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来散步

“什么?”莫生生猛得从座位上拍案而起。

全桌人皆惊诧地抬头望向她。

她急忙掩住口,尴尬地笑了笑。

“我……我是说,吃太饱了。舅舅、舅母、表哥,诗画先走了。”

赶紧溜之大吉,走的时候还不忘一把捞起地上剔牙的朏朏,一同带了出去。

怎么又是朏朏!这句话她仿佛已经说了许多次了。

受伤化作原形的朏朏不是应该被屠铃捡到吗?就算还没到屠铃出场时间,它也不应该在许诗画这里吧。

郁闷地向自己住处走。

脑海倏然回想起这一世最初时,朏朏在石窟中追着她跑,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几乎要将她生吞。

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出现在心中。

“系统,你说……开启乾坤石的人会不会带着前世记忆?”

系统:【是呢,主人你怎么知道的?】

莫生生石化了。

此时已经走进了自家院子。她僵硬地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朏朏,一时觉得脊背发凉。

这么说来,它记得前世许诗画做的一切,如今出现在许诗画身边就说的过去了。

往好了想,它可能是想防止许诗画再次追杀屠铃。往坏了想,它可能想先发制人,杀了许诗画?

莫生生抱住朏朏的手不觉用了点力。

朏朏抬头望来,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在她看来格外的奸佞。

前世不仅当着它的面追杀屠铃,还当众恶狠狠骂它是“蠢男人”,换成是她,估计要扒了那人的皮。

那是不是要死定了?

“不不……”莫生生摇了摇头,心虚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它此时受了重伤,根本无法切换战斗形态,更化不了人形,不过是只猫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倒不如趁它什么也做不了,让它知道老娘的厉害,叫它以后也不敢欺负我。”

生生暗自脑补出驯服朏朏后的场景,沾沾自喜,自鸣得意起来。

怀中朏朏动了动,吓得她一哆嗦。

系统打断了她的思绪:【主人,你打算如何处置朏朏?】

生生陷入沉思,须臾,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她忽然将朏朏倒了过来,拎着它两只脚,拼命抖。

朏朏一下措手不及,瞪大了眼睛,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怎么倒不出来,到底藏在哪呢?”

莫生生见抖不出东西来,干脆将朏朏压在案上,手指插进它柔软的毛,从头摸到脚。

朏朏惊恐的眼神仿佛在说:“贱民怎敢玷污本座?放开,给我放开!”

系统:【主人在找什么?】

“乾坤石,我可不想让它再重开一次。”生生头也不抬道。

系统:【忘了告诉主人,乾坤石用完了自然也就不在了,并不会在下一世重现。】

莫生生在朏朏身上摸索的动作停住了。

同时,她看见朏朏背部的毛发中有干涸的血块,大概正是与天犬的打斗中留下的。

“哦……那最好了。”她垂眸,又将那伤口用毛发遮盖住。

无论如何,在不清楚朏朏目的的情况下,还是不能贸然任由它留在身边。

于是提起它的后颈,踱步到门前,将它放在地上。朏朏却以为她是因为那一根鸡腿同它置气,高高扬起尾巴,头也不回向夜色中走去。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朏朏,变成这副模样定是因为受了伤,可我提醒过你的,是你不听,平白添了这一身伤来给谁看?”

生生的言语比院中空气寒凉,却偏偏似有若无携着一丝嗔怪。

这潜藏的情绪皆被它听了进去。

夜空之下,空荡的院落显出些许寂寥,月光微弱地铺了一地,勾勒出朏朏灰黑色的影子。

它顿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我不会收养你的,你还是另觅去处吧。”

生生没敢再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立即合上了门,不知是迫切想要关住什么。

不觉在门前站了许久。

沉默半晌,将先前白尾猫的所作所为带入朏朏的身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蹙眉道:“系统,朏朏在前世处处护着屠铃,是喜欢她的吧?”

系统:【嗯,也许吧。】

“宫禹不仅是它的情敌,还害得屠铃家国沦丧,按理说它应当恨惨了宫禹才是。”

“可它为何拦着我杀宫禹?”

此话一出,系统瞬间静音。

生生:“还在吗系统君?”

又开始选择性装死了。

哪怕帮她分析分析也好,系统在此处逃避属实有些反常。

“这家伙不会是爱屋及乌,因为爱屠铃,所以连情敌宫禹都要保护吧……”

她随即摇了摇头,朏朏心胸才没那么开阔。

既然得不到回答,反倒徒增烦恼。她克制自己不再想朏朏的事,一个转身,躺倒在床上。

近日阴雨连绵,被褥有些湿冷,蜷缩着瑟瑟发抖,心中盘算着出太阳时一定要搬出去晒晒。

把被褥拍蓬松了,就像朏朏的毛……

她皱了皱眉,将那团毛茸茸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后来不知几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中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有人把她带到一对年轻夫妇面前。

女人俯下身。她感觉到女人轻柔的手掌抚上她的面颊。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了。”

耳边伴随着一支异族的歌谣,带着回声萦绕不断。

囡囡乖,爹娘欢。

爹娘带囡囡去木兮山。

木兮山,有神木。

神木保佑囡囡安……

追随着童谣,顺着熟悉的木质长廊一直走,身边是如同七彩盐源玛瑙的湖泊,山清水秀,连空气里都是自由。

这条路她似乎走过无数遍。

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女孩,光着脚向她跑来,一身银饰叮当作响。

“姐姐!”

她木讷地抱住女孩,却看不清妹妹的脸。

“母后教了我一首曲子,我唱给你听。”

“囡囡乖,爹娘欢,爹娘带囡囡去木兮山,木兮山,有神木,神木保佑囡囡安……”

在童谣之中她感到一阵恍惚,那声音忽近忽远,周遭的景物化出重影看不真切。

骤然间,眼前的一切破碎裂开,祥和的过往烟消云散。

熟悉的房间外,门内却只剩男人与女人的争论声。

“不行,夫君你不能这样做,这对阿茉不公平……”

“妇人之仁,我乃一国之君,为的是全国百姓。中原日益嚣张,你让我如何挽救局面!”

门缝中,女人含泪摇着头,男人眼中却尽是决绝,狠狠甩开女人的手。

女人跌坐在地上,忽然转头望过来,眼眸中的泪瞬间干涸,美艳的脸仿佛蒙上一层灰尘,失去了颜色,石像般渐渐生出狰狞的裂痕。

“阿茉,母后保护不了你了……”

“是诅咒啊……离开你的父王……”

“屠茉,跑啊!”

莫生生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张大了嘴,猛然惊醒。

惊恐地望着天花板,喘着粗气,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这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许诗画的过去?

可那对年轻夫妇的轮廓与许氏夫妇全然不同,梦中她也不叫许诗画。

僵直仰面躺了许久,狂乱的心跳才渐渐平和下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此时才感到凉意透过窗户纸袭来。窗前的柳树枝条颤动,投映出剪影,落寞又诡异。

又下雨了啊。

下雨天伤口都会痛的,一只受伤的小猫咪即使找到了避雨的屋檐也会很痛吧……

如果不幸淋了雨呢?

莫生生忽然觉得很烦躁,这该死的雨水天气。

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轰隆”一声炸雷,惊得她猛然坐起身。

不对啊,若是放朏朏走了,不就是助长了它与屠铃的感情吗,自此她就再也没有杀屠铃的可能了。

如果将它留在身边,抱紧大腿,说不准到时它还会对她有一丝恻隐,不至于像开局那样将她赶尽杀绝。

对,她得把它找回来。

此时朏朏受了伤一定没跑远,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像是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床上的人瞬间弹了起来。

朏朏至少比平日里小了一圈,原本蓬松的毛已湿透,贴着它的身体。

趴在灌木之下,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眼神阴郁,心中骂骂咧咧。

一大滴水从叶子上滑落,刚巧落在它的脖颈处,它的瞳孔猛然放大。

嘶……好冷,好冷,真是冻死本座了。

若非有必须留下的理由,本座才不稀罕这破侯府。坏女人,你等着……

再抬头时,见一人身披白狐裘,撑一把青绿色油纸伞跑了出来。

那人看见它时,反而放慢了脚步,东张西望,漫不经心地踱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啊?”莫生生撑着伞,俯身对朏朏道,脸上的神情十分欠揍。

朏朏冷眼望着她,随后别过头,连瞧也不瞧她一眼。

莫生生感觉自己又被讽刺了。朏朏每回都只会抛给她一个爱搭不理的眼神,她却还次次上赶着去逗它。

“床上少个靠枕,不舒服。”她只得给自己找台阶下,“本小姐睡不着,就出门散散步。好巧,竟然在此处碰见你了。”

夜半三更还下着大雨,出来散步?她自己都不信。

生生抿了抿唇,瞟了一眼朏朏,弱弱道:“你信么?”

被雨水打湿后,朏朏的毛不再蓬松,少了几分可爱,多了几分凌厉与孤傲。

气氛有一丝尴尬。

不会说话,叫一声总行吧?朏朏听不懂人话她可不信。

生生叹了口气,一不做二不休,拽住朏朏的后颈,一把将它拎起来放到了臂弯处。

朏朏无谓的挣扎了几下,自然是徒劳。

“既然碰见你了,我又不是那种会虐待小猫咪的人,就勉为其难把你带回去了。”

想起她抱大腿的目的,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不许反抗,我这是在帮你,记得领我的情。”

朏朏:???

本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绑架还要猫领情。

不出意外,回去后,莫生生用干布强行擦遍了朏朏全身。

对她来说是竭尽全力讨好,对朏朏来说却是再次“失身”,它觉得自己再也不干净了,但根本拗不过莫生生。

坏女人,等本座伤好了,定要让你知道轻薄本座的代价。

等,等会……坏女人你在干什么?!

莫生生正擦拭着它腹部的毛,不可避免看见了两条后腿中间的特殊部位,甚至端详了许久。

随后,她对上朏朏惊慌的眼神,道:“朏朏,你不是公的吗,怎么看不出来?”

看,看不出来?

怎么会看不出来!

朏朏很想跳起来给莫生生一爪子,然后让她看清楚了,这里和母猫不一样,它可不是什么太监,只是毛发太长罢了。

但是公然展示这个部位也太奇怪了,心中权衡了千万遍,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愣是没有什么大动作。

所以,坏女人你看够了没有?

莫生生见朏朏脸上神色僵硬,笑了笑道:“啊……没有关系,我不会嘲笑你的。”

本座看你就是欺负本座说不了话。

朏朏猛然挣扎起来,在生生胳膊上狠狠挠了一下。莫生生吃痛松开了手,它一下跳到了地上,回头得意地望着生生。

生生撸起袖子,只见本就布满疤痕的小臂上又多了两道血印。

望着生生的小臂,朏朏方才得意的眼神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