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翌日早晨,林以澄匆匆忙忙下楼,铁门一拉开便看到了裴煊,连同他那辆嚣张的重机车。
他懒洋洋靠在墙边,手机在掌心抛上抛下,生怕它摔不坏似的。
纯白的T恤,沐着一身晨光。
腮帮子有点鼓,像在吃糖,看到她的时候笑了一下,从几米远的地方跑着过来,几根翘起的头发轻轻颤动。
“吃早饭没?”裴煊眼眸明亮,她从中看到了自己。
一眨眼,目光又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小痣上。
裴煊突然打了个响指:“没睡醒?”
林以澄回过神来,差点忘了他刚刚在问什么。
她一日三餐不规律,起得太早也没什么胃口。
其实没有吃早餐,就喝了一杯水,但裴煊这么一问,她还是点了下头:“吃过了。”
“是吗?”裴煊抄着兜,俯身与她对视,似乎在捕捉她飘忽的视线,“我不信。”
林以澄坦荡荡地看回去:“......真的。”
“林以澄。”咔一声,裴煊把糖嚼碎了,嘴角勾起一个浅笑,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味,“以后说谎的时候千万不要跟我面对面——”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静默几秒,林以澄倏地收回目光。
余光里,裴煊转身回到车旁,从车把手上取下一个小方袋,不紧不慢地走回来。
“不吃早餐,等着得胃病?”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三明治递给她,“吃了,一口都不许剩。”
林以澄心虚地接过,一阵温热传到掌心。
不像是买的,估计又是他家里那位“大厨”做的。
她小心翼翼撕开保鲜膜,拿到嘴边时鼻尖也不经意地凑近,闻到淡淡的花生味。
她没敢下嘴,抬眼看着裴煊,谨慎地问:“这里面,是不是有花生酱?”
“嗯。”裴煊似乎注意到她表情不对劲,反问她,“不喜欢?”
“不是。”林以澄小幅度摇头,实话实说,“我对花生酱过敏。”
小时候第一次吃花生酱就起了一身红疹,吐了好几次,还喘不过气,像有人掐她喉咙,差点窒息。
小姨连夜把她送到医院,连打几个吊瓶,舌根都泛苦。
裴煊稍稍愣住,忽然垂了一下眼睫,像犯了什么错。
“给我。”
他伸手,下一秒三明治就被粗暴地塞回袋子。
“......”
林以澄默默看着三明治以一个抛物线的形式,消失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虽然很想说一句“浪费”,但她确实吃不了。
“裴煊。”视线从垃圾桶的方向落回他身上,有点心疼那个三明治,“不用扔的,你可以留着自己吃。”
“没看过新闻吗?”裴煊有些不耐烦,像是自己跟自己生气,但又不知道在气什么,“有个男的吃完花生酱跟女朋友接吻,把人家害休克了。”
林以澄仔细复盘这段话。
她好像看过那个新闻,但这跟裴煊吃不吃,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裴煊一说完,眼神就飘了。脑中的小人儿突然撞上了一堵硬实的墙,懵得彻底,满眼冒金星。
鬼使神差的,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个方面去。
有病,有大病。
林以澄歪了歪头,盯着他的耳垂:“裴煊,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
裴煊莫名其妙咳了一声,将脸别过去,却露出了另一只更红的耳朵,语气烦闷:“我哪知道,太阳晒的。”
“哦……”林以澄抬头望天,心想今天的太阳好像也不是很大。
“走,带你吃别的。”裴煊也没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直接给她戴上头盔。
林以澄坐上后座,在心里计算着时间,为难道:“来不及了,兼职不能迟到。”
她的计划是七点二十分出门,预留十分钟等公交,路程再花费二十分钟,到银颐商城刚刚好。但今天起得有点晚,下楼时已经七点半了。
“哦。”裴煊一拧车钥匙,“那你抱紧了。”
到银颐商城时,林以澄已经近乎呆滞,不知道是吃花生酱过敏比较难受,还是一路飙车比较难受。
好像前者的情况更坏一些,她这么想着,头就没那么晕了。
裴煊取下头盔,看了一眼腕表,表情还挺满意:“刚好八点。”
林以澄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后座上下来,双脚踏地的一瞬间心才定下来。
“裴煊,你回家吧,我已经到了。”她将头盔还给他。
“不回,陪你上班。”裴煊说。
林以澄匪夷所思:“陪我上班?”
她以为裴煊说的“陪”是只陪一天,可没想到整整两个月的暑假,他每一天都在画材店陪她。
收银台围出了一小块空地,两个人待在里面刚刚好。裴煊每天都从店里搬个椅子,大爷似的坐在边上,看她跟顾客打交道、捡着空余的时间写卷子。
有好几个男生借着买画材的理由加她微信,每次都被裴煊瞪得手臂一僵,讪讪地收回手机。
其余时候,裴煊很安静,从不捣乱。
早上,他会给她送早餐,说是家里那位“大厨”又研究了新菜式,还说他把“大厨”训了一顿,以后不会再出现花生酱。
傍晚下班以后,他会送她去精神病院看看陈岚,并送上一束花。
画材店的老板每周会给林以澄放一天假,到了那天裴煊就会带她去矩阵俱乐部。
看台最前端,林以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疾驰而过的少年。
她忽然觉得,裴煊就像夏天的风,拂过她的荒原,肆意滚烫。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裴煊带她去了游乐场。
因为她恐高,玩不了大型的游乐设施,裴煊就挑些简单的陪她玩。
比如带她玩碰碰车,虐虐那帮吵闹的小屁孩。或者带她到小池子边上捞一捞金鱼,捞完又放回去,坐在边上看小乌龟划水。
晚上,游乐场亮起了炫目的灯,人也多了起来,连连听见尖叫声,这边刚歇下去那边又喊了起来。
“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路过跳楼机的时候,裴煊轻轻敲她脑门,眼神扫过去,有人正弓着腰在垃圾桶旁吐得狼狈,“你要是从我身边跑走,我就带你玩一百次跳楼机。”
闻言,林以澄心一紧,光是站在跳楼机底下往上看,腿都忍不住发软。
她知道裴煊在开玩笑,但还是有些无奈:“这么狠心吗?”
“那是当然。”裴煊十分倨傲,“我从不心疼人。”
林以澄走在他身边,忍不住问:“真的吗?”
她心想,如果真的从不心疼人,又怎么会帮面馆的老爷爷续上一年的租金。
“真的。”裴煊很果断地回答。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舍不得。
林以澄收回目光,如果让她坐跳楼机,她可能更愿意吃花生酱。
热闹的旋转木马前站着一个卖气球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大团气球聚在他头顶,将他衬得像一颗开满果子的小树。
“大哥哥!”小男孩迎面跑来,叫住了裴煊,笑得很乖巧,“给姐姐买个气球吧!”
气球浮在半空,被风微微吹动。裴煊看了一眼,什么颜色都有,圆圆的,映着旋转木马的彩灯。
半分钟后,小男孩开开心心收了钱,连连道谢,空着手跑远了。
裴煊买下了他所有的气球。
“你......”林以澄看着这些气球,目光由上而下,绳子聚合的尾端被裴煊打了个死结,绕成一大股,系在她的手腕上,“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裴煊拉着她慢慢走,而她拉着一堆气球:“小朋友都喜欢这个。”
林以澄叹了口气:“可我不是小朋友。”
裴煊无情反驳:“比我小,就是小朋友。”
他比林以澄早三个月出生,他的生日在冬天,而林以澄的生日在春天。
这么一说,林以澄倒是被提了个醒,再过几个月裴煊的生日就要到了。
气球在她身后飘来飘去,路过的小孩子还以为她是卖气球的,哭着吵着说要,手还没伸过来就被家长硬生生拽走了。
林以澄看着裴煊的后脑勺,突然想打探一下他的想法,到时候好准备生日礼物:“裴煊,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要的?”裴煊放慢了脚步。
以前的他想要顶配的新车,要拿不完的第一名,要所有人都仰着头看他。
但现在不一样。
他想跟林以澄度过很多个夏天,想载着她兜圈子,一起迎着江风,绕遍整个南城。
当然不止夏天,春夏秋冬,他希望每一个季节,身边都能有她。
想和她一起完成很多有意义的事,一起做很多梦,和那些气球一样多,一样五彩斑斓。
林以澄见他没有回答,便随便想了几个东西让他挑:“新的头盔想要吗?或者,冬天的外套?还是说我给你画一幅画——”
“没什么想要的。”裴煊打断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
林以澄坚持着:“总有一个想要的吧?你再仔细想想。”
不远处是一座高大的游戏城堡,灯光璀璨,裴煊的眼眸中有光芒倒映。
静了片刻,温和又慵懒的笑意染上他的眉眼。
“确实有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