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只要你肯说，我们定会揪出幕后真凶，为你家人报仇的。”莫婉保证道。

盐贩张度虽是坑害她父亲的从犯，但莫婉仍对其妻子的不幸深表同情。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喜将恶徒的罪牵连到家眷。

张度咬着牙根，将过往详细供述。

事情与唐池微料想的差不多，张度确是因贪图钱财，才应下这桩送命的差事。

当时妻子李涟对困顿的生活无望，又与娘家断了联系，数次想抱着襁褓中的孩儿寻死。

张度为讨她安心，无奈参与了贩卖私盐的勾当。

据他交代，是对方在他濒临崩溃时，主动找上门的。

张度回忆，拉他入行的男人身材相貌都极其普通，年纪约三十岁左右，口音听着像是瑜洲本地人，可从前在云籁城却没碰见过。

那人绰号“老代”，许他厚利，先给了张度木牌，让其进暗市贩卖少量私盐，待门路熟悉后再逐渐增量。

张度先前艰难求生，还从未挣过这般轻松的钱。

城内官差察管得不严，即便遇上排检，也有暗哨通风报信，从未栽过。

贩私盐得的利对他而言，简直跟白捡钱差不多。

张度将大量钱财带回家，却不敢对李涟说实话，只讲在外头做倒运古董的生意，遇到好糊弄的买主占了便宜。

李涟不疑有他，虽慢慢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担忧此景乃昙花一现，昼夜提醒张度要努力上进，别让她们娘俩再过回穷苦日子去。

张度满口答应，更是承诺李涟要在她诞辰那天，买下她中意许久的宅子做贺礼。

谁曾想关键时刻，老代却忽然断了他的货，一声不吭玩起了消失。

面对妻子日益期盼的目光，张度不敢讲实话，生怕她受不住打击再做傻事，拼命寻找老代未果，只得四处筹钱借贷，希望能圆妻子的梦。

遗憾的是，无论张度如何折腾，筹到的资金都远远够不上买那套宅子。

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老代再次现身。

这回，老代给他带来一个任务，资金非但够买宅子，还能确保李涟和孩子未来丰衣足食。

不过条件却是他的命。

张度犹豫了两晚，终究还是答应了。

他已无路可退。

* * *

待妻子过完诞辰，张度带着老代给他的五百两前往玉啸县，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莫太守家行贿。

彼时莫府已遣散了仆人门卫，张度如愿与莫太守相见，希望其能让入县关口的城卫闭一只眼，将他的货物放行。

不出所料，张度被莫太守大骂赶走，还险些吃了牢饭。

但他没有放弃，而是依照老代的嘱托，三日后再次登门。

如此反复，莫太守对他的态度由最初的厌恶日趋变缓。

张度未提过私盐，只说偷运的是些不甚干净的赃物，且保证会谨慎贩卖，干完这票后远走别处做生意，再不回来。

待拉锯战进行至第四次时，莫太守终于松了口……

“你胡说！”原本安静听着的莫婉忽然喝断他：“我爹爹刚正不阿，断不会同你这种小人为伍！”

张度麻木摇摇头：“他答应了。”

“无耻！”莫婉杏眼圆睁：“这种时候，你竟还想着攀扯我父亲！你这卑鄙小人，活该让你烂在牢里……”

“他真的答应了。”张度再次重复。

莫婉：“你！”

眼见两人的车轱辘话说起来没完，唐池微忙安抚住莫婉，将她暂时拉开。

恰巧卫明阳等人结束了与莫太守的谈话，来这边查看进展。

“卫公子，此人就是个骗子，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你们千万别上了他的当！”莫婉攥住卫明阳的手，含泪殷殷嘱咐。

“放心，我自有定数。”卫明阳眸光暗了暗，转向唐池微拜托道：“烦劳你照顾好她。”

唐池微自然应下，离开时，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张度。

他真的，是在撒谎么？

* * *

莫婉情绪失控，无法在牢内多待，唐池微便带着她先行离开黑狱，而叶游尘则难得没跟来，留下同卫明阳等人料理后事。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脱下黑服在狱外齐聚，听卫明阳讲问出的案件经过。

莫府内被无极司查出的大量脏银，乃张度数次趁行贿未遂时，悄悄藏下的。

此后，他又将府里的情况通报给老代，至于对方有没有再暗中加码，他就不得而知了。

“卫公子，那我爹他……”莫婉忧心忡忡听到最后，犹豫着问道。

听到这话，唐池微发现卫明阳的目光瞬间有点躲闪，但他很快又直视起莫婉：“张度承认是在说谎，放心，莫太守是无辜的。”

他语气坚定，让莫婉紧绷的神经悄然松弛。

唐池微把玩着腰间的鸾和结，默默听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唐姑娘很喜欢？”叶游尘瞧着她无意识的举动，轻笑着问。

唐池微尴尬停下，若无其事地将双手往身后藏。

她思考时指尖总是痒痒的，只有摆弄点什么东西才能舒服，此癖好难控得很，居然被他给瞧见了。

原身可没这习惯的，她得小心着点儿。

“眼下张度虽同意翻供，证据却仍不足。”卫明阳捏捏眉头，低声道：“得在扬御史上表朝廷、正式结案前，挖出老代的身份，和他操控私盐买卖的确切证据。”

莫婉沉思片刻，忽然道：“不如我去求求梁伯伯，让他设法劝杨御史再宽容些时日！”

“梁伯伯？”唐池微眨眨眼，她知道莫婉说的是莫太守的佐官梁郡丞：“此人真的可靠么？”

莫婉坚定道：“他与我父相交数十载，患难与共，绝不会错的。”

“既如此……江枫，你陪莫姑娘走一趟，我先回云籁城跟樊纲会面，继续调查暗市和私盐的事，大家兵分两路，争取时间。”卫明阳当机立断：“莫太守方才亦跟我担保过梁郡丞的为人，权且信他吧。”

部署到一半，卫明阳犹豫地看向唐池微。

“我跟你一起！”唐池微神情急迫，生怕男主会将自己撇下。

如今叶游尘对她的兴趣还没消，她得离“集火点”更近些才行！

卫明阳应得比唐池微想象中要容易，似乎已不将她当成累赘看待。

“既如此，叶某愿随。”叶游尘站在唐池微身边，柔声道。

卫明阳目光在两人之间稍作徘徊，片刻后点头默许。

“兵贵神速，出发！”

* * *

回去的路上，唐池微遇到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她没有马车乘了。

在这个主角团，马车是给体弱多病的莫婉准备的，她当初只是蹭个便利而已。

眼下卫明阳初战告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恨不得飞身回云籁城，哪有耐心让她坠在后面晃悠。

换言之，他似乎没将唐池微当做娇弱的姑娘。

与莫婉和江枫告别，唐池微望着仅剩的三匹马陷入沉思。

卫明阳、柯邑或叶游尘，注定有人要跟她共乘一匹了。

唐池微润眸滴溜溜转了转，抢先拦住柯邑：“柯公子~”

“我性子急，受不得马慢，对不住啊。”柯邑灵巧绕过她，翻身上马，拒绝得毫不留情。

卫明阳无奈朝柯邑摇摇头，驱马跑到唐池微身边，向她伸出手：“来吧。”

唐池微欣喜，刚要搭上，忽而想起他与莫婉的关系，反倒又退了几步。

两人共乘，即便再小心也难免会有身体接触。

卫明阳是莫婉的心上人，她得避嫌才行。

唐池微垂头，白净的玉颈弯出道可怜兮兮的曲线。

后悔、懊恼、欲哭无泪。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跟莫婉去找梁郡丞呢，起码不用在这里活受罪！

听着身后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唐池微捏着裙角，为难地朝卫明阳摇摇头，紧接着认命地转向那个累世的冤孽。

“叶公子，有劳了。”唐池微艰难挤出这句话，恨不得抛下一切当即落跑。

她居然在主动靠近叶游尘！

天爷，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这跟她料想的不一样啊！

卫明阳伸出的手僵了僵，缓缓收回。

突如其来的拒绝让他稍感不适，卫明阳没立即纵马出发，而是勒住马立在原地，默默盯着那两人。

叶游尘捋着马鬃，饶有兴趣打量着她：“唐姑娘，叶某的马和卫公子的，可有不同？”

卫明阳勒缰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似乎也有些在意这个回答。

唐池微恨不得将这厮的嘴捂住。

他问那么清楚做什么！还当着人家的面问！

他就不知道“难堪”两个字怎么写嘛？！

“我、我……你废话那么多，到底载是不载！”唐池微憋得脸颊绯红，冷不丁想起原身的骄横人设，索性嗔怒地将他怼了回去。

叶游尘刹那间露出讨饶的笑，甚至拱着双手朝她轻揖：“好好好，不问不问。”

唐池微被他这暧昧的回应气得心梗。

他们真的没有那么熟啊！

不待她发怒，叶游尘忽然弯下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稳稳扶上马背。

随即，他自己利落翻身，轻盈坐在后面，伸手操控缰绳，两臂将唐池微虚护在怀。

“唐姑娘想如何便如何，叶某悉听尊便~”叶游尘双腿猛夹马腹，催得马儿纵蹄嘶奔，登时让初次乘马的唐池微惊呼出声。

“叶！游！尘！”裙摆被长衫覆了几寸，唐池微的怨念随风飘在空中。

卫明阳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催马赶上，提速让叶游尘和唐池微落在了身后。

星光黯淡，晨曦将至。

他得快些赶回云籁城。

作者有话要说：叶游尘：唐姑娘~你跟我乘一匹小马，那边的卫公子不会不高兴吧~

唐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