不一样!”
喻晚书:“???”
说的好像谁不是杨广茂亲自带回来似的。
尤屿这才反应过来,那句你是谁,是喻晚书在问蓝衣男人,之前那一幕只是自己濒临窒息产生的幻觉。
蓝衣男人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骂错了方向,气焰顿时去了一半,正准备再次发起攻击,院子里又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这回是个娇滴滴的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纱裙,手上还缠着两根同色纱带,就连头上也戴着纱质装饰,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过来,仿佛一颗滚动的粉色花球。
“荀哥哥,我听杨叔叔说你回来了,立刻就赶来看你,这些年你在外面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粉色花球的声音又尖又细,偏偏她还提着一口气说话,声波直直刺向几人耳膜。
喻晚书忍不住揉揉耳朵,就连百与之也忍不住皱起脸。
“阮玲玲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上赶着来倒贴,可真是不要脸。”蓝衣男子更直接,见她一路跑到尤屿身边,抱着少年的手死死不放,皱眉嫌弃道。
被唤作阮玲玲的粉色花球对他的嫌恶毫不在意,昂着下巴反击:“我跟荀哥哥本就是一家人,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边说着,环着尤屿胳膊的手臂边收得越紧。
尤屿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维度的窒息,求救地看向喻晚书。
喻晚书却没立刻制止,走到百与之边上小声道:“要等的就是这些关键人物,明白?”
百与之点点头,他原本也不笨,在见到蓝衣男人出现时,就明白她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了。
“喻小姐,我们不上去帮忙吗?”
那边的气氛已经进入白热化,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小院里动手。
喻晚书在和百与之说话时,同样听着那边的吵架声,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更容易脱口而出一些原本不该说的话,但看来那两人斗惯了,一点有效信息都没有,她点点头,往尤屿身边靠,就看到——
少年正紧闭双眼,双手高举至头顶,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指向太阳穴,像是在祈祷,或者是提前超度。
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戳着他的腰问:“你在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平直声调,少年终于睁开双眼,稍稍弯腰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你不是说这是我的梦,我就想试试能不能靠意念把他们变离开。”
结果显而易见,失败了。
也就是说即使是梦境主人,也无法靠主观意识改变小世界内的剧情动向。
阮玲玲见两人互动亲昵,用力把尤屿重新拽回她怀里,“荀哥哥,你离这些来路不明的外人远一些,杨家珍宝众多,谁知道有些人死皮赖脸地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蓝衣男人作势就要挥掌。
喻晚书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动的扑克脸:“你不也不姓杨。”
她虽然长相偏幼态,但五官极其精致,皮肤雪白,加上眼神总是淡淡的,又板着脸,落在外人眼里就像行走的漂亮洋娃娃,玲珑剔透。阮玲玲见到她第一眼就深感危机。
现在听她这么说,反而挺胸仰头,语气不可一世:“我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姑母是杨帮主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自然也是杨家一员!”
喻晚书面色如常,“哦。”
一拳打在棉花上,阮玲玲也不气馁,满脸朝气地看向尤屿:“荀哥哥,姑母最近身体不适,才没能来看你,不如我陪着你去看看她吧?”
尤屿正要拒绝,就感觉到喻晚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只好硬着头皮嗯一声。
见他答应了自己的提议,阮玲玲兴奋地拉着他就往外走,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向他介绍武庄内的庭院分布。
喻晚书缓步跟在其后,一边默默记下她所讲到的武庄地图,一边听百与之介绍这几位人物来头。
被众人忽略在原地的蓝衣男人闷哼一声,晦涩眼神黏在尤屿身上片刻后,便甩袖离去。
“男人叫陈峰,几个月前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被杨广茂捡回来,这几天才刚刚养好身体,好像很得杨广茂欢心,所以还留在武庄没有离开。”
虽然在百与之的视角,他只是在武庄睡了一觉,但似乎小世界因为他的出现而自主矫正了他的记忆,在众人眼中,他是十五年前跟着杨广茂回来,随后便一直在底层打下手的边缘人物,而他对这些人也有一些简单的了解。
“阮玲玲就是杨广茂现任老婆阮娇的侄女,这两个月过来探亲。阮娇很疼她,所以虽然杨广茂不太喜欢她,也不会为难她。”
阮玲玲那边已经从地理介绍跳频到狗血言情,喻晚书没再继续往下听,偏头问百与之:“杨广茂很喜欢这个现任?”
“对,可以说是极其宠爱,为她呼风唤雨的那种,”话到一半,他又贼眉鼠眼地环视一圈,凑到喻晚书耳旁轻声说道,“有传闻说杨广茂的前妻就是他为了这个现任杀死的。”
“他的前妻就是杨荀,唔,尤屿他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