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护一护
扶生虽为梧桐仙树一族,却不是在梧桐树一族中诞生的。
一万五千年前,天地异变,仙气化作五色鸾鸟,在空中长长清鸣,殷红的彩霞铺满上界的整个天际,实为祥瑞之像。
那时,众仙第一次直面感受到天道的威压,彩霞被割开一个口子,一粒种子从中缓缓落下,降到扶桑手中。
扶桑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神,是三界的至尊守护神。
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好像天地诞生之时便有了扶桑神树。
扶生是如此大张旗鼓的降生,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天道给世界的另一个神。
可让所有仙失望的是,扶生化形得极慢,同族人最多一千年就化了形,扶生足足花了三千年。化形之后,在众仙的众目睽睽下,扶生的天赋更是让他们无比失望。
化形后两千年内,她就好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不断的吸取仙力,又不断的漏出。多少天地灵宝灌入其中,都好像通通变为废品,一点用处都无。
久而久之,众仙渐渐对她失去了期待,那日的天地异象逐渐淡化在人们记忆中,大家只将扶生当成一个被扶桑收留的幸运的孩子。
这些期待,又或是失望,都对扶生没有半点影响,因为她有扶桑。
扶桑就像是她的父母,她的师尊,一直一直陪伴她,教导她。如果一直有扶桑的话,事情就永远不会糟糕。
但经历过无数战争,实力强大不可估测的扶桑,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明,却死在一万年前的仙魔之战中。
自那一刻起,扶生没了依靠,却有了天赋。
她的磨难才刚刚拉开序幕。
就像是世界上不能有两棵天道降下的神树。没了扶桑,扶生的仙力疯狂增长,像是一个漩涡,一个迅速鼓起的气球。
年幼的扶生被送回了梧桐树族,族中面对逐渐强大的扶生,只有满心的忌惮和厌恶。
众人皆敬仰崇拜扶桑神,而扶生却宛如偷了他的气运一般,在他逝去后实力增长如此迅速,不可能不让人多想。
闲言碎语愈演愈烈,年幼的扶生在众仙眼里就是一个拥有邪力的怪物。
毕竟,凭什么本来如同废物的扶生在扶桑神死后就拥有了极强的天赋。
到最后,甚至连扶生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怪物。
扶生对于扶桑的怀念,比任何人都要深。
若不是扶桑给她降下了最后的神谕,族内或许早就悄悄处死了她。
同龄的孩童没有一个敢靠近她的,受族中反复警告,扶生就仿佛是一个禁忌。在经历暗中的剥筋动脉,抽取血脉,各种各样的折磨却依然无法得知她天赋的秘密时,她被彻底囚禁在一方小院,三千年。
在这期间,只有凤羽熵时常偷偷来看她。或许因为凤羽熵也不受族内重视,没人担心他会不会被扶生伤害。
直到七千年前,毕方族最小的公主辛潇潇到梧桐树族做客。
当时辛潇潇两千岁,毕方族成长虽比梧桐仙树一族快的多,两千岁的她却依旧是幼崽,如同凡间六岁孩童。
她娇蛮傲气,是毕方族最宠爱的孩子。
没什么她不敢做的,没什么她害怕的。
年幼的女孩,昂着头点了她。
毕方一族天生傲气,脾气大,不惧任何事。而梧桐仙树一族也正愁怎么甩掉她这个累赘。
于是扶生结束了三千年的软禁,跟着辛潇潇回了毕方族。
直到她一万岁,足够强大的她被天道升为上仙后才搬到自己的上仙府。
在毕方族的两千年,扶生很开心,继扶桑去世后久违的开心。
辛潇潇性子傲,却偏偏愿意对她好,把她当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有的扶生都有,族内人也因为小公主对她的喜爱而爱屋及乌的对她也和颜悦色。
没有辛潇潇,逐渐强大的扶生或许也会挣脱囚禁,获得自由。但辛潇潇带给她的不止是自由,还有庇护,还有温暖。
扶生活了足足一万五千年,却仅仅只将四人放在心尖上在意。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她总是要护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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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簇桃花下,有一雅致庭院,朦朦胧胧地弥漫着云雾般的灵气。建筑大气开阔又不失精致清雅,在无人的林中宛如仙人之居。
辛潇潇最喜桃花,哪怕只是为了下界见一见扶生,她也一定要降临在桃花林中。栖息的地方也不能差,一定要好的,漂亮的。
丘景为此虽经常无奈于她的多事娇气,却又事事纵着她。不管是桃花林,还是这庭院,都是他为了辛潇潇备好的。
扶生刚跨入门槛,便感受到两股狐狸味,夹杂在缕缕淡淡的花草清香的香薰中。
她几乎是反射性地蹙了眉宇。
丘景在扶生故意发出的脚步声传来时,脊背莫名生出寒意。他庆幸现在并非本体状态,要不然他全身的毛必然直接炸开,变成个圆球。
他几乎是马上就想跑路,可面前救下的女子还在哭哭啼啼的不肯走……
“公子为何要赶我走,难道是奴做错了什么吗?”
这哭声缠绵悱恻,让人听了骨头就先麻上三分。
丘景无奈地叹了口气,以一种长辈讲道理的口吻道:“并非你做错什么,我替你交了赎金,你就已是自由身。”
“我这里并不需要什么侍女,也不需要你报恩。”
女子却依然委委屈屈,眼角泛泪的可怜模样,说什么都不肯走。
看着她这样子,丘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若非她是狐族人,丘景怕不是早将她扔出去了。
扶生站在门口站了好久,本想看看丘景想怎么解决这事,却见到他这幅窝囊废的样子。
说的好听叫善良,温柔。说的不好听叫怨种,做了好事还被人黏上,直到榨干所有用处。
丘景刚想再耐着性子劝两句,可他刚一开口,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似海啸般遮天盖日地袭来,以一种缓慢地吞噬折磨态度,逼近他所在之处。
丘景额头霎的冒出细细冷汗。他偷偷瞥了眼还在扮无辜的女子,见她好像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就知道扶生这股气是冲着他来的。
这让他一时间似是尝遍辛酸苦辣,复杂的很。
“你有什么需求待会再说,我现在有事。”
陡然变冷的语调让女子一下子顿住委屈的神色,宛如石雕般滞停一瞬。却还是想到些什么,朱红的唇抿紧,眼角又泛了红。
“公子……”舌尖的声音刚出,就被一阵飓风打断,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事物,就如同球一般被风吹着滚了出去。
为什么屋里会有风?!什么风能将她元婴巅峰的吹出去?简直是妖风!!
来不及多想,她还想着趁火打劫打动那个看着就傻的丘公子,就见刚才还轻易就能打开的门现在怎么拉也拉不开。
邪门,太邪门了……
丘景见到面前施施然逼近的身影,默默擦了把冷汗,摆出个笑脸:“扶生上仙,和潇潇聊的……”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屋内摆放的青瓷瓶开始剧烈摇晃,然后接二连三的挨个破碎,发出清脆的声响。刚刚还在向上飘的丝丝白色香烟在某一刻蓦然静止了,甚至还保持着打圈的状态。
丘景有意识地转过头,透过楹窗向外看去。屋外本满天飘舞的桃花瓣此刻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时间似是被静止。
他僵硬地转回头,将还没说出口的“还好吗”三字咽回肚子。讪讪地看向扶生,背后九条毛绒绒的巨大红色虚影被这股压力逼迫,隐隐而现。
与之前见到的魂体状态不同,此刻她身体凝实,气息增强不少。脚步停下时,摇曳的青色裙摆泛起水样的波动,在空气中震开丝丝荡漾的灵气。
她的手看着柔软,却并非棉花般软绵绵的,而是肌骨匀称,似笋尖般的纤细修长。此刻,她面无表情,伸出瓷白如玉的指,虚虚点向丘景。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点,一条嫩芽状的枝蔓绕着指尖似蛇般盘旋而出。以一种极快的增长速度缓慢爬向丘景,带着□□裸的杀戮气息,刺向丘景胸口。
到丘景面前时,那枝蔓已然粗壮如树。分出的枝干绕着房梁,屋顶,盘虬卧龙状占据整个庭院,将本清雅之地变得诡异又可怖。
丘景嘴角还勾着浅笑,眼中却半点笑意都无。眼白转为如墨水般的黑,瞳仁泛出金芒,身后狐尾感受到危险瞬间凝实,根根蓬松巨大,在空中肆意摆动。
他现在只庆幸扶生没有将枝蔓布满整个桃花林,要不然,他还要重新为辛潇潇种一片。
刺向丘景的枝蔓停在他胸口前一寸,不进不退。明明并未刺进去,他却犹如被穿透心口,火烧火燎般的刺痛。
扶生垂下眸,遮掩住瞳仁中的冷意,一字一顿道:“丘景,你还记得,曾经向我许诺过什么吗?”