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气温并不低，整幢大楼包括室内室外，都有智能控温，全都调节在体感最舒适温度。不过气流比室内活跃许多，模拟出来的智能新风跟真正的风也相差无几。

天空是黑色的，点缀无数星子，闪烁着破碎光芒。

多絮漫步闲逛，挑选出一棵最高的树，枝蔓茂盛，绿色葱葱。她仰头望去，满意地笑了，这上面视野一定很好。

她撩起裙摆打了结，三两下就爬到高处，躺在一棵粗壮的枝干上。

稠密的树叶遮住她身影。

她从小就调皮，喜欢爬到高处玩，树上，屋顶上，孤儿院每个偏僻角落都留下她足迹。别人找不到她的时候，阿默总能第一个发现，无论有多隐蔽。

又想到他了，多絮捏住眉心，她就不该喝酒，一喝多就开始多愁善感。

不想了不想了，有想他的功夫，还不如多睡儿觉。

多絮眼眸半阖，刚酝酿出睡意，树下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声音很熟悉，她睁开眼，朝下一瞥。看清来人后，她忍不住笑了，今天是和李子悦磕上了吗？她在屋里偷懒，遇到李家兄妹，她都远远躲出来了，竟然还能碰见李子悦和吴天甲。

少男少女的悄悄话最有意思了，多絮完全没有非礼勿听的自觉，扒开叶片，睁大眼，偷窥态度端正得能打满分。

郁郁葱葱的树叶间隙中，可见吴天甲背倚树干，轻声道：“这里没人，你可以说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却透着疏离。

多絮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人，他是怎么把温和跟疏离两种如此矛盾的感觉，结合得找不出一丝缝隙？他骨子里究竟是温柔，还是冷血？

“你已经决定考哪个学校了？”李子悦问。

“嗯。”

李子悦的脸正对大树，多絮将她的小心翼翼看个清楚，心里顿时呦嘿一乐，原来这位大小姐还有这种表情？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哇，少年人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全写脸上了。

李子悦以为自己掩饰很好，用状似平常地口气问：“是哪所？”

吴天甲望着她，沉默不语。这一长段沉默，已透出拒绝之意。

李子悦没有看懂，重复问：“哪所？”

“子悦，我们不适合。”吴天甲直白得近乎残忍，“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李子悦瞳孔骤缩，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否认：“谁喜欢你了？我只是问你去哪所学校！只是关心朋友而已！”

微风徐徐，拂起额前黑色碎发。吴天甲浑不在意地一笑：“抱歉，是我自作多情。”

见他这样说，李子悦没有半点畅快感，反而更生气。

她往前跨一步，抬起手，想狠狠抽一巴掌。手臂已扬至半空，看到少年不躲不闪，她突然改变方向，握成拳头，一拳击到树干上。

树枝晃动，叶片簌簌，一片片绿色落到两人头顶纷纷扬扬。

李子悦一把揪住他领带，气道：“混蛋！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最讨厌你装模作样！”

吴天甲没说话，目送她转身跑远。

夜色寂静，唯有微风与人相伴。

吴天甲轻轻叹口气，领带已被拉得松松散散，他索性整根解开，再解开西装扣，又扯开最上方的两颗衬衫扣子。他心情有些烦躁，手指插入黑发，随手一捋，几小时前刚做好的发型顿时散开，刘海零零落落挂下。

又一片树叶落到肩膀。

吴天甲捏住取下，对着叶片边缘淡淡吹口气，松开手指，这片绿色随风而起，飘远了。

他脑袋往后仰，视线追着绿叶一起飞走，忽然，余光似乎抓到什么。

他猛然侧首，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很不巧，他认识这双眼睛的主人。

吴天甲脸色一变：“你都看到了？”

多絮拨开枝蔓，露出整张脸，灿烂无比地一笑：“咱们可真有缘，又遇到了。看在缘分的面子上，我教你个事儿，以后别在女生面前做出吹气的动作，唇形就像在索吻一样。”

吴天甲皱眉：“偷听不是一个好习惯。”

“胡说八道。”多絮否认，“是我先来这儿休息，明明是你们打扰我，还要倒打一耙。不过没关系，我这人大度，原谅你们了。”

吴天甲抬头：“你先下来。”

看了这场八卦，多絮已彻底失去睡意。她攀附枝干，顺畅地从高处滑下来，动作灵活。

吴天甲还仰着头，猝不及防，裙底下一抹白色晃到眼睛里，只怪视力基因太强大，他甚至看到了蕾丝。

吴天甲急忙移开脑袋，视线尴尬得没处放。

多絮站稳在地面上，见他这反应颇觉惊奇，问：“怎么了？”

吴天甲仍侧头望远处：“你把裙子放下。”

多絮爬树的时候为图方便，裙摆打结几乎撩到大腿根部，修长的大腿白皙紧致，多养眼啊，这有什么好避开的？

她没想通，低头扫视自己今日装扮，不过是秀个腿，也没比热裤短，天热时这种打扮路上挺多见。

多絮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解开裙结，一边回忆刚才一系列动作。

热烈的绛红裙摆顺着雪白肌肤四处散开，仿若夜色中绽放的灼灼花朵。

“行了，盖住腿了。”

吴天甲松一口气，总算又将视线转回，目光一下定在胸口上方的红酒痕迹。

皎洁光芒洒在少女身上，她皮肤很白，衬着那抹暗红色格外醒目。她身形依旧纤细，但经过半年多训练，已没有初见时的弱不禁风，每一处线条都蕴含力量。

吴天甲虽跟她关系不和，但该有的风度并不缺。他上前，从胸口西装口袋掏出一块银灰色手巾，沉默地递过去。

多絮眨眼，顺着视线低头看酒渍，笑了声：“谢谢。”之前溢出没在意这小事，后来就忘了。

她从吴天甲手上接过手巾。

指尖轻轻一碰。

多絮脑中突然闪过灵光，脱口而出：“你看到我内裤了？”

吴天甲一僵，红色慢慢从耳根蔓延到面颊。他神色依旧镇定，否认：“没有。”

多絮嘴角噙笑，歪着脑袋问：“什么颜色的？”

白色。

吴天甲脑中闪过这两字，但嘴风很牢，不该说的字一个都不会吐出来。夜风将他脸上的红色吹淡了些，他直视对方双眸，斩钉截铁：“不知道，没看到。”

多絮噗嗤一笑，低头把胸口的酒渍擦掉，玩笑道：“又不收你钱，怕什么。”

吴天甲没说话。

擦完了，多絮把手巾扔回去，笑眯眯：“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吴天甲瞥她一眼，语气中含有警告：“不会说出去什么？”

多絮满不在乎地一笑：“吴少爷既没有拒绝李小姐，也没有偷窥我的内裤，今天晚上，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没偷窥。”

多絮轻笑，只随意挥了挥手：“我先走了，这地方让给你。”难得一个人放松的时间，她可不想跟这家伙面对面。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一件事，顿住脚，回眸朝他眨眼：“对了，你上回那些话的意思，是不是我已经排除嫌疑了？”

吴天甲看着她：“算是。”

多絮笑了：“给你个忠告，别整天犯疑心病怀疑这个算计那个，容易秃顶。秃顶是大病，连基因手术都解决不了，好好珍惜自己的美貌。”

吴天甲毫无破绽的表情显出一丝裂缝，眼皮跳了跳。

开幕宴落下帷幕，也宣告地下赛的正式开始。

最先进行的是个人赛。

自然人等级比赛，在整个赛程中都属于冷门项目，因最高等级的精神力也只有二级，精彩程度跟进化人不可相提并论。对各星区富豪来说，就类似于“斗蛐蛐”，看个趣味。

这些上层人士资金充足，基因手术都不知道做了几轮，个个精神力等级都高于二级。至今仍存在自然人赛事，有些人是享受从高处俯视下等人的比赛，看他们拼个头破血流；还有些人，则是想从中挑选年轻有潜力的，带回家族培养。

选手开始入场。

多絮穿一身黑色紧身训练服，马尾高高竖起扎于脑后。她这张脸在一众自然人选手特别突出，引来不少观众和选手注目。

多絮根本不在意被人围观，早习惯了做全场焦点，该喝水时喝水，该说话时说话，自然得就像在家里一样。

当主持人喊出：“李家个人赛代表，选手多絮！”

多絮站起身，朝擂台中央走去。无数支灯光打在她身上，刺眼得看不清底下有多少人。她眼眸只因一时不适而微微眯起，很快又睁开。

周围声音嘈杂，各种各样的质疑都有。

“这么瘦弱，能打吗？不会一下就死了吧？”

“啧啧，这样子的不应该来打地下赛，就应该在床上花功夫。”

……

多絮充耳不闻，等介绍完毕，她干脆地转身回到座位，从台阶往下走时，正好撞见下一个要上场的选手。

自然人等级的头号种子选手，来自布雷赛克的西肯斯。

多絮瞥一眼，正擦肩而过，只闻西肯斯的声音传到耳边：“你做过基因手术吧？外表进化过？”

多絮脚步一顿。

西肯斯也停下脚步，朝她笑笑。他长相普通，一头棕色短发，但身材加分，每一寸肌肉都练得恰到好处。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用别扭的哈克星语言说：“这样还能算自然人？不违法规则？”

这话就有点挑刺了。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自然人等级比赛，大家都默认是没做过改善战斗能力的手术。

多絮扬眉，随即微笑，笑容比他更标准更友好。

少女两手一摊，用眼角看人：“不好意思，你发音不标准，我听不懂。”说完，扭头走人。

西肯斯盯住她背影，脸色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