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次的诬陷

昨夜夜色正好,今早却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细密的雨滴针似地淋入地底,朦朦胧胧的给早秋添了些许凉意。

奚鹤昨夜经历种种,本该无心入睡,但躺了三百年的身体实在虚弱,到了后半夜还是扛不住沉沉睡去。这一觉他似是又回到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这次没有梧桐树,却是被嘈杂喧闹声吵醒。

尚带有倦意的奚鹤瞳仁不似清醒时那般明亮,像是外面的朦胧烟雨,未束的墨发垂在许久未见阳光的如同白玉般的脸庞,配着微乱的白色里衣,整个人如同白纸般削瘦,像是易碎的瓷器。

外门弟子进门来时看见的正是这般景象,他目光凝在奚鹤脸上一瞬,心想怪不得仙尊他们不惜换血也要救回面前这人,就凭这张脸就……

他瞬间收回目光向地上看去,不敢再多想。

奚鹤坐起身,看着面前新派来的外门弟子,还未恢复的嗓音似细石摩挲,他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弟子小心翼翼地回复:“是在传仙尊要收徒,却是收个没有灵根的废材,都在猜测这人是何许人。”

昆仑宗仙尊,活了一千年,只收过两个弟子,一个是四大家族之首的胥家胥染仇,独一无二的道法天才,另一个则是身怀朱雀血脉的奚鹤,十六岁结婴,天生剑骨,更是惊才艳艳。

三百年前新任的魔尊向修仙界发起战书,一时间灵魔碰撞,生灵涂炭,苍生苦楚。

心怀天下的白鹤公子不忍无辜的苍生受此劫难,以血脉为引,燃烧朱雀血脉,血染衣红,如同浴火之凤,与魔尊同归于尽。

自此之后三百年里,仙尊从未再次收徒。

这名不见经传的白瑶有什么天大的本事,竟能让仙尊屈尊收她为徒。

这时,不知是谁大声喊道:“我听说,这个白瑶是因为救了白鹤公子才破格被仙尊收为徒的。”

霎时,交流声一片,嚣杂声中时不时有几句朱雀血脉,废材等语句传出。

那外门弟子缩了缩脖,悄悄地撇了眼奚鹤,心想这仙尊弟子可不好当,想当还要失去灵脉。那没有灵脉可不就是一个凡人?就算是仙尊之徒,不也就区区几十年的寿命,还没怎么享受就没了。

想到这,他看向奚鹤的眼神越发复杂。

奚鹤嘴唇微抿,心中发凉。

他坦坦荡荡的活到三十岁,最年轻的元婴。拯救了无数人的白鹤公子,此刻也体会到什么叫人人所厌。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把血脉还给她,内个如春日般的少女。

但奚鹤知道,师尊做出这样的事,便无法回头。

他突然想起少女微笑着说的那句话。

“以身相许。”奚鹤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这句话,短短的四个字如同羽毛轻轻拂过 ,扰的心中泛起折磨的痒意。

忽然,腰间传音符燃烧,烫的奚鹤心思瞬间收回,他掐拿起传音符,音符中传来万君清独特清冽的声音,

“你……”他忽的一顿,又说:“昨日可是见过瑶儿。”

奚鹤不明所以,回应是。这时传音符中响起剧烈的咳嗽声,然后便是许多人嘈杂的声音。

“师妹!快吃下这丹药!”是胥染仇的声音,平时都是温柔如水的音调的人此刻语气中却带着明显又强烈的急迫。

接着又听到虚弱柔软的声音隔着符箓传来:“我没事,你们不要怪师兄,是我非要去看他。”

听到这,奚鹤眉心一跳,掐断传音符,不顾尚在恢复的身体,拿起本命沧澜剑冲向外面,御剑飞行到月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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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瑶对奚鹤的第一次诬陷就在今天。原本的白瑶昨日应该先去奚鹤那里冷嘲热讽一番,然后经历奚鹤对待她一直的好脾气,说得严重了也就只是闭眼隐忍,说得白瑶口干舌燥却仿若白说等一系列事件,一气之下的她设计了这次的陷害。

扶生重重地闭了下眼。昨夜没有万君清等人在旁边看着,她投机取巧般只是去找了他,却没冷嘲热讽,今日却还要当着那几人面说出那些诬陷的话,不知道奚鹤听了会不会觉得不明所以。

不过到时不用她说的太多,她只要软绵绵地往床上一躺,轻飘飘地说了句昨日去找过奚鹤,再垂眸不再言语。就那么几个动作,配上外面宣传的浩浩汤汤地流言,几人立马就反射性地猜想奚鹤对白瑶说出过什么侮辱性的话语。

全然不想奚鹤是个什么性子,又是否会做出这样的事。毕竟三百年过去了,他们再好的记性经过那么多年也会变得模糊。

白瑶的脸色惨白如纸,如扇般浓密的睫毛垂下,两条纤眉微拧,似是神识不宁。

奚鹤一路不停,直直地闯到白瑶房屋门口,推开门,第一眼就是床上姑娘没有一丝血气的脸,那张失血过多而显得骨骼明显的脸上似是没有半点生气,身形单薄的可怕。

扶生的仙魂浮在半空,看到奚鹤望见白瑶的脸后瞬间难看的神色,看到他好像很担忧白瑶。她半阖的眼皮微微掀了掀,又赌气般哼了一声。

“白姑娘……”他微薄的嘴唇张开,舌尖的声音刚出,就听万君清威严的声音响起。

“白瑶已经被本尊收为徒,就是你的师妹,她救了你的命,你有什么意见冲着本尊来,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严厉的声音冲进耳朵,奚鹤似是蓦然愣住了。他不知所谓地抬眼看向白瑶,看向床上那么小小的一团,只留下微弱的呼吸的小姑娘。

奚鹤竹节般削瘦的手指骤然蜷缩,开口恭敬地向万君清解释:“徒弟对白瑶师妹未曾生出半点不悦,师妹是徒弟的救命恩人,徒弟只会感激不尽。”

贺州秋插来一句:“师妹说昨晚去看你,你却对她出言不逊!她身体如此不好,你怎能对她说这样重的话!”

万君清听了他们的话不曾言语,只把目光扫向奚鹤,带着犹豫和审视。

奚鹤看着贺州秋怒气冲冲的面孔只觉荒谬,“我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哪怕知道贺州秋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他还是感到气恼,修行数十载,他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却不想在贺州秋眼里他竟是随意贬低人的小人。

万君清冷淡的声线响起,带着明显严厉的教导灌入奚鹤耳中:“三百年,足以改变许多。奚鹤,你从小被本尊教导要尊敬万物。

听了这句淡淡的话,本是忿然作色的奚鹤神情骤然间平静下来,如同浸入寒冰冷穴,寒的眉梢都覆上雪意。

扶生俯下身,如燕般轻盈地落到奚鹤身前,又微微抬颚,目光落到他因为难堪而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真鲜活啊……

对于奚鹤来说,三百年前的他亦是三百年后的他。他昏睡了三百年,又不是好好的活了三百年。

只有面前这些人是真真正正在奚鹤去世后活了三百年,又忘了之前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三百年,不是三天,不是三年,是日日夜夜的三百年。

是他变了,还是他们变了。

万君清看着自己徒弟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心中不觉有些复杂,他放软了声音似是为他好一般开口:“这件事就到这吧,鹤儿你还虚弱,先去休息吧。”

这话一出,便是认了他的错。

奚鹤心头似被重石压下,不再言语。又或者说,任何言语都变得无趣。他将目光从面前人的身上挪开,却固执地走向白瑶。

扶生看着奚鹤一步一步向白瑶走来的身影,掩在大袖中纤长的手指微微蜷曲。

司命给的命簿里,在万君清说完话后,奚鹤就该冷着一张脸直接走掉,而不是带着满脸担忧地走向自己。

这傻子,在想什么呢,现在明明是该生气才是。

没办法了……

扶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白瑶的身体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似是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咳出,而后浑身颤抖,好像害怕到了极致。

胥染仇见到这唬人的一幕立马惊愕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挡住奚鹤的步伐,一张温润的面孔挤出一抹笑的对他说:“小鹤,你先回去吧,师妹需要休息了。”

他声音温温柔柔,却明确地带了十二分的拒绝。

奚鹤的脚步刹然停顿,面前是义愤填膺地站到身前的贺州秋,以及不动声色放出威压的万君清。

此时此刻,他真有种与全世界做敌的感觉。

听到胥染仇给毕安阳传了话,他用道不明的仿佛被人打碎出一道裂缝的眸子淡淡瞥过他们一眼,向万君清行了一礼,抬步走出房门。

咔哒一声响落。万君清眼中闪过纠结,闪过不忍,但转眼看向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白瑶,不再言语。

沉寂似海上轻风蔓延,涌动成巨浪扑到岸边,再溃然四散。

扶生仙魂回到白瑶身体,她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一双如同屋外秋雨般带着湿气的瞳仁,轻轻开口:“仙尊,求求您不要为了我和白鹤公子吵架……”然后又望向胥染仇:“师兄,我没事,不要劳烦师叔了。”

这两句话一出,一副倔强又柔弱的善解人意又忍辱负重形象立马出现。

贺州秋快步靠近白瑶,伸出手握住她新葱般纤柔的手,声音急躁:“你不用为他说话,本来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怎么样他冒犯你就都是他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点点收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