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视线

来人回首,眸子微扬。

并不是许兮口中喊的邬煜,邬煜此人生有一双狭长凤眸,更多时候都是微垂着视人的。

眼下,这是一双含着些怨的桃花眼,这是谢子殊的眼睛。

伴随着眼睛主人的一声冷哼,许兮的困意彻底没了个干净。

这人,好端端的怎么站到她这跟前来了?

“待会我师尊,也就是九泽渊渊主的问话,你最好如实述说。”谢子殊留下这么一句,便要扬长而去。

许兮对此撇了下唇角,哼笑了声道:“谢道君,教训斥责人之前呢,你该将本宫主的芥子袋还我。”见他回首,她眼睫轻眨下笑弯了眸,“谢道君慢走。”

见人冷哼一声走了,她真觉谢子殊没意思极了,敢做不敢当。

此人对芥子袋存在的否认、默不作声均是为保全他小师妹谢子鸢的名声。

许兮想,一个只有本人能打开的芥子袋,拿不回来就拿不回来吧,就是可惜了里中的九枚合欢果子了,晦气啊。

“宫主,九泽渊的谢长阳出了名的帮亲不认理,万一……”铃儿将腰侧的剑按了按,眉眼坚毅,“万一他要对宫主您不利,您别动手,我们只需要站在无情宗的身后,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许兮听此话,对着铃儿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赞扬的笑。

不愧是她家修为和脑袋瓜都厉害的铃儿,和她想到一块了。

许兮能想到无情宗不会坐视不理,并非是她多聪慧,只是因看了书了解宗门之间的纠葛大局观。

铃儿能说出此般话语,显而易见的是她本身聪慧。

不多时,谢长阳便被众人迎进了无情宗的会客厅。

说是会客厅,其实也就是许兮他们昨夜的议事厅,只是上方的位置发生了些许变化罢了。

谢长阳坐在了右上侧,他已达大乘期,一举一动都自带了些上位者的威压感。

此男子形貌上仿若正值壮年,耳廓方圆的面貌,虽未生白发,但给人感觉还没邬煜的师尊——无涯元尊来的精神矍铄。

许是小孙女谢子鸢的暴毙打击,他整个人威压有余,面上掩不足的疲倦和悲戚。

许兮垂下眼,对着人拱手喊了声谢长辈,算是她一个小辈的见礼。

对于上方人的不作声,许兮意思完也就直接直起了腰杆。

她虽年纪轻,但她也是合欢宫的一宫之主,喊一声谢长辈亲自躬身见礼并不失礼。

反倒是谢长阳,不作声的冷着她,这就是存了心的。

看来,谢子殊传去九泽渊的灵笺,里中对她许兮的描述一定糟糕透了,她想。

“哼……你就是许魅那个寡母留下的女儿,接任合欢宫的小女娃?”谢长阳声量拖的长,俯视下来的目光犹如带着实质的藐视。

许兮咬牙,极力控制着膝盖骨的酸软,硬抗威压后仰首正视上他的视线:“不才,正是在下。”

“前辈的威名,家母也曾多次提过,说您和无涯元尊曾在乌山顶多次论剑,彼此间差之不过一招半招罢了,久仰久仰啊。”说着许兮唇角一弯,“想必,前辈您如今的剑招更精进了吧。”

杀人诛心的言论,莫过于此。

之所以有此一说,因为那差之不过一招半招的,从来就是他谢长阳差的,哈哈哈哈。

话到头,许兮又一歪头,对着上方正中位的无涯元尊笑道:“元尊您老就更不用说了,您徒弟的的剑术就已经让我甘拜下风了,小女属实佩服佩服!”

无涯元尊听此话语,伸手隔空点了点她,示意她收敛着些,但他眼里却是含了些笑的。

看着谢长阳又是咬牙,又是怒睁的瞪视,还有捏在椅子侧上的拳头……许兮极力憋住在心头跳舞的小人,控制住了面上的表情。

这算是还谢长阳在称谓上对她母亲不敬的教训。

许兮微仰首,本是朝元尊看去想让他帮着再撑撑腰,没想倒是和他身后立着的徒弟,邬煜对上了视线。

无意中的对视,一般来说人都是下意识的避开。

然而邬煜此人,他却是分毫不避的,给人凉薄的眼皮微垂着,里中眸子视线的落角点,一息都未曾收敛。

许兮在心里给这人点了个蜡,真不愧是他啊。

他是有多担忧自己露馅啊,真是太小看她了好吧。

她朝他微翘了下唇角,带了几分安慰味道,示意着她能行。

这一笑下,邬煜倒是带了些不自在似的,微偏头侧开了视线,然而只是侧开了一瞬,那视线又落到了她身上。许兮对此抿直了唇角,也就随他去了。

谢长阳见无涯元尊和无情宗的长老均没站出来起话头,他只得自行提起了孙女谢子鸢,将事情说回到源头。

对着他连番的威压追问,许兮并无半分慌张,就着邬煜昨夜的话语,回答的滴水不漏。

看着下方毫不慌张、甚至抢答反问的灵动少女,谢长阳眉眼里的悲戚和怒火更甚。

他的宝贝孙女似乎的确如徒弟谢子殊所言,应当不是死于这个合欢宫的宫主之手,但那又如何,她的孙女是死在她房中的不假。

这就够了,只要许兮还活着还在笑着动着,那就不能放过,但不是现在,再等等,等她出了无情宗,总有机会的,有机会的……

心头狠辣的念头百转,谢长阳面上却只余悲戚,此刻的他就如一个失去孙女的平常祖父,

本该是没谁会猜测到他心头这些狠辣的。然而,许兮是纵观全书的人。

她对谢长阳此人的性格、还有他对这个宝贝孙女重度溺爱的德性,一清二楚。

书中的谢长阳,因为男主谢子殊不喜欢他孙女谢子鸢,他能直接去对女主柳依依下杀手的人。

所以,许兮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早就留了心思,这也是她思虑后顺着邬煜的话头,拐他下山入肆情幻境历情的原因,明着说帮邬煜除心魔约定让帮忙打一架的,更多其实是出于对自身安危的考虑。

有邬煜此人在,还有铃儿四人的护佑,至少大家伙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更重要的是,邬煜的身份摆在无情宗呢,料他谢长阳要动手也会掂量掂量的。

许兮想到此,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赞。

为了活着,她昨晚一定杀死了不少的脑细胞!

……

谢长阳此次是孤身来的,人赶来的急走的也很急。

九泽渊的一行人带着谢子鸢的尸身,收拾着物什,正一路浩浩荡荡准备下无情宗。

关于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黑衣人,杀死谢子鸢最大的嫌疑凶手,九泽渊已将密探暗布置了下去,各种悬赏令也分发到了底下各个小宗门派系……

相信,但凡只要他再次出现,他活不过一天。

前提是,那得有这个人。

许兮和邬煜是彼此知道的,没有这个人。

许兮此刻正站在无垢长阶的上头,也就是她来无情宗时的落剑之地。

于情于理,她这合欢宫宫主身份在此,她是得该送九泽渊的人一程,更该送谢子鸢这疯丫头一程。

九泽渊的一行人正飞掠上无垢长阶,白衫的他们御剑而过时,自带了飘逸俊雅氛围。

然而,这一众白里有八个白衫弟子站位分散,脚下御剑手上抬轿,不对,此刻应该说是抬棺,整个氛围又灌满了肃穆和悲戚感。

许兮仰首望着那顶正遥遥远去的轿,在心底暗念了句谢子鸢句你走好,下世一定要喜欢喜欢你的人啊,傻姑娘。

御剑而过的速度是很快的,没几息九泽渊的他们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点。

就在许兮收回遮在额上的手,要转身走人回去休憩时,压轴走在最末的谢子殊御剑在上空停驻下来,正遥遥回首朝底下的许兮投来一眼。

他平日温润如玉的脸上带了些纠结之意,他似要御剑下来有话语对底下的少女要说,然而在看到许兮身后的那抹月白身影过来时,他脸上的筹措感散了个干净。

下刹,谢子殊一甩宽大的白衫袖子,给许兮留下一个很欠抽的远去的背影。

底下的许兮望着飘逸而去的谢子殊,她冷哼着朝人比了个中指,切了声便一个转身。岂料,她这一个转身差点直接撞上了来人,吓的她慌忙的后退了两步。

“大哥,你走路不带声响的吗?”许兮瞪了来人一眼,轻拍了拍心口,极力稳着她这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

来人正是一身月白衣衫的邬煜,少年人的身形仿佛一天一个样,长手长脚下肩又很是宽阔,紧窄的收腰后整个人却是盈满了少年感。

他人只往哪一站,便极好的诠释了清俊如松一词。

只是,他挺直的鼻梁上方,此前还能对视的那双好看凤眸,如今又被彼此初见时的白纱装扮,覆盖了个严实。

但这条白纱的存在并未让人觉得美中不足,反倒给他平添了一抹气韵,仿若深山孤月,清冷孤傲周身却又泄出圣洁感。

对于许兮这直白的打量,邬煜并无半分不自在。

他等着对面的少女平复了所有惊慌,又才出声道:“走路留有声息?那看来宫主你的基础功需再打扎实些。”因为话语中的那个反问,他一贯的清亮音色感带了些上扬,说不出的好听。

话毕,他微勾了下唇角,下刹又极快的绷直。

还未待许兮这个声控反驳出什么,邬煜又接着询问道:“你适才,你为什么要对着我喊大哥?”

许兮自然听出他话语中的认真,她稍作思虑便含笑回道:“因为你厉害,所以我才喊,旁人我还不喊呢。”

见对面之人,邬煜那副微拧眉思虑、半信半疑的样子,许兮面上端着一片沉稳,心底实际乐开了花。

“啊……好困啊,我得去被窝封印几个时辰。”许兮说着用宽袖半掩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困倦哈切。

话毕,她似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朝对面人一指,呼了口气道:“对了,我们明天就一道下山吧,邬煜你记得要提前同你师尊、师姐弟他们辞别,我晚些再去,咱们可是先前说好了的哈。”

话毕,许兮便朝人随意的挥了下手离去,然而走了几步还是没等到身后邬煜的回应,她要遁走的身形直接一个打住回身,提高了些声量再次声明道:“我们那天晚上可是说好了的,你一个堂堂少宗主可不许食言!”

咱们、我们这个词,意外的叫人觉得欢喜。

邬煜伸出两指指腹,轻触过右眼,唇角微扯:“自然,那我也提示下小宫主您,我的心魔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的,你放心,你那双眼睛好看着呢,后边绝对不需要这什么白纱!”许兮。

少女话完便一溜烟的没了影子,留下的少年头微低垂着。

稍顷,略低哑的一声轻笑滑过,消散在这独属于他一人的寂静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不码字,终有泪目时! 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