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重遇谢昀
“妖、妖狐!”
忽然自林中涌出漫天的红雾,雾中森森鬼火,分外渗人,瞬间吓倒了一地的村中壮汉。
谢昀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兴致勃勃:“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举起火把,在众人极度紧张的注视下,靠近红雾。
就在他进入红雾的那一刻,忽然,红雾之中冲出一只体型极大的畜生,张嘴发出了一声尖锐怪异的呼啸后,直奔人群里一名瘦弱而俊俏的少年和尚。
少年和尚闭上清澈如水的眸子,双手十合,嘴里轻念着佛语,似乎不畏惧生死。
荀馥雅以为少年和尚吓得求佛祖庇护,冲过去将人推开,可自己却瞬间成了怪物的目标。
那畜生皮毛赤红,全身泛着阴森森的绿光,龇牙咧嘴着,喷出腥臭气息,吓得众人四散逃离、惊呼四起。
荀馥雅不曾见过如此可怕之物,吓得手脚冰凉,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是妖狐!妖狐来了!”
眼见那畜生向荀馥雅身上扑来,谢昀只迟疑了一瞬,便迅速回身,扑向呆愣的荀馥雅,以身护住她的同时,抽出腰间佩剑,狠狠刺向妖狐的腹部。
妖狐痛叫一声,利爪拍向他。他要护着荀馥雅,不能闪避,只得生受这一下,吃痛抓紧妖狐的皮毛,借力骑上妖狐的背部。
下一瞬,他双腿夹紧稳住身形,双手举剑扎入妖狐脖颈。长剑自后颈入,前颈出,妖狐瞬间鲜血四溅,倒地不起。
他从妖狐身上跳下,喘着气拔剑,随意抹了把喷溅到脸上的鲜血,看向众人,表情肃杀嗜血,令人望而生畏。
这场面太过血腥,四周一时寂静无声。
“谢、谢昀!”
荀馥雅直勾勾地看着染血的谢昀,终于明白他阎王将军的名号从何而来。
杀戮中的他,果真如阎王爷般可怕!
妖狐死后,众人才醒悟,这并不是什么妖狐,不过是体型比较大的畜生,比普通狐狸大,甚至比野狼还要大一些。长相十分怪异,瞪着的眼珠是血红色,龇出来的长长犬牙露在唇外,看着十分狰狞。
那些红雾鬼火肖似街头杂耍艺人之法,看来有人在利用这个怪物装神弄鬼,至于是谁,自有官府众人去追踪调查,他们并无兴趣参与。
即使谢昀替村民手刃怪物,也没能得到村民的赞扬和感激。他方才那副凶悍杀戮模样早已吓得旁人不敢靠近,众人纷纷让路让他回客栈。
谢昀似乎习以为常,提剑拽着荀馥雅,默默离开。
他们并未注意到,少年和尚默默地走向怪物出现的丛林里,而那里,此刻站着一名奇装异服的少女,少女拥有一张平凡的面容,却媚眼如丝,媚态中有意无意地散发出几分凌厉的锐气。
“谢昀吗?真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回到客栈,他垂着眼眸,鸦黑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暗光。仔细擦净最后一块红迹后,他将染血的拍子随意扔掉,躺在床上,翘着双腿双脚,闭目入睡。
荀馥雅的目光扫过谢昀,连她都懒得管,也不给她捆手了,可见这人此刻有多失意,多落寞。
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谢昀,忽然觉得自己上一世似乎根本不了解此人。
或许,此人没想象中那么坏。
她酝酿了一下,尝试摊牌:“其实我——”
“我最恨别人骗我。若你告诉我你在山崖上说的话是骗我的,你并非辛羽,也不想嫁给长兄,我会立刻杀了你。”谢昀依旧闭着眼,说话的语气却是冷硬无情。
荀馥雅发憷,又不甘心:“你就不怕我是真男人?”
谢昀突然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眸里的危险气味很浓:“需要我亲自验身?”
荀馥雅下意识地护着前胸:“不需要。”
见她如此警惕,谢昀面露不屑:“啧,就你这容姿身段,有什么好提防的?但凡不眼瞎的男人都看不上。”
荀馥雅攥了攥拳,无名之火窜起。
换上男装,她故意在容妆上作了修饰,使得浓眉大眼,长相英气逼人,旁人如何评价,她不以为意,可眼前此人如此挤兑,着实令她恼恨。
每每想到此人前世不断在耳边说的那些情话,说有多迷恋自己的身段,不断地在□□上折腾她,使用各种恶劣的手段逼她沉迷其中,她便觉心气难平。
一怒之下,她一脚将那悠闲自得的罪魁祸首狠狠踹下床。
这一脚刚好踢中谢昀的伤口,顿时疼得他打了个趔趄。
他吃痛地捂着伤口,不明所以地盯着荀馥雅,隐隐窜着怒火。
荀馥雅有些后怕,不敢直视他,借口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谢二弟该守在房外为妥。”
谢昀本想动手教训她,可想到她即将成为长兄的妻子,气消了:“言之有理。”
言毕,他抄起佩剑,不多看荀馥雅一眼,规规矩矩地到房门外守着,活像只听话的小狼狗。
荀馥雅头一回瞧见人人惧怕、不可一世的阎王将军如此乖巧可爱的一面,愣住了。
这人,似乎没那么讨厌。
指不定,事情有商量的余地。
她左思右想,斟酌了一番,对门外的谢昀说道:“其实我嫁给你的长兄是另有说图,并非因为爱他,你若是为你的长兄好,便放我走吧。”
门外的谢昀不回应,只是问她:“你是辛月吗?”
“我——”
荀馥雅犹豫不定。
谢昀没耐心等她憋出答案,干脆表明:“我不爱动脑,你若不是辛月,我只能将你当作可疑之人杀了,毕竟你见过那东西。”
荀馥雅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杀身之祸,而辛月是她的免死金牌。
出于强烈的求生欲,她赶紧改口道:“我想了想,其实嫁给你长兄也挺好的!”
“你才知道。”
……
这傲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既然无法脱身,荀馥雅又斟酌一番,向谢昀提出请求:“嫁给你长兄之前,你能不能带我回西南客栈找我的贴身丫鬟?”
“嫁了再找。”
“……”
这人真的没半分讨喜。
荀馥雅背对着门板躺下,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本想像往常那般起身喝几杯金银花,可伸手呼唤玄素的那一刻,方察觉自己已不在西南客栈,咽喉亦不复往常那般干咳难忍。
那位叫阿蛮的奇异少年给她的药真神奇,打从服用后,她的咽喉症再也没发作过了。每每想到这,不免对这人多了几分好感。
此时,门外传来谢昀的低语。
“辛月姑娘,我长兄……命很苦,他没多少时间了,你是他最后的念想,我得成全他……对不起,这辈子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荀馥雅不知这是谢昀对她说的话,还是谢昀的梦呓,她不想开门去面对谢昀。
谢昀的身世背景,她只是从旁人那里听说过,上一世,她有太多事要去操心,压根没精力去关注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之人。
后来命运作弄,她成了谢昀的妾,也只是关心交易何时结束,荀家何时得以安生,对谢昀的家人、谢昀的往事并不在意,谢昀亦从不在人前提起过。
唯有谢昀纳她为妾的那一晚,他带着她到灵堂拜祭谢家先祖,跟她提起他有个待他很好却命不好的长兄。
他长兄谢衍从小体弱多病,被大夫诊断命不过二十,其未婚妻辛羽一家得知,早上还跟他们家喝茶聊成亲冲喜之事,转头举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块破布都找不着。
每回提起这事,谢昀总是恨得牙痒痒的。
他试着将辛羽一家揪出来,可惜一直找不到。
这一觉依旧睡得不安稳,前世之事又来梦里烦她。
那时,师兄容珏回京,与她一同探望夫子。两人在凉亭对弈时,她见桌上的桂花糕做得精致,一时嘴馋,便吃了个精光,后来得知容珏嗜甜,爱吃桂花糕,后厨特意弄给他吃的,她觉得不好意思,隔日便做了几碟桂花糕给容珏送去。
岂知此时被人加油添醋地传到谢昀那里,谢昀回来折腾了她一晚上,阴阳怪气地说:“你对无关要紧之人倒是关心得很,本将军就这般不配吃你做的桂花糕吗?本将军倒是要看看那容珏是个什么东西。”
自那日后,谢昀魔怔了似的日夜盯着容珏,与其形影不离,若不是他的眼神阴森森得像一把剁人的刀,旁人皆以为他迷恋上容珏了。
她当时又气又恼,不愿师兄日夜饱受折腾,便每日做二十碟桂花糕给他送去。
谢昀一开始好生得意,每日端到容珏面前津津有味地品尝,故意拿话来刺激容珏,后来大约吃腻了,又见容珏依旧端着不理会他,他恼羞成怒,故意在床榻之事上往死里折腾她,让容珏撞见她不堪的模样。
容珏面无表情地离开,翌日在金銮大殿上弹劾谢昀十二道罪状,请求皇帝处死谢昀,皇帝哪敢处理谢昀,随便敷衍了几句便退朝。
她担心谢昀不放过容珏,赶紧去劝说容珏,岂知还是晚了一步,容珏被毒杀了。
临死前,他轻抚她的脸,嘴里一直念叨:“你不该这么活着的,不该的,卿卿,对不起,师兄无能,无法救你,师兄无能……”
“不是的,师兄,不是的……”
她紧抱着世上最疼爱她的师兄,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愧疚万分。
她怎么能,怎么能辜负师兄的期待……
她怎么能,怎么能害他如此……
她怎么能,怎么能啊……
呜呜,师兄,容珏师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梦里她哭得一塌糊涂,醒来时已泪洒衣襟。
高洁如月的容珏是她最倾慕之人,亦是最疼爱她的人,他的死成了她最深的伤,最无法忘怀的痛。
每每想到他,她的泪水总是无法抑制地滑落。
谢昀听到房中的呜咽声,以为发生了何事,赶紧破门而入。
得见荀馥雅抱腿痛哭,他四处张望,发现并无异样,感觉有些费解。
他擅长打打杀杀,劝慰之事半点不擅长,对上这么个姑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道:“别哭了,你本来就只有眼睛好看,哭丑了眼,人就真的丑得没法看了。”
荀馥雅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盖上被子怒骂他。
“谢昀你就是个混账东西!”
……
谢昀盯着月光下那一团东西,挠了挠侧脑,心想:早就知道就不安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