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捉虫
太子殿下罚了《京都杂记》停三期整改,又令傅家二人回家闭门思过,还收缴了纪世昌的私兵三个月。到此,这场闹剧终于落幕,按理说大家应该纷纷散去了。
然而太子殿下不先走,谁也不敢先动。而太子殿下,目光沉沉,若有似无地看向傅家二人,并未拔步走开。
他在等傅时情先走,否则体内蛊虫不让他走。
傅时情也想走,她瞧见了太子殿下的模样,也很怕被自家哥哥知道蛊虫之事。可是——
“妹妹,稍等,若先于太子离去,是对皇家不敬。这是大罪。”
她刚刚迈出一步,便被哥哥拉住。
“……”
事情陷入了僵局。
纪世子垂头耷脑,正蹲在一旁为私兵被收缴伤心。
傅时安与周围其余官员一致,低头恭候太子殿下离去,偶尔还偷偷打个哈欠。
而太子殿下,岿然不动,甚至还闭了眼睛,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
傅时情偷偷瞄着太子,眼尖地瞧见他额头上微微冒出的细汗以及耳尖处抑制不住的颜色变幻。
她眼光一瞟,发觉他微微露出袖口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蓦地感觉自己腰肢发烫起来。
不行,得赶紧走。
恰在此时,响起一道娇柔的声音。
“我今日才听说傅家有个妹妹。”德宁袅袅婷婷走向前来,在她面前顿了顿,微微颔首,算打了招呼。然后她望向太子殿下,笑容恰到好处:“太子哥哥也不告诉我。”
她目光殷切,再次转向傅时情:“那日的事到底有我的不是。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傅家妹妹小酌一杯,算赔礼道歉可好?”
傅时安愣了一愣,不知是何事,他转念想起蛊虫的事,脸色变了变,挡在妹妹面前:“多谢郡主美意,不必了。”
德宁郡主未料被拒绝,心中一堵,脸色同样变了变,收起笑道:“傅时安你还怕我害你妹妹不成?”
傅时情眼神望天:他可能是怕她一言不合害德宁郡主。
德宁郡主鼓起脸,还想说什么。突然,她高声尖叫起来,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一只柔嫩的小手手高高地举着,还在不停颤抖,小脸一瞬间煞白,眼睛紧紧闭着,眼角飙出泪花儿来。
定睛看去,竟然有一只偌大的虫子跳到了她的手上。
纪世昌一瞧自己的促织罐:“……我的黑须上将军黑罗刹!”
德宁整个人都跳起来:“绿帘绿帘,快帮我拍死它!”
纪世昌也跳起来:“我的上将军!德宁它要是死了我就跟你拼了!”
德宁才不管他,嗷嗷嗷地甩着手,一甩之下,只见虫子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恰恰好落在太子殿下交领的衣襟前,然后——随着衣襟爬了进去。
纪云泽喉结滚了滚,无声地张了张嘴。
德宁惊道:“太……太子哥哥小时被虫咬过,最怕虫子了。”
纪世昌声音小了点,依旧在哼哼唧唧地心痛:“我的上将军!”
纪云泽倒是未见异常,垂了眼眸,对随侍命令道:“去借个房间,孤要更衣。郑喜,你会捕虫?尽量活捉,还给纪世子。”
郑喜哭丧着脸:“殿下,奴婢实在不会捕虫子呀。还得活捉,若捕不到,纪世子岂不是恨了奴婢了。”
纪世昌拍着心口:“小叔叔!要帮我把上将军好端端留住啊!……对了!姐!姐!时情姐姐!你不是很会捕虫子吗?你有没有办法?”
傅时情皱起眉:“这蛐蛐儿不比寻常蛐蛐儿,厉害得很,咬人是带毒的。”
德宁郡主拿手帕掩住口:“太子哥哥就被虫子咬过,当时伤口红肿,昏迷发热了几日呢。”
郑喜闻言急得伸出了手:“殿下冒昧,请让奴婢探探。……哎呀!殿下现在正在发热,该不会已经被咬了吧?这可怎么办呀?”
他立马跪在傅时情面前:“傅小姐,有什么手段,请快使出来救救他吧!”
傅时情:“我有药粉可以暂时麻痹住蛐蛐儿,只是它附在人身上,不能用虫网一类惊扰它,得用特殊的手法轻轻捉住它。”
傅时安眉头紧锁:那虫子跳到了太子殿下衣襟里,可是要脱衣才能捉到虫子的。
“那妹妹你便把手法教给郑内侍吧。”
郑喜急得团团转:“傅主事,奴婢愚钝,一时半刻如何学得会!”明明太子殿下与这傅氏女两心相悦,搂搂抱抱都有过,难道还怕脱衣捉个虫?可太子殿下不允,他不能说出此事,只觉得欲哭无泪。
傅时安依旧冷着脸,愤然道:“那让纪世子去学!这虫子不是纪世子的吗?!”
德宁点点头:“这个锅就得纪世昌背着。你去给太子哥哥捕虫!”
纪世昌:“姐!”
傅时情扶额:“哥哥,没事的,救人而已。”说罢戳了戳纪云泽:“走吧。”
众人:嘶——
纪世昌:姐姐好勇,敢戳小叔叔!
德宁郡主:哇哦他们果然有奸情。
郑喜:小祖宗快去快去把虫子抓出来。
傅时安:……面色铁青。
纪云泽并没有抬脚而去,而是顿了顿,看着傅时安,邀请道:“傅主事不如随孤一起前去?”
傅时情迷惑地歪了歪脑袋:太子殿下不怕情蛊发作了?
纪云泽一边往前走一边若无其事地说:“人言可畏,你愿为孤排忧,孤自会投桃报李,不使你陷于流言,也使令兄安心。”
傅时情跟上:“那你……”他的状况明显不太好,她与他隔了几步都能感受他的体温高于常人。何况她很是记得上次他绑住自己了,才能好好与她谈判。
纪云泽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所以——尽快。”
最近的房间就是报社的门房。
郑喜清空了门房,请三位进去。只是门房着实是小小一间,三人进去实在略挤。郑喜愁眉苦脸瞧着非要挤进去的傅时安:“傅主事,要不您别进去了吧,这小小一间,呆了三个人,傅姑娘还怎么捕虫呀。要不……要不您就在窗户这儿盯着?”
傅时安犹豫半晌,瞧见里面确实空间狭窄,若自己挤进去,妹妹与那太子距离会更近,只好点点头,在窗户边一眨不眨地盯着。
门房内,两人站定,傅时情一边低头取出腰间的团花镶叶锦囊一边问道:“你能感受到虫子吗?若感受不到,便是在里衣之外,你且宽衣就好。”
纪云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了细密的克制与急促:“在……腹部。”
傅时情抬起头,正见一个健硕的胸膛,那只虫子顺着人鱼线恰恰趴在绛紫色汗巾处。
嘶——她突然有点面红心热是怎么回事。
窗户突然被哐哐哐地敲响起来:“初春寒凉,殿下完全可以披着外衣吧!”
纪云泽睫毛颤了颤,燥热难耐得紧,他只好顺势脱衣借寒意抵消一些。
“抱歉。”他朗声回应道,正欲取外袍披上,突然感觉腹部麻了一麻,是那虫子在动!
他身体僵直,只觉从腹部向上到头皮都在发麻,只能闭眼咬紧牙关,喉结滚动,吞咽口水。
还未等他调息回转过来,一只手又如拂尘般轻抚上他的腹部。
顿时血气上涌,尽数冲向头顶。
他蓦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仿佛要吃了眼前人。
拂尘迅速收回,明媚的少女一手捏着那黑黢黢的虫子,另一只手还摸了摸那小脑袋:“真调皮。”
纪云泽默然,心中恍惚间产生一种轻飘飘无处着落之感。
傅时情又瞧着他笑:“方才那个郡主说你怕虫,我还不信。刚刚才知道,你真是怕得紧。”
纪云泽虫子离了身,终于放松许多,身体后仰,将双手放在脑后,带了些难得的懒怠与松弛笑道:“体内时时有虫豸活跃,我倒也没那么怕了。”
说罢眼皮朝下,睨了眼前人一眼,却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体?
“……知不知羞。”他僵住一秒,低声暗骂一句,立刻翻身把外袍盖住胸前,随后又想起,“怎么这会儿似乎蛊虫没有那么大影响了?”
傅时情也奇道:“是呢,你这会儿都能好端端说话了。”
她灵光一闪:“啊呀,是不是……”
话未说完,门便被打开,出现一张面色铁青的脸。
“妹妹,虫子抓到了还不快出来,纪世子可都等急了。”
“好勒!哥哥你瞧这虫,可威武吧?纪世子这个虫确实是好虫子呢!”傅时情依言出了房间,又把虫子往纪世子面前一晃,送进了他的蟋蟀罐中。
“姐!叫我世昌就好!什么纪世子,太见外了。走走走,眼看到午时,请你们德宝楼吃饭去!”纪世昌宝贝地拍拍自己的蟋蟀罐,又瞧了瞧屋内:“小叔叔去吗?不去啊?行!德宁,德宁别跑!陪陪我姐!”
德宁侧过脸,不去看这几个人,嫌弃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去陪一下吧。”
看着几人走远,纪云泽突然闷哼一声。
好似随着她的离开,蛊虫又清醒过来了。
吃了德宝楼的午饭,纪世昌又非要请他们去看蹴鞠比赛。待到回家时已经傍晚。
“爹,娘!”
傅太傅笑着看自己宝贝女儿,摸了摸胡子道:“我听说你们今日去报社了,闹闹也好,就是年轻气盛了些。还是智取为上策。”
傅夫人瞥了他一眼,忍住笑配合道:“喏,你们爹跑去圣上那里哭,请了圣旨免了赵世杰督察的职,算是替咱们幺幺出了口恶气。”
傅太傅眉毛一挑:“夫人此言差矣,什么叫哭,我那是据理力争。赵世杰阴险小人,早该被免职了。”
傅时情道:“爹、娘,还有哥哥,你们都没问过那杂记上说的是不是实话,怎么就去替我出头了?”难道不怕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吗?
傅时安率先笑起来:“妹妹,同行一路,咱们一家相处也将要一月,你是什么性子,难道爹娘还能不知道吗?”
“幺幺性子单纯,见了京都繁华,想去了解也是正常的,绝不是像杂记上说的那样,明知那些事是什么还要去体验。一字之差,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写这则消息的人可谓恶意满满,只是不知是谁。”傅太傅气愤地揪了揪胡子,一不小心揪掉了一根,心疼地连声直“哎哟”。
傅夫人也温柔地揽住她,替她理了理因奔跑而乱了的发丝,轻声叮咛道:“幺幺有哪些不懂的,尽管来问娘。京都是繁华,底下也有许多不好的事儿。比如那个纪世子……”
她略略思索了下:“那个纪世子我是不了解,杂记上所记也不一定全对,但总归是京都出了名的孩子,也确实做过些不着调的事儿。幺幺若与他玩在一处,娘难免不放心些。不过,总不能限制了你的交友,你自己可要好生把握。”
说着,傅夫人微微蹙眉,拿手指轻轻捻了捻眉心,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傅时情大为感动:“娘,不过是一时逛街时遇上了,也不是什么朋友。以后我不与他玩就好了。娘不要担心。”
傅时安默默在内心竖起大拇指:还是娘高明,他早就想叫妹妹不要与那京都小霸王来往,却生怕逆了妹妹的意反生不美。自家娘亲轻轻柔柔几句话,妹妹便自己说出来不与纪世子接触。难怪爹爹这些年都被娘拿捏地死死的。
当日晚上,傅时情想起日间的事,悄悄披了衣寻到暗卫:“怎么今日换人了?罢了,你把这个香囊给太子殿下,看看对他是否有助益。若有帮助,再来回我。”
作者有话要说:黑须上将军黑罗刹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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