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爷其实是为你而来的

京兆尹一愣,打量永安侯一番,暗忖没听说中山王和永安侯有什么交情啊。

他哈哈笑了几声,状似亲昵地嗔怪永安侯:“世兄为何不早说呢,请快快带我前去。”

于是,高玉容便看到已过不惑之年,比顾云景还大一轮有余的沈大人满脸担忧,疾步前来,撩袍行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向顾云景问安:

“王爷,别来无恙啊。”

沈大人如此殷勤小心,可顾云景倚在凭几上假寐,眼皮也没抬。

沈承干笑了两声,一边站起来,一边装作与永安侯寒暄:“侯爷真是,王爷在此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

永安侯也干笑了两声,连旁边的高玉容都看出来顾云景不高兴,她很想告诉这位大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沈承还没有察觉现场气压很低,还打趣高玉容,“咦,这是令嫒啊,都长这么大了,真是气质典雅,气韵非凡,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若不是见过方才沈承的挑刺的模样,永安侯真是要被他吹捧的找不着北了。

这时顾云景才发话,他掀起眼皮,瞄了沈承一眼:“本王让你起来了吗?”

沈承怔愣片刻,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观察顾云景冷漠如霜的神色,他屈膝又跪拜了下去。

“我记得抛去官职,沈大人还得叫我一声皇叔吧。”

顾云景是陇右道节度使,正二品,又是亲王,沈承跪他章程之内。

而算算辈分,沈承确实该叫一声皇叔。

沈承有些不乐意,有些没面子,但还是重新跪拜了一次,尊敬地称了一句:“皇叔”。

高玉容捏了一把汗,暗道:就算是亲王是长辈,沈承年纪还是比顾云景大吧,这样拆台,让人家出丑会不会太狂妄了。

而此时站在一旁,刚被沈承立过下马威的永安侯心里颇为得意洋洋,居然觉得有点爽耶。

“你还知道本王是皇叔啊,出了大案,是不是不拿本王的帖子就请不来你这个大官啊。”

沈承大惊,呼道:“王爷息怒,只是按道理...”

“按什么道理?”顾云景倾身向前,盯着沈承。

沈承思忖一番,闭上嘴。

得!

沈承听过顾云景的事迹,知道他自命不凡的臭脾气,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自己就不往硬石头上撞了。

见沈承无话可说,顾云景才让人起来,命曹大观将钢刀送到沈承面前。

“王爷,这是何意?”

顾云景不答,曹大观哼道:“沈大人,我已经把刺客抬到你面前了,还不明白吗?”

沈承仔细看了看那把钢刀,还是不解。

高玉容心想:干嘛打哑谜啊,有话就说,非得装一把。

顾云景给曹大观往下说,后者冷笑了一声,向沈承解释:“这把钢刀颜色灰黑,光泽闪亮,刀刃微微透明,明显是镜铁矿炼制而成。而我大兴陇右道金州盛产镜铁矿,这刀多半是金州所产。”

高玉容耸肩,默默地想:所以呢?

曹大观:“你怎地这么笨!王爷早已看出来刺客是谁,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高玉容一时间以为曹大观在骂自己。

“这个...”沈承苦思冥想,突然恍然大悟,“莫非是金州刺史薛怀谏的手下?!”

“是薛怀谏的次子薛哲。”顾云景终于开口,“去岁查抄薛家的时候,其次子逃脱下落不明,眼下这个刺客冲本王而来,用的又是金州所制的刀具,十有八九就是薛哲。”

沈承不禁抚掌,“王爷英明,仅凭着一把刀就能探究出刺客来历,尔等实在佩服啊。”

佩服,佩服。

高玉容跟着沈承一起抚掌,脸上满是赞和叹欣赏,实则心内道:“沈大人能口舌如簧,口灿莲花,马屁拍得精妙绝伦,也很让人佩服啊。”

或许是神游到忘情,众人都停下了,她还在鼓掌,一时间所有人往她这边看。

高玉容一愣,正对上顾云景的眼睛,那双眼锋利如刀,寒飕飕的,看得高玉容背脊发凉。

她立马低下头去,错开顾云景的眼神,默不作声地躲到永安侯身后去。

顾云景没接沈承的吹捧,他反倒问罪:“薛怀谏心怀叵测,密谋造反,薛家余党皆被通缉,海捕文书发遍全国,人都到了长安进了侯府,沈大人还不知道,算不算失职呢。”

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沈承治理不严,导致要犯进入都城,确实难逃其咎。他刚要辩解,被顾云景截住话头,“好了,现在道歉还不如立马去搜查。薛哲能顺利进入长安,暗中肯定有帮手,长安城中有几家与薛家有亲戚或者姻亲关系的,你去查一查,多半就能抓到人了。”

沈承不敢耽搁,立马去办。

待走出侯府大门,跟随的文吏才敢言:“那中山王确如传言所说,着实嚣张跋扈。”

沈承笑而不语,主簿接着道:“这位王爷是何来头,为何大人如此放任顺从?”

沈承道:“老中山王深得武宗器重喜爱,这你可听说过?”

“卑职有所耳闻,”主簿放低了声音,抱拳上敬:“听闻武宗皇帝还曾想传位于老中山王,不知真假。”

沈承点头,“今日我与你讲,那不是传言,武宗确实曾召集机要重臣讨论立储之事,家父便在其列,彼时武宗的确对老中山王寄予厚望。”

“那为何后来又被赶去了凉州?”

“其中变故全在于老中山王在代天子扫陵之时,酒醉后在历代皇帝牌位前,强行临幸了一名守陵的宫女,这犯了天家大忌。武宗一怒之下将老中山王贬至凉州,之后先帝继位,再传位给当今圣上。”

“听闻老中山王勤政简朴,忠厚仁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沈承摊手,“谁说不是呢,而且老王爷与老王妃感情甚笃,出了那事,又遭贬谪,老王妃气急攻心,流掉了一个孩子。”

主簿啧啧称奇,“真是可惜。”

沈承长叹一声:“若无此事,这天下还不知谁坐呢。”

主簿竖指立于唇上,而后左右察看,确定四下无人,低声道:“大人放心,卑职什么都没听到。”

沈承自知失言,忙岔开话题,“中山王虽遭贬谪,但武宗皇帝仍准许世代承袭亲王之位。现任中山王是当今陛下堂兄弟,他年纪轻轻,却地位崇高又有战功,难免托大。陛下都没说什么,也轮不着我们,且看看吧,若是太过,自有人收拾。”

主簿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我等何需杞人忧天。”

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阒静的长街尽头。

——

永安侯见顾云景没有迁怒侯府,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顾云景还很周到,叫手下跟着管家查看花园各处,如有损毁,照原价十倍赔偿给侯府。

不一会儿,曹大观回来点了几处,有回廊、围栏、梁柱还有几盆花草,详详细细。

高玉容一面听着,一面道:“还有我的细雪纱。”

方才画梅检查包裹,发现细雪纱做的那套襦裙碎成几片了,应该是顾云景的那根海棠花枝弄得。

顾云景眉头微挑,嘱咐曹大观:“再加上高女君的细雪纱。”

高玉容吐吐舌头,躲在父亲身后,拉拉他的袖子,“那个,我还是回房去了。”

“诶!高女君等一等。”

站在顾云景身旁那个书生模样的楚客拦住去路,拱手笑道:“其实,王爷今次其实是为高女君而来的?”

“为我?”

高玉容偷瞄了顾云景一眼,不敢相信。

“是啊,听闻高女君青出于蓝,与园艺栽种之事上比侯爷更有天赋,连多少名家隐士都栽种不出来的潜溪绯都能成功培育,实在了不起。”

高玉容眨巴眼睛:“王爷有这等雅兴吗?喜欢花草园艺吗?”

或许是她质疑的表情太过明显,顾云景亲自开口反问:“怎么?不像吗?”

“不,不是。”

高玉容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多余问的,人家说什么听着就是了。

楚客笑着解释:“实则是王爷很久没有回长安了,想带一些名品拜见探望几位老太妃和王爷。”

永安侯对能欣赏他手艺的人,向来很是热情,就算顾云景不开口,他也会极力推荐自己栽种的各类名品。

什么姚黄魏紫、绿萼邵武红、剪红罗聚八仙,永安侯如数家珍。

可顾云景偏看上了潜溪绯。

潜溪绯本是南诏牡丹中的一种,开花时如火如炎,极具观赏性,且又能入药。

几十年前传入大兴,因生于四季如春的滇城,不适应北方的气候,温度湿度差一点都不行,能成活的很少,再加之这几年大兴与南诏国关系微妙,榷场关闭,商路不同,故而很难得的。

高玉容经过几番尝试,失败了许多次,终于今年春天种得一株,已经献给皇后了。

“这么说,很困难吗?”顾云景问。

高玉容点头,可又马上找补,“如果王爷需要,臣女当然义不容辞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要多长时间?”

“这个,”高玉容掰着指头算了算,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一年。”

顾云景忽然重重叩了一下桌面,眉头紧皱,目光凌厉起来。

“我看你是在消遣本王!”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皇叔非要那指定品种的牡丹花,当然不是因为他单纯地要送礼,也不是有闲情雅致来观赏,具体原因后面说~

设定就是这玩意非常非常难得,有钱都买不到,但皇叔又马上得用到,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掌握技术的女主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