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商议

虽是个寻常的家宴,但夏家的人丁实在太兴旺了,一张能容纳二十几人的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待夏国志率先动筷,众人才纷纷开动。

“正则啊,不知道你都爱吃些什么,我就叫厨房什么都做了点,不要见外,拿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夏国志说着,执着公筷亲自为徐正则夹了一块东坡肉,“尝尝,这是家里厨师的拿手好菜。”

“谢谢爷爷。”

夏矜侧眸,见他垂眼望着那块肉时,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很快又松开。

动作太细微,只有离得最近的夏矜注意到。

因为很快,徐正则夹起肥瘦相间的东坡肉,堪称斯文地咬了一口。

不过只咬了底下一点点瘦肉的部位。

夏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趁夏明轩在饭桌上跟爷爷汇报工作,夏矜凑到徐正则耳边,飞快说了一句:“实在不想吃就扔掉吧。”

徐正则侧眸,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感到桌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低头,才发现是夏矜借着桌布遮挡伸到他面前的手,掌心放着几张餐巾纸。

见他不行动,还提醒般晃了晃。

“快点偷偷扔掉。”

只是动作没控制好力度,掌侧碰到徐正则小腹。

夏矜也愣了下。

嗖地收回手。

低声澄清:“我可不是故意的。”

徐正则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夏鸿声连着为夏矜夹了好几种不同的菜。

“怎么不动筷子?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说饿死了。”夏鸿声瞅着女儿的鹅蛋小脸,天天见还是觉得发生了变化,“你是不是又瘦了点?”

“哪有。”夏矜乖乖吃起爸爸送到碗中的菜,都是她喜欢的,“我每天都按照您的叮嘱好好吃饭。”

“哼,你要是真乖乖吃饭我还用得着操心。”

夏鸿声接连为夏矜夹了好几筷子,小碗都堆满了,盯着她道:“都吃完。”

夏矜只是忙起来会忘记吃饭,并非厌食胃口差。

享受着爸爸的贴心夹菜服务,一小碗米饭很快见底。

也因此,她忘记留意徐正则碗碟中那块东坡肉。

等老夏同志抒发完沉甸甸的父爱后,再侧眸时,那块肉已经消失不见。

“正则,接下来还要出差吗?”夏国志的声音传来。

“应该不会太频繁了。”

夏国志笑笑:“既然如此,你和夏矜的婚礼是不是也该安排时间筹办了?我已和你爷爷谈过多次,都说等你回国便举行。”

徐正则看了夏矜一眼。

她皱着眉,大概是因为夏国志的话,正忧愁地看向夏鸿声。

夏鸿声接收到女儿的潜台词,开口:“这事儿不用着急。”

“怎么不着急,哪有领证半年还不办婚礼的。”夏国志道,“说出去还不让外面的人都笑话我们夏家。”

夏鸿声:“笑就笑呗,管被人说什么。矜矜还小,现在约定俗成的礼仪就是这样,办了婚礼,是不是就要把我女儿接到徐家了?领个证就得了,婚礼免谈。”

“你!”

这话说得夏国志腾一下起身,也不管是不是在饭桌上,指着夏鸿声就骂:“混账!说的什么话。自古以来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既然已经领证,哪有一直不办婚礼的?我夏家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夏国志的面子往哪儿搁?”

夏鸿声:“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还能没您老人家芝麻大的面子落脚的地方?”

夏国志:“……”

“逆子!!!拿我的拐杖来!”

场面一度失控。

纷乱中,夏国志一碗鸡汤全泼到了夏鸿声身上。

夏矜见状,拉着她爸就出了餐厅,逃离战场。

一时间给夏国志递茶的拍背的,各有各的忙碌。

“爸,您消消气,三弟就是那个臭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别跟他一般见识。”有人劝,“何况正则今天还在呢,有什么话我们心平气和地说。”

夏国志吞了颗降压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喊了声徐正则。

徐正则却在刚才战局爆发之初,便起身离开了餐桌。

“烫不烫啊,爸爸。”夏矜语调着急,“真是的,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徐正则最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冷水打湿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了夏鸿声。

夏矜道谢,一脸担忧地替爸爸清理。

随后拉着人便朝外走去。

徐正则看出来父女俩大概是有私密的话要说,没有跟过去。

只隔着客厅的窗,远远看着。

不知道夏矜说了什么,夏鸿声脸色一变,怒气上涌,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徐正则正打算上前,却又见夏矜侧身抱着夏鸿声的手臂撒娇,没两句,怒火冲冲的人就被软化了。

夏明轩走过来:“徐总,爷爷喊你过去说话。”

徐正则这才回神,淡淡地应了声,随他走进去。

花园里。

夏鸿声的暴脾气被女儿安抚好,上楼去换衣服了。

夏矜听见屋里安静不少,才试探性地悄悄走过去。

“偷偷摸摸地想听什么?”

是夏明轩。

一左一右两大护法,是堂哥夏明齐与堂妹夏明茹,牢牢挡住夏矜的视线。

都是当初,放出徐正则对她一见钟情的狠话时的见证者。

“谁偷偷摸摸了,我光明正大好吗。”夏矜瞅着跟高墙一样挡在她面前的三人,“麻烦让让。”

夏明齐与夏矜同年,平时游手好闲,出了名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

半年前夏国志送给夏矜的一套房子,原本是打算要给他的。

所以夏明齐对夏矜,最是记恨。

“呵,之前还说徐正则对你一见钟情,我看你就是骗我们的吧。”夏明齐眯着眼睛笑嘻嘻,语气嘲讽,“人家刚才可是当着爷爷的面,说不打算举办婚礼。看来徐家也没把你当回事啊,好妹妹。”

“谁是你妹妹,别这么叫我。”

夏矜一阵恶寒。

心说我也不想办呢,只不过刚才借我爸的嘴说出来而已,你们就只听见徐正则说不愿意举办婚礼了是吧。

一旁的夏明茹比夏矜小两岁,还在读大学。

又自小生活优渥,在她目前的观念里,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已经是天大的伤心事了。

“徐正则根本不喜欢你,你就是骗我们的。”夏明茹说,“他都不想跟你举行婚礼,显然当初答应结婚也只是由于长辈的要求。”

夏矜与夏明轩夏明齐斗嘴其乐无穷,跟这个还没成熟,脑子里只有他爱她她爱他的妹妹却没那么大好胜心。

夏矜:“你论文写完了吗?”

夏明茹:“……”

“我花了钱找人代写,不用你提醒!”

“哦。”夏矜幽幽道,“这种事情都大声说出来,我明天就去举报你。”

夏明茹:“……”

“大哥,你看她!”夏明茹转头就朝夏明轩求助。

夏明轩眉头紧皱:“明茹不是学习那块料,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矜笑着说:“夏明茹,听见没,你哥都说你脑子不好。”

挑拨完,留下夏明茹对着夏明轩哀怨,夏矜深藏功与名地走了,准备去瞧瞧爷爷和徐正则聊什么呢。

却不想夏明齐跟上来。

“徐家这么不看重这门婚事,联姻也只是逢场作戏,你等着夏矜,我等会儿就去找爷爷,让他把给你的房子还给我,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夏矜敷衍道:“嗯嗯,你去。过户都完了,税我也交了,现在那栋房子和车子都写的我的名字,想去就去吧。”

“夏矜!”夏明齐没想到竟然已经过户了,气急败坏道,“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你一个嫁出去的人,凭什么拿?我劝你都给我还回来,咱们一家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站住,别走,我话还没说完……”

说着竟然伸手扯住夏矜:“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给我站住!”

夏矜猝不及防间被拽住手腕,夏明齐又用了很大的力气,疼得她叫出了声。

正要开口朝夏鸿声呼救,腕上的压制忽地消失。

徐正则是从夏矜身后的方向过来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夏矜只感觉到夏明齐箍着自己的力量一瞬不见、

不等看清眼前状况,夏明齐撕心裂肺的惨叫已经传遍整个房子。

“靠疼疼疼……你他妈给我松开!”

“还好吗?”徐正则回头看夏矜。

夏矜抚摸胸口,平息下来,朝他点了点头。

“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夏国志的声音传来,“明齐,你太不像话了。”

夏明齐嗷了一嗓子:“爷爷,你先叫他松手,他妈的我要疼死了!”

夏矜这才瞧见,徐正则的手正拧着夏明齐的右腕。

又嗷了两声之后,他才轻轻松开。

“脏话连篇,老二,你就是这么教的儿子?”夏国志一晚上连番上火,一拐杖打过去,“以后再让我听见,非得家法伺候。还有,刚才对夏矜说的那些话,别再让我听见。”

夏矜诧异地动了动眉。

正思索这是吃了什么药时,徐正则拉起她左手。

“他弄疼你了?”

腕侧的确留下一道浅色红痕。

也许是因为夏矜皮肤太白,所以才显得太触目惊心。

“没事。”夏矜摇头,从他掌心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问,“你和我爷爷说了你也不想举办婚礼是吗?”

徐正则道:“刚才吃饭时看到,叔叔似乎是看到你不愿意,才开口拒绝的。”

夏矜错愕:“你看到啦?”

“嗯。”

夏矜指了下外面:“我们出去说吧。”

这片别墅区的容积率很低,种了许多高大的树木,还有不少专门从国外移植的稀有品种。

夏矜引着徐正则,沿着一条绿荫小径,朝中心湖走去。

“我是不想举办婚礼。”夏矜坦白道,“一方面是觉得,如果真的举行了婚礼,那种场合当着那么多亲戚朋友的面演戏太累,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猜办了婚礼的话,我恐怕就要去你们家了吧?毕竟我们的上一代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在他们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夏矜舒了口气。

“但我不想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或许你可能会觉得我无理取闹,但我并不想喊不认识的人叫爸妈,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还会有更多无形的束缚。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一口气说完,抬眼看向徐正则。

“我不觉得你无理取闹。”徐正则轻声开口,他垂眸看着夏矜,目光很温和,“所以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举行婚礼。毕竟……”

这时还是九月,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

徐正则的声音如同一阵温柔的秋风:“毕竟我也不想你觉得被束缚。”

夏矜怔了一秒。

“你刚才是因为察觉我不愿意,才那么对我爷爷说的?”她问出口。

徐正则没有否认。

“如果是我开口的话,或许你爷爷会更容易接受。”

夏矜抿了下唇,又问:“那你家里那边,他们会答应吗?”

“这点你不用担心,交给我。”

他们停在湖边的一棵柳树旁。

两人并肩,夜晚风中的桂花香有种别样的清甜。

徐正则问了句:“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答应联姻?”

“很简单,一时冲动。”夏矜答,“当初觉得你们家能出面解决我爸公司的资金问题,我又能借机拿到不少嫁妆。不瞒你说,虽然现在还在给别人打工,但我以后肯定是要创立自己的设计品牌,能一下子存好大一笔钱,为未来积攒资本,这点足以吸引我。”

徐正则语调含笑:“可是当时没有考虑到,婚姻其实会是这么复杂的关系?”

夏矜点头。

她顿了下,又说:“不过我刚才忽然觉得,如果之后逢场作戏的对象是你,那举办婚礼似乎也不是一件让人觉得无法忍耐的事情。”

“这么短的时间就改变了想法?”徐正则问。

夏矜侧身,望着他时笑了起来:“因为你实在太帅了嘛。”

徐正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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