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她真记恨他!

闻衡豁然站起身来,望着逆光站着的朦胧身影死死握着五指,咬着后槽牙眼底满是恨意。

是闻就?不可能,像他那种自尊心强的人怎么可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纯听着熟悉的嗓音,停在最后一级阶梯上,注视着台上朦胧的影子。

这一刻她浑身充斥着的暴戾像潮水般退却,听着那句“我是来要回上个月工资的”,又好气又好笑。

台下早一片哗然,听到那句拿工资噗嗤笑出了声。

闻就逆着光,台下朦胧又模糊,他登上台借着微弱的屏幕灯光勉强能判断出前排沈董事长在场,完全没意识到场下早就暗潮汹涌,谦虚阐述道:

“沈董事长,我叫闻就,在我过去入职两年来,一直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研发新型番茄向来亲力亲为,经我手的番茄产品都获得业务部上架许可,若是您不信可以询问我这13种新型番茄的研发过程,我这里是有详细资料的。”

“我的组长除却次次剥夺我的研究成果,写上他的名字外,还拉皮条上我陪宣传部长聂昭昭……”

背后屏幕上适时出现那晚包厢里不堪的照片,Omega们的脸都被打码了。

闻就执着道:“我正方防卫揍了一顿聂部长后,他们把我辞退,连我上个月工资都没发,在法律上,并非员工失误应当赔偿员工相应损失……”

场内的员工多多少少知晓聂昭昭和梅建忠为人,一听就拉高了事情的可信度。

“梅建忠前几年压根没任何建树,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他研究出来的?”

“聂昭昭骚扰Omega不是一天两天了,梅建忠也真是敢,这种违法犯罪都敢做。”

“聂昭昭背后靠着她老爹为所欲为,梅建忠可不上赶着舔。”

“没听说么?番茄组那傻子天天钻研究田里,不管外面的事儿,想来就是上面这位。”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你胡说!”梅建忠一听周围议论纷纷彻底慌了,忙叫保安:“他在扰乱会场,聂昭昭快把他拉下来!”

此时此刻的聂昭昭一群人被捆扎电力操控室“呜呜呜”叫,眼睁睁看着展佑佑在胡乱按按钮。

几个保镖慌忙朝台上跑,谢纯随脚踹倒旁边的摄像器材,哐当一声堵住保镖。

一个保镖被绊倒,后面的保镖也陆陆续续倒在地上,龇牙咧嘴摸索着,乱作一团。

朦胧黑暗里,谢纯盯着陌生Alpha摸着闻就大腿的手,漆黑的眼仿似深渊般,要将一切吞噬。

沈河眼眸一沉,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瞥向着急的梅建忠,隐隐有了计较。

前段时间有一份离职申请递交过来,他隐约记得是有个叫闻就的遭辞退,理由是有暴躁倾向,审阅过就没理会了,对方连证据都有了,恐怕十成十了。

再者梅建忠引领番茄组几年都没建树,这两年动作频频,属实不太对劲。

闻就瞧见往日颐指气使的狗组长气急败坏,但他现在完全不在拍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展佑佑操控灯光,怎么还没把灯光打开,有点着急继续道:“沈董事长,今天您必须给我发工资!不然我到时候会找劳动仲裁!”

“你们这员工,还挺有意思啊。”谢新城挑眉,打趣道。

那边梅建忠还在吱哇乱叫,蹬蹬蹬朝会场上冲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是不是!这里是发布会!”

在他朝台上冲去时,也不知道身后谁狠狠踹了他一脚,他直直朝墙壁上砸去,嘴巴正磕到硬邦邦的墙壁,牙齿都被磕掉了,脑子晕乎乎的,还不忘虚弱申诉:“快……快把他……”

沈河瞧着这出闹剧站起身来:“好了,年轻人,你的诉求我已经知道了,可以下来跟我谈谈么?”

灯光“咔嚓”一声从上空洒落,会议厅的白光直白映照在每一层阶梯上,也让模糊里的闻就变得彻底清晰。

闻就听到董事长这话松快两分,刺眼的光让他有短暂的不适。

等再睁眼望见七八米开外的沈董事长充满诚意的脸,还没高兴两秒就望见他身侧的熟面孔——闻衡,对方正用一种幽幽怨怨、满含恨意的眼神控诉着他,就像他的出现脏了他的眼,污染了他的世界。

闻就唇角的笑僵住了,一颗心落入谷底。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闻就!”

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声音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他僵硬的朝声源处望去就见长相冷戾的Alpha踏着阶梯朝他跑了过来,那气势汹汹活像要将他抓回去关在笼子里杀掉似的!

跟记忆里青涩稚嫩的容颜不同,现在谢纯眼角眉梢都染上成熟,气质更加乖戾冷冽,盛气凌人。

闻就被吓得够呛,想都没想撒丫子拔腿抄后台跑,太阳穴突突突直跳:“艹(一种植物)!”

十几秒前闻就觉得他是个决胜千里、要跟资本鱼死网破的将军!

十几秒后他觉得他就是被饿狼追赶的小鸡仔儿,疯了疯了!

世界上最尴尬最社死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青梅死对头成了业界大佬而你还是个不起眼的社畜,不是发小真少爷享受荣华富贵而你穷得叮当响,而是他们目睹你穷困潦倒为了讨工资全过程,还TM目睹他工作被欺压被轻薄,他几乎能想象到以后会被如何取笑!

身后传来谢纯压抑的低吼声。

“闻就!不准跑!”

闻就暗骂谁不跑谁臭傻逼。

这辈子他的人生得分两个阶段,一段是肆意妄为的十八岁前,一段是按部就班的十八岁后,他是半点不想提起第一段,也不想遇到十八岁前熟悉的人。

十八岁前用几句话简短概述:保姆亲妈为了让他享受荣华富贵,策划了出狸猫换太子。哪知成年遭揭穿,事迹暴露跑出去被车撞死,而他周围好友逐渐远离他,连青梅竹马的谢纯都逼得他跟她决裂了。

他偷走闻衡十八年,该走就走,该还就还,他并不感到遗憾。

更何况前世社畜996猝死,再世为人算是赚的,父母和姐姐疼爱,补足了缺掉的空落落的部分。

但是现在谢纯追着跑什么?真讨厌他到这个地步?

见一次揍一次?都多少年了,还记恨着以前的事儿。

闻就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没那精力跟谢纯玩儿捉迷藏,索性冲进Omega厕所。

捂着肚子喘了两口气,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劲喃喃道:“不对啊,就算要记恨,也是我记恨啊……”

说起谢纯,他八岁就认识她了。

初次见面他就望见她被一群小屁孩欺负,他以前在孤儿院很喜欢担任大哥哥的角色保护弱小的孩子,二话没说冲上去把玻璃手作砸坏蛋脸上,拽过她护在身后,瞅着几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alpha有点慌,装作嚣张怒斥:“也不看看她是谁罩的!通通给我滚!”

那群人滚了,因为老师来了。

彼时谢纯沉默寡言,敏感孤僻,一双眼睛装满冷漠,就连指尖都时常冰凉。

闻就在孤儿院里最棘手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

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当然是跟她当朋友啊。而且他一见到谢纯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特别喜欢谢纯的长相,特别想亲近他,他特喜欢带她一起玩儿。

可是谢纯总说:“我不需要朋友。”

人怎么可能不需要朋友?至少在他看来,谢纯超超超需要朋友的。

闻就前世是搞农业研究的,骨子里就埋着点种田的基因。

二年级时终于遏制不住把魔爪伸向家里的后花园,好不容易得到父母支持开垦出一块地,可是家里人都对他的地没有兴趣,他在放学后软磨硬泡求着谢纯跟他回家,谢纯当时皱着眉很不乐意,还是同意了。

等回家,他兴高采烈将手套、铁锹、种子塞给她时,她眉头拧得活像麻花似的,神色别提多复杂了。

“你让我来就是让我种地?”

闻就点头如捣蒜:“种地超好玩的!你肯定会喜欢的!”

谢纯明明面上不爽,可却没离开,愣是跟着他把地种完了再回家,临走时不确定问:“你确定,没其他事了?”

“啊?”闻就被她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还可以种别的,顿时开心邀请道:“明天也一起种地,好不好?”

口是心非,明明就很喜欢种地,还一直摆臭脸。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啦,还天天想装成小大人。

谢纯转身就走,像被气到了。

“明天还来么?”闻就跟在后面问。

谢纯有些烦躁:“来。”

除了种地,他还带谢纯偷摸在学校养过小鸡,爬树摘果子,在河沟里摸螃蟹,去游戏厅打游戏抓娃娃,上课迟到进不去学校还钻过狗洞……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那时候,谢纯没拒绝过任何一次。

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谢纯可能是碍于他的身份才迫不得已跟他玩儿,迫不得已跟他做许多出格的事情。

假少爷身份被揭穿时,爹妈把闻衡接回家,待他还像以前一样,至于亲妈他都还没能真正接受,一直躲躲闪闪着,躲着闻桑,躲着闻衡。

这时家里恰寄住着妈妈朋友的女儿棠溪,他更愿意跟棠溪玩儿。

棠溪跟谢纯不同,她彬彬有礼,是那种对自己要求极高的贵公子。

她一听说背后有属于他的菜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并且十分乐意帮助他浇灌种植,还给他提了一些养鸡的改良方案,还帮他在花园里搭建了秋千,且跟他的理想一模一样,简直是他的知音。

那段时间,谢纯总摆着臭脸,特别是提到棠溪。

不仅如此,她变得暴躁易怒,出口伤人,浑身跟刺猬似的,恶劣得差点没把他气疯。

Alpha双眸冷得似冰说:

“才十七岁就勾引人?”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你这个样子,根本没人喜欢你。”

“棠溪根本不喜欢你。”

“找女朋友,你看看谁会真正要你?”

“谁跟你交往,谁倒霉,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闻就把人揍了。

这混蛋脑抽了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根本没人喜欢他”?没人会要他?

辗转反侧好几日,他在学校理都没理谢纯。

那几句话当真把他刺激得够呛,想想两辈子都母胎单身,他翻来覆去想了两日,决定约棠溪去天台表白,执拗的想证明就算他不是闻家小少爷,他也有人喜欢。

棠溪如愿赴约。

谢纯不期而至。

闻就杀到天台就望见棠溪被谢纯摁在地上揍,那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吓人得很,他冲过去抱开谢纯。

棠溪仰躺在地上,粗喘着气,笑得一如既往温柔,望着他缓缓道:“我喜欢你,闻就。”

闻就被这话吓得够呛:“!?”

一个即将要表白的,遭对方突然反过来表白,完全在预料的状况外。

“你再说一遍!”谢纯不顾闻就阻拦冲上去狠狠踹了一脚棠溪,眼神活像要杀人似的:“信不信我杀了你!”

闻就差点没抱住谢纯,脑壳嗡嗡嗡响个不停,低吼道:“你他妈给我闭嘴!”

谢纯胸膛不断起伏,双眼猩红死死瞪着棠溪,缓缓平静下来,罕见的没顶嘴。

“闻就,考虑考虑我吧,过段时间是你十八岁生日,到时候我希望你给我答案。”棠溪擦了擦唇角的血液,踉跄着站起身来,唇角逸散着温柔纯良的笑,让人看了心疼。

闻就懵懵的:“哦……好……好啊。”

得亏他死死抱着谢纯,不然棠溪还得挨一顿揍。

等棠溪离开,闻就没好气领谢纯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一问干嘛打架,谢纯冷冷嗤笑:“想打就打,能有什么理由?!”

“你不会是因为我吧?”闻就迟疑问。

谢纯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就算全世界的Omega都死绝了,我都绝不可能喜欢你!”

“那棠溪跟我表白,你干嘛那么激动?”

“我……我难道不能是为了闻衡?闻衡那么喜欢棠溪,结果她喜欢谁不好,跑来喜欢你!”

闻就悟了。

原来闻衡喜欢棠溪,谢纯喜欢闻衡啊。

没几天,谢纯跟闻衡交往了。

棠溪和他在给植物浇水时,谢纯挽着闻衡走过来踩死了种植的禾苗,言辞间跟带了刺似的:“种这个长得再好有什么用?”

棠溪和谢纯在菜地打了一架,滚成一团。

他和闻衡拉都拉不开,他最后拔起大白菜朝她脸上狠狠扇去,谢纯捂着脸不敢置信,撂下狠话就走:“我不会这么放过你们的!”

闻就觉得她要疯了。

到底谁招惹她了?一天到晚莫名其妙!一点点小事都能把她惹怒,这家伙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谢纯将他的菜地毁得差不多。

次日他才知道那句狠话什么意思,他养的鸡全部死掉,鸡蛋上到处是硫酸,农作耕具都损坏了。

闻衡望着被毁得差不多的鸡院子,惋惜说:“我以为她说说而已。”

“她说什么?”闻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胸口像一个窟窿呼啦啦的吹着风,冷得他发抖。

闻衡满脸抱歉说:“谢纯说你欠我的,要帮我拿回来,可是我一点都没这么想过。”

闻就“哦”了一声,沉默收拾着损坏的农作耕具,给保镖播了电话处理硫酸和死掉的鸡。

这时候他彻底搞清楚了,谢纯确实不需要朋友。

她看中的是,一直都是闻家小少爷的身份,一旦失去,他就彻底丧失跟她的友谊。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给过谢纯好脸色。

好像骂过好几次“我讨厌死你了”“我跟你势不两立”这种话,决裂得彻底,再也没心平气和说过一句话,见面就针锋相对。

谢纯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容易生气,好像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而他在悄悄计划着十八岁生日该做的事情,先是撒娇跟妈妈要来了身份证和自己的户口本,说是学校要进行资料录入,接着又办理了新的银行卡,不断了解其他城市,跟一些学校取得联系,希望能顺利入学继续参加高考。

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

十八岁生日那晚,既是他的生日又是闻衡的生日,亲朋好友、同班同学都围绕着闻衡,祝福着他,礼物摆满了半个屋子。当蜡烛吹灭,黑暗降临那三十秒,闻衡双手交握虔诚许愿,而被遗忘的他在人群外侧经历了令人窒息又心慌的三十秒。

那绝对是在他预料的状况外。

他被人给吻了,对方狠狠将他搂在怀里扣着他的后脑勺,陌生、紧张又刺激的感觉炸得他头皮都要咧开了。

谁?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吻他?

难道是棠溪?她还记着天台上的约定?他确实对她有好感,可是她怎么能……这样?

他挣扎了几下,又害怕被人发现,死死憋着不出声,暗暗恼了起来。

待闻衡许愿结束,对方终于舍得松开手,待天光洒落下来,他咬着唇逡巡了下找罪魁祸首,却发现棠溪站在对面那侧,看他望过去回以礼貌的笑,对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

再望向其他Alpha,也没任何异样。

闻就在十八岁这日被人亲了,却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亲的。

夜晚等送走一群客人,谢纯似乎心情不错,塞了张纸条给他,像没看到他的黑脸似的,摆摆手愉快的离开了。

这晚,等所有人都陷入梦乡时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离开了闻家。

他拿着车票坐上了前往其他诚实的列车,这种久违的颠簸感甚至让他仿佛回到前生。

社畜啊,就是这么奔波的。

在车上他掏出谢纯塞的纸条,上面写着时间地址,末尾还加了一句“我有话跟你说”。

又是恶作剧?谢纯无不无聊啊。

闻就不以为意,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满心期待着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谢纯跟闻衡在一起过,赌气的,没真正喜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