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继
河水并不急,七岁的男孩在水中奋力挣扎,朝杨氏举着小手断断续续唤娘。
杨氏整个人抖的不像样子,快要抱不住手里的木盆。
别叫了,别叫了。
她背过身去,巨大的情绪起伏下,她竟然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又一道扑通声,直到周围惊喊声起,杨氏茫然望去,发现河边竟然出现了两个人。
而河里一个男子正抱着落水的程青言靠岸,杨氏怪叫一声,手中的木盆终究落地,她踉踉跄跄跑回了家。
“偃兄弟,把手给我。”岸上的汉子催促着。
程偃罕见的肃着脸,他借着汉子的力抱着程青言终于上了岸。
陆氏颤着手想给他们擦掉脸上的水,程偃抱着孩子直奔自己的家。
程青言呛了水,又受惊又寒,这会儿人都迷糊了,程偃紧紧搂着他:“青言不要睡,别睡过去。”
“青言,青言。”
怀里的孩子脑袋一歪,没了意识。
程家人还是从其他人嘴里知道程青言落水的消息,大人们急匆匆往程偃家赶,在程偃家的院门口正好碰到离开的大夫。
老陈氏拦住大夫:“老先生可是刚为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诊治?”
大夫点点头,然后告诉老陈氏,孩子只是受惊没有性命危险。
程家人松了口气,老两口往院里去。
屋子里,程青言和程偃都换了干净衣裳,程偃正贴心的给昏迷的程青言喂药。
老陈氏刚要开口,陆氏先道:“嫂子,你的三媳妇怎么没来啊。”
程家人左右看看,惊讶的发现杨氏居然真的没在人群里。
老陈氏心里一咯噔。
这时堂屋里坐着的汉子冷着脸开口:“婶子,您是长辈,按理我不该多嘴。可是你家三媳妇也太粗心了。”
老陈氏脑袋嗡嗡,还是程长泰把话接过去,程家几个妯娌闻言对视一眼,面色各异。
吴氏一颗心嘭嘭跳,她知道三嫂子不喜欢青言,可,可毕竟是亲骨肉……
吴氏深深低着头,不敢再想下去。
程家想把程青言带回去,但陆氏委婉道:“这孩子刚用药睡下,来回折腾怕是不利于他养病。”
程长泰蹙着眉没吭声。
陆氏看向老陈氏:“都是程姓,难道嫂子还跟我见外不成。”
老陈氏讪笑,最后程青言待在程偃家,按理说程家该留个人下来照顾着,可是程三外出找活,杨氏又不在此,老陈氏只好开口让吴氏留下来。
然而老陈氏话没出口,陆氏先道:“嫂子,你们匆匆出来,家里的孩子恐怕也担心坏了。”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老陈氏面上挂不住,再不好多说,带着几个媳妇回家了。
且不说她回家后怎么跟杨氏算账,在程家人走后,陆氏拿出两包点心放到汉子手里:“全山,今儿辛苦你了。”
“没有。”易全山摆手:“婶儿,我都没帮什么忙。”
“拿着吧。”陆氏把点心塞他怀里:“就算你不吃,家里还有孩子。”
易全山推辞的力道弱了,他捧着点心跟陆氏道谢,随后离开了院子。
家里没有外人,陆氏迫不及待的奔向厢房,却又在屋门外停下。
屋里人似乎有感应,“进来吧,门没栓。”
陆氏犹豫着推开门,灰蒙的环境里,男子一身月色的长袍,眸光清明。
陆氏抬手捂住嘴,无力的靠着门沿缓缓滑落。
程偃过去扶起她,瞧见亲娘鬓间的银发,心中同样苦涩:“儿子不孝,让娘百般烦忧。”
陆氏牢牢抱住他,已然是泣不成声。
一刻钟后,陆氏的情绪才得已平缓,她抓着儿子的手,贪婪的看着儿子的面庞。
程偃愧疚不已:“我浑噩时,给娘添了很多麻烦吧。”
陆氏眼眶又红了。
程偃在她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陆氏心疼坏了,“你这是做什么。”
她扫过儿子额间的泥尘,拉着人坐下,母子间有好多话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床上昏迷着的程青言。
陆氏一脸怀念:“如果叙儿还活着,是不是也这般大了。”
程偃没有说话。
“偃儿?”陆氏关切道:“你是不是饿了,娘给你做些吃的。”
她刚刚起身,身旁传来程偃的叹息:“您想做什么呢?”
陆氏面皮微颤。
程偃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程青言的额头,没有发热。
他松了口气,随后在床沿坐下,盯着孩子瘦削的小脸发呆。
晚上时候,程青言醒了,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十分陌生。
难道他死了之后又穿越了吗?
“在想什么?”
程青言闻声望去,修长的身影入目而来,他瞳孔睁大了些,不确定道:“偃叔?”
程偃点点头,又伸手探探他的额头,“看来大夫的药很管用。”
程青言云里雾里,紧跟着他被抱起来套上棉袄,暖意阵阵袭来。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前心性如幼儿的男人变得稳重可靠。可是他不能否认,靠在程偃的肩头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陆氏准备了四菜一汤,一道蒸肉丸,一道蒸鱼,一道清炒儿菜,熬了一锅鸡汤,肉和汤分开盛,就是四菜一汤了。
程偃耐心理了鱼刺,把鱼肉放到程青言碗里,“你太瘦了,多吃点。”
程青言恍惚着道谢。
饭后两人洗漱后躺在床上,床头的油灯亮着,程偃搂着他哄他睡觉。
这种温馨的场景只在程青言的梦里出现过,他跟睡意博弈,迷迷瞪瞪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程偃一颗心都软了,抚摸他的小脸:“睡吧青言。”
少顷,床边多了一道身影,程偃抿了抿唇,最后低下头:“按娘说的做吧。”
程青言在程偃家养着,或许是药物的缘故,他十分嗜睡。
老陈氏看着孙子红润的睡颜,再次提出把人接走。没想到陆氏语出惊人。
“过继?”
老陈氏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看着陆氏,想看看对方是否在玩笑。
然而陆氏神情肃穆,“嫂子,我也不瞒你,我家偃儿自救了青言后,神智竟与过去无异,尽管那只持续了大半日。”她激动的握住老陈氏的手:“可我坚信这就是上天的示意。”
“嫂子。”陆氏落下泪来:“偃儿是我的希望,我知道这不该,但我为了儿子,不得不厚着脸皮提出这个请求。”
陆氏满脸是泪:“你也是母亲,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老陈氏简直如身被刺,最后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当天下午程氏的族老就来了程家。
程偃跟在陆氏身后,好奇的望着周围,跟老陈氏对上目光时还笑了笑。
老陈氏心里复杂极了。
程家的小辈被支使了出去,堂屋里两位族老坐在八仙桌的上位,程长泰老陈氏坐左边,陆氏坐右边,程三坐在八仙桌的下首,小辈站在长辈们身后。
程氏的四叔公率先开口提出过继一事,程长泰看向三儿子,“老三,你怎么说。”
所有人都看过来,程三瞬间涨红了脸,“我,我听爹娘的。”
老陈氏闭上眼。
程长泰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程四叔公喝了一口糖水,看着程长泰:“要说青言这回落水也多亏了偃小子,没有偃小子你家哪还有这个孙子,长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程长泰一噎。
过继这事不算罕见,更别说程偃还救过程青言的命。
陆氏看向程三,“三小子。”
“陆…陆婶子。”程三讷讷应声。
陆氏叹道:“我知道你养大一个小子不容易,还把青言教的这么好,你是一个好男人。”
程三面皮通红,傻笑着挠头。
陆氏满眼哀伤的望着他:“婶子不像你,婶子没用,这辈子只有偃儿一个孩子,还没把他照顾好。”
说到伤心处,陆氏眼泪直流,把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纷纷安慰她。
陆氏用袖子擦擦眼角,“我没事,其实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我的偃儿以后呢,我得为他考虑啊。”
“或许偃儿跟青言日日处着,哪天就真的好了。这希望很渺茫,可是作为母亲我只能抓住。”
程偃急切的给亲娘擦泪,十足的母子情深。程三坐在凳子上,只觉得屁股底下扎得慌,频频看向他爹娘。
不给老陈氏和程长泰开口的机会,陆氏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契,推向程三:“这三亩水田,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
众人脸色一变,老陈氏刚要拒绝,忽然一只手抢过地契。下一刻高昂的女声在堂屋炸响。
“我同意,我把程青言过继给你们了。”
老陈氏勃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杨氏紧紧护着地契:“程青言是我生的,我不要他了,我同意把他过继给程偃当儿子。这三亩水田是给三房的补偿,我不交公。”
放完狠话杨氏就一溜烟跑了。地契收了,再加上杨氏的话,局势瞬间一边倒,族老在旁边说和,老陈氏和程长泰只能点头应下。
老两口本以为这事怎么也得缓两天,谁知道次日一早,陆氏带着儿子和状况外的程青言,请来村长与程氏的族老敲响程家的院门。
过继这般大事,自然是要开宗祠。
程青锦和程抱容如同在梦中,他们想跟着去,却被大人拦住了。
一大群人进入程家宗祠,村里其他姓的人都在瞧热闹。
当程青言跪在冰凉的地面,听着族老念着词,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人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他像无根的浮萍,没有来处不知去处,陆氏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程偃也学着他跪下,把小孩搂入怀中。
这个温暖的怀抱总算驱散了一丝阴凉,但很快就远去了,旁边人拽着程偃说他不能跪。
这场仪式并不久,因为杨氏抢了地契跑回娘家,老陈氏和程长泰自觉理亏,除非必要不说话。于是在村长和程氏族老的见证下,族谱上程青言的名字从程三那一支中划去,改为程偃名下。
陆氏私心作祟,想为程青言记名程叙,谁知道程偃不愿,最后折中取名叙言。于是族谱上程青言改为程叙言,记程偃之子。
程偃把孤零零跪着的小孩抱起来,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管其他人,抱着孩子就回家了。
村长叫住陆氏:“回头还得去官府那里公证。”
陆氏点点头,对众人道谢后就追儿子去了。
老陈氏和程长泰匆匆回家,事后村里媳妇拉着程家几个媳妇打听,“我听说程偃他娘拿了三亩水田,是不是真的。”
程家媳妇打着哈哈过去,不接茬。
村里人也就有数了。
“程三家的还真是好运气,儿子不仅捡回一条命,还换了三亩上等水田。”
“我的个乖乖,三亩水田怎么也得四五十两银子吧,买个儿子都没这么贵。”
村里妇人酸的不行,还有些人想的更远,以后程偃和陆氏去世了,程叙言若是愿意,还能带着家产认回亲父。程三哪来这么好的运道啊。
另一边跑回娘家的杨氏沾沾自喜,自那灾星被救回来后她就担惊受怕,没想到陆氏想要那个扫把星,杨氏巴不得呢。
她躲在堂屋外偷听,是怕公婆不同意过继,没想到陆氏居然还愿意拿三亩水田来换,傻子才不干。
她把地契又拿出来看了看,美得不行。反正她把地契拿了,公婆肯定不好意思不同意了。杨氏从来没觉得她有这么聪明过。
她在娘家待了几天,偷偷打听到陆氏带着儿孙跟村长,程三去官府公证了,她才放心的回婆家。
而杨氏娘家知道这事,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完结文哈
《穿成洒扫丫鬟后》
一朝身死,叶音穿成了顾府别庄的洒扫丫鬟,上辈子她在末世里摸爬滚打,九死一生,如今包吃包住月末结钱,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儿。
叶音提前进入养老模式,偶尔解决一些小麻烦,权当生活调剂。
就在叶音当上别庄里的大丫鬟,并决心将这钱多事少的工作延至终身时。禁卫军统领手持圣旨,一脚踹开别庄大门:“顾家谋反,杀无赦!”
叶音:我*你**
叶音趁乱溜了,途中却撞上失血昏迷的小主家。身后火光冲天,耳中是无边哭嚎。
再看一眼柔弱无助的小主家,叶音咬牙:艹,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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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澈是武将世家的嫡幼子,却未从武,反而熟读经书,清雅贵气,令人见之忘俗。
若无意外,他以后会在父兄的荫庇下谋一闲职,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然而家族一朝覆灭,从云端跌落地狱,顾澈在泥沼里痛苦挣扎,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他:“觉得不公就反抗,有恨就报仇,行动多一分,思想的枷锁就少一分。日子长着呢,不到最后,谁能定你生死。”
那个时候,顾澈就明白,今生今世他都无法再放开这个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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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叶音只是觉得落难的小主家太可怜了,她再走了,未免对顾澈也太无情了。
只是她没想到,就一时心软,此后再未走掉。
与君赏秋水,陪君踏荆棘,同君居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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