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池微乐得有理由拒绝叶游尘的好意，即刻放下筷子随卫明阳离开。

这条街乞丐多，施善搭建的粥棚也不少，两方几乎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回环。

多数粥棚只招待乞丐，唯街对面的那家，偶有寻常打扮的客人造访。

如此可疑，还是过去试试看的好。

粥棚在外头挂着“张记”的幌子，排队领粥的乞丐不算太多。

那负责打粥的伙计忽见多了七张生面孔，立刻变得警惕：“几位有事？”

卫明阳近前两步，不动声色将怀里的木牌露出一角给他看：“肚子饿，求碗粥喝。”

伙计扬扬眉，目光朝他身后扫：“都是一起的？”

见场面有点僵，唐池微眨眨眼，从袖袋中掏出两锭银子，巧笑道：“小兄弟，行个方便吧。”

“行吧。”伙计将汗巾往肩上一搭，痛快收了钱，转身带路：“外头风大，诸位里面请~”

粥棚依临街的铺子而建，伙计推门带他们进去，却未在店内的几张木桌前逗留，而是径直撩帘朝后厨走。

只见他弯腰搬开堆在墙角的两大袋米，又沿着木墙的缝隙拆下两块长板来，竖起拇指，往刚露出的洞里一歪：“进。”

洞口狭窄，仅容单人侧身而过，内部是条一人宽的石凿甬道。

卫明阳稍显犹豫，见那伙计不耐烦地掂量着刚到手的银子，只得将疑惑咽回，按住剑迈步朝里走。

众人鱼贯而入，唐池微虽不喜这种狭窄.逼仄的地方，却还是跟上了去。

当伙计手脚麻利地把长板复位时，能照路的光亮也彻底湮灭。

因踌躇过片刻，她进洞的顺位较靠后，连那人搬动米袋的沉闷落地声都听得清。

他们的退路被堵死了。

“别怕。”黑暗中，叶游尘温柔的安慰适时传来：“我就在你身后。”

唐池微原本迟疑的步伐顿时加快。

正因为有他在，她才害怕呀。

* * *

黝黑的状况并未持续太久，大家相继燃起火折，提起赶路的速度。

甬道内有股阴霉的气味，难闻得很，前头的莫婉被呛得轻咳，连唐池微都觉得鼻子发痒，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难受着，那股熟悉的垂柳清香再度袭来，仿佛道瞧不见的屏障，将她与周遭的霉气隔绝开。

是走在她身后的叶游尘靠得更近了。

“捂着点口鼻，大抵会好些。”叶游尘贴心道。

玉颈处的绒细碎发轻轻拂动，她感受到了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

要命的酥麻感瞬间席卷全身，激得她耳根都红了。

她颤着低吟一声，宛若受惊的鸟儿向前蹿去，险些撞上莫婉纤弱的腰背！

“池微，怎么了？”莫婉纳闷回头，只见唐池微润紧咬着唇，两手拼命捂住后颈，眸内似有润光颍动。

“没，差点被蚊子咬到。”唐池微又恼又羞，每个字都挤得无比艰难。

该死的叶游尘！

明明知道她后颈敏.感，还故意贴上来，摆明了想让她难堪！

呜，她怎么能发出那么难为情的呻.吟呢，自己的身体为何控制不住啊。

坏人！混蛋！登徒子！

唐池微迈着小碎步，双手揽住莫婉的腰，像开小火车似的跟她贴在一处，尽可能离后面那个怪家伙远点。

蓦然，她听到后头传来声极轻、极轻的笑，带着种捉弄成功的餍足感。

唐池微：……

这甬道，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

* * *

在相同的时光内，世人大多会在欢愉时觉得短暂，痛苦时觉得漫长。

唐池微对这点格外赞同。

当卫明阳探到甬道终端时，大大咧咧的柯邑还在吵路太短浪费火折，唯她仿佛从受难日中解脱般，如释重负。

甬道尽头的空间略宽敞，墙壁上用铁长钉挂满面具，形态不一、颜色各异。

越靠近出去的木门，空挂钉便越多。

卫明阳伸手摘下一个端详，确认过无淬毒痕迹：“暗市里尽是肮脏交易，出入者大抵皆会遮去真容，我们也戴上，免得出错。”

唐池微瞧着新奇，本想拿那具俏皮的火红狐狸面，手刚抬起，冷不丁瞥到身侧的叶游尘，刹那间又改了主意。

她选了张白脸歪嘴，堪称女鬼的丑面。

戴上后，她故意拍拍柯邑的肩，瞧见对方脸部抽搐、有口不能言的反应，简直满意到了极点。

嘿嘿，对着这张恶脸，看叶游尘还有什么心情纠缠！

重度颜控的唐池微对此招信心十足，甚至主动跟叶游尘搭话，想看看这厮会露出何种表情：“叶公子，我选得好看嘛？”

叶游尘戴稳自己的面具，慢条斯理转过身。

唐池微懵了。

这、这不是她方才心仪的火狐狸面具么？

那双墨眸嵌得深邃，赤、黑色的线条妖异，在眼尾绘出勾人的弧度，俏皮感被削弱，竟浑然天成般，融为了醉到骨子里的媚。

明明是男人的身材，戴着它却丝毫不违和，反像聊斋画中的男狐仙活了过来，自视貌美，气定神闲地享受着世人的错愕与倾慕。

“唐姑娘眼光独到，叶某钦佩。”叶游尘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甚至伸手在她鬼面撅起的嘴上点了点。

空、空。

鬼面的被敲击时的轻震传递而来，让她的心也跟着跳动。

唐池微耷下小脑袋，脱着无力的步伐随卫明阳从出木门。

大败而归。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颜控而已，为何要遭受这么多考验呐。

* * *

彻底脱离黑暗世界的瞬间，莫婉对卫明阳的信任再次提高到新的层面。

如他所料，外面的所有人都带着这样的面具，他们混入其中简直就像溪流入海，全然看不出破绽。

眼前这条集市的客流量，简直比外面的乞丐街还要多，放眼望去瞧不见正经商铺，沿街只有拥挤摆着的地摊。

珠宝古董、刀剑毒药、甚至还有隐秘的情报……

贩卖种类繁多，让人目不暇接。

粗略看去，做这种买卖生意的足有两条街，七人一齐行动不仅目标太大，效率也低。

简单掌握暗市情况后，卫明阳决定分兵两路，以地毯式搜寻的方法查找私盐贩卖的情报。

“卫公子，我能和婉儿跟着你么？”唐池微拉住莫婉的手殷殷恳求，同时为自己的小机灵点了个赞。

一队四人、一队三人，就算这边再加人，也会是那个性子急的柯邑抢先，他对卫明阳最为崇拜，定不会把位置让给旁人的。

果然，见卫明阳首肯后，柯邑也跃跃欲试举起手，谁知还没等开口，莫婉却朝他摆摆手，随即对朝静谦让的叶游尘笑道：“叶公子，一起吧。”

唐池微：嗯？

什么情况？

难不成莫婉也被叶游尘的火狐狸面具迷惑，着了他的道？

冷静点呐莫婉！蛇蝎美人可不能要！

伤身伤命又伤心呐！

察觉到唐池微在暗暗用力抓她的手腕，莫婉垂头轻笑，随即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放心，我自是懂你的。”

唐池微欣喜：“当真？”

“你之所以选择留下，是不放心叶公子对不对？”莫婉温柔回握住她的手，坚定道：“真情难得，池微，我会帮你的。”

唐池微：？

唐池微：？？

唐池微：？？？

莫婉！你真的懂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莫婉：我懂，信我！（自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