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弟弟

扶枝朝她眨眨眼,手指竖于唇前:“——嘘。”

她手指翻飞,迅速掐了个隔音咒,淡青色的灵光一闪。余光里枕风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好啦。说吧,怎么睡不着?”扶枝眼神温和。

宋长乐沉默一瞬,慢慢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声音含糊:“我,我一闭上眼睛就是……”

族人的音容笑貌还很鲜活、热闹,但是转眼全成了泼溅的血和沉默的坟。她听着寥落的虫鸣,感觉一种空阔的孤独从四面八方合拢挤来。

篝火亮着,围在一起吃东西说话时还不觉得,等夜深人静时,悲怆与孤独藤蔓似的缠紧了她的心脏。睡不着。

也哭不出,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宋长乐心里讽刺地笑了一声:她还让宋宴“往前走”,困在原地的却是她。

扶枝没说话,轻轻搂过她,温暖熨帖的体温渡到她身上,小松鼠毛茸茸的尾巴搭在少女手背,蔫巴地垂着。

宋长乐低声道:“而且,我在想宋宴说的话。”

扶枝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你们的杀阵其实有用。”

在最开始的时候。后来为什么失效了?

“他说那两人是循着寻宝盘来的,应该是打算偷了就跑。”宋长乐慢慢梳理,“宝贝应该是神果。他们想偷,被发现了,索性大开杀戒?可是按理说他们不知道白壁合拢的时间,怎么会坚持一直要杀下去……他们不怕被关起来吗?”

扶枝忽然轻声截断她的话:“长乐,你知道魔种吗?”

宋长乐一愣:“什么?”

扶枝解释道:“魔种可以蛊惑人心。若是种在内府丹田处,可操纵心神;若是简单附在人身上,当他灵力耗尽,打坐回复灵力时,魔种会顺着灵气涌进体内。”

她望着宋长乐的眼睛,咬字清晰:“会灵力逆行,爆体而亡。”

宋长乐愣愣地看着扶枝,忽然浑身一凛,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你的意思是……”

扶枝安抚地摸摸她炸毛的大尾巴,道:“我无意中发现你的尾巴里藏了一颗魔种。”

宋长乐骇得两眼瞪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半响,她咬了舌头似的:“我、我的尾巴?!在我身上?”

她在少女平静的目光中找到答案,呐呐道:“……怎么会。”

扶枝声音温和而轻,仿佛有种沉静的力量。她说:“魔种要附在人身上不被发现,需要布种人下咒,位置也大有讲究,须在经脉运行关窍附近。”

宋长乐脸上血色逐渐褪去。她听懂了。

这个人,深得她信任,且对她很熟悉,知道她的窍门。

扶枝望着寥远漆黑的夜幕,接回宋长乐之前的未尽之言:“他们的储物袋我与枕风检查过了,没有你说的神果。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自相矛盾。”

——闯入山谷是为了“宝贝”,时间紧迫,却偏要将藏起来的长尾松鼠一个个找出来残杀。先不说有价无市的灵果与钱放在一起选哪个,他们所说的剥皮换钱,偏偏刀痕仓促而潦草,完整剥下来的十不存一。

扶枝想起当时惨烈的场景,闭了闭眼。

宋长乐手捂着脸,忽然抬头,嘴唇颤了颤:“阿妹。”她两眼发直,手脚冰凉,“今天早上,她忽然说要给我按摩尾巴。当时她嘴里念念有词地哼,我和她开玩笑说,你哼这么小声,谁听得见?”

“就是要听不见!”阿妹一下一下地梳着宋长乐的尾巴毛,“你闭眼,我要开始按了!”

宋长乐脸色苍白:“阿妹之前丢过一回,她走失在白壁里了。我们都以为她回不来了,后来她自己走了出来,我们都很开心。她回来之后,像是受了惊吓,如果问起白壁的事就尖叫大哭,话少了很多。”

“她像变了个人。后来又慢慢开朗起来,和往日里区别越来越少。今天早上,是她第一次来找我说话,给我按尾巴。她说,她要给我一个惊喜。”

扶枝握住宋长乐冰冷发颤的手指,道:“记得吗?宋宴说过,他们找到入口之后,狂喜之下直接冲了过去。”

——那时白雾仍未散去。

他们径直穿过了白雾,被谷口的杀阵挡了回去。

宋长乐低声道:“……白壁。他们都穿过了白壁。但是我也穿过,是因为我是族长吗?我没有感觉。还有护在谷口的杀阵,按宋宴说的,一开始没有失效。后来发生了什么?”

扶枝用手帕擦了擦小松鼠额上的冷汗,温声道:“别急。等天亮了,我们再去谷口看看。”

宋长乐心如擂鼓,脑子嗡嗡直响,机械应声:“……好、好。”

扶枝将小鲤鱼毯子披在宋长乐身上,卷了卷,将发抖的小女孩裹得严严实实。她犹豫一瞬,塞了一瓶温热的牛奶给宋长乐,低声道:“先别想了。”

宋长乐握着热牛奶,渐渐活过来。她闻着奶香味,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扶枝,探子接头似的:“姐姐,你给我喝这个,咳……”她偷觑了一眼躺得板正的少年人,眉毛飞舞,“他不会不开心吧?”

扶枝:“……”

少女好笑地一指头摁在宋长乐额上,将她摁得一个后仰,道:“不喝还我。”

扶枝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虞枕风玉雕似的一动不动,秾丽的侧脸宛如连绵的睡春山,静极了。他睡着了,不会知道的!

宋长乐嘴边一圈白花花的奶沫,喟叹道:“啊,好喝。”

虞枕风眼睫忽然轻轻一颤。

扶枝心说当然,连枕风口味那么叼的人都喜欢。他从未明说,但扶枝眼清目明。他其实挑食得很,一起吃早饭时挑挑拣拣,无意间发现他喜欢这牛奶,她屯了好多。

宋长乐热奶一口闷,将琉璃瓶还给扶枝,没忍住,凑到少女耳边,八卦道:“他是你亲弟弟吗?”

一口一个“姐姐”,好似光风霁月的温柔样子。

——她没瞎呢,他对自己和宋宴的时候才不是这幅面孔!递粥给宋宴的时候,他脸拉得跟驴一样。

宋长乐心想,姐姐、姐姐,是亲姐姐还是情姐姐?

八卦之火一路烧上来,那种旷远的孤独一时之间烧得一干二净。她眼睛亮极,重新支楞起来。

扶枝:“……”

她的确是希望长乐振作起来,但没想她这样振作。

宋长乐手肘捅捅扶枝,朝她眨眼:说嘛说嘛。

扶枝眉眼一弯,道:“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枕风我儿,你任重道远呐(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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