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宅

刚到沛县城门口,就有先行派遣到沛县的下人在此焦急等待了。

管家皱着眉头带着人过来回禀:“夫人,府中先行的下人来报,那些人并未从老宅中搬出来。”

沈荇露掀开车帘,轻轻挑眉:“我们去与他们会会,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说完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轻易搬出宅子。

这具身体的夫君周涧川一家与沛县周家,实际上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方亲戚。据沈荇露所知,周涧川十岁时,周父带着一家人搬到了沛县。

这些个周姓宗亲穷困潦倒,顺势就搭上了关系,靠着周父,一个个过上了好日子。后来周父早亡,周涧川考上了功名,一家人便搬到了京城。所以说是老宅,实际上周家也没在这边住过几年。

周家搬到京城后,宅子、田地铺子这些就全给了这些所谓的宗亲打理。沈荇露看过账本,沛县产业常年亏损,恐怕这其中大有猫腻。

上次他们扶灵归来,沈荇露就发现照顾宅子的族兄一家,早就住进了这座四进大宅的主院。整个宅子被他们糟蹋得不像样子。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停在了周府面前。

周府大门紧闭,似是真的不知道宅院真的主人已经到来。

“楼悯,去敲门。”沈荇露坐在马车淡淡吩咐,这楼悯是周涧川的护卫,力能扛鼎,去敲开这故意关上的大门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荇露掀开车帘一角,看着楼悯叫开了大门,那个族兄带着一群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家丁走了出来,那族兄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沈荇露所带人数,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假笑着迎了出来。

“快把这些棍棒全都收起来,误会,我还以为是什么强盗恶人呢!没想到是弟媳回来了,我已为你们准备了院子,那边离后门比较近,不若弟媳带人从后门进府。”

后门,这是想给她来个下马威呀!

沈荇露假笑道:“我以为族兄已经搬到新宅子去了,还想着改日差管家前去与族兄核对一下宅中物品,不知这会儿族兄可有空闲?”

沈荇露说完也不管这族兄如跑马灯一般变化的脸,对着楼悯吩咐道:“带两个人拆了这门槛,驾着马车进去,”

沈荇露见那族兄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装作没看到,放下了车帘子。

行至府中,沈荇露刚下马车,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哭天喊地。

“周老夫人呐,你尸骨未寒,就有人想要赶走我们这些有功之人……”

三个孩子也下了马车,好奇的张望。

沈荇露顺着声音望去,一群人簇拥这那哭叫不止的老妇人走来。

族兄适时在旁边开口:“弟媳,确是几日前得了消息就该搬出去,可祖母年事已高,一提起搬出去,就觉得愧对周老妇人当初让我们照看宅子的嘱托,哭晕过去几次。”

沈荇露不说话,只是挑眉看着他。

那族兄看她不接茬,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转而继续一脸悲痛的说:“祖母身体大不如前,大夫说万事不可违逆她的意愿,否则出了事,我们都担待不起。”

此时,那群人也走到了跟前,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祖母比先周夫人辈分还要高些,先周夫人菩萨心肠,想必弟媳也是一样的慈悲心肠,怎可能与祖母一个老人家计较。”

“就是,你们看护宅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有人想平白无故就把你们赶出去。我们这些族老也要给你们撑腰。”

……

今日在场这些,几乎人人手中都有周家产业,这一唱一和的煞是有趣。不过,她怕是不能让这些人如愿了。所有东西她都会一一收回来,大家迟早要撕破脸,只是不知谁想做那只让她杀鸡儆猴的鸡。

沈荇露轻勾唇角,启唇只轻飘飘一句:“婆母面慈心软,不然众位今日也不可能在此,我自认是比不上婆母的。”

众人神色一僵,听出了沈荇露的言外之意。

此时族长捋着胡须,站了出来。

“作为周家的族长,我来说句公道话,周家媳妇,这些年他们一家确实看护宅子有功,不若暂时让他们住在府中,等劝好老人家之后,他们便搬出去,你也不想闹出人命,平白污了先老夫人和先夫的名声吧。”

沈荇露挑眉:“有功?”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哭叫的老妇人叫了一句:“我不活了……”说完适时晕倒。

那族兄看向周漪娴所在方向:“说到底这周家宅子是策哥儿的,策哥儿还小,娴姐儿你是长女,理应你来替他作主,你祖母向来是最看重我们这些族人,我们照看这宅子也没想要什么报答,只是现在想暂住些时日而已,就非得要逼死我家祖母吗?”说着声泪俱下。

本想今日就解决这个宅子问题的沈荇露挑眉,也不再说话,微微侧头看向周漪娴。

“当然可以,我周家人向来知恩图报,不像有些人。”周漪娴不顾在旁边拉扯了她一下的孙嬷嬷,开口说完还瞪了一眼沈荇露。

“既然娴姐儿同意了,我也就不再多说,把东西搬到正院吧。”沈荇露心想,刚好让这几个孩子见识一下人心险恶。

果然,那族兄也不看沈荇露,对着周漪娴一脸为难道:“那正院祖母还在住着,可否委屈几位暂住偏院几日。”

周漪娴自是点了头。

“带路吧。”沈荇露看了一眼还不知这意味这什么的周漪娴,眼睛半阖着,眼底全是一片冰凉。

沈荇露一行人被安排住在的偏院,很明显年久失修,墙体斑驳,屋中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难闻味道。

沈荇露大学刚毕业时,有一段时间特别拮据,还住过地下室,所以倒也还能接受,况且她也知道不需再忍耐多久了。

可从没受过苦的周漪娴姐弟三人,刚住了一夜,身上就起了些红疹子,尤其是最小的周子策,擦了两天的药也不见好。

“母亲,我听周姐姐说,你让管家去核对府中物品,若是没在的还让他们家赔钱?”周漪娴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走进来,而她口中这个周姐姐自然就是那族兄的女儿。

沈荇露坐在桌前看着府中以前留下的账本名册,漫不经心道:“是有这么回事。”

“母亲怎可如此行径,周姐姐一家这么多年看护宅子,分文不取。宅中那些东西,放在那里长久不用,自然就坏了、扔了,周姐姐一家日子过的拮据,怎好叫他们赔?”

“分文不取?这是你那个周姐姐给你说的?”沈荇露合起账本,敛目凝神道,

“你可知账上每年都会支出一大笔修缮这老宅的费用,你再看这府中各处,除了你那周姐姐一家住的正院,其余地方,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可有修缮?”

“哼,周姐姐说了,修缮的银子不够。”

“娴姐儿,你周姐姐家中并无任何产业却锦衣华服,你猜这钱是哪里来的?”

周漪娴神色有几分动容,但仍理直气壮:“说到底,母亲不就是想让周姐姐家赔钱嘛。我不同意,我们周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家人早把钱财挥霍一空了,这笔钱沈荇露也没指望能要回来,所以对此事,她也懒得多说,只道:“这宅子以及其中财务是你们姐弟三人的,你们姐弟商议,只要你们同意,我没有什么意见。”

沈荇露顿了顿,无比郑重的对她说:“不过我得提醒一下,先前在京中一切开销银钱,都是你们父亲带回来的,现在账上只有变卖京城家产的钱,而这些钱只勉强够修这宅院。”

周漪娴听完一脸茫然。

沈荇露没管她,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周府。带着樱桃和芭蕉,出了城,到了城外风景秀丽处。

沈荇露表面四处张望,好似看风景散心,实则内心焦急不已。都在这一片找了快一个时辰了,难道书中记述有误?

“呀!小姐,那是不是有个人?”芭蕉突然指着远处山崖上惊叫一身。

沈荇露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便看到一人挂于峭壁之上,全身只腿上有细绳,缠挂于峭壁伸出的树枝上。

想必此人就是书中中山王幼子赵麟了,也就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书中只简略提到这赵麟顽劣不堪,其父命其到沛县新竹书院念书,没想到在重阳这日,赵麟与同窗发生口角,后独自一人纵马于西城外山间,因其马被同窗做过手脚,遇险挂于峭壁。次日,家中下人找到人时,虽保住了性命,但整个右腿已废。

中山王震怒,带人屠戮了整个新竹书院,随后天下学子群起而攻之,皇帝为平民愤,把中山王一家贬为庶人,流放边疆。

沈荇露想着,三人已经赶到了峭壁。

“公子,你还好吗?”

崖下传来声音,“救我。”听着中气十足,应该没多大问题。

“坚持一下,我们这就来救你。”沈荇露说着示意芭蕉把麻绳放下去。“公子可否把这麻绳捆到自己身上,我们拉你上来。”

这麻绳还是之前来沛县的时候,捆东西的,沈荇露刻意把这绳子忘记在了马车上,就是为了今日来救人。

这赵麟倒挂的姿势可能是不太好操作,迟迟没能把这绳子捆好在腰上。而且随着他的动作,腿上缠绕在树枝上绳子还有些松动。这峭壁虽然只有大概三层楼那么高,但是他这个姿势摔下去,必定是头先落地,必死无疑。

“公子你先别动了,我们下去帮你”沈荇露看了半天,心惊胆颤的,生怕出现意外,这人掉了下去。她话音刚落,就听樱桃和芭蕉异口同声道,“夫人,让我下去吧!”

沈荇露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自己这具身体,叹了口气:“只能我去,你们俩得负责把我们拉上来。”她这具身体十分柔弱,无论是樱桃还是芭蕉下去,她和另外一人应该都不能把人拉上来。

还好她们带来的绳子足够多,也足够长。绳子一端捆到不远处的树上,另一端捆在沈荇露腰上。

樱桃和芭蕉红着眼睛慢慢放下绳索,沈荇露也缓缓下落。她虽然不恐高,但是全身重量压在腰上,也十分不好受。下到合适高度后,沈荇露叫了一声:“可以了。”

随后她把绳子捆在赵麟腰上,为了保险起见,又撑着他的身体,让他直起腰来,直到能用手抓住绳子。这才让樱桃和芭蕉把赵麟先拉了上去。

等沈荇露被拉上来之后。

赵麟坐靠在一旁的树边,一手轻揉自己的腿,虽然满身狼狈,却神色如常,笑眯眯的对着沈荇露毒舌道:“听到夫人声音时,我还以为是个小姐,还想着要不要以身相许,可惜了!再下赵麟,家父乃中山王,不知夫人姓甚名谁?”

对他不着调的话,沈荇露也不恼,“原来是赵公子,我夫家姓周,前几日刚回沛县,与赵公子还算邻居,今日在此遇上赵公子也算是有缘。”

“原来你就是周家那个命不好的继夫人。”

沈荇露听完这话微微挑眉。就见赵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接着说,

“今日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本来你们家那宅子我是非得买下建成跑马场的,现在看在夫人的面上,就算了。”

沈荇露装作一脸黯然,叹了口气:“家夫还在世时,还说等孩子们大些,就在家中也修个小些的跑马场,没想到夫君去后,快连这宅子修缮的费用也拿不出了……”

“小爷我有钱呀!夫人也算是救了我,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就是修缮宅子,明日我就差最好的工匠去夫人府上。”

沈荇露皱着眉头:“赵公子不可,今日就算我们不来,公子家人也势必很快便会寻来,算不得救,况且我帮公子也没想要回报。”

“不必多说,小爷我这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这房子我修定了。”

沈荇露轻咬下唇,一脸为难:“府中宅院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修缮起来所需银钱都可再新修宅院了,实属是不划算。况且府中现在就只我们孤儿寡母四人,四进的宅院太大了。其实我早有打算把这宅子卖了,再买个小些的院子,好把先夫留下的孩子养大成人。只是先前帮忙看宅院的族人不愿搬走,才耽搁至今。所以赵公子,好意我心领了,这宅子真不用你修。”

“那刚好,你想卖,我想买。不若就把这宅子卖给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