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秋日本就是凉爽的畅快的,但裴泽珩看着天际最后一抹阳光被黑暗吞噬,仿佛心有所感般转头看向那深宫处,一阵狂风吹来,带来浓烈的水汽,他昂头望向上空,黑压压的,今夜要下暴雨了。
一身黑袍长身玉立的男子立于庭间,身后是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阳光,裴安忍住心中的苦涩,单膝跪地,这个面容坚毅的男子面上满是急躁,他颤声劝道:“王爷,您快走吧!何必呢……若不是若不是那温……”
那未尽之言,裴泽珩是知道的,他看了看曾经代表权利富贵的王府,如今早已落败,便连她最为喜爱的牡丹也不复存在。
他张了张嘴,声音极其沙哑,“裴安,你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裴安瞳孔一缩,他看着已沦落如此境地仍旧保持着皇族的风度的男子,脸庞涨得通红,呼吸急促,他握了握拳,面上流露出些许失望。
“王爷,您糊涂啊!她是皇后啊,您明明知道的她带着目的接近您……为什么…为什么啊……王爷……”
一声接一声带着浓烈失望的质问让裴泽珩晃了晃身子,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特别容易害羞的女孩,他曾厌恶过抗拒过,最终还是沦陷了。
怪她吗?
他心想不怪的,他怪自己不够坚定,怪那高坐于王座上的男子,他费尽心思培养扶持的侄儿裴御。
“即便没有她,裴御一样不会放过本王,伴君如伴虎,本王应该知道的,即便他是皇兄的儿子,本王最为疼惜的侄儿……呵……”
跪在地上的裴安像是没了支撑一般整个人都颓废下去,他不明白裴御的心肠怎能如此恶毒,那是护他疼他的皇叔的,为了杀死自己的皇叔,他甚至威胁自己的皇后前去勾引自己的皇叔,只为了夺取兵权。
在场的两人都沉默着,带着浓烈水汽的风更大了,良久直至远处铁蹄声传来,跪着的裴安动了动身子,他抬起头来,眼珠子鼓起,眼白布满红血丝,额上青筋暴起,他哑着嗓子道:“王爷,属下不走!”
话落,周围霎时出现几个人影,他们皆穿一席黑衣,朝着裴泽珩单膝跪地以表誓死不退。
裴泽珩已过而立之年,踏过半生。十三偷偷瞒着母后皇兄前往边关成为无名小卒,十六被封少将军,十八成为威震边疆的大将军,自此镇守边关拥护国门,又二十二母后皇兄去世他悲痛交加率裴家军打回京城,逼得老皇帝让位,他扶持皇兄唯一的孩子裴御上位,而他自封秦王,摄政监朝。
三十边疆匈奴为祸,他再度披上战甲率领青岩军镇守边关,三十一巡南方水患监科考,三十二遇温舒舒虎符遗失,三十三南方水患霍乱十万流民流离失所科举舞弊曝光,而他被诬陷畏罪潜逃,皇帝派御前侍卫前来捉拿他归案。
这便是他的一生,裴泽珩昂起头,毛毛细雨飘落到他的脸上,他想他这一生为了这个国家已奉献半生,再无愧对,唯一愧对的便是这一群随他征战多年的弟兄们。
他看向面前的目露坚定之色的兄弟们,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以一起战死,他这一生再无遗憾。
铁蹄声骤然密集,但在场之人无一退缩,他们誓死捍卫。
就在这越发沉闷的环境下,不远处已枯萎的牡丹花群里钻出一个小身影,裴泽珩一众人瞬间转过身子,待那穿着太监服的小身影抬起头时,毛毛细雨骤然变大,裴泽珩瞳孔一缩。
“皇叔,你快走!”
在裴泽珩记忆中,温舒舒永远都是那个世家养出来的娇娘子,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一面,身上的宽大的太监服裹在她身上越发显得空荡荡,她瘦了,丰腴的脸颊褪去,下巴尖尖,一双明亮的眼睛被衬得愈发大,而他最为喜爱的粉润肤色再也不见一丝,只余下满目的苍白。
他的心颤了颤,也许心底一直是有怨恨的,但直到此刻他再见到她时,只余下满腔的疼惜。
“你怎么来了?”
男子嗓音沙哑得厉害,温舒舒一听便红了眼眶,她向前走了几步,似要飞奔到男人怀里,但最后还是停下了,她不配。
“对不起……你快走吧,你们都快走,我父亲大哥就在京郊口岸,你们去那处,他们会在那处接应你们。”
女孩的嗓音一直都是甜甜的带着欢乐的,而此刻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染上了焦急,让人也跟着着急起来。
“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我父亲是吏部侍郎,你们知道的,他为人正直,他会帮你们的,你们快走……好不好……快走……求求你们了……快走啊!”
铁蹄声越来越近,女孩的声音也越来越绝望,裴安等一众人皆有些动容,他们也许曾怨恨过她,但仅凭她此时孤身一人前往危机四伏的王府,便觉得可以一信,毕竟前路皆为死路,他们俱看向那仍旧一动不动的男子。
“好。”
短短一个字,却仿佛带来了希望,温舒舒瞪大了眼睛,想扯开苍白的嘴巴笑一笑,大颗大颗的眼泪便砸下。
裴泽珩心脏猛地一缩,他上前一把揽住温舒舒,这是他第一次抱住她,如他想象般一样柔软。
“走吧。”似是喟叹又似无奈。
温舒舒却是挣扎起来,她拍了拍男人宽广的背部,急切道:“你们走,不要带上我,我会拖累你们的……”
但自始自终男人都未发一言,只是沉默着抱着她飞奔,而其他人也是沉默着赶路。
秋季的雨不似夏季那样粗矿,雨点密集,砸在身上不疼,却带着一股钻心的凉意,让人止不住心凉,但赶路的这群人心底却带着一丝火苗,那是活着的希望。
但身后的铁蹄声叫骂声一直都在,甚至越来越近,毕竟轻功再好也抵不过四条腿的汗血宝马,裴泽珩紧紧搂着怀里的人,触感柔软贴合身体,心跳声一阵一阵传来,刚刚绝望的心再次露出一丝希望。
前方是希望,而后面是死亡。
他再一次提步,他们还有希望,在前方,如果他和她能有未来。
长久的的奔跑,加上下雨,他们的速度终究慢了下来,更何况裴泽珩怀里还抱着个人。但幸运的是远处闪烁着明亮的光,那是京郊口岸。
众人眼中皆是一喜。
“皇叔……”
女孩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泽珩下意识低下头,只对上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下一瞬怀里便是一空,背部传来温润的触感,而腰间也被一双小手抱着,耳边是破空声。
“哼嗯……”
痛苦的□□就在身后响起,裴泽珩心颤了颤,他动作有些僵硬转头看过去,远处拉着弓着一身明黄的裴御朝他微微一笑,裴泽珩望着他手里那张黑色冷硬的大弓,身影一颤,他微微阖上眼,那是他亲手制作送给裴御的大弓……
所发生的事不过只在一瞬间,裴安等一众人俱身形晃了晃,继而爆吼:“王爷,快走……”
裴泽珩抬了抬眼,继而抱起趴伏在自己身上的娇小的人,指尖拂过小姑娘的背部,便触及一抹温润,他没有去看,只是僵硬的赶路。
“皇叔……舒舒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你……”
怀里的人在念念叨叨,裴泽珩却有些听不清了,他指尖的温润越来越多。
“王爷,快走快走……上船……快走……”
破空声一直在耳边响起,裴泽珩有些麻木的抱着怀里的人儿机械往前走,他漆黑的眼珠能清晰倒影出温侍郎温大郎倒下的身影,还有裴安的,一众暗卫的……
他们一个一个倒下,他终于抱着怀里的人登上了船,雨还在下,冲洗着满地的尸体,鲜红的血液一并流出,与雨水混合,最后流入海里,染红了整片海域。
“皇叔……舒舒……喜欢……”
最后的话,裴泽珩没有听清,他垂眸看下去,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永远的阖上了。
破败的小船在风雨中摇摇晃晃,裴泽珩看了眼不远处面色铁青的裴御,抱起怀里已没了生息的人儿,决绝跳下了船,他想,他不能死在裴御的手里……
冰冷的海水侵入口鼻,意识即将消散之时,裴泽珩牵起了女孩的手,黄泉路上,他希望他们一起走。
但紧闭双眼的裴泽珩再次醒来,却是触及一片光明,不远处的灯笼在风雨下摇摇曳曳。
“陛下,这……王爷他……该如何处理?”
裴泽珩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他自己,脸部因泡水而显得越发苍白,而他的怀里依旧抱着个娇小身影。
“呵,那毕竟还是朕的好皇叔,朕怎能让他暴尸荒野呢?”
穿着一身明黄的皇帝笑容阴鸷,小官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忍着恐惧道:“那……皇后娘……”
“皇后?她不配!贱婢,水性杨花的贱婢……一席草席都算便宜她了……她自是该与野狗为伴!”
秋季的雨特别寒冷刺骨,而不知因何缘故仍留于世间的魂魄听到年轻帝王如此残忍的话,刚成型的魂体开始不稳。
他看着往日里附小做低的卑贱奴仆上前拉开那对宛如爱人的尸体。
“陛下……这……王爷他的手……太紧了……”
“呵,没想到朕的好皇叔竟还是个痴情种!也罢,身为他的好侄儿怎能不全了他的心意呢?”
“那便砍了贱婢的手……哈哈哈……有一手相伴,也算是侄儿对皇叔的一番心意了……”
随着这个男人的一声令下,那曾经他想牵却不敢牵的小手被大刀砍下,早已僵透的尸体只是滴落了几点鲜红的血迹……
本不该存在于天地间的魂体开始剧烈翻涌,意识弥留之际,苍白的断手深深刻进脑海里,耳边还传来人世间唯一的呼喊声,“陛下,成王起兵……”
大越七十三年,感染风寒的当朝摄政王秦王一觉醒来,却是吐了一口血又昏迷了过去。
裴安大惊,附身靠过去,只听得一声沙哑,宛如地狱里传来的声音,“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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