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贪心

叶游尘探过身,墨眸如窥不见底的渊,将她所有细微反应尽收。

“唐姑娘,心中有惑?”他让夹在指节中的石子落回掌心,侧转手背,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划过。

触温丝凉,不知在寒夜里浸了多久。

唐池微没有镜子,在他眼中也望不见自己的倒影,无法确定自己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是何种模样。

许是她的疑虑没能收住吧。

被她触过的肌肤感觉怪异,像残留了某种独属于叶游尘的印记。

唐池微回神似地眨眨眼,暂避开他的目光,随后又犹豫着望向他:“我没想到。”

叶游尘好整以暇:“哦?”

“你、你还是个会念旧情的人啊。”唐池微自包裹里随手挑了根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她刻意放缓说话的速度,表面像是在回味他方才讲的故事,大脑却在飞速旋转。

如果叶游尘已知晓他自己身份暴露,那眼下,她的秘密又会被猜中多少?

莫非……叶游尘看出她并非原身,而是魂穿之人?

不对,凡人遇此怪力乱神的事,断然不会是现在这反应。

好歹也该弄些朱砂、符咒类的东西,寻机在她身上贴一贴才对。

且从他的角度看,“魂穿”也很难解释“唐池微”知晓司典真身的理由。

毕竟无极司对身份信息的保密极其严格,除世安帝本人外,旁者根本打探不了司内的任何情报。

叶游尘或许没猜到其中缘由,但他明显对她的情报来源很感兴趣,甚至不惜靠童年回忆来接近她。

他现在的行为,分明是想让唐池微在明知他司典身份的前提下,对他放松警惕,乃至生出好感。

既如此,干脆先按照叶游尘的谋划来,稳住他再说。

叶游尘薄唇微弯,似某株隐忍待发的绞杀藤,终于靠蔓枝上结出的甜果和野花,吸引到了那只小刺猬的注意力。

而须臾间,他又将那股窥视囊中物的优雅和从容,转为落寞和苦涩。

叶游尘幽然叹着,以掌心朝上的姿势交叉十指,组成张小小的网,任石子在里面晃来荡去:“无妨……或许世人眼中的我,都是另一副模样吧。”

唐池微屈起双膝,侧手捧着脸,不动声色地瞟着他。

先前无聊时,她看过几期心理师网课,这种摊开手掌的行为,正是说话者将向他人表达“坦诚”的暗示。

他继续演下去了。

狡黠的小刺猬窥破绞杀藤用野花装点的陷阱,却仍若无其事般靠近。

若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藤蔓,贸然朝它伸出爪勾,只会被骤然竖起的利刺无情扎穿。

唐池微从包裹里选中件修好的玉簪,无意识似的拿在手中,佯装发怔:“另一副模样……哎,若人人都有机会活得自由些,该多好。”

叶游尘微侧过身,朝向她而坐,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我还以为唐姑娘活得潇洒肆意。”

唐池微撇撇嘴,再次发出声长叹,摆明心中郁结亟须他人开解。

接下来他会怎么问?

他起疑的部分,到底是哪里?

瞧她彻底沉浸在低落情绪中,只顾想自己的事,对他不再那般戒备,叶游尘温柔诱导:“可是家人素日待你,过于严苛?”

唐池微把玩玉簪的速度疾了一瞬。

他在试探唐家。

* * *

迷雾缓缓散去一角,唐池微推测出的范畴更加清晰。

是啊,叶游尘在用“苦肉计”碰瓷原身前,曾仔细调查过她的兴趣爱好。

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原身终日所见何人、所谈何事等等情报。

换句话说,叶游尘认为,原身不可能在他的严密监视下,手眼通天般地获取到关于他的情报。

既如此,这番机密,便只可能是原身在离家前获知的。

唐家,或者说礼部尚书唐茂,大抵才是他真正怀疑的人。

爱女心切的老父亲在原身临行前,殷殷嘱咐她当心世间险恶,顺带将危险至极的“司典”列为头号魔障,让她能避则避……

叶游尘若作此番推断,倒也不无道理。

可惜,唐池微的存在就是个BUG,岂是他能轻易想通的关节。

叶游尘仍以为唐池微单纯易控,并自发地给她先前的奇怪举动安了合适理由。

唔,事情的走向,出乎意料地麻烦啊。

起初叶游尘在意的是她,可如今,他又盯上了整个唐家。

祸端祸端,别真闹得有家难回。

乱世将临,她不想放弃那个安全的避灾所!

唐池微含糊应着,随口捡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往事抱怨,比如父亲逼她学女红、在她跟其他贵女争执时,偏护得不够明显云云。

叶游尘耐心听着,时不时还感同身受地附和两句。

一蹴而就不易,他许是做好了长久钓鱼的打算。

唐池微说得口干舌燥,直至觉得火候差不多,才带着倦意停下。

两人要想从陌生到熟悉,互换秘密应算是最快的方法。

现在,表演该到落幕的时刻了。

唐池微将碎发掖在耳后,对他涩然道:“难为你,听我说了这么久。”

叶游尘轻笑着,忽然将那颗小石子放入她手中:“也谢谢你,听我说了那么久。”

石子撞上玉簪的脆音清悦,而他趁机以指尖虚划过她掌心的动作,亦如风吹草动般。

风过虽无痕,青草却残留着随其摇曳的记忆。

唐池微慢慢合上手,将石子握牢,润眸清澈:“叶游尘,你可愿为我之友?”

她料定他会答应。

哪曾想叶游尘竟失笑地摇摇头,拒绝了。

唐池微满腹疑虑,还没等追问,却觉得鼻腔发痒,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先被雨淋后被风吹,连跑带吓折腾这许久,她的身子好像有点吃不消。

正犹豫着待会儿要不要冒险生个火时,窸窣声响起,一件外袍已将她温柔盖住。

叶游尘着素色单衣,细心为她裹好袍角,借此将身上余温相渡。

唐池微后知后觉注意到,他这外袍干干爽爽的,并非被雨淋湿的那件。

甚至连那单衣,都不见血洇出的痕迹。

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有本事将行头从里到外换了一遍,莫不是随身带着异界空间?

真有他的。

“叶某此生,忍耐太多、避让太多,如今倒也想开了,不如就纵着心,潇潇洒洒过完余生。”叶游尘停下为她盖袍的动作,却未离开。

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乌发间,他眸中带着小心翼翼、一触即溃的渴望。

“唐姑娘,不知,我能否贪心些?”

“不再叫你‘唐姑娘’,也不与你为友。”

蟾盘偏移,霄晖尽度,将世间最玄美的华光赠与叶游尘。

靠近,靠近,再靠近。

雨后垂柳的清冷与山茶果油的靡香融调,混合得近乎灼热。

唐池微想避开他的视线,却又像被夺了魂般动弹不得。

她无助地靠抵怪石,情急之下,唯有隔着长袍以掌相阻,拦他继续侵入。

叶游尘躬俯下身,以侧颊与她的玉手温柔相贴,继而轻轻蹭抚,惹得衣料也随之发出细小摩擦声。

他仰望着她,目光灼灼,似一团燃烧着的莫测玄火。

“池微,我可以对你,有更多奢望吗?”

作者有话要说:唐池微:我说不可以 真的管用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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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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